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节

    莉莉上了飞艇，在飞艇逐渐升空的过程中叹气：“你和奇犽两个啊，明明也是彼此关心的，为什么总是不能够好好相处呢？”
    糜稽就像是被踩了尾巴一样：“大姐怎么这样说？我和奇犽那家伙什么时候关系好过了？”
    “可是上一次奇犽第一次出任务，糜稽哥哥不就特意给奇犽准备了更好用的炸弹和设备吗？”亚路嘉毫不犹豫地揭露事实。
    “那是收了钱的，收了钱的，对家里的每一个人我都是这样！”糜稽气急败坏地强调，然而这种外强中干的样子，怎么可能瞒得过变化系多多，极其擅长骗人的揍敌客！
    莉莉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幕，从宇智波莉下意识地疏远亲人，到莉莉丝被动地接受亲人，再到她，她已经可以主动面对亲人了——虽然不能够像一般人一样，天生就接受自己的亲人。但是她也不再是胆小鬼一样，她得到了新的勇气。
    等到这一波消停下来，莉莉才收敛了轻松的脸色：“有些事情我要先说清楚，虽然相比伊尔迷我很好说话，但是如果没有达到要求的话，我也会生气的——我不会让你们做你们做不到的事情。”
    “这样，最后还不能完成的话，可要好好检讨啊！”
    莉莉进入到教导者的角色后都是很认真的，但是像这次这样严厉却很少见。
    “特别是你，糜稽，你已经十二岁了啊......”莉莉说这句话的时候带着一点叹息。
    抿了抿嘴唇，糜稽懂得长姐的意思。仔细数一数历代的揍敌客，如果夭折的话，大多数都是在十二岁到成年之前。这之间的揍敌客开始独当一面，然而实力却没有完全成熟，最容易出事。
    “我会努力的！”
    莉莉笑着点点头，然后看向了睁大了眼睛的亚路嘉：“亚路嘉和拿尼加也是一样，拿尼加我并不担心。但是亚路嘉你，因为这一份特殊，恐怕比普通的揍敌客还要有麻烦，所以哪怕现在年纪还小也不可以松懈。”
    亚路嘉一直记得之前的家庭战争，那时候负责管教自己的大姐差一点和爸爸大哥打起来，一切的源头都是拿尼加和他。不知道最后大姐是怎么做到的，但是本来要被关起来的他重新得到揍敌客的身份，和其他的哥哥弟弟没什么不同。
    怎么会不同呢，至少亚路嘉和拿尼加自己知道是不同了。为了不给大姐添麻烦，拿尼加很小心的控制自己使用请求和强求，至少不要造成家里解决不了的问题。
    “不过最近亚路嘉和拿尼加都表现的很好，管家和我说过了最近的情况——拿尼加在忍耐一段时间吧，很快姐姐会想办法改善这个问题的。”
    真的好喜欢姐姐，亚路嘉听到拿尼加这样说。亚路嘉笑着重重点头，也不知道是回应姐姐，还是在回应身体里的妹妹。
    ☆、名利场（1）
    侠客是和坎通纳一起接到莉莉的, 同时还有两个揍敌客家的小鬼——说真的，相比最大的那位, 侠客倒是不讨厌这两个。
    “哟, 是糜稽少爷和亚路嘉少爷啊。”相比起坎通纳的毕恭毕敬，侠客显得随便了很多。就算是称呼为少爷, 也不见得有多少真的尊敬。
    不过他又不是揍敌客家的雇员, 实力足够强劲，糜稽和亚路嘉自然不会找他的麻烦。甚至因为某些共同的属性, 糜稽和他在网路上算得上熟悉了。
    两个人偶尔也会讨论一下怎么利用现有的零件攒更加好的设备这样，非要说区别的话, 那就是糜稽更宅更技术。相比他, 侠客除了一定程度的喜欢外, 可没有那么沉迷。
    刚刚来，莉莉大约给两个弟弟划定了训练内容，坎通纳监督。然后就和侠客商量起了接下来的事情——他们可是有很重要的事情才来到卡金国的。
    莉莉对卡金国的好感度一直很高, 因为这个国家的人文很像她还是陈莉莉时候的祖国。这种相似虽然似是而非，但依旧是一种安慰。
    也是因此她常常来卡金国这边度假, 对这边足够熟悉。
    “之前莉莉小姐没有来过这边吗？”侠客有些不解了，两人现在在一个卡金国古代建筑的景区里。根据他所知道的，莉莉常常来卡金国这边, 怎么可能没来过这里。
    这确实是曾经的祖国经典的建筑风格，白墙黛瓦，小桥流水，高高的马头墙...她也确实来过这里。
    莉莉今天穿了一件满刺绣的小洋装, 一双小皮鞋也精致地不得了。只是手上撑了一把卡金国特产的油纸伞，倒是有些不伦不类。
    不过她气质独特，充满着古典味。这个样子不显得奇怪，反而让人想起了那些由古代进入现代的岁月。服装与妆容变化，但是人还没有做好准备转变，所以留下了这种样子——古典、纤弱的洋服女子。
    这种气质因为时代风貌的加成，甚至更加迷人了。
    她不属于过去，似乎与现在也不大合衬。于是便有了孤独抑郁的美感，呈现出一种安静的孤芳自赏。
    莉莉撑伞走近雨丝飘飘的青石板巷子，侠客见证了某种惊人的变化。她一开始和这里还有一种不融洽的感觉，可能是因为衣着，也可能是因为她本来就不属于这里。
    但是她走的很慢，似乎是在用脚步丈量着小巷的长度。然后随着越走越深，雨丝越来越像一层笼着的烟雾，她的身影也越来越模糊。
    就是在这个时候，她开始变化——很难说出她哪里变化了，但你知道她就是变化了。
    扑面而来的雨雾打湿了她的脸颊和头发，湿漉漉的脸孔黑白两色都那么纯粹，白生生的脸，幽深眼瞳，黛色的眉毛。绸缎一样的头发带着潮气，让她整个人都好像沾上了薄薄的水一样。
    就好像她不是人类，而是湖上一朵雨中白莲，美丽的、诗意的、雨打凋零的。
    “我来过这里，但是每一次来卡金国我都要再来一次，这是卡金国保存的最完整的南方古镇。我常常有一种感觉，我上辈子一定住在这样的地方。”莉莉没有回头，她的声音穿过层层的水汽有一种格外的飘渺隐约。
    “少爷，您在看什么吗？”管家端着热茶就看见自家的少爷临窗凝视。
    提起豪门贵胄家的二世祖能想到什么？无非是骄横跋扈惹是生非，视人命如草芥这样，总之都是一些贬义词。但这些是有失偏颇的，毕竟新闻就爱流传这种，不然大家就不爱看了。
    一般来说，因为接受更好的教育，也有更富裕的条件，这些累世相传的豪门贵胄人家的青年都拥有更加优秀的样子。
    而卡金国有数的大家族帕科家族的主人斐洛·帕科是一个正派温和的年轻人，在卡金国就是一个众所周知的事情。更让人啧啧称奇的是，他的正派是真正的正根正派的正派，而不是装模作样。后者或者可以一时冒充前者，却不能永远混淆。
    他刚刚接手家族的一切，家族中也有人不满他是不是太正派了——但拥护的人却觉得，现在是经理人时代了，他本身的性格并不重要。反而这种性格让他不至于对他们这些家臣家老下手，更有好处。
    这是很具有说服力的理由，守江山的话，相比积极冒进的那些，所有人恐怕更加喜欢这种温和的老好人。所以外人期待的家主掌控力不足，帕科家族迎来大动荡并没有出现，反而更加紧密了。
    有的时候世事就是这么神奇，争即是不争，不争即是争。
    这位真正的正派贵公子临窗愣神——这里是半开放的景区。不对一般游人开放，但是住在景区在隔壁开着的疗养院的住户可以进来。这样既保护了古建筑，也算是为景区创造了利润。
    在这里看到生人不是很奇怪的事情，但那个撑着油纸伞，身后跟着一个保镖的洋服女孩子真的很显眼。斐洛只不过是在窗前休息一下，随意瞥一眼而已，然后看到她在人群中。
    深秋的雨丝绵绵密密，好像一层水雾浮沉，让所有的东西都变得如梦似幻起来。然后他看到那个女孩子行走在街巷中，好象一朵莲花漂浮，这不是真实的存在，明明就该是永远无法到达的梦境。
    似乎是为了更清楚地看清建筑，她微微抬了抬头。于是斐洛就看见了，那朵莲花的开放——雨水在花瓣上流淌，洁白的更加洁白。有清冷的香味，带着水汽，好像是恍惚间的错觉。
    他看到了她的眼神，明明隔了那么远不应该看见的，但他就是看见了！以至于他怀疑那只是他虚妄的想象。
    那双眼睛属于一个可以晕开整个雨季的女孩子，只要看一眼心就会痛：斐洛在大学时念的文学系，曾经看过许多书籍。有一种美是只存在于艺术中的美，她来自于生活，也绝对高于生活，生活的高度无法承载。
    可是这一刻他总算懂了，那种只存在于艺术中的惊心动魄偶尔确实会惠泽人间，只不过有人能够遇见，有的人不能。
    ‘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你就知道必然是她，她的美丽将你刺伤成吟游的诗人’‘那是美丽，也是痛苦’‘看到她的第一眼起所有的东西不复存在，因为那是确确实实的毁灭’‘你发疯一样想将她停留，即使知道这是伤害自己’......
    “我在，我在看一个女孩子。”斐洛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他的手甚至在微微颤抖。
    “去，去找她。”
    稍微转了一圈，莉莉和侠客回到了疗养院那边：“我每次都在这边定房间，倒不是有多推崇这家疗养院，只是为了能够好好逛一逛隔壁的古镇。”
    侠客连最沉迷的手机都不玩了，丢在一边看刚洗完头发的莉莉擦头发：“所以为什么不买下这里？难道是这里的所有者很麻烦？但是所有的东西都是有价值的，世界上还有你买不到的东西吗？”
    “我买不到的东西？”莉莉怔了怔，才笑了起来：“这个世界上我买不到的东西太多太多了。”
    “原本的人生，回不去的时光......以及求而不得的未来。”莉莉没头没尾地说了几句，不管侠客听不听得懂。
    “至于这里的古镇，背后的所有者确实麻烦。但实际上我也从来没想过买下这里——这里很像我梦里上辈子的归宿，但是我知道这里不是，这才是真实。买下这里只会让我陷的更加深。”
    莉莉换上了一身干爽温暖的衣服，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看着水痕在玻璃上划出杂乱的纹路。逐渐暗下来的世界，好像是一个巨大的恶鬼，迫不及待地要吞噬什么。
    侠客稍后地站着，落地玻璃上映出两个人的身影。忽然就觉得被一种巨大的失落击中：“您真奇怪！揍敌客家的大小姐，最新崛起的万代集团所有者。本身还拥有美貌、实力，就连人生也必定光辉闪耀，为什么还总是这样痛苦？”
    她的痛苦同时具有让他‘伤心’的力量，这才是他失落的原因。
    “因为这都不是我想要的。”莉莉头也不回，只是说出这句话的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那么您想要的到底是什么。”侠客第一次这样彻底地追问，在担当秘书室室长的一些日子之后，他已经隐约感觉到了。这位世所罕见的女性，她的目的绝不止于如此，那一定也是更惊人的存在。
    “我要得到这个世界。”莉莉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她已经不再像最开始的时候那样笃定而清醒了。曾经可以一往无前，现在则只能百般踌躇。
    她真的还想认真完成任务，然后得到所谓的‘奖励’，最后长长久久地活下去？现在的她不去想这个问题，催促她的动力从最开始的希望，变成了‘有始有终’的习惯。
    人总是这样，依恋着所忍受的，舍不得放弃曾经付出过巨大代价的。如果现在什么都不做，那么曾经踩在刀尖上一样的痛苦又算是什么？
    于是在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至少要继续做出行动。这样总好过日后想清楚了，却发现手脚无力，做什么都是无以为继。
    这是侠客第一次知道她的追求，说不惊讶是假的。毕竟那样的女人，他还真以为她是天上来的，喝的是露水，吃的是未落地的花朵，欲望、执念、丑陋这些人类的通病和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哪怕她拥有庞大的事业，可是那种轻慢的姿态，实在很难说服别人她是执着于那些东西的。
    但是他知道那是真的，因为透过落地玻璃上的倒影，一切清清楚楚，她是认真的。
    这时候还没有彻底理解这意味着什么的侠客虽然察觉到了一点点命运的沉重，但因为年轻，不懂得很多东西，还能轻松说出‘那我就帮您得到吧’这种话。对此，莉莉也只是微笑而已。
    第二天依旧是绵绵的秋雨，卡金国的这个季节就是这样的天气。莉莉早上是被小孩子的踢踏声吵醒的，疗养院老式木制房屋再怎么改建隔音也不会太好。
    不过莉莉并不介意，拉了拉床头的铃铛，有女仆打开了房门，果然是糜稽和亚路嘉两个人。
    这两个人被布置了很多特训任务没错，但是为了获得玩耍的权力也是够拼的，总是在最短的时间内做完该做的事情。
    “大姐睡了很久啊！是昨天很累吗？”亚路嘉正在一个小孩子最可爱的时候，一下扑在莉莉的床边磨磨蹭蹭东问西问，讨人喜欢的不行。
    莉莉团住被子，伸出一只手摸了摸亚路嘉的头，声音有些干涩：“并没有呢，可能是昨天湿了头发，有点感冒呢。”
    “这样！？”糜稽先坐不住了，他有记忆起赶上了长姐最后一段生病厉害的日子。对于姐姐生病这件事他是有恐惧心的，因为每一次姐姐的生病都来势汹汹，好像要带走她一样。
    逐渐长大的弟弟凑近，用手摸了摸姐姐的额头。明明是足够敏锐的杀手的手，感知体温度数应该比体温计还要准确，最后却含含糊糊得不出结论。人家说医者不能自医，是怕关心则乱。
    于是额头抵着姐姐的额头，像是小动物一样凑近。总可以找到相似点的面孔面面相觑，这个时候才明白什么是拥有血缘作为羁绊。
    “是不是低烧啊？”就算是这样糜稽依旧不能做出肯定的判断，这个时候他完全就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男孩子，为姐姐生病担心。
    亚路嘉有样学样，也凑过去靠近姐姐，毛茸茸的脑袋挨着姐姐的额头：“唔，姐姐和我体温一样啊，但是别人说小孩子体温会高一点，这样姐姐到底是不是生病了昂？”
    最后还是要请医生，好在疗养院这种地方往往有医生候命，像这种高级疗养院那就更不用提了。电话拨通了疗养院的后勤室，那边保证十五分钟之内就会有一声上门。
    医生确实在十五分钟之内到了，只不过揍敌客们不会想到，这位医生带着特殊的任务——不不不，不是刺杀揍敌客什么的。如果这样可笑的手段能够放倒揍敌客，那也不会有现在的杀手界豪门了。
    确定病人只是小感冒之后医生开药离开，十分钟之后，帕科家族本家的大宅里管家放下电话：“少爷，那位小姐的消息已经得到了，是斯托克家族的小小姐，因为身体不好的关系并不经常出现在社交界。”
    斐洛·帕科是一位真正的绅士，他并不会去调查一位淑女的生平。按照他的吩咐，只不过是要找到那位小姐罢了。至于之后的认识、了解，那是他自己的事情。
    他这样，不代表照顾他的管家会这样。实际上，在少爷少见地对一位小姐感兴趣之后，一直忠心耿耿的老管家立刻就吩咐下人去打探情况了。正是因为得到的消息都毫无问题，才有了医生的特殊任务。
    一切都很完美，唯一让老管家忧虑的是这位小姐的出身只能说是中等，而且还身体不太好。这样的女孩子做当家主母，实在是......不过在老管家抬头之后就轻而易举改变了想法。
    斐洛少爷站在院子的水池旁边，里面是少爷昨天才吩咐种下的莲花，少爷眼睛里带着深厚的笑意。
    这种明显的陷入单相思的样子，根本瞒不过活了一辈子，吃过的盐比年轻人吃过的米还多的老管家。忽然他就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从小看着长大的少爷如果真的因此快乐高兴，这就是最重要的了。
    于是在第二天，疗养院里搬进来新的住户。有些人不认识，但更多的人知道，这是卡金国顶级家族之一的帕科家族家主。即使他还很年轻，即使他似乎没有什么掌控权力的天赋与欲.望，也没有任何人会小瞧他。
    这里要说疗养院确实很有意思，虽然是疗养院，却和一些半山别墅的样子很像。尽力让每一位住户都觉得是住在家里，而不是旅馆一样的疗养院。譬如莉莉的住处，是一栋小小的花园洋房，花园里有亲切却并不贵重的植物。
    一直连绵的秋雨没有停息，淅淅沥沥的声音有的人听来娓娓动听，有的人却觉得只有烦闷。斐洛是前者——这大概是文艺青年的通病了，不然他也不会在念大学的时候选择读文学，要知道他可是帕科家族的继承人啊！
    坐在二楼的露台下，秋雨下不大，但也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只不过是把眼前的世界笼罩在一片水雾里。眼睛看得见的整个疗养院，包括临近的古镇，在秋雨里都安静的过分，秋雨清洁了这个世界。
    这样的雨里少见行人，即使有也只是行色匆匆。而露台上捧着热茶读文学小说的斐洛，也成了这个图景里完美的背景之一，和那些来去的行人没有什么不同。
    只不过偶尔看向隔壁花园的目光出卖了一些东西，他并不是无欲无求读小说的背景，他分明在等待着某一刻会出现的‘女主角’。
    但是真的有女仆来收拾隔壁房子的露台，依次摆上小桌、软椅、热茶、点心、书籍等物品的时候，斐洛却觉得不可思议了——这样潮湿阴冷的天气，他并不指望那位以花为名的娇弱女性会出现在屋子之外。
    莉莉打算在露台上消磨一个午后的时光，陪她的是无所事事的侠客。至于小小的感冒和外面不能说好的天气，她虽然身体虚弱爱生病，但却没有弱到那个地步。只要做好保护，这都是很正常的日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