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6节

    辛久微看得出来，作为一个系统，它已经黔驴技穷。
    其实这里根本没什么好逛的。
    用系统的话来说，这是一颗很多地方没有开发出来的星球，是独属于邢暮的，这里除了她是人类，剩下的都不是人。
    她想问，那邢暮到底是不是人。
    日子很平静，等的时间太久，她越来越麻木。
    就在她已经懒得一遍遍问邢暮什么时候回来时，她被一群强行闯入星球的人带走了。
    她连来人长的什么样子都没看清，就被弄晕了。
    醒来后，除了她身.下躺着的一张白色的床，房间里什么都没有。
    她还算镇定，慢慢爬起来，冷静的开口：“有人吗？”
    问到第三遍，有人开门进来。
    “把她带走。”
    没让她再说一个字，来人很干脆。
    她知道自己没有反抗的余地，一点也没挣扎。
    路上一个人都没有，这里空荡又冰冷，只有脚步声回荡在走廊里，他们把她带到一个房间里，关上门。
    房间里没有多余的摆设，只有正中央摆着一把椅子，椅子上有个男人背对着她。
    望着那个背影，辛久微愣了半响。
    她没有说话，男人也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结住。
    她胸口剧烈起伏，垂在身侧的手在发抖。
    “见到我，你没什么要问的吗？”一阵诡异的寂静，男人转过身，眉眼精致，完美无瑕。
    “邢、暮。”他的名字，是她一个字一个字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双手放在膝上，腰背挺的笔直，黑色柔软的头发和熟悉的眉眼，都是记忆里漂亮到无可挑剔的样子，唇边的红痣鲜艳欲滴，银灰色的眼眸仿佛含情，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他越云淡风轻，倒越显得她歇斯底里。
    曾经熟悉的情.人就在眼前，她却觉得完全没认识过他。
    可能是经历了太多任务世界，即使她已经很努力在梳理自己的记忆，还是有很多过往想不起来，要问的太多，该从哪儿说起？
    “没关系，我有足够的时间回答你的问题，你可以慢慢想。”他静静看了她一会，了然一笑。
    他的笑容太刺眼，她情绪复杂的撇过脸，心底一阵阵发疼。
    他怎么还能笑的出来？在他做出那些事情后，他怎么有脸出现在她面前。
    沉默半响，她语速很慢的问：“我经历的那些事情都是真的？那些任务世界，那里面的人，还有系统……都是真的？不是做梦？”
    他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轻道：“都是真的。”
    “最后一个世界呢？地球真的爆发了病毒？我的家人、朋友，还有我……”
    “是。”
    “你故意接近我，让郎徽明拿我去做实验？”
    “是。”
    “晏冗，庄湫……任务世界里那些人，都是你？”她语带嘲讽，“他们好像没有你的记忆，但又好像都是你。”
    “是我。”
    ……
    无论她问什么，他的回答都一样，她之前的猜想一一得到验证，她心里却并不开心，脸色越来越沉。
    “我是人？活的，人？”她一字一顿。
    “是人。”
    “你呢？”她面无表情，“你是人还是什么东西？”
    “……我不知道。”他始终冷静自若的表情微微有些泻滞，因为她的眼神和语气。
    是掩盖不住的厌恶和鄙夷。
    即使装作不在乎，却还会被刺痛。
    他微微垂眸，长睫微颤，嘴唇动了动。
    “时间太久了，我不记得了。”
    “不记得？”她一脸不信。
    “宇宙中有无数生命体，在这些生命体中，数量最多的是人类。你所经历的那些任务世界，不仅仅是任务世界，它们都是真实存在的。每个世界都有独属于该世界的法则，外来者想要进入异世界，首先便要遵循这些法则，一旦有人对某个世界进行过多干预，会被法则消弭，永远消失，无一例外……”
    她听的很认真，乌黑的杏眸眨也不眨的看着他，见他停下来，眼里带了些许催促，“你继续说。”
    他忍不住舔了舔唇。
    这是她目前为止对他说的唯一一句心平气和的话。
    “在很久以前，我就不停的穿梭那些世界。”
    第149章最终章（结局篇）
    “为什么？”她微微睁大眼。
    “大概因为……寂寞？无聊？”他微微哑然。
    呵呵。
    真是好样的。
    因为无聊。
    辛久微闭上了嘴。
    看出她脸上表情不对，他还是继续说道：“最初, 我确实因为无聊才想要去别的世界看看。我觉得自己是人, 可又和普通的人类不一样, 因为每次进入异界时, 都会遭到世界法则的抵触。于是我想了一个办法，我可以制造一个完全和我身体数据相匹配的躯壳，他就是我, 我就是他, 通过他，我可以完美的融入到每个世界，经历他们的人生。”他抬眸看着她，“那些像人一样的动物，是我在那时开始研究的，其中经历了无数次失败，每一代他们都比上一代的数据更加优秀，目前为止，他们的智商已经跟模拟人相差无几，甚至比机器更聪明, 可以精确完成各项指令。而且, 在改造后, 他们的寿命呈惊人的速度在增长。”
    “我的实验引起了族星的高度关注, 政.府特别划出一颗星球让我使用，并向我提供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资源……”说到这，他有些玩味的笑了起来, “还记得最后一个世界，郎徽明做的那些研究吗？人类想要长生，宇宙中无数的生命体，也想要长生，至少在怕死这一点上，所有人都一样。”
    “但是，我不喜欢被人强迫，族星里这帮老家伙们已经活的够久，也该挪个位置给别人坐坐。”他忽然说。
    “所以我跑了。”
    “然后，我在地球遇见了你。”
    他望着她，眼里像是有光，潋滟生波。
    “在那之后，我们又遇见了很多很多很多次，多到我已经数不清了，可你，每次都不记得我。”
    “不过还好，我总归是记得你的。”
    她眼里流露出惊讶，怔怔看着他。
    他陷入回忆里，慢慢地道：“在逃跑过程中，我的飞船出了故障，迫降在一片沙漠绿洲里，郎徽明和他的团队刚好在那，他质疑我的身份，准备将我移交给相关部门。他是个非常聪明的人，很快发现我异于常人，原本我想摆脱他易如反掌，可那会我正遭到世界法则的强烈抵触，身体很虚弱，接着我又发现，我没法适应地球，你们的食物非但无法为我补充些许能量，还会破坏我的身体机能。”
    “我必须尽快离开地球。于是我跟他做了个交易，我告诉他，我知道怎样可以延长人类的寿命，甚至很多人类的绝症都可以治愈。刚开始他以为我说的是天方夜谭，我让他找来几个身患绝症自愿来当试验体的人类，一段时间后，本来身体器官已经开始衰竭的他们忽然开始好转，他开始试着相信我说的话。”
    “我给他很多相关的资料，慢慢的，他尝到了甜头，越来越信任我，对这件事也越来越狂热，到最后，他彻底失控了。”
    说到这，他忽然停下来，望着她，“你就是他那时骗来实验室的活.体试验品。”
    她呼吸有些重，没有说话。
    “除了你之外，还有很多买来的、骗来的人，实验需要大量活.人，仅靠合法渠道获取的试验体远远无法满足实验所需，他已经彻底泯灭人性，”他嘴里说着冷血残忍的话，看她的眼神却带着无奈，“你呢，你要是聪明点，能活的更久一点，可你千方百计从我这换来的逃跑机会，却偏要拉着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一起，你们才认识多久？她值得你那样拼命保护？”
    她满脸迷茫，根本不知道他说的什么，他默了默，叹了口气。
    “我忘记了，你已经不记得那个世界……”他说，“米婉婉，她你应该还记得吧？”
    她心里还在在意他说的那句“那个世界”是什么意思，听到米婉婉的名字，脸上的表情很精彩。
    “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不会傻到拉着米婉婉一起逃吧？她是我什么人我要这么伟大。”
    以她的性格，只要对方声泪俱下卖卖惨，她可能真会脑子一抽带上那么个拖油瓶。
    他默默望着她，算是默认了。
    辛久微也跟着无语，换成现在的她，一定不会理她。过一会她又想起什么，皱眉问：“是你帮的我？你会好心帮我？”
    他表情微微有些不自然，轻唔了下，“你帮了我，所以我承诺一定不会让你死，可是我不知道你还要带着米婉婉一起逃，最后你们被发现了。”
    被发现了，结局可想而知。
    辛久微识趣的没有再问。
    没想到的是，他却说：“她死了，你没有。”
    咦？
    “我喂你喝了一种药剂，你没事，”他说，“这是我第一次那么想救下来一个人，因为你给我的感觉很特别。”
    “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不像看别人那样讨厌，你的眼睛很漂亮，头发很黑很长，隔着厚重的玻璃门，你在看我，我也在看你，不过你应该很讨厌我，像赌气的孩子一样背对着我……”
    她心脏忽地抽了一下，万般滋味涌上心头，然而他说的这些，她却一丁点也不记得了。
    “我们这一族人丁凋零几近绝灭，漫漫时光中，族人们早已分散开来，踪迹难寻。生命体们基因里的本能却不会变，你让我觉得很舒服，那种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感觉前所未有，我刚开始很懵懂，不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情绪，只是本能的去接近你。郎徽明想要杀你时，我只想要保住你的性命，直到现在我都在想，当时我要是没有救你，你是不是会好过一些……至少，不会受尽折磨，在绝望痛苦中死去，而我对此一无所知。”
    “族星的人很快找到了我，他们强行带我离开，等我再回到地球时，已经物是人非。我只能在废弃飞船的残留影像中看到，我走之后，他们是怎样对你的，你那时已经……”
    死了。
    这两个字如鲠在喉，他如何也说不出口。
    遇到她之前漫长的岁月里，他总以为自己无比强大，在无数异界中扮演着一个又一个不同的角色，他游刃有余，谈笑风生，看着形.形色.色的人们身处凡世，或悲或喜，或痴或狂，他就如同佛龛上悲天悯人的佛祖，俯望众生，心如止水。
    他永远都想不到，会遇上一个让他甘愿回溯时空，想尽一切办法也要挽救的人。
    他说过她不会死，就一定不会死。
    时空回溯需要巨大的能量，为了收集宇宙中那些能量，他准备了很多年，一次又一次的时空跳跃，一次又一次的追寻跋涉，他心底那些复杂又无处安放的情绪逐渐成为永远无法摒弃的执念。
    他想要再见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