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节

    第129章
    此次新蛊一共培育成功三只, 其中两只已经分别被戴家和李家预定, 只剩下一只供余下的古武势力抢, 不过众人理智都在, 都在观望, 希望看看真实的效果再下手。尤其是都将问询的目光望向戴宏, 指望他给出意见。
    将众人期待看在眼中, 戴宏沉声道：“此蛊我已经试过，由我输出内力, 灌注我儿金昭丹田, 金昭接受良好, 已凭此法开气窍，入古武门，此后只要勤加练习, 来日可期。”
    他说完又叮嘱一句, “只是我观此法万不可多用, 多了恐怕冲伤筋脉。”只是，这话众人已不在意了，所有人都在听到他那句开气窍，入古武之后就陷入了空前的狂热讨论中。
    戴家虽然近些年地位有些滑落，但是戴宏为人宽量，武功也扎实，凭着半部屠金刀, 在古武刀法一道上, 还无人能出其右。
    所以他的话还是很有说服力的, 一听他说能用，而且还是这样的大用，整个会议厅的气氛顿时沸腾起来。
    倒是关蘅，听到戴宏的话，面色古怪地回望陆廷之一眼，咬耳朵道：“喂，他说的这个开气窍入古武门，是不是就是引气入体，正式从外家门道进入内力修炼？”
    她小声说着，这现代的古武她还是不够了解，生怕是自己理解错了。
    旁边坐着的也都是古武界如今的高手了，这点距离，只要关蘅没有刻意遮掩，足够听到他们的对话。
    她曾在门外见过的那一群贵妇中的一位，此时就转过了脸来，这位“女侠”柳眉凤眼，气质温婉。如同年代剧里的绝色佳人，比之娱乐圈上一代的传奇女星都半点不差，只看这时笑起来，就像是风吹花摇柔和清丽无比，“说得没错，这个形容不错，就是引气入体。这也是古武与外家武术的差别所在，多少人一辈子就是卡在这个坎上。戴家主今日认可了新蛊的这点作用，已经足够大家趋之若鹜了。”
    关蘅与陆廷之对望一眼，几乎是同时想到自家练武的流程，以自身气机牵动带领对方感应内力，并且辅助对方完成循环，从而更快适应和完成内力运转周天，这在他们而言，几乎就是日常了，也是关蘅指点刘进等人的一贯过程，但是怎么这时候看来，这么寻常的举动好像还很艰难艰险呢？
    女子见他两人神色有异，还以为他们不理解这些人的激动，便柔声解释道：“你们都知道古武近年来越发低迷，就是因为后继无人，似乎已走到尽头。别说各家秘籍缺损，即便是那些妥善保存传承的大世家，偶见几个惊才绝艳的传人，可是整体的古武人才储备，也是在逐渐减少的。内力功法全靠各人领悟，故而有天才一骑绝尘，但是普通弟子只能靠日复一日的摸索和领悟，运气好有几个能开窍，资质差的就更是想都不用想了。而有了这个蛊，不想那些一蹴而就成为高手的事情，只是家中长辈牺牲些内力能带领更多子弟入门，都已经足够各家欣喜了。”
    “所以，若这个蛊真如同戴家主所言那般，只怕不过几日，就要身价飞升，各家哪怕倾家荡产也是会求购的。”这般说着，女子眉心轻轻蹙起，对于这样几乎可以预见的未来也不知该喜还是该愁。
    关蘅：“……”
    如果以后柳老头开门卖虫，她就守在门口，来一个教一个，传授引气方法，价格只卖一半……应该能把老头气死吧？
    她瞥一眼柳中明那张努力做出矜持模样的脸，畅想今后堵门抢生意，来一个抢一个的场面，几乎快笑出声来了。
    陆廷之虽然不知道她脑袋里琢磨出什么了，但是看她那表情就知道有人要倒霉，摇摇头，他点点关蘅肩膀，“用不用提醒一下柳家？”
    既然是古武界的问题，柳家当然也会面临同样的困境。
    关蘅点点头，掏出手机给柳旭舟发了个微信。
    然后就见对面的柳旭舟低着头看手机，然后凑上前跟他父亲说话，柳孟天向关蘅微笑。
    没过一会儿，手机一颤，一条新信息跳出。
    关蘅低头，轻轻笑了一声。
    陆廷之：“怎么？”
    关蘅将手机递给他，边道：“我问他们要不要试试买条虫。”
    【自己修来的才用得安心。我父亲说了，我们柳家仍然是您坚定的盟友。】
    这也是在变相地说不相信蛊虫，相信关蘅了。尽管他们并不知道关蘅手里还有什么，但是既然当初选择站在了关蘅这边，此时面对骚动整个古武势力的诱惑，他们也没有动摇，还是选择了盟友，就是在赌关蘅这边的价值大于柳中明。
    事实证明，他们也赌对了。用自己的坚定和信任。
    果然这些大家族能延续多年不是没有道理的。就连如今站在柳中明身后的戴家，何尝不是于困顿中果断撕开一条裂缝，试图突围，浑不在意柳中明此前声名狼藉，只要他们判定了可行，下注便毫不犹豫。
    最后一枚蛊被平原薛家买了去。
    说起这个薛家，倒是也与关蘅有些渊源，正是派人出席了上一届武术交流大会的薛家。关蘅扫了一眼，没看到那个跟她交过手的薛筠的影子就收回了目光。
    不过她这边静静看着大会流程的时候，流程似乎开始cue上了她。
    “接下来的这一个议题，就和新晋出现的一位年轻高手有关了。”戴文星扶了扶架在鼻子上的眼镜，端着备忘笔记，轻咳一声，眼帘垂着哪都不看，专心致志只盯着笔记本似乎生怕看不清字一样。
    关蘅只觉得四周安静了一瞬，那种因为蛊虫而短暂出现的狂热迅速消退，大家似乎进入了另一种理智状态，气氛重新肃穆起来。她眉梢轻轻跳了一下，敏锐地觉得，这股静默是围绕着她的。
    接下来，一个熟悉的人出现在这里，就令她直接确定了果然是“宴无好宴”。
    从会议厅另一个小门进来的战战兢兢的男人，居然是她那个以为再也不会见面的继父，刘义福。
    戴文星为人虽然龟毛又强迫症，虚荣还自视甚高，小毛病一抓一把，却偏偏是个要脸的人。此时明知道接下来这场会议的目的是什么，饶是戴长老活这么多年脸皮修炼得够厚，但那么多老狐狸算计个小姑娘，他这心里头也还是抗拒的。然而这一届两道会恰好轮到了戴家主持，他也只能硬着头皮上。看到这个男人出现，他半闭上眼睛，只当自己是一朵壁花，不再出声了。
    相比往年轻松愉快的大趴体，今年简直是个修罗场。
    古武界掀起的波澜比过往几十年还要多，已经直逼上一次考古发掘时各家出动的盛况了。
    那一次是为了有关武功的考古资料，这一次也不遑多让，柳中明的蛊都只能算是突发事件，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关蘅才一直都是重点。
    早在关蘅分享了“基础剑法”之后，古武盟各家就碰过一次头，古武如今是不行了，但是那剑法的好坏还是能分辨得出来的，大家本以为是哪家出了个天纵英才的弟子或是谁见到好苗子心动偷偷传授了功夫，结果细细查了一遍，这个关蘅竟像是自个儿突然开窍似的，完全找不出她师从何处！
    但是这样的剑法显然不是一个年轻人一朝一夕便能创出的，那剑式简单易学却不失威力，看似平常却最是集剑之精华，是绝好的剑法普及与传授推广的范例。那甚至不是一个人能做到的，得是集各剑家所长，众家智慧才能汇集而成的教学剑法。
    所以关蘅被放在一个需要谨慎观察的位置，她的背后一定还有其他人，这是所有人默认的，但又没有人出声，古武圈子就这么大，这个背后的势力也必然出在大家之间，有些世家早就有挑战古武陈规的念头，几个门派也屡屡接受政府招安，不知都搞过了多少次密谈。大家对这些情况都心知肚明，故而互相怀疑又互相提防，便也都按兵不动暗中观察了。
    这越观察便也越发惊心，关蘅身上的秘密仿佛挖掘不尽，她好像对什么功夫都能信手拈来，刀枪剑戟内力轻功，使来叫人眼花缭乱，更是眼红心热。不过后来也许是她背后的势力出手，也或许是她父亲那边的遮掩，关蘅处的信息不再是那般容易渗透了，古武界这边只能搜遍她身边人信息，还偷偷往刘义福老宅子刮了几次地皮。结果是令人失望的一无所获。
    一切似乎安静了下来。
    不过在武术交流大会之后，关蘅那个原本只是会些拳脚功夫的弟弟，居然开始修习内力，甚至他还带着身边一位伙伴一起踏入了古武道路，这叫古武这群人坐不住了。怎么在自己这边费心费力还不一定有结果的事情，到了对方那，就跟在地里撒个种子踩一踩然后苗自己就突然窜出来一样那么简单。
    这怎能不让人心动！
    探究她的武功从何而来，挖掘她的功夫如何修炼，如何把她的成功转化量产并据为己有！这才是这次两道会的真正目的！
    首先，就是从归属问题入手，掌握居高临下的主动，拿到话语权！
    看到关蘅在场，刘义福反射性就要找地方躲，不过想到自己现在的大靠山们，忙又打起精神站住了。想到年节那天被对方吓到失禁的丢脸往事，他脸上羞耻与怒意扭曲，望着关蘅的眼神像是淬着毒。
    “我，我可以作证，我女儿所会的一切，都是从古武几个世家长辈那里学来的。”
    第130章
    刘义福有古武世家撑腰, 见到关蘅的畏惧慢慢淡去, 怨恨和得意涌起, 渐渐直起腰杆，滔滔不绝。直言自家是东山刘家旁支，祖上有多么牛批，自家老爷子从小和古武几个世家前辈交好, 他自个儿也是自小的天才……自夸了有一阵，直到被点名那几个世家中一个中年男人瞪了一眼，他才刹住车开始转而讲女儿的故事。
    对，就是讲故事，几个世家的前辈是怎么一副武林高人范发现了自家女儿的天赋，然后教导女儿习武, 又是如何要求他不暴露他们的身份，这些老前辈如何高风亮节, 好一番事了拂衣去, 深藏功与名。
    说完之后, 被他点到的几个家族纷纷矜持致意, 表示自己家某位长辈只是偶见好苗子, 忍不住心喜为古武培养下一代，也好在有他们当初的无私与热心，曾经教过的弟子能修炼到如今的地步, 他们在地下也能安息了。大家再互相恭维一番, 真情实感得他们自己都快信了。
    有些人居然还直呼让关蘅会后与他们回去, 祭拜她死去的师父！
    关蘅心里刷过了无数张【黑人问号.jpg】, 这有理有据有细节有感情的，说得她自己都快信了！
    图穷匕见，到了这时，这个两道会专门下帖子请她来的目的，已经再清楚不过了。
    古武内部也并非铁板一块，这次为了扣准关蘅武功归属的帽子，以平原薛家为首，湘省岳家响应，迅速组成了一个小团体。岳家与薛家是世代姻亲，向来同气连枝，自然是团结得很。这两个家族在本省又均为大家，两省其余各古武世家也随之抱团，古武盟内部少不了一阵骚动。
    柳家却因为专注柳中明，且在基础剑法一事上支持关蘅，与当日表现毒舌的武当、和耿直的钟家一同被排除在外。是以，这些人悄悄找上关蘅继父，并且将他带来两道会现场，柳家都还没有察觉。
    柳旭舟听到刘义福的话，观看了这一番表演，冷酷少侠的形象都保持不下去了，瞪圆了眼，似乎竟不相信有人居然这么能演，你们还是武林中人吗？就是真·娱乐圈聚会也搞不出这么个现场大戏吧？！
    柳孟真也睁开了眼睛，剑抱在手里，炯炯有神地看戏。就差一把瓜子就能做个完美的吃瓜群众了。
    古武是个什么德行，他们内部谁不清楚，那些大前辈哪个有能耐教出个关蘅来！要是早有这手段，古武早就集体飞升了，还用得着见到个虫子就倒抽凉气，见到个基础剑法就两眼放光吗！
    不过道理大家都懂，但是没人会按照道理过日子的。
    柳家主倒是淡定多了，他拍拍儿子抓在自己椅子扶手上的手背，“放心，不如先看看关小友怎么应对。”
    柳旭舟抬眼望去，果然见关蘅没有半点慌张，反而跟他们一样都是在看戏的模样，甚至还兴致勃勃，神色全是“终于等到了你，还好我没放弃”。就好像对这场闹剧早就有对策一般。
    关蘅自然没有他想的这么神，对这些人会出什么招她是不清楚，但她是知道这次两道会专门请她，是必然要搞事的。
    “啪啪啪，”一阵掌声响起，却正是来自关蘅自己，她笑得眯起眼睛，本就好看的脸此时更是神采夺人，“真是精彩！哪怕是漏洞百出，毫无根据，但是有各位倾情演绎，这故事就是非同一般的感人啊！”
    薛家主冷笑一声：“关小友说话可要斟酌着些，你年纪太小记忆不清，有你父亲帮你回忆，别挣扎了，尽早‘认祖归宗’吧。”
    “认祖归宗？我怕你们那几个祖宗当不起我跪他们，还不知道谁是谁祖宗呢！”
    “关蘅，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薛家主头顶发丝稀疏，面色又是石板一样的寒凉，整个人给人十分阴郁的感觉。此时不耐烦地盯住关蘅，似乎很不满这个小辈的不识时务。
    她以为他们是在编故事骗她哄她？不，只是给她个台阶下而已。聪明的就乖乖点头承认，然后一切皆大欢喜，他们也接纳她成为古武的一员。不聪明的嘛……今天这些武功秘籍，他们是给也要，不给也要定了的，不过是走个程序，多一份看似光明正大的外衣而已吗，也给武林同道一个“出师有名”。强取豪夺惯了，如今这一个小小的年轻女子，居然妄图挑战他的权威，甚至言语不敬，这已经令他生气了。
    关蘅也不耐烦斗嘴，有什么可以直接动手非得要嘴炮解决呢，多浪费时间！故而在这老头陡然产生杀意的时候，她也坐直了身子。
    想到来之前换衣服时的心理活动，她突然笑了起来。
    对于古武界，早在她知道这么个存在的时候，就没想过要照对方画好的框框来玩游戏。接了请柬来，她可不是来守规矩的。
    有些人算盘打得再精，套路设得再妙，也要看她想不想配合，从没正面跟她打过交道的这批人，恐怕不知道，她关蘅最不会的，就是跟着别人定好的路走。
    要搞事，她怕过谁？不搞那些虚头巴脑，真刀真枪的较量下，谁趴下可不一定！
    心中腾起蓬勃战意，一瞬间她从默默看戏的状态转化成沙场万人敌，旁边方才搭话那位美丽妇人，最是直面这样的转变，顿时一脸的惊讶，甚至额上都沁出了薄汗，压力倍增。
    在场都是武人，自然也第一时间感应到了她气势上的变化。
    几个坐在最前排的家主，猝不及防面露惊讶，更有功夫弱的甚至脸色发白，心中都不由生出了怯战的畏惧。
    薛家主与她坐在斜对面，按了按自己感到压迫的心脏，唐装纽扣在掌下硌着手心，像是心上抚不去的小疙瘩，一双阴冷的眼睛更是像蛇一般锁紧，没想到这个小女子，功夫倒是真的不弱。
    但他也不是会被人用气势压倒的人，反而因为这压迫感，戾气大增，他道：“古武界不缺飞扬跋扈自视甚高的天才，但是从没有能飞出古武掌握的人，你知道为什么吗？”他说话像是毒蛇吐信，带着一股子潮湿阴冷的气息，令人听着浑身难受，问出问题之后，他怪笑一声，又自己慢悠悠回答，“因为不服气的，都消失了。”
    整个会场寂静无声，知道古武规矩的心有戚戚然，有的在瞧热闹，有的却面露悲哀。
    “为什么？”关蘅低声问道。
    薛家主笑几声，“自然是因为他们不听话。坏了规矩。”
    “不听话？试图跳出这个怪圈，离开这坛死水，是不听话？你们的规矩是什么，所有古武人同生共死，一起葬在这臭规矩里？”她的问题越发尖锐了。
    “为什么？”关蘅没搭理他怪里怪气的威胁，站起身来，面向其他人看了一圈，忽然扬声问道。
    所有人被她吸引注意力，听她继续道：“你们也是一样的想法？这个规矩究竟维护的是什么？真的是保护古武，而不是加速古武的灭亡？敝帚自珍是什么下场，你们读过那么多年历史书，难道都没有吸取到一丁点教训？”
    有人若有所思，但也有理所应当的声音冒出来：“出去这个圈子？把古武带出去，凭什么？”
    “就是，凭什么？到时候谁都能学，烂大街了，还叫什么古武。”
    “武术协会搞了这么久，也没见武术有什么进步，一帮愚民，指望他们推动古武发展？”
    “我们祖辈传承的东西，怎么就白白交给外人，被人骑上头顶……”
    这些讨论声悉悉索索，却也能听到不少，关蘅冷笑，这规矩维护的是什么，还不清楚么？无非如今古武的地位，和他们那点可笑的虚荣。换句话说，也就是无用之人才紧紧抱着这点虚荣了，只能靠这么个身份，得到高高在上俯视众人的快感，剥去古武世家的外衣，用什么去跟人争抢资源，轻而易举得到各种优待！
    关蘅突然觉得，这不就是一种变相的贵族化？
    古武对他们而已，已经不是武道，不是功夫，而是一种象征，一种身份地位的象征，是制度。
    他们早已经扭曲了武道的原本意义，所以才会根本不在乎古武本质的发展，不在乎国术是否还将继续绵延，只要维护好古武这个特殊的高高在上的制度，就像是保住荫及子孙的冠冕一般，早已经偏离了方向。直到最后，古武断绝，他们就会像是断绝了贵族血脉，失去一切荣耀，然后无限缅怀当年的荣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