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节

    ……这么大目标我打不准，我是不是需要引咎辞职？
    欢呼声持续了三秒，咔嚓咔嚓的声音传来，我身边的年轻骑士惊呼一声，我看了他一眼，我第一次在他的眼里看到恐惧。
    “害怕？”
    巨大机械发出诡异的脆响，并非碎裂解体，而像……变形？
    无数黑洞洞的炮管从电子人们的胸口伸出，在纳米机器人的操控下，炮管几乎锁定了在场所有人。
    圣骑士看看我，又看看炮管，最后决定诚实地点头。
    所以我忍不住拍拍他的心口。
    “不害怕就不是人类了。”我说。
    “我知道，你们感受到了恐惧。圣骑士的信条之中，一直在强调我们应当勇敢、无畏。今天，在此时此地，我可以坦诚地告诉你们，我也害怕，那是为人必然会有的情绪。”
    年轻的圣骑士们站在我的身后，沉默得像一群圣像。
    “但是恐惧也不能让我后退！我会恐惧，我会颤抖，但我不会后退！今天我们会在这里血战到底，等到了光明神座前，祂会承认，你们，是最勇敢的圣骑士！”
    冲锋的路上，我一直很想转过去喊夏洛特，让她别拍了，因为我觉得这画面可能有点像一群小虫子和一群小鸟扑猛兽，不仅不壮观，而且蠢，但我转过头，没看见女巫藏在哪，反而在我肩膀上发现了女巫的眼珠。
    呃……怪吓人的好不好。
    炮火撞上圣骑士们的圣光护盾，我还是很满意地看到他们大多都能坚持超过十发炮弹，碎裂的圣光护盾来不及消散，像被熊孩子拿弹珠打碎的玻璃。巨龙从天而降，虽然有可能是飞不住掉下来了，但落地姿势很霸气，仰头一个咆哮，导弹打在巨龙光亮的鳞片上，留下焦黑一片。
    吃痛的龙族反而凶性大发，他们冲向巨大机械，然后装上机械的外壳，反弹回去，鳞片散落了一地。
    不行，这样并不行。
    巨大机械张开弹射口，已经变形得奇奇怪怪的魔导战机飞出来，它们身上缠绕着某种让德鲁伊哇哇大叫陷入癫狂的污染因子，联邦的战舰群迎面撞上魔导战机，空中炮火交织，因为张开护盾防止纳米机器人同化的缘故，那些施法的联邦法师都站在甲板上，阿莱西娅不得不让魔导兵团以身体去保护施法状态的法师。
    “操！”工程师在炮火纷飞里怒骂，“病毒袭击！”
    “挡住了挡住了——我们不能以牙还牙吗？”
    那个工程师气得蹦起老高：“那玩意的系统整个就他妈是病毒！”
    敌人变成了某种无生命的怪物，主宰怪物的是超出创造者掌控的电脑病毒，而如果我们不能把这玩意消灭在这儿，它会成为整个世界的病毒。毕竟，智能手机已经成了生活必须，而谁家还没有个电视电脑洗衣机呢，狂热科学情节固然可恶，但正常的、合理的科技发展却是世界之幸，我们不可能让现代文明就这么被毁掉，然后集体倒退几千年，变成织布种田的古代人。
    大地上空飘荡在浓烈的死寂，那是一种无生命状态的虚无，没有死灵的阴森或怨气，只有一片空洞。
    死域正在形成。
    圣骑士的光越发难以被点亮，德鲁伊不得不一退再退，工程师叫嚷着xxx污染物严重超标等等我听不懂的专业术语。
    我的心跳忽然停了一拍。
    我想起前辈说——
    等你准备好的时候……
    龙骑兵团被巨型机械的机械手扔得到处翻滚，雪峰咕噜噜地从我身边滚过去，像一个大雪球，被祭司们精心养护的白色鳞片脏兮兮的，但五百岁的老龙还是很耐打的，我没有感觉到他有生命危险。
    我忍不住回头，他金红色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我。
    死域正在扩大，脚踏在死域上的生灵，一层灰白的雾气笼罩着他们，好像要把他们身上的颜色洗掉，没有人能在这种恶劣环境里坚持太久，我命令圣骑士后退，他们在死域边缘结成阵型，德鲁伊在他们背后疯狂种树，试图中和被重度污染的土地。
    我看了看雪峰，他正眼巴巴地看着我，那表情……让我觉得我欠他十袋小鱼干。
    我从肩膀上抓起女巫的眼珠，一把丢过去。
    然后，我转身，进入死域。
    “行了前辈，时间不够，这玩意我打不过，所以长话短说，你的传承呢？”
    第103章 正文大结局！
    那位前辈并在第一时间给我回馈, 第一时间有所反应的是刚被打飞出去的龙皇, 她这一回的演技绝对是职业生涯的巅峰了, 光听她在背后喊我一声“大统领阁下”，我感觉半个场地的人都被她调动了悲壮气氛，眼看就要血泪齐飞了。
    然后龙皇被蜂拥而上的电子人扑倒。
    死域的确是个可怕的东西, 在一个除了你之外, 连个活着的虫子都没有的地方站着，不出三秒就会由里到外感受到毛骨悚然的寂静, 我感觉操控纳米机器人的主控制系统可能早都失控了，但是自大的狂热科学家没有发现, 并且一直被纳米机器人的神经刺激激素给控制了，不然怎么会有人能在全金属的城市生活那么久而不疯？
    科学家制造了无与伦比的机械, 然后就产生了“造物主”一般的狂妄情绪, 以至于他们眼皮子底下一直有个系统正在捣乱——这可真是把恐怖片演到了现实世界，不少恐怖片里都爱刻画那种狡猾的人工智能, 明明已经能过人类科学家的“智能测试”，但居然巧妙地伪装自己过不了, 只是一个单纯无害的系统。
    直到它认为时机成熟——科学家们彻底迷失方向的时候。
    我与巨大机械的主体对峙着, 就像传说故事里一路杀到大魔王面前的勇者, 只不过在传统故事里，魔王被写得优雅又高傲, 勇者一身锐气和鲜血——
    “你那并不是传统故事，在我们那时候流行的套路还是——魔王又丑又恶心，勇者高贵优雅又神秘。”
    我：“……时代在进步。”
    时间仿佛有一瞬间的静止, 我看到和我一模一样的圣骑士站在我身边，巨大的机械冒出电弧与绿烟，整个天空都被遮蔽，显得我们两个很像一对难兄难弟。
    两个圣骑士之间那种迷之尴尬又回来了，而且，我是圣殿当代的大统领，他是圣殿几千年前的大统领，从尴尬和冷场的能力来看，我还真是不输给传奇年代的前辈。
    “你怎么知道我是谁的？”
    我转头看了看他，委婉地说：“前辈，圣殿是有史书的。”
    曾经化身大巫妖的圣骑士，满打满算，整个大陆历史上也就这么一位而已。
    只是，我本以为这份传承应该更光辉灿烂一点，毕竟，来自圣殿吗，结果到最后有点超出我的预期。
    在几次共情中，我看到的自己都是在人群里杀进杀出的死亡形象，当时觉得奇怪，现在……说实话，还是觉得奇怪啊！
    “前辈，为什么要找个圣骑士来掌握死亡的力量呢？”
    前辈转过身看着我，我的眼睛应该是蓝色，但前辈的瞳仁是深红的，流淌的鲜血在他眼底汇聚成河，亡者的哀嚎汇聚成怒海狂潮。
    六千多年前的圣骑士大统领亚修斯前辈，在作为大巫妖归来后，曾为了人类，力战不休，官方史书只潦草地写了一句——一切战事评定后，亡者回归神之花园，复生的英灵重新安息。但是，圣殿与影月的记载中，先导者亚修斯存在的痕迹蔓延到了千年之后，最可靠的猜测也是最令人震撼的猜测——
    当年的大统领，他的力量已经不再属于人间。
    他看了我半晌，就兀自转了回去，我猜，他眼睛里那些幻象八成又是弄出来考验我的，但我，可能又没按套路应对？
    “你本身就有超凡的实力。”亚修斯前辈忽然说，“而我很欣喜，我后辈的剑锋依然凌厉，但始终，都有剑鞘。”
    “只有热爱生命的灵魂，才被允许掌握死亡。在我的领域之外，世界欣欣向荣。”
    ……可是你也摸不到了啊。
    我没把这句话说出口，从这个角度来说，前辈的境界比我高得太多了点，不过我倒是不意外，境界不高的话，怎么可能跻身神灵的领域呢。
    我换了个话题：“所以，您能拆了这个机械？”
    “我不能。”前辈坦然极了，他说，“因为这片区域形成了死域，我才能短暂进入，我很快就会被世界法则发现，然后丢回神之领域。”
    “……”
    他冲我露出狡黠的笑容：“但在这之前，我还能做个弊。我可以把我的力量借给你，在死域内，你将会是神。”
    ……为什么我总觉得，前辈被我弄得尴尬了这么久，最后一定会憋一个大招坑我？
    我点点头：“那正好。”
    “但是，以凡人之身承受死亡与杀戮之神的神力，你想过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你看，我就知道。
    我摊手：“事到临头，反正我人在这儿，您要拿什么就拿。”
    “活人是没法成为死神的。”他冰凉的声音变得诡异而飘忽。
    我点点头：“哦。”
    顶着天一样大的尴尬，前辈鬼魅不下去了，他继续换回圣骑士式的直白，问我：“你身上还有那条小龙的生死契约，买一送一，你死了，他怎么办？”
    雪峰啊……
    那个猫粮……呃，那个，雪峰，我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他不会介意。”
    从他偷偷摸摸骗我签这个契约开始，他就注定了不会介意，我曾经对他坦言，我此生都不会卸下圣骑士的职责，我永远不会是一个合格的伴侣。
    雪峰怎么回答来着？
    我忍不住回过头，时间的流动好像在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领域之外，雪峰从电子人的残骸里抬起头，灿烂的双眼一下子迎上了我，然后……
    天啊，太不成体统了！那头龙用前爪给我比了个心？
    完了，前辈都已经闭眼睛了！
    “好吧。”
    前辈重新睁开双眼，他与我一样的外壳分崩离析。
    “那就如你所愿，你不再是圣骑士，你不再是光明神的利刃，你不再是愤怒的圣光，此世此刻此地，你将是死亡本身。”
    唉？最后关头也要中二一把吗？
    我无奈地摇摇头，但接下来，我不再知道什么叫中二。
    人间的网络热词，对神灵来说没有什么意义。死亡的领域内，世界在我眼中如同黑白交错的线条，我看到每一个节点，我听到每一个生命泡沫凝聚又碎裂的声音，我感觉到时间的细沙在我的指缝里流过。
    指缝？
    我好像没有指缝那种东西吧。
    我走向我的敌人，亡者的领域如影随形，蛰伏在我脚下，我只要一个意念，我知道我可以将死亡带到任何角落。没有生命的机械，再大也只是亡者领域里的一张纸片，我只需要动一动手指，它就可以被撕成碎屑。
    就这么简单啊。
    人类歌利亚发出微不足道的感慨。
    我从巨大机械上拆掉破破烂烂的杰西卡，人类歌利亚再次感觉到细微的可惜，因为我记忆里杰西卡就算不是顶尖大美女，也是个超一流大美女了，她身材一流，气质冷艳，现在却变成一个破烂零部件。
    所以，人千万不要自己作死，干坏事一时爽，但古往今来那么多高调大魔王，不管风生水起了多久，最后死得一定是声势浩大、大快人心，所以，我把杰西卡扔到龙皇脚边去，应该也就足够声势浩大、大快人心了吧。
    机械碎裂成残渣，纳米机器人就算很小，但在死亡与杀戮之神的眼中，世界上任何东西都无所遁形，不论是我身体内的，还是散落满领域内的，我揉碎它们，然后吹走尘埃。德鲁伊们唤醒了森林中的树人，树人就像领头羊，它们带来大片移动的森林，郁郁葱葱的绿色在死亡的领域外连接成片，蚯蚓尝试着钻过来，在接触到边境的一瞬间嫌弃地钻了回去。
    但是第二轮试探还会继续。
    大约过几年，死域，或者科学家嘴里“重度污染”的土地就可以重新恢复生机，千万不要小瞧了德鲁伊，他们虽然神神道道，喜欢给母牛接生，但生命法术的确很强。南方密林里的精灵正在赶来的路上，而我一回头，发现了精灵的先遣队。
    那玩意……
    那是个独角兽吗？
    我有些意味不明地看着那头雪白的生物，它站在我的领域之外，对我甩了甩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