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节

    在一处浅滩，众人弃船登岸。崎岖叟顺手把星船搁在浅滩的石缝里，千若云不解问道：“师父，这么贵重的法器就放在这儿不怕人偷吗？”
    崎岖叟嘿嘿一笑道：“丫头，过来，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千若云一脸乖巧地走过去，崎岖叟在她耳边嘀咕着，只见千若云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惊讶地问：“真的吗？”
    崎岖叟又说了几句，寒无夜和方小七就只看到千若云一会儿眼睛瞪大，一会儿唏嘘不已，唯独崎岖叟说的话一句也听不到。
    寒无夜对秘密并不感兴趣，不过他对千若云脸上变幻的表情倒是兴趣十足，尤其是看到她那双晶亮的眼睛瞳孔骤然放大的滑稽样子时，差点忍不住笑出声来，没有什么比看到一个美丽少女天真烂漫的笑容更让人赏心悦目了。
    崎岖叟叽歪了一阵，冲着千若云说道：“现在你明白我为何要把星船放在那儿了吗？”
    千若云眨着长长的睫毛道：“我明白了，师父！”
    崎岖叟道：“明白了就好，咱们走吧，误了时辰可就赶不到了！”
    偏偏这时方小七肚子咕噜一声响，算是对他的回应，千若云看了一眼脸颊都廋了一圈的方小七，上前拉住崎岖叟宽大的褐色衣袖说道：“师父，我们要不先吃点东西再走？”
    崎岖叟抬头看了看天有些迟疑，千若云转头看向寒无夜道：“师兄，你也饿了对吧？”
    寒无夜正要开口，崎岖叟道：“玉虚门的弟子修仙大都会辟谷，怎么还会觉得饿？”
    寒无夜大言不惭道：“弟子是个例外！”
    崎岖叟的眼睛在两人身上转过来又转过去，像是有些为难，终于皱着眉抓了抓头道：“那好吧，丫头，你去镇上买几个烧饼，快去快回，这个地方老夫出面有些不方便。”
    见他语气含混，千若云戏谑道：“怎么不方便，师父你得罪人了？”
    崎岖叟脸上露出尴尬神情，支吾道：“反正，这个镇我不去，要去你去！”
    寒无夜道：“那师父在这里等会儿，我陪她一起去！”说完拉着千若云就走。
    方小七的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最终没有开口要求一起去。
    小镇位于苍石界的边陲，肃梦的人应该不会这么快追到这里，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寒无夜紧紧跟着千若云，同时眼睛也在人群中扫来扫去。街道上人来人往，看上去和以往到过的小镇集市并无两样。
    千若云难掩满脸欣喜，她这两个月一直在玉仙山，虽然吃喝不愁，但日子单调，她现在看着街道两旁热闹的集市就眼馋。
    不过她也只是看看，未做停留，一路寻找卖吃食的地方，不多时在一个小巷口找到了卖烧饼的铺子，顺利买完烧饼，两人便往回走。
    在回去的路上，千若云的目光有意无意落到了一处做糖人的摊子上，只见卖糖人的大叔手持铜勺，三下两下就在石板上浇好了一个猴子捧桃，连猴子头上的一戳绒毛都清晰可见，一个妇人给了钱拿过糖人递给她身边的小男孩。
    寒无夜见她脚步放缓，眼睛不舍得离开，便道：“想要？那我们也买一个！”说完拉着千若云就往糖人摊子前走。
    千若云嘴里说不要，脚步却很诚实地往糖人摊子走。
    “两位要什么图案？”糖人大叔一脸憨笑，一只手拿着铜勺在糖浆里搅动。
    “能按她的样子做一个糖人吗？”寒无夜指着千若云问道。
    “行，没问题！”大叔仔细看了一眼千若云，舀了一勺糖浆，飞快地在石板上作画，虽然是用糖浆，但一点都不比用笔在纸上画的差。
    没一会儿功夫，一个年画版的千若云图像就画好了，蜜桃般的脸，大大的杏眼，樱桃般的小嘴，怎么看怎么像。
    千若云一时高兴，脱口道：“那能不能按他的样子也做一个？”
    大叔点点头，看向寒无夜，寒无夜突然脸色一变，用手挡住脸说道：“不用了，这是给你的钱！”扔下银子就要拉着千若云离开。
    只听空中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那声音不像是人，倒像是鬼，凄厉而渗人。
    千若云吓得脸色发白，有些懊恼不该耽误了返程的时间，寒无夜眸光一沉，大声喝道：“什么人，在这里装神弄鬼！”
    女子的笑声又传过来，似乎又近了些，但还是只闻声音不见人。
    “哈哈哈，进了鬼镇还这么狂妄，小子，你不害怕吗？”一个长发垂地，面容妖冶的女子突然从两人面前一闪而过。
    她穿着一身大红的新娘嫁衣，除了脸色白的不正常，倒看不出和人有什么两样。
    千若云道：“这位漂亮的新娘子，我们不小心闯入鬼镇，如果你不喜欢，我们马上离开！”
    女鬼笑着摸了摸自己的脸道：“小姑娘，你眼神真好，居然能看出我是这里最美的鬼，罢了，我就饶了你！可你旁边站的这个男人我饶不了他！”
    千若云暗暗着急，面上却保持镇定，“新娘姐姐，他是我师兄，平时对我很照顾，你能不能也放过他？”
    “不行！杜二娘我平生最恨男人，我要见一个杀一个！”
    杜二娘咬牙切齿地说着，她突然双目滴血，一脸狰狞，吓得千若云一声尖叫。
    街道两旁也突然涌现出许多的鬼，一个个放下手中的活计，都朝这边聚拢。
    寒无夜紧紧搂住她发抖的娇躯，小声安抚道：“若云，别怕，有我在！”
    杜二娘伸出比手还长的指甲，扑向二人，说道：“我要吃了你这个负心汉！”
    寒无夜轻轻一闪，避开杜二娘。
    千若云急了，大声道：“杜二娘，你讲不讲道理，你看清楚了，他是我喜欢的男人，不是你的新郎！”
    寒无夜看了一眼千若云，心里一阵狂跳，刚才这丫头说喜欢他，太让他惊喜了，不枉他这几个月来没日没夜地守在她跟前。不行要找个没人的地方让她再说一遍，不，说十遍。
    杜二娘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突然跌落到地上，双眼空洞，在地上摸来摸去，“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找不到了！呜呜呜！”
    千若云这才发现，原来这女鬼是瞎子！一双眼睛看上去和人差不多，但没有瞳子，刚才见她闭眼还觉得是个美人，现在再看只觉得可惜，也不知道杜二娘的眼睛是被谁挖了，才会让她变成厉鬼。
    不过他们现在也无暇了解杜二娘的事，只知道她是一个为情所伤的可怜人，趁着她突然精神失常，寒无夜抓着千若云打算离开。
    天色变暗，暮日西垂，正是一天中阳气式微，阴气渐涨之时。
    除了原本在街上摆摊做生意的那些人变成了鬼，还有许多鬼不知从那个犄角旮旯里冒了出来，街道上的鬼越来越多，渐渐积满街道。
    千若云不敢睁眼，他们的样子一个比一个可怕，缺胳膊断腿，各种奇奇怪怪的伤就这么不加掩饰地暴露在面前，千若云看得心惊胆战。
    寒无夜拉着她转身就跑，一群鬼紧紧跟在后面追。
    千若云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而且不管他们怎么跑，原本空无一人的巷子很快就会到处是鬼。
    “怎么办？”千若云后背抵着寒无夜问道，此时他们正被一群鬼包围在中间。
    “别怕，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寒无夜侧着头小声说道，却一不小心看到了千若云微微露出的粉颈，顿时觉得耳根一红，一股热流在腹间涌动。
    原来心动的感觉这么好，只是看她一眼就会心猿意马。
    寒无夜悄悄催动灵力布阵，但这个镇子有些古怪，似乎存在某种克星一样，总让他的阵在最后一步化为乌有。
    包围他们的鬼越走越近，寒无夜手心冒汗，又试了一次，还是不行。
    “你们，想干什么？”千若云大声问道。
    “抓住你！吃掉你！把你变得和我们一样！”一个无头鬼晃动着周身的白骨说道。
    千若云扬起手指，飞快地在那个无头鬼身上写下几个字：“不行！”
    那无头鬼像是受了什么刺激，气得一蹦三尺高：“你怎么会画符，是不是那死鬼老头教你的？”
    千若云越是在紧要关头越是沉得住气，刚见到鬼族时的种种不适应，早已平息，现在再看他们，除了样子丑陋些，模样惊悚些，只觉得和人相比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甚至比人还好对付。
    因为至少鬼不会当面一套背面一套，他们想要杀人便明明白白写在脸上，让人一看就知，不用猜也不用想。
    无头鬼似乎十分难受，但他不敢用手去抹身上的字符，只在原地蹦来跳去。
    千若云大喜，接二连三又在空中画出好几个字符，分别推向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一直往前走的那群鬼终于脚步放缓，终于在一圈字符面前停下脚步。
    他们开始窃窃私语，那神情似乎在忌惮什么。
    “走！”寒无夜拉上千若云，纵身一跃，从群鬼头上踏过，千若云也踩到几个鬼族的头，那感觉就像是在踩一个会转的陀螺。
    第84章 画符
    千若云和寒无夜一路狂奔，终于把一群蠢蠢欲动的鬼族甩在了后面。
    “师父！”千若云抬头看到崎岖叟在树上露出的一只鞋，大声喊道。这可不是她眼尖才发现的，实在是师父的大脚味道异于常人，隔着几米远都能闻到。
    “嘘！小点声！”崎岖叟对千若云招招手。
    千若云一脸别扭，委屈道：“师父，您知不知道，徒儿刚才差点死在鬼族手里。”
    “好了好了，师父错了，下次再不让乖徒弟冒险行了吗？师父这不是也想考验你学得怎么样吗？”
    “才不是呢，师父明明就认识鬼族那些人，他们一见我画符就问到师父，而且我们两个在镇上一点灵力都施展不出来，要不是我们跑得快，早就被他们抓住吃了，现在师父您看到的就是两个血淋淋的无头鬼！”千若云又气又委屈，要是师父预先给他们提个醒，告诉她那个镇住的全是鬼，打死她都不会去。
    “好了好了！这不是没事吗？还是我的徒弟天资聪颖，一学就会，不用师父出马也能镇住那些讨厌鬼。”
    “师父，您真的认识他们？您跟他们有仇吗？”
    “咳咳咳！那个，我们还是赶紧离开这儿吧，免得那些鬼又追出来！”
    “那倒也是，师父你慢点下来，当心摔着，不过，师父您是怎么得罪他们的？”
    “哎呦！”崎岖叟一屁股摔在地上，龇牙道：“还不快点扶我起来！”
    寒无夜上前扶着崎岖叟，崎岖叟嘴里哼哼道：“还不是因为当年我那个不争气的徒弟！”
    “师父，您以前也有徒弟，说说看？”千若云内心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哎，别提了，都是些伤心往事，师父的一世英名全毁在那几个混账身上了。”
    “师父，您要是不说，以后我们再遇到那些人怎么办？”千若云眨着眼一副刨根问底的架势。
    寒无夜悄悄扶额，要是让她记起从前在三劫界那些事，估计被盘问的人就变成自己了，还好她现在失忆。
    “老夫以前的大徒弟叫骁龙，二徒弟叫貔子，骁龙根骨绝佳，在老夫身边不到十年就把老夫八成的本领学到了。”
    “哇，那岂不是很厉害！”千若云听得静静有味。
    “貔子蠢一点，也学了老夫三四成的本领。老夫就是为了骁龙才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过。”
    崎岖叟眼里满是悔恨和痛苦，“老夫被骁龙平日的乖巧迷惑，以为他是个能继承衣钵之人，没想到，他竟是个放浪淫贼，仗着本领高强，为所欲为，把老夫的名声都带臭了。偏偏老夫老眼昏花，竟然被他花言巧语所欺骗，还干了不少助纣为虐之事。方才那个小镇，便是老夫屠的，一共三百七十二条人命，上至九旬老叟，下至一个月的婴孩，全都毁在老夫手上。后来为了弥补过错，老夫费了不少心力，将他们的魂魄全部追回来，把他们变成和身前模样记忆别无两样的鬼族，白天以人的模样生活，只有到了晚上才现出鬼的原形。唉！老夫法力有限，也只能做出这些弥补。只是老夫再没有脸面进那个镇了。方才你们要去，老夫犹豫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这些鬼族只要你们不去招惹，就不会有麻烦。”
    千若云垂下头道：“师父，对不起，我刚才不应该缠着您说这些的，害得您心情都不好了！”
    崎岖叟把眉一扬，说道：“是啊，所以为师要惩罚你！”
    “啊？”千若云没想到自己一时心软，跑去安慰师父却是这样的结果，有些后悔。
    “怎么？刨根问底打听了师父的秘密不该做出点补偿？”
    “好吧，师父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千若云的小嘴嘟着，委屈不已。
    “罚你把这小镇周围写满字符，让这群鬼族老老实实待在镇里，不能出来危害别人。”
    “是，师父！”一听师父并不是真心要罚她，千若云立刻两眼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