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宋誉还是第一次如此坦然地道歉，他有些不习惯，摸摸鼻子，偏头看了眼电梯四壁，然后默默出了电梯，乔希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出来，心里翻江倒海，各种情绪翻滚着。
    乔希跟在宋誉身后，忽然莫名其妙说了句:“那些照片我早就删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那儿。”
    宋誉回头看她，点点头:“我想想也是，你每天看着我这张脸，怎么又会留那些照片，这点自信我还是有的。”
    还真是厚脸皮，乔希心说，她回忆前后，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台电脑自从被宁元拿去修后她再也没碰过，之后就出现在宋誉面前，她联系前后，忽然有一种可怕的念头闪过，乔希忽然停了下来，她问宋誉:“如果我说，那些照片或许是宁元搞的鬼，你会相信吗？”
    宋誉已经坐进车子，隔着一扇车窗，他说:“相信，只要你说的，我都愿意相信。”
    乔希气呼呼地坐进车子，嘟囔:“谁知道呢？”
    就这样一路来到宋誉的工作室，接近七点，公司里还有员工在加班，乔希刚刚踏进前台就看到一群人围着，人群中还有熟悉的声音，乔希咬着嘴唇，心底一丝不耐和尴尬划过，她刚走两步，那边喧闹中又传来女人熟悉的尖锐声。
    “我是你们宋总的丈母娘，我们来借点钱怎么不可以了。”
    这是徐美艺的声音，乔希拨开人群就看见她双手叉腰站在最中间，后面是一个人穿着保安服的男人，徐美艺脸上是贪婪的笑，她的记忆瞬间回到了爸爸去世时，她拍着桌子和那些人要赔偿金的画面，她从小就知道这个女人有一张利嘴，就连奶奶都说不过她。
    乔希站在人群后，目睹着两人的嘴脸，不知不觉竟想起宁元的那番话，她当然母亲贪得无厌，给宋誉带来的不仅是无尽的烦恼还有羞耻，她回头看向身后的男人，是啊，如此尴尬的场面是她带来的，他真的心里没有丝毫的怨言吗？
    她凝视着他坚毅的下巴出了会儿神，与此同时宋誉已经让众人散去，徐美艺也看清了不远处的乔希，她下意识地瑟缩了下肩膀，但下一秒又有了底气，她知道宋誉这样的成功男人，社会精英，最好面子，为了不让她接着闹，宋誉也会给钱的。
    可她今天遇到的是乔希。
    乔希将两人推进了旁边的会议室，宋誉随后也进去了。
    徐美艺努努嘴，在一张椅子前刚准备坐下，乔希就冷声说:“不许坐。”她被吓了一跳，刚想斥责乔希两句，一抬头碰触到乔希冷然，铁血无情的表情便歇了心思，她早已不是那个任她打骂的女儿了。
    可有人却不乐意了，张富贵一脸横肉，肥胖的身体裹在不合身的衣服里，眼角下是大大的眼袋，显得他双目浑浊无光，他一拍巴掌站起来:“我和你妈结婚了，我怎么也算你半个爸爸，我儿子也是你哥，如今你哥想自己做点小买卖，来找你男人借钱，你们还有理由不借。”
    乔希简直被他神一般的逻辑醉倒了，她气的脸通红:“这是第几次了？”
    她没明说，在场的人都明白了，没人说话，她狠狠瞪了一眼徐美艺，后者被逼无奈说了实话:“第三次。”
    乔希笑了笑，逼退眼底的酸意，冷静的问出心里最深的疑惑:“是谁叫你们来找他的？”
    这个问题好回答，徐美艺想都没想就说:“一个叫宋唯的姑娘，说是他妹妹。”
    宋唯？
    乔希皱眉，有些想不通，宋誉却眉目舒展，瞬间想明白了，不过，下一秒他眼睛微微眯起，眼底一丝狠戾划过。
    张富贵有些不耐烦地拍拍桌子，口里嚷嚷着:“行不行，一句话，赶快些。”
    乔希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讽刺，指着门的方向:“一句话，不行，门在那儿，赶紧滚，要不然我就报警了。”
    张富贵可不干了，就差就地撒泼了，宋誉害怕他没轻重的碰到乔希，将她裹在身后，冷眼看着这一切。
    前两次他愿意给，是以为那晚乔希的态度，她既然愿意给这对夫妻钱，他也不在乎多给一些，但如今乔希不愿意了，那他就一毛钱也不会给。
    宋誉叫了保安，只是在保安进来钱，王珂居然先闯了进来。他开始也被眼前的状况吓了一跳，但随机就想起自己进来的原因，他沉默的将手里的平板搁在宋誉面前。
    宋誉低头，只见屏幕显示是在一个贴吧，一条热门的最新帖子漂在最上空。
    “深扒著名网络作家西桥，原来有一个坐台的母亲，自己也是第三者插足。”
    ☆、第11章 .07
    第五十四章
    宋誉眯着眼睛，气压低沉，目光锁在那一方小小的屏幕上，张富贵也噤声了，他嘟嘟囔囔几句，最后被徐美艺拉住了，这个女人一向擅长看人脸色。
    而当事人乔希却是一头雾水，她目光在宋誉和王珂两人之间流转，从他们凝重的表情可以判断出事情的严重性。
    忽然，她手机连续响了好几下，原来是合作已久的编辑发来的。
    安静的会议室内手机的铃声显的更大了，其他人的注意力有意无意地朝她这边聚来，乔希在众人目光中点开短信。
    “西桥，快点开这个网址。”
    接下来又是一条。
    “里面说的是真的吗？新书快上市了，已经有老板看上了这本书的影视版权，这样会有影响的，你赶紧去看一下。”
    乔希不明就里，她狐疑地看着门边的宋誉，略加思索，电光火石间有个大胆的念头起了，她视线定在宋誉手里的平板。
    宋誉下意识地不愿让她看到，刚准备将屏幕关掉就被乔希拿走了。
    他佯装生气：“不要闹，给我。”
    乔希手指划过屏幕，头都没抬就回他：“借我用一下。”
    与此同时，乔希也看清了上面的标题。
    “深扒著名网络作家西桥”
    乔希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标题还有些发愣，毕竟在她的印象中深扒这样的词怎么也出现在自己身上，可当她再看一眼时，那确实明明白白写着自己的笔名，而且那帖子早就上了热门，评论也堆积如山。
    其实大多数人的关注点不在她的网络作家身份上，更多的是下半句：母亲坐台，自己第三者插足。
    第三者这样的字眼深深地刺伤了她，四肢冰凉，好像浸在寒冷的水中，眼底浓重的郁气，心口好像被千斤重的巨石堵着，从未有过的无措，漫漫无止境的惊慌从心底最深处涌出，好像藤蔓一般禁锢她的心口，尤其是点开帖子，看清里面的内容。
    乔希一目十行，帖子内容实在是丰富，甚至很多东西乔希作为当事人都记不太清了，可里面却搜罗的很全，从她的家世说到前男友，再到现在的婚姻。
    爆料人id是爱吃肉的兔子，那人首先抛出乔希网络作者的身份，吸引一众米分丝，随后就开始从她的父母，母亲曾经是坐台的小姐，游走在各色男人中，而后就开始乔希的感情生活，当然她真实的名字没有爆料，帖子中一直是她的笔名，但这也够吸引一票的网友，大段大段的爆料。
    其中一段是这样写的：“西桥和前男友是高中同学，男孩是学校有名的小混混，西桥长相不俗，又有那样一个母亲，勾引一个小混混简直是易如反掌，不过两周时间，两人就公然在学校出双入对……后来西桥到我们s城读大学，男孩害怕她喜欢别人，第二年也来了s城。”
    “男孩学会了赌博，后来也带上了你们的西桥大大，所以不要看你们西桥大大现在是高冷美女作家一枚，其实也进入过地下赌场。”
    接下来就是西桥无数张剪影，均是在昏暗的灯光下，周围混进嘈杂，但一眼便可看出是一些不法的地下赌场，也许之前的那些没有根据，但到这儿大家已经有百分之七八十相信了。这还源于乔希之前给出版社的一张正面照作为新书宣传，而帖子里的照片刚好就有一张正面照，她低着头，表情凝重，镇定自若，给人老手的感觉。
    “后来你们西桥大大玩腻了，她成功从那泥潭中拔出来，但男孩却深陷进去无法自拔，男孩堵了输，输了借，接着赌，然后是输，就好像一个无限循环，西桥还是很重情的，她帮男孩还钱，但她当时还是一个孩子，虽然她那时已经有几部作品出来了，但依旧无法填补漏洞，后来高利贷就将她和男孩都装进麻袋带进了一个陌生的车库，你们也知道，那群人没什么人性的，那晚西桥经历的事情你们大概也猜到了……”
    下面又是一张配图，乔希倒抽一口凉气，这张图她是第一次见，但那场景却是她的噩梦，她这辈子最不想回忆起的一段记忆，如今她恨不得抽离的记忆瞬间展现在她面前，乔希不停的往下翻，欺骗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接下来就是她和宋誉的婚姻，据那个爱吃肉的兔子爆料，男方曾有一个青梅竹马，两人相识十年已久，在男方美国留学期间，女孩也陪伴左右，照顾他的衣食起居，并且还爆料说，女孩曾经怀过一个孩子，只是最后还是输给了乔希。
    在帖子中，乔希整个一绿茶婊，有心计，有手段，成功挤掉了青梅和男方在一起，在帖子里还简单介绍了那个男人。
    s大毕业，建筑系，有自己的工作室，年轻有为，英俊多金，
    读到此处，下面清一水的谴责西桥，同情青梅的评论，甚至已经有人叫嚣着让西桥滚出作家圈，抵制她的新书，这样三观不正的作者能写出什么正能量的爱情。
    乔希脸色难看到极点，宋誉不清楚帖子的内容，但只看了标题便能猜出一二，他不发一言，朝后面的王珂以及保安点点头。
    王珂明白他的意思，带着保安将徐美艺夫妇俩挟着出去。
    会议室瞬间安静下来，就连空气都清新了，乔希将平板还给宋誉，手刚收回就被宋誉握住了，她的手指透着蚀骨的凉意，宋誉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用力将她拉近，伸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乔希额头紧贴着他的胸口，感受到他沉稳的心跳。
    两人都没说话，一室寂静，慢慢的，宋誉感受到胸口的湿濡，细微的抽泣声，他心口一跳，抬手想拉开她，可手指碰到她的肩膀忽然就顿住了，转了个方向，拍着她的后背，他低沉的声音就在耳边。
    “你别管了，这件事交给我。”
    乔希依旧没说话，但抽动的肩膀慢慢停了下来，显然是渐渐平息了，这么快就不哭了，还真是好哄。
    宋誉一直搂着乔希，两人在空旷无人的会议室内站了许久，乔希不知站了多久，宋誉又搂着她多久，当她再次抬起脚时，腿已经僵硬了。
    她情绪低落，脸色依旧惨白，眼眶微红，整个人锁在团团围绕的红色围巾里，楚楚可怜，红色围巾已经将她半张脸包住了，只剩下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漆黑的眼眸中是浓浓的疲惫，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嗓音微哑：“我想先回家了，我今天太困了。”
    宋誉点点头，搂着她肩膀出去，只是手指刚刚接触到她的肩膀时，乔希已经借着推门快走了两步，他的手尴尬的在半空。
    ……
    这件事给乔希带来的影响远比她想象中更严重，除了新书上市遥遥无期，原先看中影视版权的公司也已经明确表示放弃，乔希第一次发现原来自己在这个圈子里真的不是小透明了，熟悉不熟悉的人都会发来问候，本来所有的圈子都一样，好事不出门，坏事自个儿也能传千里了。她微博下早就乱成了一窝粥，最新一条微博下评论早就过万了，且还有增加的趋势，可这不过是一晚上的功夫。
    这些是虚拟的网络，西桥关上电脑就是乔希了，但是，当西桥真的在现实生活中出现时，乔希毫无准备，手足无措，所以当她第二天照常上班，照常例会时，众人的眼光似有似无的瞥过来，乔希起初没有注意，只是当吴倩大咧咧地问出:“希姐，你真的是那个网络作家西桥吗？”
    乔希端着咖啡杯的手指被溅出的水泼了满满一手背，难以承受的热度，杯子顺势话落，发出清脆的声响后，灰色的咖啡洒了一地。
    吴倩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收拾地面的污渍，一面还小心翼翼地观察乔希表情，其实那个帖子她昨晚就看到了，憋了半天才没给乔希打电话询问，她不相信帖子里的内容，了解乔希的人都知道她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但是，在这个杂志社内更多的是不了解乔希，甚至是不喜欢乔希的人，她们在看到那帖子时第一件事便是传播，在杂志社的群里，链接早就不知道发了多少遍了。
    现下，有人提出，其他人更是赤裸裸的打量，乔希恨不能用手挡住脸，她浑浑噩噩，甚至产生了幻觉，脑海中浮现出各种谴责的声音，夹杂着一帧帧如同电影镜头般的回忆，过去的记忆被打上了光，重新回到她脑海中，那些她想丢弃遗忘的记忆。
    其实，那条帖子里的照片都是真的，她去过地下赌场，嘈杂的环境，肮脏的恶臭，讥笑谩骂，随处可听的脏话，这些都是乔希映象中的赌场，那个堵场规模不大，却很隐蔽。那是她唯一一次，是送钱赎回吴建，她为了让吴建相信，赌博是可以戒掉的，她就以身犯险，亲自坐上了赌桌，大概也是她运气后，连续几天都会赢钱，后来在那一个月内她频繁出入。
    最后，是奶奶的一个电话她才如梦初醒，迅速从那里抽离，她没有带回吴建，却险些葬送了自己，在以后的一段时间里，她极其不愿想起这一个月的生活，好像做了一梦一样，可却又真实的存在过，但她极力掩藏，甚至觉得没人知晓，那就如同未曾发生一般。
    乔希手脚发麻，大脑发晕，空气都觉得稀薄了，在她潜意识里，她快晕厥了，只是下一秒，忽然有人撑住了她的胳膊。
    她眯着眼睛侧头看过去，原来是周景生。
    周景生脸色不好，斥责:“都没事吗？赶紧散了。”
    众人目光闪烁，都做鸟兽散了。
    乔希指尖泛白，推开了他的手，却在下一刻又被他追了上来，周景生扶着她的胳膊，礼貌询问:“怎么样？要不要去楼下坐会儿，你脸色很差。”
    乔希扶着桌子一觉，点点头。
    两人来到楼下的永和豆浆店，乔希点了杯豆浆，喝了半杯后，胃里暖暖的，脸色也恢复了一些，抬头对周景生笑了笑:“不好意思，给你造成困扰了，如果你觉得有影响我可以主动辞职。”
    周景生无所谓的摇头:“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我没想到我们小小的杂志社还藏着尊大神，实在是失敬了，说起来我家里有个小侄女，最喜欢的作者就是你了，整天追着你的小说看。”
    乔希握着豆浆杯，看向窗外，语气寂寥:“那我大概是要让她失望了。”
    她话音刚落，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说实话，她现在害怕听到电话声，就连短信都不愿意看，她扫了眼屏幕上的号码，备注是刘叔。
    刘叔是奶奶的邻居。
    现在打电话，她有种不好的感觉，心口突然很痛，连续几下的抽搐，她摸着胸口接起电话。另一端是暮气沉沉的男声，显然是上了年纪。周景生无意窥探别人的电话，侧头看向窗外。
    当他再次回头时就看到乔希一脸慌张，脸比刚刚更白，眼眶微红，不停地点头，挂了电话都没看他就往外冲。周景生连忙追出去，在她横穿马路钱拉住她。
    周景生喘气问她:“这是怎么了？”
    乔希目光涣散，初冬的早晨她一脑门的汗，嘴里念叨:“我奶奶出事了。”话落，她猛的想起宋誉，对，她要找宋誉。
    她慌忙地从包里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按屏幕，好不容易播了出去，电话里却一遍又一遍的传来机械的，冰冷的女声，不好意思，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乔希不死心又拨打宋誉公司的电话，却被告知他一早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
    怎么办？乔希脑中一片混乱，只想着快点回去，她回头看到周景生，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周总监，你可以送我去机场吗”
    周景生点头:“当然。”随后他又交代秘书订机票，他偏头问乔希:“地点？”
    乔希回答:“鹿乡。”
    而此刻的宋誉正忙于找到帖子的元凶，他让技术部将帖子黑了，但奈何帖子在各大网站疯转，不是一时半会儿就弄好的不过，技术部却找到了原贴的ip地址，当宋誉看清那具体地址时，眸子微眯，一抹狠戾决绝从眼底一闪而过。
    这次他真的不再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