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唐暖听着钱氏说着宫中的情况，而程氏安静地坐在钱氏的身边，在钱氏的茶水喝完后，执着茶壶给她蓄了八分满，唐暖听着钱氏的话格外的认真，时不时接上两句，让钱氏能继续说下去，钱氏看似大大咧咧的没什么心机，可是仔细思索她的话却能发现，她说的都是一些随意就能打听到的事情，不该说的一句都没有提，而程氏偶尔在钱氏喝茶润喉的时候接上两句，不去思索话中含义的话，几个人瞧着倒是其乐融融的。
    钱氏仿若不经意问道，“妹妹与姐姐说说外面的风光吧？”
    唐远山和唐暖归京的事情并不是什么秘密，可是他们到底去了哪里，却没有多少人知道，钱氏刚刚说了那么久不过是为了试探唐暖的性子，放松她的警惕，唐暖像是毫无心机，说道，“我先去了大堂哥那里，后来父亲跟来带着我去清河关转了一圈。”说话就该有真有假，才能让人相信，而钱氏想知道的就是清河关的事情，所以根本不会在意唐暖说的先去了哪里。
    钱氏一脸惊奇说道，“我还没有去过那么远的地方呢，路上遇到什么趣事了吗？”
    唐暖捡着一些有趣的事情说了起来，夹杂着大堂哥信中写过的一些风景和特产，钱氏见唐暖真的一个地方一个地方说，半天也没有提到清河关，忍不住问道，“当时蛮夷刚从清河关和肃关撤退，清河关日子很苦吧？”
    “还好吧。”唐暖有些犹豫说道，然后不好意思笑了笑，“我们到清河关的时候，已经看不出什么了，就是那边的吃食和京城差别很大，有些不习惯，而且那边有些干风沙也大，让人很不舒服。”说到最后，唐暖有些抱怨的意思在里面，“他们还很爱吃肉，不过有些果子比京城这边要甜一些，而且那边的的衣服首饰也有些奇怪，更多的是用银饰……”
    唐暖就像是一个不知民间疾苦的姑娘，话里带着一种不知世事的天真，虽然让人觉得有些笨却不会让人讨厌，钱氏却觉得有些不耐，她想知道的是韩景在清河关的情况，根本不想知道什么唐暖在清河关的衣食住行，倒是程氏很有兴趣，问道，“那她们都是穿什么？”
    “裙子一般不到脚踝，而且裙摆不会太大，穿着靴子……”唐暖笑盈盈地说了起来。
    程氏话比刚刚多了不少，钱氏发现再问不出什么，就找了借口先告辞了，程氏也和钱氏一并离开了，唐暖把人送到了院门口，正巧看见从旁边院子里面出来的韩琅，韩琅和韩景虽然是兄弟，可是最多五分相似的，韩琅也没想到会看见唐暖三人，愣了一下才过来先给钱氏和程氏问好，才说道，“嫂子好。”
    唐暖笑了下，看着后面丫环婆子手里捧着的东西，问道，“你这是准备出宫吗？”
    “我回家。”韩琅明显不太想要理唐暖，只是碍于有旁人在场，所以不可能不回话。
    钱氏说道，“那你怎么不早上的时候和着你哥哥嫂子一并回去呢？”
    韩琅回答道，“我刚刚写完皇伯伯给我布置得功课。”
    怪不得众人都没有把韩琅当成敌人，唐暖说道，“天色不早了，路上小心些。”
    韩琅应了下来，带着人离开了，钱氏忽然说道，“还是年纪小，他倒是时常出宫回府，想来是因为年纪小，陛下多疼一些。”
    唐暖闻言只是笑了下，并没有接话，钱氏觉得无趣，打了个招呼后，就率先离开了，而程氏柔声说道，“想来世子也快回来了，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程姐姐。”唐暖带着羞涩娇声说道。
    程氏笑了下，不再说什么，也离开了。
    等着人都离开了，唐暖才带着兰乐回了院子，屋中那些吃剩下的东西都已经收拾好了，兰铃端了热水来给唐暖烫脚，旁边桌子上还有一杯刚冲好的红糖水，这是唐暖出嫁前，唐老夫人专门交代过的，唐暖毕竟年岁还小，初夜后喝些红糖水比较好。
    唐暖松了口气，今天她真的有些累了，兰铃蹲在地上，帮着唐暖按脚，有些疼可是很舒服，唐暖双手捧着红糖水小口小口地喝了起来。
    韩景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唐暖一脸舒适的闭着眼睛享受的样子，阻止了兰乐和兰铃行礼，就把兰铃打发走，自己蹲在地上握住了唐暖的脚，唐暖的脚很小还肉呼呼的，好像没有骨头似得，手感很好，兰铃是专门学过的，韩景按的自然没有兰铃舒服，唐暖在韩景刚握住她脚的时候就醒了过来，毕竟男人的手和女人的手还是有很大的差别，她静静地看着韩景认真的样子，露出了笑容，忍不住动了动脚趾头。
    “别动。”韩景捏了捏唐暖的脚趾头，说道。
    唐暖笑出声来，往上缩了缩脚说道，“好痒。”
    韩景觉得水有些凉了，也没有再闹，就单膝跪在地上，然后把唐暖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接过兰铃手中的布巾仔细给唐暖的脚擦干了，等两只脚都擦干，唐暖就缩了缩蹭到了软榻上斜着坐好，韩景的衣服已经湿了，他也不在意，用布巾擦了擦手后，就到旁边柜子里拿了一套常服到屏风后面更衣了。
    兰铃把水给端走，兰乐拿了小毯子盖在了唐暖的脚上，唐暖说道，“今天钱氏和程氏都来了。”
    韩景把换下来的衣服拿了出来交给了赵妈妈，就走到了唐暖的旁边坐下，唐暖跪坐起来帮韩景整理了一下衣领说道，“钱氏好像很好奇清河关的事情，而程氏……看似很捧着钱氏。”
    “呵。”韩景冷笑了一声，靠坐着然后握着了唐暖的手。
    唐暖往外抽了一下，可是没有抽出来，韩景还以为唐暖害羞，神色缓和了一些，刚想说话，就听见唐暖带着控诉说道，“你刚刚没洗手。”
    “……”韩景顿了一下才说道，“可是我刚刚是给你洗脚了。”
    唐暖嘻嘻一笑靠在了韩景的怀里，韩景低头轻轻咬了下唐暖的耳朵说道，“怎么又不嫌弃我了？”
    屋中伺候的人在韩景和唐暖一并坐在软榻上的时候，就被赵妈妈带着出去了，两个人在屋中没羞没臊的也不怕人笑话，唐暖有些怕痒，歪头躲了躲，韩景也不闹了，问道，“你觉得钱氏和程氏如何？”
    “钱氏看似大大咧咧被程氏利用了，可是我觉得钱氏……不像是会被利用的人，程氏和钱氏的身份差不多，可是程氏事事奉承钱氏，这样委屈自己，太假了。”唐暖说道，“钱氏又不是傻子，不可能看不出来这些。”
    韩景仔细听着唐暖的分析，对于钱氏和程氏，他是见过的，可也不好一直盯着她们看，所以还真不太了解，伸手把唐暖抱到怀里，双手抱着她的腰，用腿圈着她，下颌压在她的肩膀上，头贴着头说道，“那按照夫人的说法，这两个人都是劲敌了？”
    唐暖说道，“说不准，因为程氏做的太明显了，我不觉得她更像是故意的，毕竟她也暗示了不少有利于我们的事情。”
    韩景应了一声，“那你觉得我们现在怎么办？”
    “什么也不做。”唐暖说道，“我想延帝也希望看见你们三个是一个平衡的关系。”
    韩景说道，“恩。”
    “现在就怕韩瑾和韩琰联合起来。”唐暖说道。
    韩景说道，“等陪你回门的时候，还要问问祖父。”
    第六十六章
    如果说宫中的生活最让唐暖无法适应的就是御膳房的伙食，就算延帝让韩景他们按皇子例，可是每个月能用的食材都是有规定的，比如多少斤肉，多少只鸡多少糖一类的，而唐暖也是如此，就算你想点菜，也只能那么几道菜中选择。
    当然这些规定不是绝对的，就像是熹妃那样的，她想吃什么，难道御膳房会说，您的份例已经用完了，所以不能给您上吗？
    主要是韩景和唐暖的身份就注定了他们不能这样随心所欲，而且唐暖还是新嫁娘，更不可能挑三拣四的。
    宫中的饭菜是什么滋味，韩景也是心知肚明，只能趁着出宫的时候多买一些糕点蜜饯和小吃这类的给唐暖带回来，三朝回门的那日，韩景和唐暖早就准备了各色的礼物，延帝更是赏赐了不少，一并带着回唐府了。
    唐楠能回来送唐暖出嫁，已经是延帝的恩典了，就算再不舍，唐楠也没有得寸进尺，而是在唐暖出嫁的第二日就带着妻子回去了，留在唐府的就剩下唐旭、唐承和唐毅唐鹏这对双胞胎了。
    唐毅和唐鹏是除了唐暖外最小的，他们和唐暖年岁相差不大，幼时的时候经常在一起玩闹，此时正双手抱胸堵在门口瞪着韩景，可是当唐暖扶着韩景的手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马上换了一副表情。
    唐暖见到两位哥哥也是抿唇一乐说道，“这么久没见，怎么一下变成守门的了？”
    唐毅耸了耸肩膀说道，“小六你这么说我们就伤心了，我们可是专门等你的。”
    唐暖挑了挑眉，笑了起来，“有什么事情先进去说。”
    唐鹏说道，“那就先进来吧。”
    韩景无奈笑了笑，倒是不觉得生气，他能感觉到唐鹏他们都是在闹着玩的，并没有什么恶意，更何况每次在被这些兄长为难完了，自家娘子都会格外温柔，所以被瞪几下韩景完全不觉得吃亏，还巴不得多挨几下呢。
    唐毅陪在唐暖的身边往里面走，唐鹏倒是走到了韩景的身边，低声警告道，“可不许欺负我妹妹。”
    “我不会欺负她的。”韩景保证道，这也是他的真心话。
    唐鹏仔细看了看韩景的眼神，这才点头说道，“行，是男人就要说话算话。”
    韩景点头，唐暖转头看了他们一眼，见他们已经开始有说有笑了，就不再关心，而是回答着唐毅的话，什么在宫中有没有受委屈，有没有不习惯的地方一类的。
    到了正院，几个人才停止了交谈，家中的人已经在屋中等着他们了，在踏进屋门的时候，唐暖红了眼睛，韩景牵着唐暖的手什么也没有说，直接跪在了地上，这一跪让所有的人都措手不及，下人甚至没有来得及放垫子。
    韩景和唐暖恭恭敬敬给众人磕头，给唐老爷子和唐老夫人磕了六个，给唐青康和唐远山夫妻各磕了三个后，这才起身。
    赵氏和何氏都忍不住落了泪，就连唐老夫人都红了眼睛，唐暖动了动唇，眼泪落了下来叫道，“祖父祖母，父亲母亲，伯父伯母。”
    “暖姐儿。”何氏哭着喊道。
    这一刻，再多的不满和心中的那丝微妙的嫉妒都消失了，只剩下了对女儿的不舍。
    唐暖对着何氏笑道，“母亲。”
    唐老夫人并没有像是往日那样招手让唐暖过来，而是看着何氏拽着唐暖，唐暖轻轻拍着何氏的背哄着，韩景在一旁有些尴尬，唐老爷子其实想留下来多看孙女几眼，可是也知道现在的情况不适合他们停留，就招呼着两个儿子，几个孙子和韩景一并去了书房。
    哭了一会，何氏也就停了下来，毕竟瞧着唐暖气色红润不像是受了欺负的样子，丫环端了水来，唐暖亲手绞了帕子给何氏擦脸，等都弄好了，几个人这才坐下，唐老夫人说道，“六丫头在宫中可还好？”
    唐暖笑着说道，“就是吃的不太习惯，想念家中的吃食。”
    唐老夫人听唐暖这般说，就知道并没出什么大事，也就不再问多，何氏拉着唐暖不停追问，唐暖笑得甜蜜说道，“一切都好，就是钱氏和程氏两位姐姐也很友善……”
    这些话也就能骗骗何氏，不过看着何氏的神色，唐暖心中也松了一口气。
    又叮嘱了几句，何氏就和赵氏先去准备午饭了，屋中就剩下了唐老夫人和唐暖，唐老夫人这才招了招手让唐暖坐在身边，仔细看了看唐暖的样子说道，“可是遇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
    唐暖抿了下唇没有隐瞒，把钱氏和程氏的态度说了一遍，“祖母，你说钱氏和程氏到底想干什么？”
    唐老夫人也没想到这两位在宫中是这样的相处情况，沉思了一下说道，“六丫头是觉得她们各有心思？”
    “是的。”唐暖说道。
    唐老夫人笑了下说道，“那你不觉得，她们正是打的这样的主意？当你开始思索她们想要干什么，是什么关系的时候，其实已经入了圈套，她们反而赢了？”
    唐暖瞪圆了眼睛，她根本没想到这个可能，如今听唐老夫人的话茅塞顿开，她为什么要去思索那些人想做什么，示好她就接着，敌意她也接着，不管是示好还是敌意都防着就是了。
    “在宫中除了韩景以外，不要相信任何人。”唐老夫人说道，“不要被她们带着走。”
    唐暖说道，“祖母，我明白了。”不管是程氏还是钱氏的话，都是不可信的。
    唐老夫人想了一下说道，“不过锄暮那边确实有些蹊跷，韩琰……”
    唐暖说道，“祖母，我怎么觉得锄暮先生看好的是韩琰呢？而且那次在清河关袁将军府上特意提到了批命的事情，我觉得太过突兀。”
    唐老夫人没有马上回答，如果锄暮先生真的是敌人，那对他们来说，是个很不好的消息。
    书房中，韩景也正在说这件事，唐老爷子比唐老夫人更了解锄暮先生，可正是因为了解，才有些琢磨不定，杨远山眉头皱了起来，许久唐老爷子才说道，“锄暮的话，你们以后只信三分即可。”
    唐远山忽然问道，“父亲，锄暮先生是不是很信命？”
    唐老爷子像是忽然想起来什么，“是，锄暮批命很准，所以……莫非他真正想要辅佐的是韩琰？可是这也说不通。”
    “那锄暮先生为何要到清河关还教导了我们那么多事情。”韩景带着疑惑问道。
    唐老爷子已经想明白了，说道，“恐怕锄暮心中也不确定，因为他知道唐暖的命格，所以在知道你们两个的事情后就到了清河关，从袁将军那里知道了子恒的事情，才起了心思，否则为什么直到那时候他才露面。”
    锄暮先生和唐老爷子，韩景自然更信任唐老爷子，唐远山说道，“莫非是韩琰的批命很好，所以锄暮先生一直辅佐着韩琰，这才使得韩琰做的很多事情猛一看糊涂，结果却对他很有利，毕竟按照韩琰的年龄，不该有这么沉的布局，可是锄暮先生知道六丫头的命格，在子恒和六丫头定亲后，就引起了锄暮先生的疑虑，等着子恒接下来所做的事情，就决定去见一见子恒。”
    唐老爷子点头，说道，“会教导子恒你们，恐怕一是惜才，二是探查你们的虚实，三呢，怕是他见到你后，对自己的批命也没有这么确定了。”
    唐青康皱眉说道，“锄暮先生的性子应该不会骗人吧。”
    唐老爷子说道，“他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因为他想要元庸有个最适合的，能让元庸富强，百姓安居乐业的皇者，为此做出什么样的事情都是值得的，她没有外人想的那么看重自己的名誉。”
    韩景缓缓吐出一口气，说道，“我知道了，其实我觉得锄暮先生也是在提醒我。”
    “恐怕他现在是摇摆不定，不过这样对你们更有利一些。”唐老爷子说道，他和锄暮关系很好，可正因为这样才知道锄暮的可怕之处，“所以那话是提醒也是告知，他准备作壁上观了。”
    韩景点头，“不管如何，我都很感谢锄暮先生。”
    唐老爷子笑了下说道，“他并不是坏人，不过是个顽固的老头。”
    整个元庸也就唐老爷子能这样形容锄暮先生了，不过锄暮先生不再帮韩琰了也是一个好消息，锄暮先生会这么说，其实不过是想让他和韩琰之间的差距没有这么大而已，“其实我就有一个疑问。”唐青康说道，“锄暮先生为什么会选择韩琰，毕竟当初陛下可是有不少儿子的，莫非他真的能料到这天？”如果这些都能算出来，那就太恐怖了。
    “更多的是靠着推论，陛下不喜太子，太子才智不差位置却不稳，熹妃宠冠后宫，若是延帝早让熹妃管理后宫也好，可是偏偏还让皇后执掌后宫，使得后宫不宁，太子位只有一个，皇子却不止一个，是陛下给了他们希望，让他们如何不争怎能不争。”唐老爷子沉声说道，不争到时候就是死，他们因为生母的缘故，本就水火不容，“见微知著，别忘了萁子在纣王刚用象箸的时候，就感叹了国之将亡。”
    唐青康和唐远山面色严肃了起来，就是韩景脸色也沉了，唐老爷子说道，“我不如锄暮。”他是根据后来发生的事情，才推测出这些的，而锄暮早早就意识到了。
    第六十七章
    唐老爷子的一席话让韩景茅塞顿开，韩景又把最近宫中的情况与唐老爷子说了一遍，唐老爷子倒是没指点什么，只是和韩景说起了当官为人的经验，这本是一个韩景的长辈该教导的，可是韩景的长辈都不太靠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