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节

    她连续问了两次‘喜欢她有什么用’，声音回荡在空荡的小巷里。
    女孩终于忍不住了，她憋得满脸通红，还带着哭腔的冲楚墨喊道：“我就是喜欢她，她是我的英雄！我的偶像！所谓偶像，不就是想成为却永远也成为不了的人么？！”
    这句话让楚墨骤然僵立在原地，如遭雷击。
    过了不知道多久，楚墨走过去，一屁股坐在女孩身边。
    “我们聊聊天吧。”
    女孩愣了愣，渡过最初的拘谨后，像是终于找到了宣泄口一样，和楚墨说了很多事情。
    说她性格内向，不擅长和父母交流，在他们眼中是个沉默又叛逆的孩子。说她从小到大有过很多梦想，最后都迫于现实一一放弃，只剩下写作这项不需要多余条件的梦想辗转的坚持了下来。说她自制力差，写出的第一本小说因为种种原因烂尾。说她性格软弱，很容易被别人的评价影响，第二本小说小有成绩，只是被人冤枉诋毁，其实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甚至读者都不知道这件事，却因此一蹶不振，害怕有成绩被人盯上，不敢看评论，害怕哪一天辜负了读者的期待，哪一天在自己最喜欢的领域也得到‘你这是写的什么鬼’‘你果然是个废物’这样的评价。
    “这样还真是失败啊。”楚墨听完后，缓缓的开口。
    “是啊。”女孩叹了一口气，低头看到自己怀中的海报之后，突然双眼又有了神采。
    “可是我现在有了目标。”女孩指着海报上的楚墨：“我现在写的小说，女主角就是以她为原型呢，虽然说不定她真实其实是另一个样子的，不过在我眼里她就是按我心里想的那样活着的。”
    这一刻，女孩的双眼明亮如星：“总有一天，我不会像现在那样‘依赖’她，将她作为我心中的坐标那样仰望，我也不会再写出那样的女主角——”
    “因为那个时候我已经成了她。”
    “我期待着这一天。”楚墨看着她，取下了墨镜。
    暖融融的夕阳为楚墨的脸镀上了一层柔美的光晕，她灿烂如暖阳的笑容，让女孩以为自己身在梦中。
    现在的楚墨，何尝不是过去的楚墨心目中的英雄、偶像。
    人最深层的意识也被称为本我，当本我选择了成为更优秀的自己时，楚墨摒弃了第一人格成为第二人格。而当第二人格的道路太偏执，同时抛弃了第一人格的闪光点时，本我会选择捡回那些被不小心丢弃的珍珠，重塑出一个更优秀的自己。
    心海拾遗，再无遗漏。
    楚墨这趟心灵之旅，至此终于圆满。
    ☆、第65章 更更更
    楚墨消失了两周后终于归队，期间无论外界媒体对楚墨离开剧组的小道消息如何揣测询问，高宇都一致宣称是剧组还有前期准备工作未完成，这段时间还没有楚墨的戏份，对她的去向也讳莫如深，同时封闭剧组，严厉警告了一遍所有人不准对外泄露剧组的消息。
    电影拍摄一旦开始，就是个强力的烧钱机器，电影成功了一切好说，在电影没有拿出成绩来之前，任何让剧组停滞不前的行为都是在浪费投资。高宇也是身兼《后人类纪元》的制作人，才能承受得起这么大的压力，这两周来一直补完善道具和构架，也确实找到了很多以前不曾注意到的地方，总算没有因为楚墨的离开耽误了太多工作。
    在楚墨回到剧组的第二天，收工的时候，她接到了萧谨言的电话。
    昏黄的夕阳下，两个人走在无人的海边。
    萧谨言一直没说话，反倒是楚墨开口了。
    “你不问我这些日子去哪里了？”
    萧谨言一愣，有些惊讶的看着楚墨：“我问了你会回答么？”
    楚墨：“我去旅游散心了。”
    萧谨言：“……”
    还真的回答了，本来因为知道得不到答案就不问，没想到她反倒主动说了，而且楚墨什么时候变成会跑去散心的人了？
    “你怎么了？变得有点奇怪？”萧谨言再也装不了高冷深沉了，按照楚墨一贯的性格，能出来就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了，现在的表现更是让他惊讶，这家伙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
    楚墨侧头看他，海风顺着吹拂着她的头发，挡住了脸庞，她用手将那一缕调皮的长发拂到耳后，这一刻美得惊心动魄：“你是在关心我吗？”
    萧谨言看得出神了一会，才猛然回神自嘲道：“关心？我站在什么立场上关心？”
    楚墨：“那你偷偷摸摸跑来找我做什么？”
    萧谨言：“……”
    怎么搞的？以前楚墨绝对不会问这种问题，可是反而更让人下不来台了……
    楚墨探究的看着萧谨言尴尬的神情，眼神如同一个好奇的孩子一样简单无暇：“你确定你真的喜欢我？”
    “你这话什么意思？”萧谨言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楚墨：“字面上的意思。”
    萧谨言：“……”
    “你还想继续你可笑的报复吗？”楚墨又问。
    萧谨言一愣，复杂的看了她一眼，诚实的回答：“我不知道。”
    他叹了一口气，继续迈开脚步往前走：“其实回想起之前的举动，确实很无聊，很没意思，想干脆的忘记这件事。可是事实上是，我也不知道我会在什么时候，看到你的消息的时候，会触动到那一根神经，想要出现在你面前，搅得你不得安生。”
    “而那种时候，我的身体，总是比我的理智先行一步。”
    “其实我不能说你奇怪，因为我也在不知不觉的时候变成了一个奇怪的人……唔。”
    萧谨言的话音刚落下，就被一双手拉低了脑袋。
    然后迎来了熟悉的香味，熟悉的温度，以及一个令人心颤的缠绵的亲吻。
    夕阳西下，浪漫的无人海滩，两个修长的人影交叠在一起，酝酿出了醉人的甜蜜气息。
    一吻结束后，两人的眼睛都忍不住迷离了一小会。
    楚墨红唇轻抿，露出享受的微笑：“确实很有感觉，你呢？”
    他不稳的呼吸已经回答了她：“所以呢？”
    “然而我并不确定这种感觉就是爱情，无论是你对我，还是我对你，我们也同样不能确定它会持续多久，会不会放在另一个人身上也同样适用。”楚墨挑眉道。
    “……所以呢？”
    楚墨深深的看着他：“所以就放任自流，用时间来看看它到底是什么。”
    萧谨言愣住了，还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感觉脖颈微紧，楚墨一边玩着他的领带，一边语声戏谑的调侃：“还有，在这期间不要再做挑衅我的事情，你可不要忘记了，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压谁的关系……”
    谈话到此结束，楚墨又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剩下原地脸色绿得像一颗新鲜小白菜的萧影帝。
    在这个海边，他像是什么都没得到，又像是得到了什么。
    ……
    多年以后，高宇在晚年的回忆录中，不可避免的提到了《后人类纪元》这部电影的灵魂人物楚墨。
    他写道：“年轻时候的我，其实对于选角并没有经验，幸而运气爆发，选出来的演员不仅外形还有演技都能够胜任角色。看过电影后，可能很多人都不知道，当时的楚墨曾经整个人都陷入了瓶颈。
    我甚至还记得她那个时候罕见的茫然神情，我和她不是只有导演演员关系，生活圈长辈有交往，大可称一声世兄世妹，按我对她的了解来说，那种神情出现在她脸上简直是不可思议的。
    遗憾的是，那时候，同为新手的我，面对她的窘境，没有成为指点她解开迷津的引路人。她说要去散散心，我能给予的支持很小，能做的只能等待她自己跨过这一道坎。
    至今回想起来也不禁为那个时候的大胆心惊，那个时候的我和楚墨都正遭受着深受外界质疑的窘境，那样的举动可谓是雪上加霜，不下于一场孤注一掷的豪赌。事到如今，我唯有感怀那时虽年轻莽撞，却有难得的执着坚持。
    差不多两周后，楚墨回来了，结果引用人们常评价她的话：她从来不让人失望。
    再次见到她，我简直大吃一惊。
    历来，楚墨给人的感觉就是礼貌而难以亲近的，据我所知，我很多认识楚墨的朋友，包括我，绝大部分时刻在她面前都会有一种觉得自己智商不够用的自惭形秽，大概就是她简单的坐在那里休息，不说话，你都觉得她像在思考宇宙的终极奥义一样。
    有些人以为她其实是一个外表女王内心呆萌经常放空的妹子？那就大错特错了！剧组其他人休息的时候是刷微薄逛网页，她则是看前沿期刊，没错，就是那种大众拿起来每个字都认识，但是组合起来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的期刊。
    这样一个楚墨，回来之后，竟然变成了一个和气温柔的邻家女孩，剧组的头号老好人！
    她有空的时候，会主动想到给还在忙的剧组成员烧些热水，见到每个人都要招呼一声，别人不习惯，有些尴尬的回应她，她都会流露出一些小小的黯然。
    拍戏的那段时间，不止在戏里，在戏外她都变成了宁晗那样温柔到软弱的普通女孩，有一次剧组里眼睛不太好的道具师傅直接就把她误认成了实习生。
    而随着剧情的发展，电影里宁晗性格的变化，她又渐渐孤僻起来，浑身都是绝望、孤独，没人敢和她多说话，害怕打扰她的状态，也怕她戾气狂燥的眼神。
    我亲眼看着电影越来越好得超出我的想象，同时也越来越担心楚墨的精神和身体状态，即使她总是对我说没事。索性拍戏的进程异常的顺利，算上楚墨离开的半个月，电影居然按照原定计划三个月拍摄完成了。
    杀青时，我准备找楚墨聊聊感想，劝解她抽离角色。
    结果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我脑子里就不停的响彻着‘duang!duang!duang!’的声音。
    我不知道有多快，说不定就在我拍板喊下最后一声好的时候，楚墨就已经立刻变回了那个即使普通微笑都充满了神秘的哲学，让你忍不住觉得自己好蠢的家伙。
    当时我就在想，下次我一定要多找点傻白甜的角色找楚墨演，虽然她看到剧本后总是不同意……”
    ……
    耗时三个月拍摄时间，再加上熬心熬力的三个月后期制作，《后人类纪元》粗剪版出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年夏天。
    而在《后人类纪元》后期制作的三个月里，楚墨也没闲着，赶到了《有关部门》剧组，参加第四季的拍摄。
    当《有关部门》第四季拍摄完成得差不多的时候，《后人类纪元》的宣传也就开始了，于是楚墨又马不停蹄的赶赴电影宣传通告。
    楚墨的工作模式堪称娱乐圈内的隐士，从来不在意保持自己的曝光度，有戏拍的时候，得不到她什么新闻，没戏拍的时候，更是得不到她的新闻。只有在她有作品上映的时候，才看起来像一个正常的明星。
    这也造就了她给观众印象的两极化，路人会因为很少见到她，只有在她有作品的时候才想起这号人；喜欢她的粉丝则会因为她的曝光少而陷入饥渴，对于她的每一个作品和动态都期待万分。
    从楚墨被质疑演技开始，到宣布加盟《后人类纪元》，那段日子倒是风波不断，可惜对于当事人来说完全不是回事，再热的新闻也炒不过半个月，很快就偃旗息鼓了。而今《后人类纪元》拍摄完成，话题又再度被提起，媒体和网络都对此议论纷纷。
    当高宇和楚墨一起上《今夜脱口秀》的时候，主持人不可避免的谈到了这个问题。
    高宇和楚墨自然是看过台本的，默许了这个问题，当然是为了宣传，给观众再打一记强心针。
    “我听说，在这部电影立项开拍的时候，就有很多其他的声音，不看好这个电影？”女主持人在镜头前故意小心委婉的问道。
    “高宇导演是我遇到过的最优秀的导演之一，早在项目开始前，我们就有过交流，我非常喜欢这个剧本，也非常欣赏他的想法，所以我果断加入。”沙发椅上的楚墨微微一笑：“你知道的，在一些人眼中，我就是个自大妄为的人，会有这种不被看好的选择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如今对此只能说我确认了这是个正确的选择。我向来不喜欢在结果没有出来之前多说话，因为当事实摆出来的时候，说再多话也没有意义。”
    “我非常喜欢墨墨的想法，管别人说什么，结果会证明一切。”女主持人点头，转而面向高宇：“高导，你也这样认为吗？当时楚墨加盟的时候，据说业界也是一片质疑。”
    高宇惊叹的笑起来：“我只能说我太幸运了，第一部电影就能遇到这种天才演员，楚墨在电影里的表现甚至超出了我原来的最高预期。这部电影考虑主角的时候，我第一个就想到楚墨，现在想想真是太明智的了。”
    “哦？看来高导和墨墨对电影都非常有信心，那就让我们来看看这部电影是怎么样的——《后纪元时代》预告片全国首发哦！”
    天空是惨烈的红色，城市里残骸遍地，褐色的血污，黑色的巨大甲壳，战斗的废墟，建筑散发着破败的气息。
    长镜头穿过城市，一群乌鸦被惊飞，露出空地上躺着的女孩。
    全身上下满是血污伤痕，手臂枯槁得像树枝，嘴唇干裂得惨灰。
    如果不是足够熟悉楚墨的人，绝对想不到躺在地上的人就是她。
    “果然，像我这样的人，在末世绝对活不过三天的……”一段来自楚墨的独白响起。
    “不过有时候，命运又是那么的难以揣摩。”
    一道剧烈的带着闪电的蓝光爆开，光芒消失后，一座由肢体组成的小山出现在了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