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urth Wall（33）

    就在时乐说完那句话以后，一股剧烈的失重感击中了他。他捂住头，身体跌入长长的漩涡隧道。神秘空间将人传送了出去，在现实中，时乐从梦中醒来。
    “你还好吗？”
    还没完全清醒，时乐就听到一个熟悉悦耳的声音。他忙用目光确认……站在床侧的人，是宋一！
    “小一姐！”
    像找到主人的小狗一般，时乐那双蓝而澄澈的瞳眸倏地亮了起来。他唤了她一声，想赶快从床上坐起，却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紧紧牵住了宋一的手。
    “啊啊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时乐慌忙道歉，将手松开。
    宋一摇了摇头。她微微躬身，用手摸上时乐的头，将他不小心睡乱的地方轻轻捋平。
    她说：“不用道歉。我从外面刚回来，卧室门口听见你的喊声，就进来看了看。”
    “你当时的表情不太好，我是在想叫醒你时，被你握住手的。”宋一简短解释了刚刚发生的事，“之后你便自己醒了。”
    小时同学向来是让人一眼瞧见就心情变好的存在，但今天，他的状况似乎不怎么样。
    宋一敏锐地察觉到这点，解释完后又关切地询问：“是做噩梦了吗？”
    她就站在床边，离时乐很近，浅浅的木质香萦绕周围，若有似无。
    不知是不是错觉，时乐感觉小一姐问话时冷冷清清的声音里多了几分温柔。
    该怎样回答呢？面对宋一的关心，时乐一边高兴，一边又有些为难。
    没顾得上回话，时乐猛然想起自己在梦里……他赶忙碰碰脸颊，还好，没摸到泪迹。
    要是被小一姐瞧见，他睡个午觉最后睡得泪流满面，那可就糗大了。
    望着宋一那不带杂念的关切表情，时乐根本无法说出自己真正的苦恼，他含糊其辞道：“算是吧，做了个很奇怪的梦……”
    事关众人这么久以来的努力，时乐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是把梦中场景和“信仰值”灵体说的话描述给了宋一。
    “大概是信仰值收集超过了80%，所以出现了那种景象。”
    时乐将手机数据调出，拿给宋一。
    “我应该很快就能回‘造星’世界了，真的很感谢小一姐。”
    他绷紧语气，脸上挤出一个微笑。
    “原来如此。这一次，你直接感应到了次元门和‘信仰值’的变化。”
    听完时乐的话，宋一撑着下巴，若有所思。
    “你做得很好，拒绝很果断。盲目听从它的话，很可能会成为失去理智的怪物。”她话锋一转，问时乐，“不过，听完你的描述，我想到了一件事，请你务必认真的回答我。”
    宋一坐在椅子上，与对面床上的时乐堪堪平视。她语气郑重，严肃程度简直不亚于之前进行的收购谈判，让时乐也不自觉的紧张起来。
    “一直以来，我好像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因为最开始你说自己的愿望是回家，我也一直在这方面做努力。但人的想法总是会变化的，我觉得我应当再确认一下。”
    “你想回去吗？回到属于你自己的世界……还是说，现在的你，其实更想留下来？”
    时乐万万没想到宋一会问他这个问题，她的目光好像能看透他的内心，他一瞬间有一丝羞愧又有一丝期待，总之，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我……我想回去。”时乐迟疑着张口，给出这个答案。接着，他又小心探问：“我可以留下来吗？我是说，我有可以留下来的选项吗？”
    宋一对时乐的话感到讶异：“为什么不能？这是你的自由。”
    如果喵喵在场，肯定会觉得宋一说这句话是疯了。虽然它们的任务只需要在倾心值满100时拔出异变者的异能就ok，但如果能将时乐送回自己原本的世界，宋一能得到的评级和报酬无疑会翻倍。而时乐本身想留下来的意愿也没有多坚定，她完全不需要多此一举。
    但宋一没想这么多。即便喵喵出言警告，她察觉到时乐的不开心后依然会问出这句话。宋一不觉得自己需要靠这种手段，通过牺牲别人的自由选择来让自己获得最大利益。
    这边，时乐的脸上挂满茫然，他低头思忖片刻，小声对宋一说：“我想听听你的想法。小一姐，你想要我留下来吗？”
    “我不太好回答这个问题，因为这件事会影响到你未来的全部生活。回不回去，完全基于你个人内心的主观考量。”
    宋一还是像往常一样冷静，面对时乐的提问，她认真说出自己的看法。
    “我只能站在我的角度稍稍帮你分析利弊。留下，意味着要面临很多考验，最关键的就是你的身份问题。另一点是，不能完全保证这个世界不会对你进行排斥。但信仰值力量应该能帮你解决很多问题……毕竟‘造星’世界就是靠大量信仰值支撑，一步步衍生完善的。那团灵体的话我想也有一定可信度，对于游戏世界来说，现实世界毕竟是更高一维度的存在，留在这儿对你本身的好处是很多的。”
    “至于回去的理由，我想你自己很清楚，就不用我赘言了。如果你想留下来，并不用有任何心理负担——”
    时乐突然打断宋一的话，他定定地看着她：“小一姐，我想听的不是这些，你应该知道的。”
    宋一一愣。她几乎很少见时乐摆出这样的表情，有些执拗，又有些绝望，还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乞求。她由此想起了上一次，时乐能力暴走时说过的那些话，这才了然他提出那个问题的用意。
    她微微蹙眉，难得沉默。半晌，她开口道：“如果你单纯是为了我留下来，那么我的答案很清楚，我并不建议你那样做。”
    “你留下来的生活也许不像你想的那样。至少，那并不代表着会是个有我存在的未来。”
    “小一姐这话是什么意思？”
    宋一的答案时乐早就知晓，会那么问只不过想更死死心罢了。但宋一后面跟上的解释却让时乐意外。什么叫“没有她存在的未来”？难道说，如果他留下，她甚至会主动离开？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
    完成任务后，宋一会离开任务世界。按她对时空管理局各项操作的理解，次世界中发生过的事情会渐渐与主时间线融合，该发生的事会逐一发生，但当事人不会留有次世界的任何记忆。
    她作为任务者的存在感会被最大程度抹去，所以哪怕时乐选择留下来，他与她的生活也很难产生交集。
    但宋一没有办法十分详细地向时乐解释其中原理，她沉吟几许，破天荒地对时乐说了番诚恳坦白的话：
    “我感觉得到你有很多困惑。的确，你‘回家’这件事并不像一般意义上的‘离开’或‘分别’。往后，我们可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所以这对我们来说相当于永别。我觉得我有必要将我心里的真实感受告诉你，而不是一味逃避。”
    时乐的手攥紧床单，喉咙紧张地吞咽了一下。
    “有件事一直没说过，我其实很喜欢你。”见时乐眼睛猛然睁大，宋一补充道，“不是恋爱的那种喜欢……但相较而言，我反倒觉得这种喜爱之情更纯粹。”
    “你身上有我很羡慕的特质：对他人天然信任，乐观，开朗，感情丰富，认真努力，善良热忱……这些都是你的优点。”
    “你远比我要真诚，也远比我更闪闪发光，所以在面对我时，你不用自卑。”
    宋一的语气很平静，亦带着不容置疑的诚实。时乐却感觉思考能力已停滞，这些话宛如几记重锤，一个接一个狠狠砸入他内心。
    “事实上，我一直认为，就算是完全平凡、自以为没什么显著优点的人，也不用为自己的存在感到自卑。我们的快乐是天然存在的，我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存在。我们的喜欢和仰慕，是一种纯洁又可贵的情感。我非常幸运收到你对我的喜欢，因此希望你……”
    “不要由于拥有这种感情变得有任何一点卑微。”
    时乐讨厌哭泣，他总觉得在遇到宋一后，自己就变成了小哭包，毫无男子汉的勇敢。在宋一面前，泪腺总是过于发达，惹人生气。
    但此刻，他想，他是真的难以自控。
    滚烫的泪珠滴落在白皙的手背。下一秒，那只手拿起纸巾，擦干那源源不断的泪水。
    “别哭。”声音轻柔温和，犹如神谕。她说——
    “做你自己，时时快乐且坦然，就像你的名字。”
    像姐姐更像友人，宋一揽住男孩瘦弱的肩，给了他一个拥抱。不算亲昵，却让时乐感到很温暖。
    “关于要不要留下这件事，不着急，可以慢慢考虑。遵从自己的内心。有需要帮忙的地方，随时喊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