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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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毕竟法华寺在郊外,就算坐着最快的马车等着慧真大师等人到宫里的时候已经是中午时分了。
    “陛下,慧真大师到了。”
    皇帝靠在身后的迎枕上,修长漂亮的手指撑在炕桌上,四周散乱的放着各种书籍,他的眉眼深沉,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压,既是最尊贵的皇帝,却也是无法掩饰如山峦一般如画的俊美之姿。
    慧真大师跟在瑞福的后面,轻轻扫了一眼,撇到丢在皇帝身旁的书籍,有许多都是关于鬼怪的,比如钟道旭伏魔志,山海经,穆天子传,博物志,续玄怪录,异梦录,潮海新闻夷坚续志,眼中不自觉地露出了然的神色来,果然是这样的。
    皇帝却像是没有听到瑞福的话一般,慢悠悠的翻开纸张,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
    瑞福尴尬的瞥了眼慧真大师,也不敢再次通报。
    时间一点点过去,屋内十分的安静,只偶尔能听到皇帝皇帝翻书的声音,伺候皇帝的内侍宫女们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生怕惹怒了皇帝,死的干脆。
    瑞福觉得自己年纪真是大了,要是以前,就这样站着几个时辰也不会觉得累,今天却是觉得有些支撑不住了,早上快马加鞭去法华寺,又一路不停歇的回来,午饭也没有吃,真是有些受不住了……,他轻轻的瞄了眼慧真大师,见他还是如同往常一般从容,面上不见一丝异色,心里越发的佩服了,想着果然就是大师,总是与众不同。
    皇帝不知道看到哪一段,忽然就把书抓起来丢在地上,屋内的气氛一变,有种森森的寒意,让众人都打了个寒颤,“你们都给朕统统滚出去!”
    瑞福心中咯噔一下的,面上不敢有任何的异议,同情的瞥了眼慧真大师,自发的退了出去。
    等着屋内只剩下两个人,皇帝走到了慧真大师跟前,脸上闪过意思厉色,抬脚就朝着慧真大师的胸口踹了过去,等着他踉跄的倒地,又踩住了慧真大师的手背,狠狠的碾压。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朕会有这一劫?”从牙缝里出来的声音带着阴沉如地狱来的冷风。
    慧真大师脸色煞白,额头上冒着冷汗,想着这手上的骨头恐怕碎了,很是痛苦不堪,只是态度却依然不卑不亢,说道,“陛下,贫僧曾经说过陛下继续造杀孽,会有一劫,显然就是这一次了……啊!”随着手失去直觉一般的痛,慧真大师终于高声惨叫了起来。
    “朕只问你,能不能化解?”皇帝眼眸深沉,如同看不见底的深渊,紧紧抿着唇,寒森的声音带着迫人于无形的压力。
    慧真痛苦的皱着一张脸,只觉得意识都有些迷糊,却还是坚持说道,“无解,除非陛下……”
    屋内又响起一声从灵魂深处溢出的痛苦呐喊,吓的守在门外的瑞福心脏都要跳了出来。
    ☆、第 3 章
    雪下了几天,赵瑾玉就在家里蹲了几天,她根本就不知道,因为她无意的一个举动,整个皇宫甚至是整个京城都震动了起来。
    五天后,当她把家里的仅剩的粮食吃完的时候雪终于停了。
    赵瑾玉穿上厚厚的棉衣,又戴上手套准备把院子里的雪清理出来,然后美美做一顿饭吃,她可是还记得厨房里留着一块腊肉,放上两个土豆,在加上几个辣子炖一窝,配上热腾腾的米饭,在这寒冷的冬天实在是美味。
    门外传来咚咚的敲门声,赵瑾玉把扫把放一边就快步走了出去,停在门口谨慎的问道,“谁?”
    “是我。”
    赵瑾玉听到这声音才起身去打开了门栓,门外站着一个年约三旬的妇人,她穿碎花棉袄,眉眼温婉,这隔壁张知事的娘子温氏,她露出几分担忧的神色,说道,“这几天下雪,我估摸着你一直都没出门,正好你张叔昨天从外面带回来一些萝卜和咸鸭蛋让我给你送过来一些。”
    蔬菜储存不易,在这寒冷的冬季更显得十分的珍贵,赵瑾玉知道张知事是寒门出身,全靠那一点俸禄过日子,日子也不富裕,更何况家里还有二个能吃的半大的小子,忙推辞道,“婶子多谢你了,不过我家里还有。”
    温氏是个十分温和的人,不过有些时候也会特别固执,就像现在,听到赵瑾玉这么一说马上就板着脸,不悦的说道,“我和你家也是做了多年的邻居的人,婶子还不知道你家的情况?你这样说不是当你婶子是外人吗?”
    因为张知事和赵瑾玉的父亲赵长春是同一年的进士,又是邻居,两家走的尤为亲近。
    两个人推辞半天,赵瑾玉在温氏的坚持下无奈收下了这一篮子的食物,两个人又说了一会儿闲话,不过就是谁家的房子给雪压塌了,城外又有多少人过来乞讨,下雪之后米价涨了多少之类的,最后温氏又说道,“这几天你注意点,不要给陌生人开门,你赵叔说宫里出了大事。”
    “什么事?”
    张知事在顺天府衙门当差所以自然知道一些内、幕消息。
    温氏警惕的看了眼四周,见周围无人,靠近赵瑾玉的耳边嘀咕道,“皇帝大发雷霆,十分的震怒,在宫里抓了许多人,说是丢了很是贵重的物件,如今正全京城的找,就连左右锦衣卫使都紧急回了京城,查办这件事。”
    “到底是什么稀世珍宝连锦衣卫左右使都传召回来了?”
    温氏无奈摇了摇头,说道,“但凡是沾个御字,哪个不是价值连城?不过总归和咱们无关,你只记住这几日小心些就好。”温氏说到了这里瞧了眼赵瑾玉的面色,见她稍显清减,目光清透,想到她的处境,还是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踌躇了半天又说道,“瑾玉,你就打算一个人守着宅子过下去?”
    赵瑾玉抿着嘴低头不说话。
    温氏也不是嘴碎的人,只是她刚嫁过来就和赵家做邻居,几乎是看着赵瑾玉长大的,对她颇有几分看顾。
    赵瑾玉并非赵家亲生,而是九年前捡来的孩子。自从赵长春牵连进严尚书贪污一案,赵家为了把人救出来几乎是倾家荡产,后来实在希望渺茫,赵长春的娘子徐氏就带着儿子赵璟川回金陵老家了,却把赵瑾玉一个人孤零零的丢在这边,实则就跟抛弃没什么区别了。
    温氏不见赵瑾玉回应,暗自叹了一口气,自己找了个台阶下,换了话题说道,“瑾玉,这萝卜甜的很,去了皮就可以吃了,书宝,书珍那俩臭小子不过半天就啃掉了半筐,又把你张叔准备招待客人的酱牛肉给吃了,气的你张叔叔拿着棒槌追了一条街……”
    赵瑾玉很喜欢张家那一对双胞胎,笑着说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呢,贪吃也不为怪,不过张叔肯定气坏了。”
    “可不是……,连我都骂上了,说是让我赶紧揣回肚子去,还说要是有你一半的听话就好了。”温氏虽然叹气,但是脸上却带着母亲特有的宠爱笑容,“没事我先走了,我还得再去买点酱牛肉,哎,这俩孩子真不省心。”牛是耕牛,古代管制很严,所以牛肉也显得十分珍贵,向来价格昂贵,赵瑾玉知道这是温氏心疼钱了。
    赵瑾玉听了说道,“婶子,我这还有些腊肉……”
    温氏假装生气的说道,“你家那腊肉还是我上次送的,家里还凭多,你还想还回来不成?”
    赵瑾玉心里感动,搓了搓有些发冷手背,替温氏出主意,“婶子,其实萝卜做好了也挺好吃,这冬天最缺的就是这新鲜的菜,你把萝卜切成丝,洒上一点香油,葱末,盐,稍微拌一拌,又清脆,又爽口,特别开胃,至于腊肉……,你支上一个锅子,下面放着炭火煮,放干蘑菇,粉丝,还有腊肉等着煮开了,冒着热气,也不怕凉掉,不用一会儿一趟的去热菜。”赵瑾玉越说越是越是投入,眼神都亮晶晶的,一点也不复刚才的黯然。
    温氏心里情绪一阵翻滚,别人家姑娘遇到她这种事,只怕早就哭的死去活来了,她却好,虽然有些黯然,但是一眨眼就跟没事人一样,还这么兴致勃勃的跟她说吃菜的事情,可见是个十分豁达懂事的,这么一想就越发心疼她,想着回去跟相公商量商量怎么也要想办法顾她周全,面上却是半分不显,高兴的说道,“你这法子好,我这就回去弄一弄,那我先回去了,你自己万事小心,要是有什么事就隔墙喊一声,我们都听得见。”
    等着温氏走后,赵瑾玉只觉得饥肠辘辘,原来跟温氏说了半天吃的也是饿的厉害了,越发卖力的清理院子的雪,想着赶紧做完吃饭。
    “咦,这是什么?”
    赵瑾玉看着雪堆里一颗莹白的石头,有些疑惑的呢喃道。
    这颗石头十分的漂亮,莹白光润的颜色,形状漂亮的圆形,在明媚的阳光下丝毫不逊于白玉,她有些爱不释手的摸了摸。
    忽而像是想起什么拍了拍大腿,这是前几天夜里会跳动的石头,说起来她当时又困又冷,思绪浑浊,根本就没觉得一颗会跳动的石头多么稀奇,这会儿重新看到明显比晚上有兴趣多了。
    “你前几天不是会动吗?”
    “你跳一个给我看看呗!”
    “难道是我的错觉?”
    “怎么没有一点反应啊!”
    “哎,我当时肯定是睡迷糊了!
    当赵瑾玉说了半天的话也不见石头有反应之后,她才不得不承认自己当时恐怕是睡迷糊了,这样一想又觉得释然,这世上哪里有那么多的不可思议的事情?结果刚把石头放下就顿时觉得肚子饿的厉害,前几日都在下雪,赵瑾玉煮了一窝粥,饿了就起身热一热吃,就这样糊弄了几天,想着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好好吃一顿了。
    赵瑾玉随手把石头丢在廊下不用的水缸里转头就去厨房做饭了,= =。
    随着夜色的降临,原本毫无生气的莹白石头慢慢的有了几分灵气,不过当它意识到自己从原来的雪堆里移到一个黑乎乎的地方之后,身上充满了暴怒的戾气,这又是什么破地方!
    谁把他弄到这里的?难道又是上次那个女子?
    武陵帝鼻子都快要气歪了,目光阴沉,一想到最至高无上的他一道晚上就变成任人宰割的石头,就觉得一股邪气无处发泄,只恨不得把这件事相关的所有人,当然包括敢把自己丢出去的赵瑾玉在内,都凌迟处死才觉得能稍微减轻自己的怒意,只是显然,现在并不是合适的机会。
    四周暗黑,皇帝不甘心的想要出去,
    结果蹦跳了几次之后才发现,这次被人丢到了水缸里,石头碰到了缸面发出清脆的砰砰的声,经过三天变石头经历,皇帝多少已经有些习惯了,他无奈的想着,睡吧,睡一觉醒来,明天又可以回到宫里去了,他已经吩咐了锦衣卫去查找这具本体,等着找到……,放到宫里,就算是晚上变成石头也不过是换个睡法而已,至于慧真大师说的什么杀孽?
    呵呵,皇帝只觉得十分的可笑,多少帝王不是踩着尸体走到这一步的,难道每个帝王都会遇到这样的劫难?他根本就不信!
    更重要的是他不信命,如果信命他也就不会从二皇子走到今天的位置了,他只相信自己!
    皇帝稳住了心神,渐渐的闭上了眼睛,和往常一样,只要睡过去就好了,结果这一次不知道怎么不远处传来一股叫人食指大动的浓浓香味,荡漾在鼻尖,叫人忍不住口水连连。
    这是什么味道?
    好香!食物的香味越发浓厚,一直围绕的鼻尖,皇帝实在是有些坐不住了,他自己都没有发现,从变成石头之后,他的性情就变得有些急躁,难以控制自己的怒气和渴望,就如同现在,如果是在本体上,自然不会觉得一个食物有多么馋人,但是现在他却像个孩子一样贪吃的很,就差流口水了。
    皇帝在水缸里上下左右的看,忽然就发现,左边靠近水缸底部的位置有个破开的缝隙,刚好一个核桃大小,可以让它钻出去,这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 4 章
    皇帝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从缝隙了钻出来,看到一片开阔的院子,曾经碍眼的雪被扫的干干净净的,要知道当时它就是因为雪层太厚,跳一次就陷进去一次,这才没有办法挣脱出来,如今雪没了,再也没有东西困住他,而且不远处的厨房里还散发着诱人的食物香味。
    而这股味道简直让人……皇帝略一犹豫就一蹦一蹦朝着厨房而去。
    赵瑾玉正在做饭,灶台里煮着腊肉炖萝卜,腊肉的熏香味渗进清甜的萝卜里,酱汁唯美,有一股别样的香味飘散在四周,叫人闻着食指大动。
    赵瑾玉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露出享受的神色来,忍不住呢喃道,“马上就好了,在添把火。”灶台火口连着屋内的地龙,烧足了屋内就热乎乎的,十分温暖,只是前几天是没有足够的柴火,所以一直都省着……,这一次赵瑾玉下了狠心把外间的案桌都搬了过来,用斧子劈开当柴烧。
    人都快要冻死了,也就不在乎这些家具了,赵瑾玉豁达的想着。
    赵瑾玉把大汤碗洗好,又烧了一刻钟然后掀开锅盖,拿筷子夹了一块腊肉吃,鲜香的味道顿时把口腔给淹没了,忍不住笑眯眯的呢喃道,“真香!”
    把菜盛了出来放在灶台边,本想立即就吃的又想到住在隔壁的温氏,今天温氏送来的筐子下面另有乾坤,萝卜下面压着一包米,还有拳头大小的酱牛肉块,四个煮鸡蛋,她看了心里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送一碗菜过去吧,虽然也不是好东西,但也是一份心意。
    赵瑾玉从橱柜里找出一只干净的碗,把菜盛的满满的就出了门,她不知道的是,她前脚出去,一颗石头就一蹦一蹦的过来了,= =。
    ***
    这一边张知事和温氏正招待客人。
    张知事姓张单名一个尧字,知事是他在顺天府的职位,张尧祖上不过是在地里刨食的农夫,到了张尧这一辈儿竟然就出了他这么一个读书种子,不到二十就考中了进士,不过却是三甲的进士,自然和赵瑾玉的父亲赵长春不同,赵长春是二甲进士,第一年他们都是顺天府的知事,结果第二年赵长春就升了推官,五年之后张绕还是知事,赵长春却被调任到户部当了正五品的户部员外郎。
    谁知道原本看着前途不可限量的,一转眼就因为牵扯进严尚书的案子,看着鲜花着锦的日子突然间就变的冷风萧萧。
    温氏趁着客人去洗漱,把做好的菜端到案桌上,忍不住说着赵瑾玉的事儿,“许娘子也是心狠的,就算是收养的孩子,那也是养了九年,怎么就这样说走就走了?她让瑾玉一个小丫头怎么过?”温氏性子温和鲜少会这样在背后埋怨别人,这会儿显然是觉得赵瑾玉实在是可怜,又说道,“我今天去看,整个院子空空荡荡的,就那么一个小丫头站那里除雪,脸冻的通红,提着齐肩高的扫把不知道累一样干活儿,见到我还高高兴兴的喊人,一点也不觉得难过的样子,可是她真不难过?不过就是心性善良不忍抱怨而已,真是可怜的很。”温氏说道这里眼圈一红,想起赵瑾玉小时候笑吟吟的喊自己婶子的小摸样来,“老爷,你倒是想想办法?如果不是那两个混小子还太小不能娶妻,我真就想把人接过来当媳妇。”
    张尧沉默的吸了一口旱烟,吐出一口烟圈,想到温氏说的场景也颇为心怜,应道,“我待会儿问问清尘。”
    张尧的说的清尘就是他们这一次招待的客人,是被张尧的父母领养的孩子,比张尧要小上四五岁,据说如今位高权重,但是每次过来都是一身普通的装扮,所以温氏一直都不知道他是什么官职。
    温氏听了终于露出笑容来,眼睛里含情脉脉的,十分的温情,说道,“老爷。”
    张尧有些受不住自家娘子的目光,轻咳一声就移开了视线,脸颊却是有些发红。
    不过一会儿苏清尘就擦脸净手回来,他很是年轻,约莫二十五六的样子,穿着一件寻常的章绒细棉长袍,却目光锐利,神色沉稳,身上有种常年作为上位者的气势,见到张尧顿就眉目温和的喊道,“大哥。”
    张尧眉眼舒展,笑意一直从眼角延伸到唇边,说道,“外面冷,快上炕来。”
    苏清尘上了炕,看到温氏有礼的喊道,“嫂子。”
    温氏笑眯眯的说道,“你前几日还说要在外地一阵子,怎么昨天突然间来信儿已经入京了?要知道接到信儿可是把你哥哥给高兴坏了,饿了吧?给你准备许多菜,都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别嫌弃。”
    苏清尘冷漠的眼眸里升起几分柔软来,说道,“怎么会嫌弃,我最喜欢嫂子做的菜了,多谢嫂子。”
    温氏听到苏清尘话只觉得很是受用,满脸笑意,说道,“一家人客气什么,我去给你们热酒。”
    温氏热了酒过来,又把苏清尘脱在炕沿上的大氅收了起来准备挂到衣钩上,刚拿起衣裳就看到下面压着的刀,微微弯曲的刀尾,挂着明黄色的剑穗,十分的漂亮,就算是温氏这个外行看着也觉得这把刀不同寻常,温氏却如同看了什么可怖的东西一般面色苍白。
    这刀明显就是绣春刀!只有锦衣卫才可以佩戴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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