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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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她距离那扇门很近、很近。
    逡巡于心门前,娇娘咬住娇嫩的下唇, 面上罕见地露出一丝茫然。
    ***
    冬日的第二场雪来得寂静又张狂, 一夜便铺满长安。
    清晨推开院门,还能听见积雪从树梢掉落, 人走在石板路上发出扑簌的声音。
    巳时,燕草小心推开小娘子卧房的门,走进去转过里间看见床上鼓囊囊一团,心里顿时安定几分。
    昨晚小娘子把自己关在房里许久, 急得她们都要去禀报夫人了, 小娘子才开门叫她们伺候梳洗,只是也不知道小娘子夜里睡了么,今儿一个时辰前她进来的时候小娘子还没醒。
    “小娘子, 小娘子……”燕草只叫了两声,床上的人就悠悠转醒,面上还有些疲惫,让燕草看了心里一紧。
    “燕草……”
    声音有些哑,燕草顿时顾不得心里想什么连忙上前摸了摸她额头:“小娘子声音怎么这么哑,千万别是昨儿出去吹了风,昨夜又下雪了……”
    越想越是懊恼,昨晚她该在意些,给小娘子再添一床被子的!
    娇娘眨了眨眼,乖巧任由她试额头的温度。
    昨夜里下雪她知道,她在床边裹着被子看了好久,直到雪停她才窝回床上。
    “奴婢试着额头不烫,应该是没发热……”
    “我没生病。”娇娘打断她,“我一点儿也不难受,嗓子过一会就好。”
    燕草还是不放心,将她按在床上裹得严实了,又去厨房要了一碗姜汤。
    “是药三分毒,小娘子还是喝些姜汤暖暖身子……要不还是叫大夫来看一看,小娘子的脸色不太好。”
    娇娘摇头拒绝,她的脸色不是因为生病。
    喝了姜汤,用过膳,娇娘一如既往进了自己的书房,只是书还没翻开就发起呆。
    丹枫在一旁见着,担心不已地和燕草小声说:“咱们要不要跟夫人说呀,我看小娘子她从昨天回来就不对劲。”
    燕草也是心里惴惴,昨日是她跟小娘子出门的,可是发生了什么小娘子不肯说,她也着实猜不到。现在听丹枫这么说,不禁心动,可小娘子……
    “再等等吧,小娘子或许是有什么心事。”
    她们终归是小娘子的婢女,小娘子如今又不是小孩子,若再像从前那般事事报给夫人,总是不大好。
    丹枫只得点头应了。
    娇娘翻开手中的书页,不觉又想到了昨日。她只是向来少把心思放在这样的事情上,并不意味着她不懂小侯爷的话是什么意思,十四五岁的少女,当然明白嫁人是什么,不然慈恩寺的时候她也不会注意到嘉善郡主对他的情谊。
    所以,当日阿娘问她谢家小郎君如何,她只觉得谢家小郎君是良配,而且是个她熟悉的人,而阿耶阿娘既然到了问她意见这一步,想必一应的事宜都考察过了,她便点了头。
    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小侯爷对她是这样的心思,更没有想过会和他怎样。更甚者,她惊诧的是昨日听了他的话,她并没有自己以为的那般排斥。
    如今细细想来,那些邀约,那些书信,都成了有迹可循的事件,那些她自以为的同窗情谊是不是也让他会错了意?所以他昨日才会那样冲动……
    只是不知他从何处知道的此事,照阿耶的习惯,现在于谢家顶多是默认,离正式的媒人登门都还差着老远……
    “小娘子!”小丫鬟栖晚急急跑进来,气喘吁吁,“前头有媒人上门了!”
    娇娘一惊,谢家的?
    丹枫先问了出来:“谁家的媒人?”
    小丫鬟咬着嘴唇顿了顿,像是害怕声音都低了许多:“奴婢、奴婢听说是睿王府的……”
    不知为何,娇娘有一种果真如此的感觉。
    *
    崔廷夫妻俩此时也是惊讶得很,饶是崔廷素来胸有谋算,这会儿见着面前的人也是神情复杂。
    那雍乐侯不知是出于什么原因,竟是跟着媒人一同来了。
    纪梦璇还没见过这么厚脸皮的人,媒人都没开口,这雍乐侯却是叭叭说了好一通,看着好像那媒人只不过是他上门来用的借口似的。
    宁昊谦却是丝毫不知面前崔家夫妇心里想的什么,不过即便是知道,他也不觉得哪里不好,求亲自然是他亲自上门才见诚意不是,当然更重要的是,这种事情他不放心媒婆!那崔廷是什么人物,他可是知道,三言两语只怕就能把人给他说回去了,那岂不是鸡飞蛋打?
    昨日与娇娘坦明心迹以后,他就打定主意要抢在按姓谢的前头上门来提亲。不管崔廷是什么态度,只是他的表态已经在这里,至于万一崔廷不允——先礼后兵也是说的过去的吧?
    看着眼前这个眉眼间戾色未消的少年,崔廷丝毫不怀疑即使今日他就明言拒绝这桩婚事,少年也不会善罢甘休。
    迎着崔廷打量的眼神,宁昊谦并不畏惧地扬了扬头,嘴角轻轻勾起,又说了一遍:“还请文山先生与崔夫人多加思量。”
    崔夫人纪梦璇面上神色不是很好,却抿紧了唇一字未说。崔郎没有直言拒绝,就代表他心中尚有顾忌,那她纵是再对雍乐侯看不过眼也不会这时候说什么。
    娇娘带着丫鬟过来的时候,就见到只有纪梦璇与一个穿得异常喜庆的中年大婶相对无言坐在大堂,不禁疑惑地望向纪梦璇。
    纪梦璇淡淡放下茶盏,朝崔廷书房的方向微微扬了下下颌。
    不多时她就看见阿耶与小侯爷一前一后从书房出来,阿耶面上如常看不出喜怒,那小侯爷却是一见着她就笑起来,只是或许是顾及这里是崔家当着崔廷的面不适应,倒是没硬要与娇娘说话,只略略点头就利落走人了。
    被他硬是拉来的媒人一见,也顾不得刚喝了满肚子的茶水,连忙跟着走人。
    看见妻女俱是疑惑的目光,崔廷先是安抚地看了看纪梦璇,又和颜悦色得对娇娘道:“娇娘,小侯爷说昨日他见你,与你说了一些话,你是什么想法?”
    娇娘还未答,纪梦璇脸色就变了,那混蛋居然还私下底去寻娇娘?也不知说了什么混账话……想着她便紧张地看着娇娘。
    娇娘被崔廷一下子问住了,她完全没有料到昨日雍乐侯才与她说了,今日就登门提亲,不由面露难色,她还没想清楚。
    见状,崔廷便心中有数了,语气越发温和:“你放心,阿耶与他谈过了,你可以慢慢想,与谢家的婚事也暂且搁着,待你想清楚了,明年再商谈此事也不迟。”
    闻言娇娘顿时心中大安,抿抿嘴,向着崔廷点头:“多谢阿耶。”
    待娇娘回去,纪梦璇半是抱怨半是不满地崔廷道:“崔郎怎么不直接回了那雍乐侯,他实在不是咱们娇娘的良配啊。”
    且不说雍乐侯在京城的名声如何,他可是实打实的皇室中人,他们素来只盼着娇娘将来得一良婿、琴瑟和鸣,一生美满,怎么看雍乐侯都不符合这样的要求。
    她给娇娘择的谢家二子也并非是独独看中谢家的门第,毕竟崔氏在江南已是世家之顶,而这些年崔廷在朝中愈加权重,崔氏炽手可热,远非谢氏能及,她看中的无非是谢二与娇娘算是自幼一同长大,谢家的氛围与崔氏俱是世家,相差无几,最后才是她同曼娘的情谊。
    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纪梦璇是细细考量过,觉得谢敬崇最为合适,才在曼娘面前露出一点口风的。可如今这雍乐侯,说实话,从一开始纪梦璇就没放在选择范围之内。
    崔廷也知她心思,别的未多说,只道:“我也并未应下,只是今日你也看见了,是娇娘自己还有犹豫,咱们为她思前想后,也不过是希望她将来过得欢欣,这般大事还是等娇娘自己想清楚吧。”
    至于那小侯爷半威胁半言明态度的话,崔廷淡然一笑未放在心上,他纵横朝堂难道还摆不平一个自以为是的毛头小子吗?抢婚?呵!
    听了郎君的话,娇娘身边两个大丫鬟才猜到昨日发生了什么,又见小娘子这般态度,对视一眼,都觉得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昨日小娘子彻夜忧虑,原来是为着那煞星?
    丹枫、燕草也到了知人事的年纪,虽还未嫁人,但夫人已经露出口风给她们选好了人,只待下头的栖晚、寒烟立起来就出嫁,前些时候小娘子还拿这个打趣她俩。她们也自然想得到若是无意,小娘子昨夜就不会是那样。
    “小娘子……”
    仿佛知道她们要说什么,娇娘轻轻一笑:“你们莫担心,我不会再把自己关起来的,只是,我需要想一想。”
    第56章
    她这一想就是两个月, 不知崔廷夫妇是怎么与谢家说的, 只年前谢敬崇借着上门送礼的机会来了崔家一趟, 娇娘也没出去见他,后来便也没再来。
    宁昊谦则是仍旧隔几日便送书信来, 只这回娇娘不再拆开, 只让丹枫收起来。起初丹枫拿着烫手的书信还欲言又止, 被燕草拉着衣摆劝阻了,后来就只是从门房那里接了书信就收进匣子里, 再来通禀娇娘一声。
    这一年, 因着圣人的身子愈发不好, 据说那咳嗽一直没止住, 连宫宴都停了。不用到了年关还进宫受一回罪,很多人还是挺乐意的。
    过了年, 时间就走得更快了。
    礼部当头一件大事便是太子大婚, 太子母族乃是长安世家之首杨氏,结亲的韦氏亦是家世不俗, 礼部的官员也是忙得团团转,好不容易才算忙活出了一个众家都还算满意的场面。
    大婚之后,便是万众瞩目的太子入朝这桩大事。
    几家欢喜几家愁。欢喜的自然是杨氏一派,发愁的不必说是站大皇子一边的, 因此这朝堂之上的无声的硝烟愈发激烈起来, 原本站在岸上看戏的不少“中立派”都被纷纷拖下水,一池水被搅弄得浑浊不堪。
    三月,春意正浓。
    未央宫里却丝毫没有怡人的气息, 凝重的气氛弥漫在宫人之间。
    杨皇后狠狠掐住掌心,声音带着浓厚的恨意:“他就是想废了轩儿!”
    新晋的太子妃韦秋雅和大公主清嘉都陪着宫里,这会儿也是面上不好,不过倒是比杨皇后要淡定一些。
    “母后,你先别着急……”清嘉话还没说完,就被杨皇后急匆匆打断,“怎么能不着急,你天天说不着急,可你皇兄……你也不听听今日在朝会上那人是怎么说他的!”
    对母后这急脾气,清嘉也是有些无奈,还是太子妃站起来走到杨皇后身边轻轻给她揉了揉额角,轻声细语道:“母后,现在着急也帮不上殿下,反倒越是这个时候咱们越得稳住阵脚。您想,圣人这么急切要在朝政上打压殿下,未尝不是急切的表现,现在兴许含象殿比咱们还要着急,咱们就更不能表现出来。”
    韦秋雅这个太子妃是杨皇后亲自选的,自然是满意得很,这会儿听了她的话,心里的烦躁确实被抚平了一些,对啊,圣人这般作为比起之前可是急躁了不少,这其中反应出来的迹象未尝不是对他们有利的,或许……
    杨皇后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声音却压得极低:“过年的时候,圣人都没怎么来过后宫,本宫听着,似乎圣人的病症又重了……”
    皇帝染了咳疾之事在后宫算不得秘密,只是一直也没人放在心上,这会儿她突然想起来,更觉得有些蹊跷,但是这样一来,皇帝的好些举动就能说得清了。
    清嘉的眉头蹙了起来,她自成了亲就出宫,对宫中的许多事情自然不如杨皇后耳聪目明,外加父皇对自己患病一事讳莫如深,她知道的并不多,但是今日母后这般说来,那就是父皇的病更重了?
    韦秋雅才嫁进皇家不过短短数月,对这件事着实不知情,但是听了这番话顿时心里一跳,若是皇帝的身子不好了,那必然是要着急的,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这些年心思都放在打压世家权势上面,对太子并不满意,才扶持大皇子。
    “这……”
    “定是这样!”杨皇后不待她们说话,自己便想通了其中关窍,立时高兴起来,她们确实不必着急,左右太子是储君,没有做出什么犯上作乱的大事,圣人便是再不喜也找不出理由来废太子。
    她露出了笑模样,清嘉的神色却是凝重起来,她与杨皇后的想法不太一样,或许是幼时常在学堂见着父皇,那时的父皇与在后宫中的父皇并不太一样,她总担心父皇为着自己的目标,或许会做出一些事情来。
    可是看见已经心情好起来的杨皇后,清嘉还是将话头咽了回去,罢了,这桩事若是说给母后听,她又要见天的忧心了,还是找个机会与皇兄商议才好。倒是韦秋雅仿佛觉察到她的心思,暗中朝她留了个疑问的眼神。
    她点点头,示意出了未央宫再说。
    ***
    含象殿也却如太子妃所说,并不高兴,甚至德妃显得更焦急。
    大皇子面露寒色坐在一旁,听着德妃的抱怨。
    “……他这是把你架在火上烤呀!如今杨氏一派处处盯着你,他是心里爽快了,你成了人家攻讦的靶子!”
    由着她发泄了一通,宁昊彬才伸手递了茶给她,眉目中隐忧甚浓:“母妃,你先喝茶。自从太子入了朝,父皇就越发焦躁了,我担心朝中的大臣迟早看出来父皇龙体不适……”
    德妃动作一顿,面上怒容稍褪,带上几分沉思:“若是被他们察觉了,就更不好办,一径拖着收益的必然是太子,甚至于杨氏一派也会隐下去……”
    一直等,吃亏的一定是没有根基的大皇子,万一皇帝有个三长两短,太子继位,这些年的筹谋付诸东流且不必说,他们连性命能不能保住还是个问题。
    想到此处,德妃的手骤然握紧,茶盏发出“吱嘎”一声。眼中厉色陡现,声音不大,却尖锐刺耳:“既然如此,我们就不用再等了!”
    ***
    整整两个月没能见到娇娘的面,宁昊谦是抓心挠肺的想,只是听着剑声回报说娇娘不见他却也没见谢二,心里才算平衡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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