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节

    ***
    林珏慢慢苏醒过来，她好像做了很长很长的梦，直到一声佛号将她惊醒，喉咙像火烧一样，连吞咽口水都很吃力痛苦，好像有人刚刚掐了她的脖子一样。
    “咳咳……”
    因为林珏的咳嗽声大家都快喜极而泣了，薛柏轻声问道，“珏儿，觉得怎样？”
    “我……”林珏开口说话，可开口却很困难。
    林珏嗓子沙哑不行，被薛柏捂了嘴，“你先歇会，喝点水润润嗓子。”
    林珏对于今天发生的事情朦朦胧胧的，见到薛柏还有些懵，待喝了水终于感觉好些了，靠在枕头上和薛柏说话，“你怎么回来了？”
    “今天没什么事，早点回来了。”薛柏不以为意的解释道，“可还觉得身上哪里不舒服？”
    “我没事，挺好的。”林珏脸色还有些苍白，“刚刚隐隐约约做了个梦，听到一声佛号就醒来了。”
    “女施主醒过来就好，老衲也就放心了。”慧海大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
    “多谢大师。”薛柏忙向慧海大师道谢，又向林珏解释，“刚刚你被梦魇了，多亏了慧海大师。”
    “多谢慧海大师。”林珏现在不便起身，只得点头致谢。
    慧海大师取下手中的念珠，交给薛柏，“这念珠是在佛主面前开过光的，放在身边可保平安，请尊夫人随身携带。”
    薛柏恭恭敬敬的接过，郑重的道了谢，让丫鬟们照顾林珏，陪着慧海大师出去说话。
    “尊夫人既已苏醒，应无大碍，可解铃还须系铃人。”慧海大师道。
    “小生明白。”薛柏点头，又道，“今日天色已晚，大师不如在寒舍小住一晚。”
    慧海大师也还不放心林珏那里的情况，同意了，薛柏便让人收拾了一个清静的小院，做了一桌素斋送了过去。
    ☆、第 97 章
    林大太太醒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屋子里静悄悄的，灯被刻意调过亮度，屋里的光线柔和，林大太太动了动僵直的身体，胸口好像千斤巨石压过一样，火辣辣的疼。
    外屋有人小声的说话，声音断断续续的听不太清，林大太太静静的看着帐顶，上面绘了玉兰花，以前她很喜欢玉兰，玉兰花挺立秀美，洁白无瑕，还在院子里移了两棵白玉兰，屋子里很多都用的玉兰花纹的摆件，自从病了之后就再也没有心思弄着些了，这帐子是喜宝张罗的，难为她还知道她的喜好。
    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有淡淡的熏香味道，可林大太太闻着总有一股萦绕不开的血腥气，和身上残留着的药味混在一起，闻着有一种即将腐败的味道，自己这具躯壳腐败是迟早的事情。
    林大太太神色有些恍惚，刚刚在梦里她又迷迷糊糊的好像回到了以前，那时候她刚刚生了林瑾，林大老爷带了儿子林玮过来看她，三个人都看着躺在她身边的小婴儿笑，一家人其乐融融的庆祝新生儿的诞生。
    画面一转又回到了林瑾去的那个晚上，天上淅淅沥沥的下着雨，瑾儿吃力的喊着娘，那时候她已经是弥留之际，还强露出一个微笑安慰她，说下辈子还要当她的女儿。
    林大太太痛苦的闭上了眼睛，丈夫的背叛是她人生中遭遇到的一个大考验，后来她取得了胜利笑到了最后，林大老爷终于回归了家庭，那个坏女人如今已经化作一堆白骨，可为什么作为交换自己要失去最心爱的女儿？
    心脏不堪重负的传来刺疼感，林大太太咬着牙忍耐着等着痛楚过去，额头上冷汗点点，嘴唇也慢慢的发乌，这次的疼痛让林大太太□□出声，嘴里有了浓浓的铁锈味。
    从屋外传来脚步声，林大奶奶有些慌乱的走了进来，见林大太太如此便知她心绞疼的旧疾发作了，手脚麻利从床头拿了一个瓷瓶，倒了两颗黄豆大小漆黑的药丸出来就着水喂林大太太吃药。
    这是专门配的治心绞疼的药，林大太太身边常备着，吃了也能缓解疼痛，可现在效果越来越差，吃了也不过就略略好些。
    “要是疼得厉害，请大夫过来看看吧。”林大奶奶劝道，大夫因为林大太太一直没有清醒被留在了林府，现在正陪着林大老爷下棋。
    “无妨，我这歇一会就好。”林大太太吃了药，闭着眼睛挨了一会，问林大奶奶，“你在和谁说话？”
    “兴哥屋里的丫鬟，兴哥因为晚上没见我有些哭闹，现在已经没事了。”兴哥是林大奶奶的儿子刚刚两岁，平时都和林大奶奶住在一起，因为一晚上没见到亲娘有些哭闹，丫鬟劝不住便过来回了林大奶奶。
    “那你回去看看吧，等他睡了你再过来。”林大太太语气中难得的有些温柔，“小孩子哭闹久了对身体不好。”
    “儿媳还是留在这吧，母亲身边也要有人照应，陪着你说说话也是好的。”林大奶奶虽然记挂着孩子，但还是更担心林大太太的身体。
    “我死不了，你不用管我，去吧。”林大太太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带了点自嘲的味道，“让喜宝陪着也是一样。”
    见林大太太坚持，林大奶奶也不好拒绝她的好意，婆婆难得的好意倒不能辜负了，叮嘱了丫鬟们几句匆匆回了自己的院子。
    喜宝从上午起就格外的沉默，虽然一直在这个屋里忙上忙下，可屋里的人都没有怎么在意到这个丫鬟，现在依旧沉默的帮林大太太理了理被子，把屋子里的灯移开了少许，不让她照到林大太太的眼睛。
    “冯道婆可有消息？”
    “我们家和薛家都派人去找了，还没有找到。”喜宝答道，冯道婆与这事关系重大，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了危险几天前冯道婆就没有回过家了。
    “嗯。”林大太太闭着眼睛养神，她这几天身体衰退得厉害，精神明显的不足，她剩下的时间可能确实不多了，可想做的事情都还没有完成。
    “太太要不要睡会？”
    “老爷在干什么？请他过来我有事情找他。”林大太太虽然看不起林大老爷，可有些事情他去说总比她自己去说更能达成目的些。
    林大老爷进来见林大太太靠坐在床上，头发特意梳过挽了一个发髻，带了一根白玉钗，比起之前的疯狂现在的林大太太才和林大老爷心中的淑华重合在了一起。
    林大老爷坐在床前的椅子上没有说话，两人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几天下去两人说的话都触及了心中的痛处，现在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怎么开口。
    忽然，林大太太笑了起来，林大老爷诧异的看着她，林大太太脸色的刻薄凶狠都不见了，在灯光之下，显得柔和了很多，大概是经历了一次生死脸色还是苍白居多，但至少没有之前的垂死之气。
    “老爷，难得我们还能心平气和的坐在一起说话，之前我以为大概是我死的时候你才会踏进这个院门。”林大太太的语气无悲无喜，好像说的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淑华……”
    “你我二人年少相识，虽不是青梅竹马，可也不是盲婚错嫁，谁知道竟然还是这个结局。”林大太太说着眼角闪出泪花，好像想起当时新婚时候的美好时光，嘴角的微笑一直浮现在脸上。
    林大老爷的脸上也出现追忆之色，淑华与他虽然也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可也是他看中了她的聪慧伶俐央求着林老太爷去求娶的，而她也因为少年的磊落青衫而满怀心事的绣着鸳鸯枕，夫妻二人渡过了相当甜蜜的夫妻生活。
    “淑华，是我对不起你……”林大老爷垂下头，为自己做下的事情懊悔。
    ☆、第 98 章
    “都是我太好强。”林大太太眼中的泪水滑落眼眶，泪眼朦胧中林大老爷上前来坐在床沿上，小心翼翼的拿出帕子给她擦眼泪。
    “穆郎……”林大太太按住帮她擦眼泪的手，“我知道我活不了多久了……”
    “胡说，你只是血不归经而已，大夫都说没有大碍，就别胡思乱想了。”林大老爷打断林大奶奶的话。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我剩下的日子不多了。”林大太太苦笑了一下，“我做了这么多错事，总归是会有报应的。”
    “淑华，有些事情该放下的就放下吧，我们好好过接下来的日子。”林大老爷也有些触动，两人从恩爱夫妻到现在，以前的一切慢慢的会变得不再那么重要。
    “淑华，趁着还没酿出什么祸事，早点放手吧，就算是为我们瑾儿积福。”林大老爷劝道。
    “穆郎，可我这心……怎么能看着瑾儿一个人孤苦伶仃，虽然这事我是做得不地道，可我也不过是为了我们瑾儿。”林大太太握着帕子哭道，“我们两家人知道而已，又有什么影响？”
    “这也太委屈珏丫头了，二弟他们绝对不会同意的。”林大老爷断然拒绝，这事也有点太荒唐了。
    “穆郎，你就忍心瑾儿做一个孤魂野鬼？她可是你的女儿。”
    “同是做父母的，我们疼爱瑾儿，二弟两个自然也是疼珏丫头的，此事不要再说！”林大老爷始终还是保持着理智，妻子听的这些言语都是传言，做不得准，毕竟活人总比死人要重要几分。
    见林大老爷态度坚决，林大太太的语气渐渐强硬起来，“若我这就死了，二丫头也活不了，要命还是要名自然是她自己来选，我现在不方便出门，还要你这个大伯父去问上一问。”
    “你怎么就这么执迷不悟，那疯婆子的话如何信得，薛家早就来人说二丫头醒过来了。”林大老爷急道。
    “不可能，你撒谎！”
    “慧海大师亲自给二丫头做的法事，岂会有假，你就别再琢磨这些邪魔歪道了，一家人和和睦睦的不好吗？”林大老爷道，他是真的想和林大太太和和睦睦的过剩下来的日子，这些年来两人斗来斗去伤人伤己没有丝毫好处。
    “果然在你心里瑾儿是无关紧要的，你怎么会这么狠心！”林大太太指着林大老爷骂道，“你的心里就没有一点慈父之心，为瑾儿考虑一下，只顾着讨好老二一家。”
    “越说越离谱，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何来的讨好之说。”林大老爷气得站了起来。
    “薛柏现在是当今圣上身边的红人，本来岳父大人是你，你就不羡慕不嫉妒？”
    “当真是妇人之见，我们林家自然是一荣俱荣，林家和薛家多少年的交情了，我又怎么会是那种心胸狭窄，看不得自家人好的人。”林大老爷简直要被林大太太气笑了，这种幼稚的想法当真让他怀疑林大太太其实已经疯了，现在只活在自家的世界里。
    “……”
    林大太太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林大老爷虽然是伤感林瑾早逝，可毕竟不如她这个做亲娘的，总会为了其他的事情而有所考量，断不会为了一个早就去世的女儿去得罪二房，甚至是薛家。
    他总归是个男人，在乎的和女人似乎是不一样的，女人可以活在以前的日子里，而男人却总要往前看，可他的心里总会有人是不一样的，只可惜不是自己也不是林瑾。
    “老爷，你可还记得徐菀？”
    “你什么意思？”林大老爷猝不及防听到这个名字，已经有差不多十年没有听到别人提起了。
    “当年老爷为了她可以抛妻弃子，不可能会忘了这个名字才是！”林大太太嘲讽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林大老爷如同一只被步步紧逼的困兽，低声吼道。
    “可怜徐菀到死的也没能进林家的大门，老爷想着就不心疼？我倒是常常梦到她骂我，想到她我就能多吃半碗饭。”林大太太呵呵笑道，一半是为了激怒林大老爷，一半却满是畅快，想着都能笑。
    “闭嘴，菀娘的事你休要再提！”林大老爷的语气瞬间严厉起来，如同一只随时会战斗的困兽。
    “呵呵，老爷到现在还忘不了她？一个罪臣的女儿，连奴婢都不如的罪奴。”林大太太心中愤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这口气还堵在心里没有办法消散。
    “你到底想怎么样！”林大老爷强忍着怒火才没有拂袖而去。
    “若是老爷肯去薛家一趟，我就点头让徐菀埋进林家，你觉得怎样？”林大太太道，等着他的回道。
    让菀娘进林家的门，林大老爷犹豫了，当初他为了徐菀差点和家里人决裂，和林大太太更是闹得不可开交，就是因为徐菀要进林家的门必须林大太太点头，这么些年过去了林大太太终于点头，菀娘却只是一具白骨，佳人已逝。
    “淑华，是我对不起你，这辈子是我欠你的，下辈子做牛做马都会报答你，菀娘身世如萍，如今斯人已逝，也不必再打搅她的安宁，待我百年以后自去陪她。”
    林大太太听着这又是忏悔又如同表白的话，笑了出来，“我活着争不过她，死了我也争不过她，我说她是孤家寡人，原来我才是……”
    当牛做马报答她，他也配！
    百年之后去陪她，那个贱女人死了都还要抢自己的丈夫，林大太太心里怒火腾的一下冒了起来，猛的扑了上去，林大老爷猝不及防被林大太太扑到在地上，两人落在铺了厚厚的地毯的地上发出重重的闷响，林大老爷惊恐的睁大了眼睛，伸手去推林大太太。
    林大太太紧紧的抓着他，压在他的身上，一只手紧紧的抵在林大老爷的胸口，刚刚的撞击让林大太太又喷出一口鲜血，血污喷了林大老爷一脸。
    “等你死在我的前面……再说……”林大太太咳出一句话。
    作者有话要说：　　咳咳咳，感觉越写越变态了咋整啊
    ☆、第 99 章
    薛柏送了慧海大师进屋来，林珏正靠在枕头上发怔，大概是刚刚的高热让她的脸多了一丝病态的嫣红，看到薛柏进来眼中一亮，眼中的依恋之色掩都掩不住。
    薛柏快步走了过去，轻轻的叫她的小名：“珏儿。”
    林珏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薛柏，薛柏坐到了床边，帮林珏把背后的靠枕整理了下，让她靠得更舒服些，林珏任由他帮着整理，安安静静的很乖巧。
    虽然以前林珏也有沉默的时候，可今天薛柏总疑惑是不是身上有些不舒服的缘故，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额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