胜负

    客厅里陷入了一阵古怪的沉默。
    边淩停下了脚步，微微皱起了眉。
    他没有直接地去问“你说得是什么意思”，实际上，在听到霍可乐脱口而出的话时，边淩的心里就有一个小小的，模糊的念头，从层层叠叠的掩盖之下冒了出来。
    霍可乐死去的爱人，叫作叶语秋，死因是片场的一次爆破戏意外导致的火灾。而他的小朋友，叫作叶清安，死因是因为滑雪场的一场意外枪杀失血而死。
    边淩回想起自己私下让调查过的那个老师。
    那个顾老师在高中的时候，有过一个同性伴侣，他们一起度过了高考，进了大学，是同学们之间出了名的情侣楷模。
    他的男朋友也是因为一场飞来横祸而死，名字好像叫作——
    边淩的视线移到了叶夜的脸上，可以清晰地看见对方极力维持镇定的眼瞳正谨慎地看着自己。
    边淩看得出他在紧张。
    甚至可以说是惶恐。
    边淩捏了一下手指，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但是叶夜却还好像听到了对方就落在自己耳边的那句冷冰冰的呢喃。
    “……叶晨阳。”
    边淩看到叶夜下意识惊愕睁大的眼睛，他什么都没有说，但是边淩已经得到了那个答案。
    他忽然冷静了下来，像是坠入了冰窟，又像是被谁迎头泼了盆冷水，连带着眼睛里涌动的怒气都在那瞬间暗下，变成眼底的一块漆黑的斑痕。
    早在之前，更早之前，这个猜测就在自己的脑海里出现过，事实上，就算是任何人，在看到那么多相似的线索和巧合，都会得出这个荒唐的结论。
    他之所以没有完全认定，只是因为时间线对不上。
    只是如今想来，倘若连起死回生换个身体都做得到，其余他想不到的似乎也不是不可能完成。
    他自以为乖巧听话的小金丝雀，早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偷偷溜出了笼子，招惹来了满身的桃花债。
    或许远不止于此。
    所有的念头不过是一瞬，边淩向楼梯走了过去。
    性格与教养使然，即便是此时此刻，他也不会在旁人注视下来剖析自己的私事，他更想把叶夜带回去，锁在家里，一点一点掰开了揉碎了去问那些因果亦或虚情。
    他从来不介意小朋友的过往，他需要的是之后漫长时间里的乖巧。
    但目前看来，他的金丝雀并处理不好这些事。
    边淩的脸色看上去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怒气，甚至可以说是极其诡异而迅速地压回了冷清而克制的神色，但即便如此，叶夜仍然能从对方的低气压里感觉到不妙。
    他翻车了。
    还是在他第二不想当面翻车的人面前。
    叶夜觉得要糟，甚至莫名想起了总是阴阴恻恻看着自己的周舟意。
    叶夜开始暗自后悔自己没有再霍可乐说出那关键一句之前制止，在最开始的设想里，他是打算让霍可乐和边叔叔自己通过嘴炮解决问题，从而把自己摘干净。
    这样无论哪一方赢——那时候的叶夜大胆猜测是边叔叔——自己都可以通过这个方式降低本身的问题，转移注意焦点，最后抱着人撒撒娇，或许就能哄回来的。
    这当然不是长久之策。
    但叶夜不需要长久。
    也正是因为如此，叶夜才会在挣不开霍可乐手之后没有再进行任何尝试，真要说起来，他好歹也是个一米七八的成年男性，怎么可能会真的被人抓个手腕就跑不掉了。
    叶夜好苦。
    他只是想做一个绿茶白莲花，负责在边上嘤嘤嘤你们不要为我打架啦。
    结果没想到一个没搂住，就直接被攻略对象扯掉了身上的马甲，识破了自己的虚伪表象。
    太惨了。
    叶夜在心里呲牙咧嘴，眼角余光忽然瞥到了一抹蓝色。
    他追着看过去，正好对上褚西灿灿的蓝眼睛，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叶夜恍惚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来不及掩饰的兴致勃勃。
    叶夜:“？”
    等一等。
    这个褚西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褚西吗？别的人都可以一眼认出自己他不可以暂且不论，为什么此时此刻他还可以这么饶有兴致地站在边上吃瓜啊？
    ...虽然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的确很像小褚总能干出来的事情。
    两人的对视一触即分，叶夜无声地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霍可乐揽着自己的胳膊想让对方撒开，自己好歹站稳了再好好和边淩谈下目前的情况，结果还没说出口，霍可乐却收紧了胳膊，力气很大，勒得叶夜有点痛。
    霍可乐的声音硬邦邦的:“不行。”
    “不行。”他重复。
    叶夜感觉到他的呼吸有些发抖。
    “叶哥，不行。”
    边淩似乎听见了两人的动静，他停在楼梯下，也在同一时间开口:“清安。”
    他还是选择叫他在自己那个世界时的名字，声音低沉，眉目间却又有隐隐的倦色。
    “和我回去吧。”
    叶夜:“......”
    叶夜是个糟糕的人。
    他博爱，滥情，发自内心地喜欢每一个攻略对象，并希望让每段恋爱都足够完满，所以在单独面对他们之中任何一个的时候，他可以说所有的甜言蜜语掩盖裂缝，即便是天上的月亮，也都愿意架上梯子去捞下来。
    但是如果有两个人都要月亮呢。
    他更喜欢的那个人冲自己伸出了手，可另一个人抱着他直发抖，像个畏惧雷声响起的狗崽。
    叶夜好恨时空管理局。
    可恶。
    或许是冥冥之中，时空管理局收到了他的腹诽，很快有人帮忙打破了这场沉默的面面相觑，并替叶夜做出了选择。
    “边总。”褚西探头看他，语气带着点讨人厌的做作为难，“这毕竟是我家，给一个面子，别让我看这么尴尬的局面。”
    边淩侧目看他，神色微动:“你是要帮他。”
    “哪儿的话。”褚西摆了摆手，仍然笑笑的，“我哥和您也是老朋友了，我这么说只是因为他们...来者是客。”
    边淩收了手。
    他神色阴沉地看了看褚西，也不知想起了什么，眉间起了个小小的褶皱，又很快化成了唇角一个薄平的笑容。
    “好。”
    褚西微微讶异，没料到对方前一秒还满脸非暴力不合作，后一秒突然就应了下来。
    叶夜看着边淩往外走，说不太上自个儿是什么感觉，他有点怅然若失，又有点如释重负，一路看着对方走到了门口时，却看见边叔叔看了回来。
    叶夜的眼皮一跳。
    门“砰”地关上了。
    叶夜用力地眨了眨眼，随后就感觉到扣着自己的胳膊渐渐松了力道，一个脑袋拱进了肩窝里。
    他的脸蛋是冰凉的，还带着雨水的味道，可是眼睛却是滚烫的，像是刚刚在角落里痛哭流涕过。
    叶夜伸手拍了拍那个湿漉漉，塌扁扁的头发，问:“怎么了？”
    湿漉漉的脑袋摇了摇，有声音淹在了叶夜的肩膀的衣服上，他没有听清，霍可乐已经抬起了头，露出了张明朗的笑脸来，对着叶夜边上说:“够意思！”
    叶夜转头，就看见褚西抱着胳膊挑着眉梢看了看他们两人，表情非常意味深长且欲言又止:“...小事。”
    他呼出口气:“行了，我之后再问你怎么回事，你赶紧先去洗澡吧——”
    霍可乐应着声和叶夜拉开了距离，褚西的视线落在叶夜刚换上衣服背后那一大块湿漉漉的痕迹撇撇嘴:“我带他再去换个衣服。”
    霍可乐识相地点点头，牵着叶夜的手晃了下就乖乖去洗澡。
    叶夜跟着褚西重新回到了衣帽间。
    说是衣帽间，其实就是叶夜以前看着褚西落荒而逃的那个游戏室，只不过当初是一整个房间的游戏设备，现在只剩下了一半，另一半在后来就被改造成了衣帽间。
    还是叶夜操刀改的。
    那时候他搬来和小褚总住，因为留宿的时间越来越长，从自己公寓运来的衣服也就越来越多，椅子上已经堆不下之后，叶夜几乎想放褚西的衣柜里。
    然后发现，褚西的衣柜，已经装满了。
    满满当当。
    一个抽屉都没空。
    未来星际的时尚风标小褚总，衣服永远不嫌多。
    褚西自觉有点不太好意思，于是大方地匀出了一半的游戏室面积给叶夜自由发挥恶趣味，也就导致了现在跟前这个外人看来有点格格不入的粉色一体衣柜。
    叶夜想起前面刚进来的时候，霍可乐就懵了一下。
    “找来找去都差不多，没合适的。”褚西站起身，手里拎着一件t递过来，叶夜认出那是他头回在公司碰到褚西时对方穿着的衣服。
    这就是自己认识的那个褚西。
    叶夜确定。
    但为什么完全不认得自己？
    他心里千回百转，面上倒是乖乖伸手接了过去:“谢谢。”
    褚西潦草地点了个头当作不用谢，并自觉背过了身，没去看叶夜换衣服。
    叶夜把被霍可乐蹭湿的的衬衫给扒了下来，就看见褚西晃晃悠悠的背后。他依然很高，白且瘦，宽大的肩骨撑着白t，铂金色的中长发又零零碎碎地搭在上面，像是阳光穿过铁栏杆的余晖。
    叶夜看着，囫囵套上了新的衣服，忍不住委婉地问:“这粉色衣柜是小褚总选的？”
    “不是。”褚西也没掩饰，回答完便侧头用余光确认对方已经换好了衣服，转回身去接湿衬衫。
    叶夜递过去，笑眯眯地问:“那是小褚总朋友？”
    褚西摇头。
    “男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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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边淩怒气冲冲一看褚西，忽然想起:傻冒，你男朋友也姓叶，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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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不是好久没看到我这么快就更新了哈哈~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