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91)

    黑暗就应该被光明的力量永远消灭在暗无天日的阴影中，林溪只需要在阳光里享受规则和秩序带来的和平生活，这才是应该属于他的幸福。
    圣泉真是为林溪操碎了心。
    圣泉是祭司法杖的诞生地，机械魔城郊外那处现已被遗弃的戒律遗迹里，曾经清澈圣洁的泉水孕育出侍奉祭司的法杖，在林溪的大半生里都陪伴着他。
    祭司法杖是林溪的半身，同时也融入了法杖的诞生地圣泉本身的意志。法杖与祭司既是同伴又是家人，而法杖是圣泉的一部分，林溪的一切都被圣泉通过法杖看在眼里。
    圣泉虔诚地供奉以及怜爱着执掌戒律的使者们，衷心祝愿他们所有人都能成为光明在大地上的纯洁化身。
    结果，林溪他都干了些什么。
    他在神庙里呼朋唤友的撸猫也就算了，竟然还愿意真诚倾听恶魔的低语，被那些魔王的花言巧语所蛊惑。
    一定是魔王们利用某种邪术引诱祭司，让林溪陷入迷魅的幻觉，被他们迷得神魂颠倒。
    圣泉做出坚信不疑的臆测。（林溪：不不，你完全搞反了。）
    圣泉要拯救林溪！
    它在戒律之地废墟沉睡的数百年里，始终念念不忘对林溪的怒其不争，而更难以忘怀的是对魔王们的仇恨。
    林溪一定是被这些家伙迷住了，所以是非不分。只要将魔王们从这世上消灭，林溪就会恢复原本的理智，意识到自己彻头彻尾是被那些黑暗的化身给欺骗了。
    圣泉越想，越觉得自己的推测准确无疑。
    它立誓要将林溪从魔王的骗局里挽救出来，它要把这些邪恶的家伙化为灰烬。
    圣泉一定要做到！
    经过漫长的蛰伏和等待，机会终于来了。
    就是这一天，林溪和魔王们一同齐聚在机械魔城的日子。
    第104章 机械魔城20
    魔王们根本对圣泉的仇恨一无所知， 大家为了从猫咪恢复到魔王形态而来到蓝爵的领地，来到距离圣泉仅一步之遥的地方。
    圣泉在沉睡中感知到极不寻常的黑暗波动，动用自己积攒数百年的力量， 突破了魔王领地的封印诅咒，就这样从长眠中苏醒过来。
    圣泉利用城里的水源作为自己的耳目， 顺利锁定林溪和魔王们的落脚之处。
    它酝酿了一套攻打机械魔城夺回林溪的计划，并且胜券在握。虽然它只是一汪泉水， 无法化身为具备攻击性的形态， 但它可以将水能够造成的破坏发挥到极致。
    也就是，在城里掀起令人恐惧的滔天巨浪。
    圣泉做好万全的准备，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动手了。
    它来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 那天当圣泉气势汹汹地冲进城里的时候，魔王广场上正一片混乱。
    魔王们和林溪好像在吵架。
    那个时候，正是蓝爵把魔鸠夜他们关起来，让魔王同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用逗猫棒玩弄主人的邪恶时刻。
    蓝爵事先洞察到圣泉的计划， 他估计这家伙来袭击的时候， 差不多也是魔王们突破牢房冲过来救林溪的时候。他就利用这个机会让圣泉和魔王们互相争斗，自己轻松地带着林溪远走高飞。
    真是美滋滋的一箭双雕。
    圣泉就这样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被蓝爵利用变成拖住其他魔王脚步的工具。
    但只要能消灭魔王， 不管是谁都一样。圣泉不计较那么多， 继续气势汹汹地掀起洪水，强迫魔王们跟它缠斗了好一阵子。
    这场战斗暂时没有决出胜负， 魔王们的心思都在林溪身上，各自寻找机会脱离了战场。
    圣泉很遗憾没能一口气打倒敌人，让这些邪恶的家伙逃跑了。它找寻不到他们的踪迹，只能漫无边际地在大地上奔腾，肆意发泄自己积压数百年的愤怒。
    魔王， 藏到哪里去了！
    魔王，必须消灭！
    只有打倒魔王，才能让林溪恢复清醒！
    圣泉在大地上奔腾了好几天，四处寻找魔王们的踪迹。作为敌人它只有发洪水这一招，踏雪和橘宝用魔法屏障挡住洪水，圣泉暂时想不到解决障碍的方法，只能这样不停地在全世界游荡。
    正当局面僵持不下的时候，有一个魔王突然主动送上门来。
    是魔鸠夜带着林溪来了。
    本打算把林溪抢回魔王城堡的魔鸠夜改变主意，他决定讨林溪的欢心，带他一起到圣泉那边去。
    圣泉：惊喜来的太突然。
    在它到处奔腾的时候，林溪和魔王们之间似乎又发生了很多事。
    不管了，总之机会又来了！
    圣泉眼看着魔王带着祭司一路朝着地面俯冲下来，立刻操纵洪水掀起滔天巨浪。洪水汹涌地朝着魔鸠夜扑上去，这次它一定要消灭邪恶魔王！
    那边，林溪在半空中有点懵。
    一切发生的太快，他都没搞清楚魔鸠夜为什么改变主意，以及他们具体要怎样平息洪水。
    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朝陆地那边拽，林溪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和魔鸠夜一起像两枚炮弹似的直直坠向地面。
    按照这个速度，数秒钟之后，他们就会一起掉进洪水里。
    不知为何，当林溪意识到将要发生什么事的时候，他的心里陡然一慌。从心底深处泛起一股剧烈的寒意，他感到一种难以名状的不安。
    即将掉进水里这件事让他非常恐惧，而且这股恐惧并不是在担心他自己本身。
    他担心的是身边那个家伙。
    魔鸠夜将会跟自己一起掉进圣泉，这件事让林溪非常恐惧。
    呼啸的狂风里，一些画面陡然闯进林溪的脑海，那是他曾经在梦里见过的画面。
    漫无边际的荒原上，黑云遮天蔽日。
    仿佛世界的终末。
    在荒原尽头，魔王漆黑的身影耸立在遥不可及的高处，脚边蜿蜒流淌着一缕缕触目的鲜血。
    鲜血浸湿了魔王袍，在大地上汇聚成暗红色的小溪。血腥气在凝滞的空气里弥漫，天际尽头的黑云也被血影染上一层阴森。
    这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是一场激战之后的残局。
    林溪的记忆里不存在这样的画面，但他确实曾经亲眼目睹过这一切，之后在海上小船里休憩的时候也在噩梦里再次经历过这场面。
    这是数百年前，四魔王在金橘岛上与戒律神庙激战的场面。
    当时魔王们击溃了强大的戒律骑士团，将这个世界上最后的对手彻底摧毁。通过这一战，他们成功确立自己至高无上的统治地位，但也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敌人在战争中唤起圣泉化作倾盆暴雨，雨水淹没大地，天地间没有任何能够躲藏的角落。
    魔王们的身体被圣泉所腐蚀，与圣泉接触到的肌理化为灰烬，骨骼融化成血水，在天地间成为虚无的尘土。
    林溪赶到金橘岛的时候，看见的是四个身体腐烂，浑身鲜血淋漓的魔王。
    虽然他忘记了那时候的太多事，但目睹这一场面带来的巨大冲击和恐惧心情，一直深深印刻在他的脑海里。
    圣泉是世上唯一能伤害魔王的武器，是他们的致命对手。
    魔鸠夜很清楚这一点，他知道自己曾经在这玩意面前吃过多少苦头。
    数百年前他受伤过一次，至今记忆犹新。之后，他化身为猫咪蛰伏在现代世界慢慢调理，耐心地积累魔王力量才终于回到如今的状态。
    这次，如果再被圣泉吞噬，下场就可能不是身体烂半边这么简单了。
    魔鸠夜知道，自己的结局会相当惨烈。
    但，那又如何呢。
    林溪想去跟圣泉聊聊，胖仔自然乐意陪主人一起去。
    主人在哪里，猫猫就在哪里。
    哪怕前方是刀山火海，胖仔也甘之若饴，这就是猫猫对主人爱的证明。
    哪怕这次自己烂成一具骷髅，甚至脑子也烂成一摊血水，成为半死不活的诅咒亡灵，这一切都是值得的。魔鸠夜相信林溪不会抛弃他，因为上一次自己也是被林溪从金橘岛救出来的。
    圣泉腐蚀身体的痛苦，就像强酸在溶解大脑的神经。它让魔王在比地狱更深的痛苦中煎熬却又求死不得，深陷半醒的噩梦无法自拔。
    遍体鳞伤的暴君魔王，数百年前被圣泉的腐蚀伤痛折磨了七个日夜。他一次又一次以为自己的神智已经灰飞烟灭，将化作世间永不能复生的亡灵幽魂。
    当他醒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躺在林溪温柔的怀抱里。
    身上剧痛的伤口被治愈圣光所笼罩，正在慢慢愈合。清理伤口留下的腐肉和血污沾染了祭司洁白的圣袍，林溪自己却丝毫不在意，他只一心要把魔王们救回来。
    没有任何杂质的心愿，不求任何回报的努力，甚至这一切在祭司的世界规则里是毫无意义的，被人耻笑的。
    林溪却毫不在乎。
    他只是觉得这些魔王并不那么坏，他想给他们一个生存的机会。
    从那一刻起，魔王就自黑暗的神坛堕落，融化在林溪的怀里成为他的温顺猫咪。林溪在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他成了有猫的人生赢家，而且还是四只。
    无论过去多少年，胖仔的这段记忆回想起来依然清晰如昨日。
    猫咪心里甜滋滋的，又带着一点幸福的酸涩。
    魔王是世间黑暗邪恶的化身，被圣泉腐蚀的躯体更是模样丑陋，让人厌恶之极。这样的自己，就算化为尘土魂归天地也无所谓，不会有任何人惋惜他们。
    只有林溪，只有林溪不在乎他们被世人唾弃的身份，他愿意再给他们一个机会。
    林溪总是愿意给所有人机会，他永远是宽容的。
    这么好的主人，猫猫好爱啊。
    猫猫的爱意激烈地几乎要把自己吞噬，因为不知该怎样回报主人而焦虑万分。
    然而猫咪和魔王的双重天性叠加，让胖仔无法坦诚表达自己的感情，总是让主人误会它是一只别扭不听话的调皮猫猫。
    现在好了，机会来啦。
    主人要平息洪水拯救世界，猫猫就不惜一切代价达成他的心愿。
    魔鸠夜打算把林溪一路护送到圣泉面前，并且潜入水底。因为圣泉的核心在水底深处，那是一个类似现代世界池厎排水口的功能，只要将核心拔除掉，圣泉的力量就会被全部吸入核心里。
    以林溪戒律祭司的身份，可以很轻松地做到这件事。
    失去核心的圣泉，会恢复成普通的泉水。而地面上被它操纵的水源，也将因此获得自由，回到它们原来的地方。
    这样一来，肆虐大地的洪水就会退去，世界秩序将很快恢复正常。一切都会按照林溪的心愿顺利结束，他再一次帮助世界摆脱了危机，而胖仔终于也能回报主人对自己的恩情了。
    魔鸠夜的计划，就是这样。
    他唯一担心的是，事后也许没有机会对林溪坦诚这一切。
    地面上汹涌的洪水，看在魔王眼里就像翻滚的岩浆；激烈奔腾的浪花，带着数千度高温的炙热扑面而来。随着魔鸠夜逐渐靠近洪水峰线，他感觉全身都传来那种熟悉的，销魂蚀骨的剧痛。
    圣泉已经知道魔王来了，又像数百年前那样企图吞噬他，腐蚀他的身体。
    魔王也是血肉之躯，就这样毫无防备的一头冲进岩浆里会发生什么，就连自诩见多识广的胖仔，也想象不出来。
    这次身体再烂掉的话，真的可以复原吗？胖仔心里没有把握。
    如果一直这么丑丑的，连主人都无法挽救的话，胖仔默默离开主人身边去流浪，也不是不可以。
    胖仔永远是主人最爱的猫猫，它要永远留在主人身边。但前提是，它必须是可爱猫咪或者霸气魔王，绝不可以是烂糟糟的一具骷髅。
    自知寿命已尽的猫咪，会主动离开家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长眠，不让主人经历最后离别的悲伤一幕。
    胖仔也要在主人的记忆里，留下自已最可爱的模样。
    第105章 机械魔城21
    胖仔心想， 如果这次不得不告别主人，它的灵魂也会从遥远的地方默默守护主人的。
    失去胖仔的主人，接下来会最爱哪只猫咪呢？
    好嫉妒那家伙啊。
    鸠夜！
    魔鸠夜正想的出神， 听见林溪在喊他，还在他怀里使劲挣扎。
    脑海里从过往到至今回想了很多， 但现实里只过了一瞬间。魔鸠夜还在抱着林溪从半空往洪水里冲，翻滚的浪花近在他们眼前， 几乎触手可及。
    林溪不知道魔鸠夜正在回忆他们数百年前的往事， 他只知道这家伙要带他投江。
    这怎么行！
    圣泉对魔王而言就像剧毒的硫酸，林溪自己不会有事， 但是魔鸠夜一旦掉进圣泉就会被侵蚀。
    无坚不摧的魔王身躯， 在圣泉的侵蚀下几分钟内就会烂成一副骨架；充满黑暗力量的骨骼肌理将融化成血水，被圣泉吞噬掉所有的痕迹。
    难道，他打算去送死？！
    林溪拼命挣脱开魔鸠夜的手，他知道这家伙为了他愿意付出很多， 但万万没想到他为了可以连命都不要， 而且是以这么惨烈痛苦的方式。
    到底在想什么。
    世界的安危很重要，难道魔王自己的性命就不重要吗！
    林溪在风里大喊：鸠夜！快停下来！
    魔鸠夜不想多听林溪的声音， 他怕自己听多了会心存留恋， 怕他会为林溪改变投江的决定。他也懒得多解释， 随手捂住林溪的嘴，把他按进怀里不准他出来。
    而后抱住他， 猛然一头冲进水面。
    在不远处的机械魔城里，一直在埋头自顾工作的科学家们突然感到一种难言的异样。他们的注意力都被外面的情景吸引，几个人匆忙赶到窗口，远远看见魔鸠夜在半空中投江的情景。
    从他们的位置看过去，只见一道锐利的黑影划破半空。他如同黑色流星一般冲向奔腾的洪水， 猛的一头扎了进去。
    瞬间，消失不见。
    这是什么？
    科学家们是普通的人类，他们感知不到魔王的力量，只能隐约察觉那道黑影不是寻常的东西。大家惊慌而困惑地窃窃私语，有人试图联络侍奉蓝爵的魔侍，想问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而这时候，远方奔腾不息的洪水，在吞噬掉那道黑影之后突然平息下来。
    汹涌的波涛，翻滚的巨浪，所有的一切统统都像被按了定格键似的，全部怔忡在原地一动不动。
    圣泉呆滞了。
    它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事情。
    ！
    下一瞬间，大地震动！
    遍布世界的洪水在同一时刻发出震撼的轰鸣声，无数滔天巨浪猛烈地掀起到半空中。
    这是圣泉的欢呼。
    本该没有形体和灵魂的它，在这一刻爆发出无比狂热的喜悦，这一切竟然都是真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