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节

    没多久，封闭的洞府内，散落一地的灰白色物质渐渐聚合到一起, 形成一个人形状的虚影。那虚影身形又缓缓变实，幻化出一名身高腿长的少年来。这一切都静悄悄地进行着，没有惊动任何人。
    少年白衣黑发，面上是病弱的苍白。他抬起头，露出一张精雕细琢的脸来。
    少年看看自己裸露在外的双手和双脚，疑惑皱眉。它，现在是他，依然不记得什么。因为苍白的面色，在日光下，少年竟给人一种脆弱易碎的错觉来。他手中幻出一面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十分不满意。少年啧了一声，学着西子捧心，再咳嗽一声，感觉自己弱弱哒。
    丢了手中的镜子，少年赤脚在洞府里走了一圈，没发现出口。原本作为灰白色物质的时候，他能够从禁制的一丝缝隙内出去，现在成了人形，他没办法再从缝隙里出去。
    禁制怎么解的？
    少年面无表情，他连记忆都没有了，还能记得这个？
    昔日目中无人的高傲的道一仙君，坑徒弟坑对手坑朋友，坑遍仙界无敌手，如今终于坑到了自己。
    这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龙绣深夜来了凡间，告诉乐心她师父道一仙君闭关的洞府有了异动，乐心立刻便要去往仙界一探究竟。
    这次她没有再背着储卫，她敲响储卫的门，没有欺瞒，问他要不要和她一起去仙界。
    意料之中的，储卫要跟她一起走。储卫发了信息给他爸储卜凡，说事态紧急，他和女朋友现在就要离开，让他爸明天不要忘记去公司上班。
    龙绣好奇地打量着储卫，北和与她说过很多关于储卫的事情。久仰大名，不如近距离相处。仅仅是储卫望着乐心的眼神，便让龙绣明白，乐心爱上他，而不是仙太子，是多么理所应当的事情。
    相对比仙太子所有情绪内敛在一汪不见底的眼眸下，有谁能拒绝得了储卫这样年轻帅气的小伙子专注又热情的爱慕目光？
    乐心把龙绣介绍给储卫，她遗憾道：“说是凑一起打麻将，你来了，本该人够了，可惜北和回仙界去了。”
    早在乐心写下状告蓝岑的信直达天听后，北和他爹便把北和叫回了天界。乐心没拦，她不知事情的后果如何，也不愿拖累北和。她帮着北和他爹哄骗北和，说是他爹想念他了，他也正好可以借这个机会和他爹聊聊他在凡间的吃播事业，或许能得到他爹的支持，从此来凡间再也没有阻挠了呢。
    傻乎乎的北和信了，乐颠颠地回了仙界。至今，还没能再回人间。
    乐心带着储卫和龙绣一起回了仙界。
    天色亮起来之后，早起的储卜凡看到了储卫发给他的信息，再度霸总出征，他穿上锃亮皮鞋，梳了帅气发型，再拎上干练公文包，准备出门去公司。
    储妈妈穿着贵妇睡衣，站在楼梯口，疑惑问：“周六你还去公司？”
    公司不是双休吗？加班？
    储卜凡：“……”忘记了。
    仙界，因道一仙君闭关洞府的异动，所有的神仙简直都要疯了。
    魂灯灭了的道一仙君，闭关洞府里，有动静了！
    像是有人捶墙的声响，一拳又一拳。很有规律，捶一会歇一会。持续了好长一段时间。
    被惊动的神仙皆围拢在洞府外面不远处，听着洞府内的捶墙声，神色各异。
    有与道一仙君交好的神仙试着在洞府外呼喊他：“道一仙君？道一仙君？”
    捶墙的声音顿了一下，而后继续捶墙，没有回应。
    神仙们议论纷纷，他们打不开道一闭关洞府的禁制，自然也不能进去看看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而那捶墙的声音，随着空气，飘荡了整个仙界。一声又一声，直往神仙们的脑子里钻，隔音都隔不掉。
    机灵一点的神仙去看了道一仙君灭了的魂灯，然后，惊讶地发现，那魂灯已然亮了！
    星火灯光，小却明亮。似是焚烧了累赘、废物，只余了精华。
    “道一仙君的魂灯亮了！”他叫道。
    神仙们一时喧哗。
    刚到仙界就往道一仙君闭关洞府而来的乐心，远远地就听到了这句话。道一仙君，魂灯，亮了。
    她师父，活了？
    涅槃吗？
    第74章 记起
    乐心猛然出现, 让众多神仙吃了一惊，他们自觉让出一条路来, 让她走到了闭关洞府的最前方。
    毕竟，洞府里发出异动最大可能是与魂灯灭了又亮了的道一仙君有关，而乐心又是道一仙君唯一的徒弟。
    神仙们私底下虽好八卦，但是当着当事人的面, 却保持着极高的素质，没有出言谈论。他们彼此眼神交汇，能看出对方眼底的意思：
    “这不是乐心？叫玄一真人流放到凡间做了土地神, 怎么又回来仙界？”
    “土地神就不能回仙界了？玄一真人已经倒台了，听说里面也有她的手笔，前些日子天帝还曾下过旨意召她回仙界呢。”
    “倒看不出来她这么厉害，不过, 人家是道一仙君亲手教导出来的徒弟，能差到哪儿去？”
    “不过，跟在她身边的那个小子是谁？是个凡人啊……”
    “凡人怎么了？很帅啊，比仙界好多小子长得俊多了！”
    “你可闭嘴吧，你个颜狗！”
    “你也闭嘴吧, 你个种族歧视！”
    “哼，强词夺理！”
    “哼, 不可理喻！”
    ……
    储卫知道自己来仙界, 除了能给乐心情感上的支持和陪伴，其他的都做不了什么，是以, 他强烈要求乐心把他变成拇指小人随身带着，既方便又不惹人注意。乐心不愿意，他是她男朋友，又不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既然她答应带他来仙界，就要光明正大得带。凡人怎么了？凡人所在人间可比仙界有温度多了。
    白禾仙子迎了上来，她好奇地看了眼和乐心肩并肩走过来的储卫，却没有多问。此时此地都是不合适说这些，她隐有担忧地望向捶墙声音传过来的地方，低声和乐心说：“这声音有一段时间了，我试过呼唤道一的名字，但是没有回应。”
    道一仙君灭了的魂灯亮了，道一应是涅槃成功了。只是，为什么他听到自己的名字没有回应呢？是失忆了还是变成哑巴了？白禾仙子猜不透，对于道一，她也从来没有猜透过。
    捶墙的声音响了一会，又停了下来。很像是捶墙累了，暂停休息。
    乐心走到洞府禁制前，提声喊了一句：“师父？”
    四周静悄悄的，没有人应声。
    隔了一会儿，捶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说也奇怪，那捶墙的声音只单独响在洞府禁制的某一块。乐心有了一个大胆的猜测：这是不是里面的人被困住想出来，所以在试着敲碎禁制？
    她又试着朝洞府里喊了几句，依然没有回应。
    深知自家师父脾性的乐心没有放弃，师父的魂灯亮了，说明师父活了。闭关的洞府禁制打不开，那师父一定就在洞府里。至于不搭理他们，更好解释了，自己的禁制自己打不开，这么丢面子的事情，她师父会承认？
    肯定是在里面装聋作哑呢。
    乐心越想越觉得是这样，她扒开埋藏木匣的地方，仙太子的心脏依然在，但里面的生机所剩无几，这让乐心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想。
    为了师父能早日出来，乐心双手幻化出两把巨锤，她随手递给储卫一把，然后走到捶墙声音发出的地方，举起锤子狠狠地砸了下去。
    若是这样子能打开禁制的话，这样里应外合应该会快一点。
    女朋友让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储卫，连理由都不问，跟着乐心捶起来。
    龙绣和白禾仙子互望一眼，也各自幻化出锤子，开始捶洞府禁制。
    被他爹管束在身旁的北和撒娇耍赖终于挣脱，加入捶禁制队伍。
    一群围观的神仙一头雾水：“？”
    一言不合捶禁制，这是什么操作？
    和道一仙君交好的神仙无事可做，闲着也是闲着地也成了大锤捶禁制的一员。
    曾和乐心打过牌闯过祸的同窗们凑热闹般地也捶打起来。
    一群的神仙捶打禁制的声势巨大，很快盖过了洞府里传出来的捶墙声。
    洞府外覆盖的禁制在不断地捶打之下，禁制力量开始溃散，虽然很少，但一点一点的，愚公移山似的，禁制总会被打破。
    天帝派过来监视事件发展的仙侍一脸懵逼地看着眼前的捶禁制大军，道一仙君的清修闭关洞府，怎么一秒变成了拆迁现场？
    他不敢耽搁，火速回了天帝的宫殿，将事情如实上报。
    天帝心头滋味莫名，好不容易拔去了玄一真人这根刺，死了的道一仙君居然魂灯又亮了。他堂堂天帝难不成头上永远要压着一个人？虽说道一仙君不若玄一真人那般霸道蛮横，但道一仙君活着对他们天帝一族就是一种无形的威胁。
    不，他不能容忍。
    仙侍：“这事需要告知太子吗？”
    “不，他在闭关调息，此事不用告知他。”
    天帝对仙太子不满，按照他的意思，直接将玄一真人杀了便是，傅予却不愿意，一定要公开审判，判刑处罚。天帝隐约察觉到他与仙太子政见不合，但是他们天帝一族如今需要靠得是仙太子的实力，除非……
    他拿回仙太子胸腔里那颗先祖的心脏。
    天帝年轻时候也打过那颗先祖心脏的主意，但他不确定用了的后果是什么，没有人试过。而他也没有勇气将自己的心脏挖出来。现在，他儿子试了，仙力提升成为仙界第一，或许，他也可以试试。
    他是天帝，本就该是仙界第一，不管是仙力，还是位置。
    天帝暗中调遣了天兵天将，让他们守在道一仙君闭关洞府的不远处，一旦道一仙君从洞府中出来，便立刻通知他过去。
    魂灯灭过的道一仙君肯定不是当初的巅峰时期，若是道一仙君正处于虚弱，他不介意让他魂灯再灭一次。
    面色苍白的少年道一仙君如乐心猜想一般，他失忆了，忘记了打开禁制的方法，又不能像成灰时候那样顺着小缝隙出去。禁制再厉害，也是仙力凝滞。别的神仙打不开，是他们的仙力不如道一仙君。何况，这禁制，还是道一仙君利用仙界灵力，使用仙诀封下的，其中磅礴之仙力，即便是道一仙君自己，若是不得解开禁制之法，靠蛮力也是解不开的。
    少年道一仙君忘记了方法，解不开禁制。洞府中无聊，他就幻化了个小锤子，叮叮当当地敲起了禁制，捶一下，禁制上的力量弱了一点点的一点点。照他这样，捶个千万年，禁制或许就能捶破了。
    这和滴水石穿是一样的道理。
    被他捶禁制的声响引来的神仙，尝试唤他，“道一仙君？”
    道一仙君没理，他不记得自己叫道一仙君，对于陌生人，他天生不想搭理。
    后来，乐心叫“师父”，道一仙君听出来了，是之前洞府外和他将她又帅又可爱的男朋友的徒弟，她还送了颗蕴含生机的小心脏帮助他涅槃。道一仙君依然没有搭理，师父的尊严要维护好，他不能让徒弟知道他被困在洞府中出不去。
    装死。
    令道一仙君心情复杂的是，他的徒弟也开始用锤子砸起了洞府的禁制，她男朋友，她朋友，还有一群傻里傻气的神仙。
    道一仙君：“……”
    乐心小孩子胡闹就算了，活了千万年的那群老神仙是怎么回事？这禁制是锤子能捶破的？
    他只是无聊捶着玩罢了！
    洞府外，乐心捶累了就停下来歇一歇，她再帮储卫捏捏手臂和肩膀，去处他肌肉的酸疼。怕饿着他，乐心还特意回了一趟她师父的宫殿，让往日照顾她的侍女照着凡间一日三餐地给储卫送饭来吃。
    有神仙好心，怕这样送饭麻烦，便拿了一颗辟谷丹过来，要给储卫吃，能保他十天半个月不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