第21节

    巴卫没与御影签订契约成为神使之前，是一只法力高强的野狐。
    妖怪们的理念是谁的拳头硬、法力高，谁就是他们的王——所以巴卫走南闯北那些年，也是混的风生水起，属于极收尊敬的那一类，进了狸子小姐的艺馆，都是由花魁出面来款待的上宾。
    后来，野狐得到了恶罗王的邀请，与这恶鬼共事了一段时间，又因为理念不同，分道扬镳。
    再后来，巴卫因为一个人类而同恶罗王兵刃相向，手刃恶鬼之后，野狐也受到了可怕的诅咒，几乎濒死。
    御影就是在那个时候捡到巴卫的，善良的土地神不忍心看白狐这么凄惨地死去，就收留了对方，且结为神使，一直以来都以神明的净化之力祓除巴卫身上的诅咒。
    但恶鬼以死设下的诅咒，他也有不好处理的地方，最后，御影准备了不少礼物，决心带着巴卫去高天原拜访一位许久不曾露面的大神，希望她能出手相助。
    巴卫就是在那个时候，见到了御影的顶头上司，尊为“三贵子”之首的天照大御神。
    **
    透过帽檐下看着瑶池的面庞，御影本是怀疑，巴卫在当年见过大御神之后，是不是留下了什么念想，导致这一次的变身术，使小猫得到了不得了的容颜。
    然而，瑶池专注地看着镜子，手指一寸一寸抚摸着自己的脸，确认良久，惊喜道：“真的是我的脸，一分都没差。”
    那小猫还真是原本就长成这样的？
    那她还准备与一位天神结缘？
    想到这，御影神情格外微妙。
    接着，面前的少女穿着短款和服滴溜溜地转一圈，双手比了个造型：“衣服还很时尚，和风古装爱抖露款，yys-48!”
    少女对于巴卫的衣着品味给予大力的赞赏。
    巴卫还处于震惊中，被瑶池拍了肩膀后脑袋微微一歪，狐狸耳朵有气无力地垂下来。
    天照大御神掌握八坂琼曲玉，尊为大日灵，乃是高天原的太阳女神——这是何其尊贵的存在，御影最常见到的场面，就是天照穿着金色的华府端坐御座之上，不苟言笑，全身心散发着慈悲的光辉。
    御影在天照面前唯一的念头只有尊敬，他永远不曾料到，自己有一天能看到那庄严宝相的女神穿着青春洋溢的短款和服，扎着活泼的双马尾，晃着一对长腿转圈圈，然后冲自己比心。
    是的，比心！敲可爱！心跳加速！
    感觉心脏让爱神的小箭给射中了，御影拼命鼓掌：“恩恩，很好看，转个圈让裙摆微微飘起来，就是这样！元气少女什么的赛高！”
    美少女即是正义！
    虽然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绝对敲可爱！
    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别想太多了，赶紧多看几眼！
    “对对，勾着猫拳举在小梨涡边上，待我取了纸笔为你画一幅……”土地神无视某九尾狐杀过来的眼刀，笑呵呵地要拿笔开画。
    最后，巴卫一巴掌按在土地神头顶，五指紧扣，双眼闪过凶恶的精光：“给我适可而止吧，你个萝莉控老神棍——”
    以暴制暴打断了土地神痴汉的行径，御影打着哈哈放下纸笔，然后严肃指挥自家神使：“巴卫，把她变回来。”
    巴卫干脆抬手摘掉了瑶池头顶的绿叶。
    一秒、两秒……一分钟过去了，瑶池还是人形，站在原地眨了眨绿眼睛，格外无辜地看着神使。
    沐浴着四道探究的视线，巴卫捻着绿叶，随口吹掉：“我法力太高，这种强制性变身不到时间变不回来。”
    ——真是优越感满满的理由。
    此路不通，再寻他路，御影拉开一边的五斗柜，从里面取出一只白色的狐面具。
    “小瑶，你有一副很不得了的面容。为了这一次出云大社神议之路的顺利，麻烦你了，带着它吧。”
    少女接过狐面，稳稳扣在脸上，再抬头，便像是哪家神社里偷偷溜出来的灵狐式神了。
    御影打量着这样的小猫，轻笑着点点头：“恩，一样很好看，那么，出发吧。”
    **
    出云大社是供奉大国主的神社，大国主作为“地之神”，分管人间，从在地位看，是比目前到场的神明们都高出一位。
    瑶池跟随御影在守门的兔子那递交了请柬，兔子从卷轴上寻找到御影的名字，随即在下方画了勾，又抬头道：“御影大人，您收了新的式神吗？”
    “是的。”御影笑容完美，同样，他也不会多说话而主动暴露什么。
    闻言，兔子点了点头，低声道：“通神性的灵狐比野狐的血统高贵很多，这次那些大人应该不会再嘲笑你品味不行了。”
    御影没有搭话，领着瑶池走上了通往神议大厅的道路。
    点点金光如流水般涌向一点，沿途能看到不少衣袂翩飞的神明搭乘着流光前进，他们之中很多向御影打招呼问候的。
    御影也是礼待着回应，一些神明对瑶池起了兴趣，御影就简单介绍道：“这是我新收的神使。”
    “御影，你终于换神使了啊。”忽然，一位穿着铠甲的男性神明踩着流云靠近御影，扫过瑶池，他目光不免在瑶池的腿上停留些许“出云大社神议毕竟是正统集会，不让它穿的稍微正式些吗？”
    “战神·建速”御影道出对方的神号、名讳，他介绍道“这是小瑶，是我的第二位式神，巴卫的话，他留在神社中，这几日替我处理人类的祈愿。”
    “我对野狐的动向不感兴趣。”战神微微抬起下巴，视线逡巡一圈，道“稻穗姬每年议会都会带很多礼服，没有准备的话，就同她借一件吧。”
    御影没有回应，而是选择了另外一个话题开场：“我听闻这一次大国主要为御伽之御魂神的事主持公道？”
    显然，这个话题比式神穿什么衣服才是得体妥当更引起建速的兴趣，战神道：“御伽是掌管丰收的稻荷神，她把神力给了一个人类，最后这个人类擅自使用通神力，连累稻荷神差点神形俱灭，这事不能是单纯收回神力这么简单的。”
    说完，战神像是想起什么，留下一句“我有点事，先行一步”，便加快飞行的速度，率先离去。
    随着战神的脚步加快，周遭的神明像是害怕错过什么好戏一般，纷纷加速跟上，最后，只有御影带着瑶池，顺着流光正常的速度，徐徐前行。
    周围没有其他人了，瑶池方才开口道：“我穿成这样，是很奇怪的事吗？”
    御影摇摇头：“你穿的很可爱，不奇怪，也不需要做什么改变。”
    顿了会，结缘神继续道：“我很想带巴卫来参加神议，但他不愿意。”
    瑶池道：“巴卫对于你的事都很上心，如果听到别的神明因为他而看轻你，他会当场爆发吧。”
    “大概就是这样，你看得很准。”结缘神牵起唇角“有些神明并不一定是非分明，八百万众神数量之大，什么性格的都有。”
    瑶池低声道：“那假如是很坏的神明，他为非作歹滥用权力了，会怎样呢？”
    “犯错的话，这世界对于众生是平等的，人类会得到惩治，神明也会被诅咒而堕落，到时候，他永远会为自己犯下的错而煎熬，直到弥补这些过错。”
    御影说着，他们已经停留在一扇大门前，隐约听见里面的动静，土地神道：“看来神议已经开始了。”
    语毕，他抬起双手，几米高的石门在他面前就像两片羽毛一样，被轻而易举开启。
    强光过后，瑶池看清了里面的景象。
    祥云涌动，百八万众生悬浮于天地，他们齐齐围观着场中。
    稻荷神御伽垂着头跪坐在地上，金发垂在肩头，女神美丽的面庞含着忧虑，一言不发迎接着众神考究的视线。
    而另一位，她站在原地，有些惊慌地环视周围，淳朴的黑色眼睛充满恐慌，最后，小姑娘害怕地抱住稻荷神，带着哭腔道：“御伽，这些人的目光好可怕啊……”
    这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小姑娘的正常反应，忽然来到陌生的环境，还让一帮陌生的人围观着，她自然会下意识抱住这全场唯一认识的人。
    然而，听到周围那些“真是狂妄的人类居然敢触碰稻荷神”之类的议论，瑶池逐渐开始烦躁，她身形一动，腰后的蝴蝶结微微翕动，泠泠作响。
    祥云之地有一处百层台阶，尽头是一座小小的宫殿，如今，宫殿正门大开，一个金发华服的神明正坐在御座上，单手托着腮，兴致缺缺地看着面前的众神。
    想来，这位神明就是大国主了。
    大国主稍稍一抬手，在场的众神均停止了讨论，有着一张华丽俊美面容的神明清清嗓子，道：“诸位，这次神议，我们第一场，便是商议稻荷神御伽将神力赠予人类，而后被滥用的问题。”
    话落音，众神哄一声炸开，众说纷纭各执一词，最后，大年神挺身而出，道：“大国主大人，我的妹妹素来心存善意，她不忍拒绝人类迫切的渴望，才将神力赐给人类让她用来实现自己的愿望。”
    “可这个人类，却为了一己私欲，不断使用术法，最后让我的妹妹因为通神力消耗巨大而差点消失，这实在恶劣，殿下，我请求将稻荷神之力从这个人类身上剥离，返还给我的妹妹御伽。”
    大年神的一番话，得到不少神明的支持。
    大国主从一串话中提取关键词，他道：“神力自然是要归还给稻荷神的，但剥离神力不是简单的事，在场谁能做到不伤害人类而轻松剥离稻荷神之力的吗？”
    一个月前，御伽将神力凝聚成小仙桃，喂人类少女吃了下去，此刻，神力已经和少女融为一体，在场的神怕是没人有这个自信能打包票说他做得到。
    场中一片沉默之际，大年神又道：“但御伽已经无法等待了，再不取回神力，她会因为损耗过度而消失。”
    终于，众神之中传来些许应和之声：“稻荷神能保佑人间的丰收，如果失去了稻荷神，那人间反而会面临更大的灾难。”
    “这个人类因为滥用神力而造成了恶果，那也应当为她的狂妄而付出代价。”
    御座之上，大国主垂眸看着瑟瑟发抖的人类以及一言不发的稻荷神，有些头痛地揉了揉鼻梁的穴位。
    人家稻荷神父母兄弟皆为神明，在高天原也算排的上名号的大家族，来这种神议上当然是一呼百应，可这个人类在这无亲无故的，谁会主动为她说话呢？
    毕竟她确实因为多次滥用神力，而差点导致了一个珍贵神明的灭亡。
    现在，强制剥离神力等于是给人类少女判了重刑。
    这么血淋淋的事，他一个华丽的美男子真的做不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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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瑶池透过面具，无声凝视御影。
    结缘神道：“你有什么想说的，直接说吧。”
    瑶池道：“不会给你添麻烦吗？”
    御影反问：“我像是怕麻烦的神吗？”
    末了，土地神补充道：“再说，我答应过巴卫的，你凡事放开手，出什么事，算我的~”
    于是，瑶池抬起手臂，高声道：“我有问题要问！”
    大国主正愁没台阶下，立刻钦点瑶池：“请说。”
    于是，银发的少女带着狐狸的面具，动作格外轻巧，无声无息来到场中。
    人类少女早就吓得瑟瑟发抖了，从神明的对话中，她已经读懂了许多对自己不利的消息。
    如今面对这个不露脸的银发姑娘，她一时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来头。
    难道，她也是要来责难自己的吗？
    然而，下一秒，瑶池弯下腰，额头抵着人类的额头，亲昵地蹭了蹭。
    “不要怕~看我那么可爱，是不会对你做什么的喵~”
    众神：“……”
    不小心暴露了自己作为猫的习惯性动作，瑶池一秒直起身，晃了晃双马尾，道：“第一个问题，你叫什么？”
    “伏见伊奈里。”人类少女下意识回答。
    面具后，瑶池那双绿眼睛微微弯起：“好的，伊奈里，能说明一下，稻荷神为何会把神力给你吗？”
    伊奈里回忆片刻，道：“大概是一个月前……我有了一个喜欢的男孩，为了让他喜欢上我，我就像稻荷神许愿，希望变成他喜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