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5节

    无时无刻的痛苦与煎熬中, 时间过得格外缓慢，每一秒都像被定格无数次, 而愚蠢大本源法则领域全开只作用在他身上, 吴骇出于大脑转不过弯的呆滞状态，除了深刻地感受疼痛, 别的什么也感受不到。
    与灵魂撕裂的痛苦做斗争, 一开始他的反应是很慢的。同在清寂岛的元武不忍打扰他, 但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元武回应他的话，简短的一两句，可能要重复好几遍，再等个数久才能得到他的下一句回应，或者下一个问题。
    他从最基本的魂控术开始学起，就像一个蹒跚学步的孩童，跌跌撞撞地想要前行，但学会保持平衡就耗费了三年之久，在清寂岛的三年间，吴骇只学会了一道魂控术。
    元武从未见过资质如此“蠢笨”的仙灵，这个修炼速度对于一个仙皇而言可以说是耻辱，但从吴骇的情况来看，这种成效已然令元武惊叹不已。
    在愚蠢大本源法则的加持下，他脑海中呈现着一副全白的画面，但在他克服愚蠢大本源法则的一刻，白纸上出现了一个细小的点，像是被烧出来的一般，随着他能正常思考，以那一点为中心渐渐地开出了花。
    吴骇这才像没事人似的搬回家里住，一住就是几十年。
    时不时便会有客人拜访，他也时不时出去转转，在华夏第一军校挂了个闲职，参与各项会议，培养学生的各项章程，甚至还作为荣誉都统被邀请去顶楼贵宾室里观看了整场华夏竞技场军校生竞技赛。
    吴骇身体不适，懒洋洋地靠在舒适的单人沙发上，捧着冰凉的茶水，静静地看着竞技场上拼搏的少年。
    那些青涩的面孔，斗志高昂仿佛燃着火焰的双眸，挥洒的汗水，与不灭的热血激情，在紧张的一对一决战局中，吴骇双拳紧握，身体不由为之战栗，仿佛重拾少年时的热情，满腔热血被点燃了一般，泛着水波的眼里绽放神光。
    一旁身穿西装随他而来的懒惰豁然睁开眼，露出惊讶的神情。他的十成领域之力也被洞穿了一个豁口，将近二十年来吴骇在他的十成领域中毫无还手之力，居然在这一刻突破了……
    “第二个克服的肯定是乱乱，小愚其实和乱乱差不多强，但懒惰的力量实在太高，我先输是正常的……懒惰表情怎么变了，他连西装都是我和小愚帮忙穿的，从出门到现在眼睛就没睁开过，”打扮时尚的少年心里的算盘打得极响，自我安慰到一半，惊讶道，“第二个克服的竟然是懒惰！”
    呆萌少年：“乱乱你连自己的领域都不能完全掌控，忽强忽弱，最容易破，可你居然排到最后。”
    时尚少年得意脸：“说明我强。你个短短三年就被克服的次等本源法则，哪能和我这二十几年都没被攻克的大本源法则相提并论！”
    关乎到大本源法则强弱尊严问题上，愚蠢大本源法则绝不退让！
    呆萌少年想了想，道：“我明白了，吴骇大哥肯定是先克服强的，弱的留到最后。大哥觉得你太没挑战性，想让你先学会掌控领域，否则你怎么可能排在懒惰的后面，显得你能力比懒惰还难克服一样，明明被清明随便一摸就不行了……”
    “那是因为哥哥正好克我！你不也一样！懒惰比较强我承认，但小愚你就算了，你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讨喜，”时尚少年龇牙咧嘴地和对方抵着额头，顶来顶去，“不就是掌控领域吗，我的太强了所以不好掌控！你等着，我认真起来，很快就能掌控领域，让你甘拜下风！”
    “你弱！”
    “你才弱！”
    “不信问吴骇大哥，我们三个究竟谁强谁弱！”两少年同时瞪向吴骇。
    懒惰也不嫌事大地看过来，吴骇扶着头说：“啊，我头痛。”
    相比于吴骇悠闲散漫的日子，谢宇策就完全不一样了。
    凡主专门为凡主一脉弟子开辟了一处虚拟战神宫类似的仙宫，谢宇策从外界回来，十次有八次，凡主都会让他过去私下授课。
    那处仙宫，凡主一脉亲传弟子都能进去，吴骇亦然。
    凡主说：“……我就直说了，你在法海殿堂的表现，差强人意。”
    吴骇脚步一顿，朝着拘禁守在门口的顾州副统领坐了个噤声的手势，垫脚快步跑过去，把头往里探。
    凡主对谢宇策道：“不过不必气馁，能进到法海殿堂闯荡并参悟无量法海的弟子都是古往今来的能人异士，且都是能入神明眼的天才子弟。你能勉强进到前一百，成绩还不错，但还不够。因为你和他们不一样，你是我看重的弟子，你是精纯无垢的天生仙胎，和一般的界主一脉弟子不一样。我不要求你第一第二，但你也不能太懈怠，至少也要胜过界主级弟子才行，这里头排名最前的界主级弟子在第五十一名，你只要进前五十，这关就算过了。”
    吴骇听得一阵惊叹，暗暗朝谢宇策竖大拇指，上次还听说在九方生命碑参悟，成绩斐然，这就换另一处了！而且见到了无尽法海还参悟了回来更不错，要知道无尽法海在极深处，听说绝大多数神明一脉弟子都跪在了前半段。
    一年难得见上一面，所以吴骇每次见到谢宇策，都能明显地感觉出他在进步，气息和魂力波动更具压迫力。这种成长速度，让他望尘莫及。毕竟吴骇要想突破二星、三星仙皇，还得继续和大本源法则作斗争。
    值得高兴的是，在他钻研魂晶时，曾在清寂岛看了些有关炼器的古籍，按照所载之法将肉身作为熔炉，被高境界火焰锻炼，使得肉身蜕变得更加坚实，能承载的神魂也更加高。
    吴骇来看谢宇策，立刻伸出手：“师兄，三星仙皇境火属性法则。”
    “你的神魂境界已经是三星仙皇境了？”谢宇策愕然，“你的肉身境界还不到二星，能承受得了吗？”
    吴骇说：“不出地球就完全没问题！师父所创的最强位面果然奇妙。”
    谢宇策还是听不惯他恭维凡主，可能他就是不太喜欢徒弟这个身份吧。
    凡主对吴骇道：“正好，说说你的情况。”
    吴骇道：“报告师父，上次那块拳头大小的，我已经炼化了大半，剩下的部分基本上不大影响。火焰巨兽的神魂境界很高，但占整体的比例很小，因此对我的魂力境界提升不大，只是淬炼了我的神魂和体魄，融合了一些其他仙灵神魂，那都是师兄们帮忙带给我的，所以神魂境界涨了不少。”
    “若我参悟的火属性法则再提升一筹，我炼化起火焰魂晶来定会更容易一些，而且对于魂火的理解还能更深。但以我的境界要剥离出这点魂魄里蕴藏着的信息，还是有点异想天开。”
    凡主微微点头，对此毫不意外，道：“有收获也是好的。”
    吴骇道：“我猜，可能超出体外的那部分神魂，不携带传承记忆，或者传承信息，就算携带也很少，所谓量变生质变。如果能把小山那么大一块都炼化完，估计能解析一丁点信息，但我的肉身承载不了，所以我得缓一缓先把自身境界提起来，也许可以跟师兄一起出去……”
    凡主道：“我不担心你，我现在就担心你师兄。你有你的道，别影响到他，他同意带你出去，我不反对。”
    谢宇策神情凝重，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吴骇出地球门都要得到凡主的许可，偏偏他们还觉得很正常。
    吴骇愉快地道：“我师兄比我强多了，我就完全不担心他。”
    谢宇策却高兴不起来，他对自己的要求太高，要么不参与，参与就会做到最好，凡主说的有道理。
    “我什么时候才能有这样的待遇。”诺亚听得一阵羡慕，他以前去闯关，去参悟的时候，凡主从没对他这般上心过，凡主对弟子的排名都看得很淡，更不用说手把手鼓励和指点。
    见他出来，顾州很惊讶：“你要出去做什么？你也要参悟法则？”
    吴骇打着哈哈，心说：“我去参悟法则？我不改写法则就不错了！融合发本源法则筛选出的后天法则都是圆满的标准答案，我闭上眼就能自行参悟，就是脑力有限，慢了点而已……”
    “你脑子里多了点要命的东西，若没有凡界法则压制，指不定什么时候突然爆发。师父偏袒你，不会说重话苛责你，但我说句不太好听的话，你也别不喜欢听，事实就是这样。”顾州指着自己的脑子，单手搭在吴骇肩上，悲哀地看着吴骇摇头，说，“不能全力动用魂力的你，跟个智障没什么区别。别跟自己过不去，任性地给你师兄添麻烦，还是留在地球为好。”
    吴骇没有跟他解释。融合发本源法则融合后天属性法则形成纹路烙印在神魂之中，吴骇可以临摹，但单纯临摹不得其宗，也得自己去参悟，才能灵活运用。
    ……参悟法则开创新法不同于与魂晶抗争，时间越多自然越好，那就只能耐着性子忍着剧痛，去体内位面的时间小屋。
    到了夜深人静，吴骇就尝试过进到自己体内位面，在没有地球法则压制，时间加倍的情况下去参悟，实在熬不住了就出来，一开始确实不行，十次百次上千次，也就训练出来了，外面一晚上，时间小屋二十五年，完全没问题。
    若他在火焰法则的领悟上更进一步，那就更有把握出去了。
    吴骇道：“你也觉得我是麻烦吗？”
    “不会。”谢宇策上次从九方生命碑密地回来，吴骇在他身上刻下了三星仙皇层次的金、雷电、等各种属性圆满的后天法则，谢宇策本就有了悟道基础，两人深入交流、论道，彼此共享、一同感悟，便抵得过独自数百年的苦修。
    谢宇策道：“有凡主弟子的名头，敢招惹你的人不多。别说你骨头要生锈，我在外面单纯悟道也觉得不够。”
    吴骇想了想，调皮地挑眉：“如果你嫌太安稳了，得不到太大历练效果，我告诉你个办法！”
    吴骇在谢宇策耳边说了句话。谢宇策神情一滞，看向吴骇，道：“你这鬼主意……”
    “不错吧！”吴骇拍手道，“凡主一脉的风格，就是战！有活人的地方就是你的主场，以你的个人魅力，搞不好打架都能拉拢一帮好手回来！我开玩笑，当然了，重要的是你有收获，这回带我过去，我给你呐喊助威，师父若是追究起来，你我一同承担。”
    谢宇策见他是真的憋得慌，说：“行吧。”
    当天回到家，空闲下来吴骇便迫不及待炼化了火属性法则，谢宇策敏锐地发现，如今吴骇融合法则烙印神纹的速度比起以往快了十倍不止。看来和火焰巨兽的魂晶较劲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小好处。
    ……也只是小好处而已。
    临行前，凡主特地抽出时间，亲自送他们去新秘境，还特地叮嘱吴骇，有事记得叫师父。重视溢于言表，谢宇策在旁边都看不下去，尤其是凡主还伸手给吴骇理了理落到额前的头发，探探额头，问他感受，举止亲昵，神情温柔如水。
    最后，凡主拿出那座小山似的火焰巨兽魂晶，说：“你带上这个，危急关头用来保命，全扔去自爆也行，只要你平安无恙。”
    竟然就直接将这道凡主一脉多少弟子想要却不敢开口的至宝全部给了吴骇！要知道，火焰巨兽跌落境界后，在主宰毫无默契的围剿下杀出重围，逃到边荒，最终似乎不了了之，所以神魂碎片也就剩这一块。
    对凡主而言是鸡肋，但却是吴骇一直想要的！
    火焰威能太可怖，吴骇炼化过一些能承受高温，但依旧没法离那东西太近，凡主很有耐心地加了层球形绝对屏障，笼罩着那块小山般的猩红魂晶，吴骇这才将之收进体内位面，诚恳地道：“多谢师父！”
    “去吧，一路小心。”凡主忧心忡忡。谢宇策拉着吴骇，扭头就走。
    出了凡界，不再是凡主的掌控范围，谢宇策正要和吴骇说一说“暗主意识”的问题。
    扭过头，却见吴骇又拿出一块拳头大小的火焰魂晶，一口气纳入神魂中，那火焰波动就是以谢宇策如今的体魄也觉得滚烫难耐，以至于看得一阵难受。
    吴骇再度露出熟悉的强忍痛苦的神情，谢宇策到嘴边的话憋了回去，既心疼又无语地看着他。
    吴骇注意到他的表情，表情略扭曲地道：“说吧，我还能撑住。”
    谢宇策道：“师父给你的那块魂晶，占火焰巨兽整个神魂的比重微乎其微，就算全部炼化了也不足以让你的神魂突破界主境，效果还不如融合仙皇神魂。你确定还要忍受这种痛苦，继续炼化魂晶？”
    吴骇点头道：“要的。”
    谢宇策问：“理由呢？它对你行医也没多大用，难不成你打算转行炼器？”
    吴骇说：“当然不是了！”
    谢宇策没说，难道就因为是凡主给你的，你答应过凡主要炼化来解析语言，为了还他恩情让他在主宰境更进一步不惜拼命？
    吴骇默了片刻，换了种方式说：“我记得你说过，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修炼本是逆天之举，没有捷径可走，想要逆天向上，就得付出代价。”
    “多少年前说的了。其实也因人而异，”谢宇策想到他在一开始拥有仙胎，就能一步成仙，世上也多的是生而为尊的存在，“不过界主境的鸿沟面前，确实大同小异。但你别理解错了，我说过要吃苦，但没必要吃的苦，可以不用吃。”
    吴骇露出笑容，重重点头，嗯了一声：“有必要的。”他神情严肃，认真地说，“实话跟你说吧，其实我出来转转，就是想得到这块魂晶，如果师父不主动给，我也会厚着脸皮索要。就像你说的，这块火焰魂晶只占火焰巨兽整体的一丁点，而且目前境界这么高的也只有这块了，如果可以，我一小块都不想浪费。当然除此之外，我还想出来陪着你，多看看你，所以可能真的，战斗的时候我多半派不上多大用场了。”
    谢宇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既然你坚持，那便随你。少说点话，不然头又疼了，更耽误我正事。”
    吴骇站近了些，拉住他的衣袖，神情乖巧至极，谢宇策心里叹了一声。
    他知道吴骇固执，但他不知道吴骇究竟清不清楚坚持下去的意义，在这么关键的时候，耗费大量时间折磨自己，值得吗？
    正常时候的吴骇无疑是聪慧的，但近些年由于自损，时不时犯蠢，思维不清，他偶尔语出金句，偶尔浑浑噩噩，状态并不好。
    其实带他出来，别说凡主不放心，就是谢宇策也不太放心。但凡主担心的程度高过谢宇策的预料，反而激起了他的保护欲。
    从凡主的态度可见，吴骇应该是完全相信凡主的，可吴骇又早早地把有着暗主意识的那道猩红火焰魂晶给了自己，并再没碰过，也从不问起，似乎完全不当回事，但真正不当回事就会在凡主说要扔掉的时候直截了当地扔了！
    吴骇明知道暗主意识在里面，给他究竟是何意？
    只是给他保命吗？随便来一道更大的魂晶火焰不也一样？
    这类话题没法在凡界交流，谢宇策本想着出来后可以问，但吴骇继续折磨自己，完全没有费脑交流的意思。
    最终，谢宇策到底没有说出他心中的疑点。
    怀疑凡主居心叵测是个大到可以天翻地覆的论题，没有确切的证据和必须划清界限的理由，说多了只是自讨苦吃。
    所以，不说也罢。
    这就成了个疙瘩，一团阴云，在谢宇策心头挥之不去。
    他有时候觉得凡主对吴骇很好，好过了头，远远超出了师徒情谊。
    有时候又觉得那只是正常的师徒之情，凡主从九天入红尘，从没有过类似吴骇这样的徒弟，从没如此看重过一个弟子，甚至当成亲人来对待，极其看重吴骇的安危，是因为吴骇独一无二？
    说得过去，情有可原。
    但另一边又觉得凡主重视得过头了，偶尔他会感觉到凡主对他比较疏远、戒备，与其说戒备，不如说是敌意，过火了点，如同错觉似的。堂堂凡主对他有敌意？为什么？除了太看重吴骇，还能有别的原因？
    但凡主的的确确偶尔甚至会冷冷地审视他，让谢宇策如芒在背，凡主说是对他苛刻，但又不太苛刻，看似负责，又很随意，就算他故意表现得不够出色，结果也不太在意，不存在所谓的恨铁不成钢……
    相比于对吴骇无微不至的耐心温柔，凡主带他的那种敷衍和冷漠就尤其明显，但比起凡主一脉其他弟子，他谢宇策又是凡主较为看重的一个……他哪来的立场不满？
    谢宇策心里对凡主的观感比较复杂，凡主怎么审视他都很正常，但凡主待吴骇的宠溺态度实在让他不得不在意，另一方面凡主对他的栽培又是有目共睹，可这栽培又令他不适，他该心怀感激，还是该心存戒备……
    三万多年来，他在外闯荡，竭力修炼，实力在进步，但心里却持续不断地敲响警钟，控制不住去怀疑凡主的用心，心生忌惮；放弃怀疑，不去忌惮；再次怀疑，再次迫使自己放弃怀疑……反反复复，内心纠结无法言说！
    终于，举世瞩目的位面战悄无声息地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