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3、三清铃响

    凌晨两点，冬夜气温降至最低。
    零下负10摄氏度，河面上迅速凝结出大片冰块。湍流的冰河渐渐蒙上一层壁障，将湍涌的冰流尘封于渊底。
    嘎吱—嘎吱—嘎吱—
    积雪被沉重的脚步踩出微弱的呐喊。山隘口的悬崖底下，拖出一道长长的雪痕。
    郑鹤尧冻得手足发紫，已经失去了四肢知觉。颤抖地用僵硬的臂膀把她搂进怀里。
    “岫岫…醒醒…岫岫…”
    他紧紧抱着浑身冰凉的云出岫，解开自己的衣服，将她贴在温热的胸膛上。
    “岫岫…要醒过来…”
    怀中人冰凉的体温，让他寒到了心尖。僵硬的大手不断抚摸着濡湿的小脸。一遍又一遍，滚烫的泪水滴到了她颈间。
    云出岫睡得沉寂，鼻翼处没有一丝气息。
    颈间脉搏失去了生命的活力，体表已经凉透。长时间的溺水让面颊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空洞得如同一具尸壳。
    两人的体表温度，一点点凉透。
    暴风雪下了一整夜。冬日凌晨的气温，让黑龙河彻底凝固结冰。
    岸边的河流不再湍急汹涌，惊骇的凶浪被封入冰下暗流底层。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风雪稍减，冰河成冻，黑沉的黑龙川隘看似恢复了平静。
    鹞子的身影再没能从黑龙河里起来。
    她也没能如同二人所期盼的那样，溺水后苏醒……
    一切都静悄悄的，唯有呼号的风雪席卷黑龙河岸。
    郑鹤尧抱着她静静坐在雪中，泪眼在风雪里凝结起点点冰霜。
    冻红的面庞上，柔情不再。
    冬夜气温极低，又经过了冰河洗礼，他的四肢已经完全冻到僵硬。以相拥的僵化姿态静静陪她走完最后一程。
    暴风雪将两人的身影层层重迭，覆上厚厚的冰霜白雪。
    如果今天冻死在这里，至少岫岫九泉之下不会寂寞，那也很好。
    他微微一笑，霜雪逐渐凝结在眉毛睫羽上，眼皮逐渐脱力，不受控制地缓缓合上……
    “叮——”
    苍茫天地中，一道身影自隘口缓缓前行。
    嘎吱——嘎吱——嘎吱——
    雪上的脚步沉重和缓。每一步都像踏行深渊。
    “叮——”
    又是一声清脆铃响。
    嘎吱——嘎吱——嘎吱——
    那人的身影在暴风雪里不断前行……靠近……
    “叮——”
    当郑鹤尧彻底失去意识时，耳畔回荡着那串铃音。
    风雪在山谷内咆哮呼嚎，可那声铃响却格外清晰。好像不属于这个世界，从另一个空间破空而来，明明距离很远，却好像响在他耳畔，震进人心底。
    “叮——”
    又是一声鸣铃破空而来。
    呼啸的风雪中，隐隐听到谁在低吟……
    “荡荡游魂，何处留存。叁魂早降，七魄来临。”
    “河边野处，庙宇村庄。宫廷牢狱，坟墓山林。”
    “虚惊怪异，失落真魂。今请山神、五道游路将军、当方土地、家宅灶君。吾进差役，着意收寻。收魂附体，帮起精神。”
    “叮——”
    “叮——”
    “天门开，地门开，千里童子送魂来。失魂者洞庭云氏五代女，奉请太上老君急急如律令。”
    “叮——”
    “叮——”
    “叮——”
    铃声一阵阵震进他心底，猛然间灵台刺痛，僵滞的头脑瞬间清明。
    黑龙河畔，白雪覆身的男人突然睁开眼。僵硬的脖颈艰难地抬起头向那处望去。
    不知何时，面前竟然有叁簇幽幽蓝火，微弱的火光在眼前不断跳跃着。
    “叮——”
    “叮——”
    “叮——”
    随着叁声急促铃响，火苗瞬间向他奔来，没入怀中岫岫的额头之中。
    “呀！你就醒啦！我还以为你要凉很久呢。不愧是天选之子，这都没冻死。”
    身旁响起一道突兀的年轻男声。
    那人凑到他面前，好奇地打量他。
    “原来天选之子就长这样啊，也没多好看嘛，还没小爷帅。”
    郑鹤尧僵硬地抬头看去。
    说话的年轻男生穿着灰青色道袍长衫，簪发盘头梳的是阴阳混元髻，手中还拿着一只叁清铃，笑嘻嘻地瞅着他。
    他看上去十分年轻。面容稍显青涩稚嫩，大约十八九岁的模样。脖子上还挂着一副耳机，腰间束道袍的腰带是一条嘻哈风格的大金链子，脚底踩着一双高帮球鞋。
    ……似乎是个…不中不西、很潮流的小道士。
    “鹿远你看他干嘛！快看看小云啊！”
    他身后，两个高大的男人各背着一只大包裹急匆匆奔来，在雪地里跋涉艰难。
    崔檎忍不住有火气。小云毫无生气地躺在那里，这小家伙还不紧不慢地去救别人，简直想踹他两脚。
    小道士哥俩好地拍拍郑鹤尧的肩，“天选之子你还好吗？眼熟我一下，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叫鹿远，多多关照！”
    他笑嘻嘻地伸出手，主动握上男人僵硬的手掌。
    “小崽子！快救云出岫！别磨叽！”
    繁鹤骞拖着沉重的包裹赶过来，他急切地去抱岫岫，一摸脉，一探气息。凭他的职业经验，已经凉了很久了……
    俊美的男人抱着岫岫愤怒低吼，阴郁的眉眼满是痛苦。“来晚了！她已经走了！”
    “小云！”崔檎狂奔过来贴着她的小脸，不敢置信地反复探气息。
    云出岫通体僵硬冰凉，面庞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身上的水渍已经凝结成霜块，浑身上下硬得人心凉。
    郑鹤尧在招魂铃响后，终于恢复了一点意识。听到岫岫的敲定的死讯，眼泪从落满霜花的睫羽下滑落，难受地哽咽着喉头。
    “骞哥不要着急嘛。大姐她确实死了，但也没完全死。”
    “什么意思？”
    “她阳寿未尽，只是魂魄被迫离体。你掀开她眼皮看看里面有什么？”
    繁鹤骞微微扒开岫岫的左眼，可怖的是，左眼眼窝底下竟然有一条笔直的黑线。
    他又去翻开另一只眼，在眼窝下同样也有一条黑线。判案多年从未见过有这种情况！
    “这是什么东西？”崔檎惊诧问道。他又去翻看岫岫的小嘴，嘴里到没有异常。
    “这两条线叫蛊镖。她这是中蛊了。”
    小道士微微思索。“不过蛊镖出现在蛊尸身上极为少见，只有最毒辣的蛊术才会在死后产生毒镖。她现在的情况，大概就是被这毒蛊害得魂魄离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