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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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好吧。”段岭叹了口气,内疚地看着武独。李衍秋也就罢了,反倒是武独保护他最多,叫出那句“等等”时,段岭纯粹是源自本能的冲动,现在想起来,武独才是最有理由生气的那个。
    “不要说了。”武独完全不想听段岭费劲解释,眼里反倒带着笑意,朝段岭说,“我不生气,你去吧。”
    段岭就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武独又说:“真的不生气。”
    “那我先去找四叔。”
    段岭只得转身去找李衍秋,武独目送他离去,突然笑了起来,随手拔出烈光剑,手腕旋转,来回玩了两圈,推开房门,复又进到郎俊侠房中。
    郎俊侠坐在榻上正沉吟,没有料到武独居然又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剑。
    武独以剑略略抵着郎俊侠的下巴,令他抬起头。
    “为什么在他身上下寂灭散?”武独沉声问道。
    郎俊侠答道:“我早就输了,而且输得一败涂地,追究一味药的作用,又有多大意义?”
    武独眉头微微皱起,郎俊侠又说:“奉劝你一句,最好当心点,有时候,狗急了也会跳墙的。”
    武独打量郎俊侠片刻,突然开口道:“知道我为什么不杀你吗?”
    郎俊侠没有回答。
    “你在他心里的位置,已经没了。”武独说,“在你求饶的那一刻起,你就输了。”
    “你不过是命好。”郎俊侠答道,“是你捡到了他,不是别的人。”
    “你不过也是命好。”武独说,“是你先捡到了他。”
    说毕武独归剑入鞘,转身离开。
    段岭跟着李衍秋到了厅堂内,李衍秋端坐厅中,段岭忐忑片刻,想起小时候自己有时惹得父亲生气的处理方法,便上榻去,小心翼翼地去拉李衍秋的衣袖。
    “这是你第几次饶他性命了?”李衍秋侧头看着段岭,“这厮害得你处于如今境地,为何还要放过他?”
    “我……看不得他死。”段岭无奈答道,“哪怕是条狗,也是有感情的。我不该把他比作狗,可是……”
    “家养的狗不会咬你。”李衍秋说,“不会给你下毒,再把你扔进江里去。”
    段岭答道:“或许他也是想救我性命,若真想杀我,为何不当着蔡闫的面,一剑杀掉我呢?何必费这么大力气,给我下毒?”
    李衍秋说:“那么你宁愿相信他是想瞒天过海,留你性命?有这天大的冤屈,为何不说?”
    段岭意识到对付李衍秋,说人情是行不通的,除非拿出理由来。
    “他向来不说。”段岭答道,“他从以前开始,就什么都不想说。他叛我爹三次,我爹还是相信他,所以……我觉得这里头,但凡有一点想不明白的地方,就不能赐他死。”
    李衍秋答道:“那是因为你爹当年无人可用。”
    “因为无人可用,就把儿子的性命托付在一个随时可能背叛的人手里吗?”段岭说,“如果是我,我宁愿不让人去接,也不会这么做。”
    “那么你说怎么办?”李衍秋索性问。
    段岭知道自己面临着李衍秋给出的,一个难度颇大的考验——如何处置郎俊侠。他必须给出让大家都信服的理由,才能留下郎俊侠的性命。
    毕竟一国储君,行事绝不能单凭一己喜好,否则来日要怎么管理这个国家,让天下人心服口服?看李衍秋的眼神,叔侄二人彼此都心知肚明,这是段岭不得不去面对的问题。
    段岭有点难过,叹了口气。
    “若你爹在世。”李衍秋的语气缓和了下来,说,“当不至于这么问你,以他的脾气,必然是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杀了他无所谓,留他性命也无妨。但他是他,四叔是四叔,皇儿,四叔不是要逼你做什么,而是不想以后你会后悔,眼睁睁看着一些事发生,然而无力挽回。”
    “我懂的。”段岭说,“以后把他带回去,再当廷宣判吧,该治什么罪就治什么罪。”
    李衍秋神色稍缓,说:“再过两日,我想我也得回去了。”
    “四叔。”段岭虽然很不想与李衍秋分开,但他恐怕李衍秋再不回去,牧旷达与蔡闫不知道要弄出什么事来。
    “你必须回去了。”段岭想了一会儿,说。
    李衍秋沉吟片刻,而后点了点头。
    “皇儿。”李衍秋说,“开春后,诸事稍停,你须得回江州述职,否则我更不放心。”
    段岭自当应允,当天叔侄二人又对坐许久,段岭将牧旷达的安排大致告知了李衍秋,顾及叔父颜面,段岭不敢把武独的推测讲得太清楚,毕竟这等宫闱之事,关系再亲近,也不该随便说。
    段岭只是反复暗示了几次,恐怕牧旷达与牧锦之有合谋,确认李衍秋听懂后,方放下了心。
    李衍秋答道:“如今皇宫中有谢宥在,那两兄妹翻不出什么风浪来,这个你不必担心。”
    这是李衍秋来到邺城的第十二天,眼看冬天最冷的时候将要到来,再过半个月,北方官道就要封路,若李衍秋再不回去,就真的只能在邺城过冬了。
    二人议定,李衍秋明天就启程回去。当夜李衍秋又要求段岭陪自己睡一晚上,来年回朝后,兴许就不会有这机会了。
    当夜,叔侄二人同榻而眠,仍在说话,一时间都睡不着。段岭侧过身,枕着自己的手,端详叔父的侧脸、李衍秋温文儒雅,与父亲常年征战的英气不同,有种内敛的威严,哪怕闭着眼时,也让人不自觉地屏息。
    叔父未有子嗣,已经这么多年了,朝臣不可能不议论,李衍秋自己也不会不知道,段岭觉得说到这里就可以了。单凭彼此的寥寥几句,段岭觉得李衍秋很可能一点也不喜欢皇后牧锦之。
    “皇儿,你觉得皇后如何?”李衍秋闭着眼,倏然开口问段岭。
    “挺好的。”段岭以自己有限的几次接触,并未尝到牧锦之的针对,也许也是因为与牧磬在一起的原因。
    “四叔要纳妃吗?”段岭问道。
    “不纳。”李衍秋说,“有你一个就够了,还生?”
    自古帝王家继承人太多,总是没什么好下场,自伤元气不说,还牵连站队的朝臣。但段岭挺希望李衍秋能有个孩子的,皇子也好,公主也罢,宫中定会热闹些,叔父现在这样,未免太寂寞了。
    当然从私心上来说,李衍秋若有儿子,段岭就不必费心思了,当一段时间的储君,来日登基便可立李衍秋的儿子为太子,自己正乐得和武独出外玩去。
    “有小孩的话,宫里热闹些。”段岭说。
    “要生你自己生。”李衍秋眉头微皱,答道,“想生几个生几个。四叔给你带。”
    段岭心里咯噔一声响,寻常人家十三四岁的少年就要说亲下聘,当年父亲回到身边时,也特地问过“我儿有喜欢的姑娘没有”,万一李衍秋下一句是“回去也该给你说门亲事”,那该怎么办?
    第181章 民生
    段岭心里翻来覆去地想,本想答道“我也不想生”,却生怕又惹得李衍秋生气,可真娶太子妃吧,却又对未来的那女孩不公平,对武独更不公平。
    李衍秋半晌未听见段岭应答,睁开双眼,打量段岭,手指摸了摸他的眉眼,问:“怎么?不乐意了?”
    “没有。”段岭尴尬地答道,“我还没……做好准备。”
    “不过是开个玩笑。”李衍秋说,“不想娶是不?”
    段岭索性答道:“是。”
    “那就随你。”李衍秋自然而然地说。
    段岭:“……”
    “可以吗?”段岭又试探地问道。
    “四叔这一辈子。”李衍秋说,“最烦的就是娶了个不喜欢的人,终日了无生趣,住宫里像坐牢一般,自然不会去勉强你。你爹还在时,也说过,以后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哪怕是不想当皇帝,真要走,也只好让你走了。”
    段岭转身抱住了李衍秋,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李衍秋笑了起来,无奈摇头。只有段岭心里明白,李衍秋说这话时满是无奈,想走就走,一走了之,自然爽快,大陈的江山却又交给谁?还不是又扔给李衍秋?
    “当年你爹与我推这位置,推来推去半天。”李衍秋摸了摸段岭,低声道,“我不敢接,就是怕接了,他更有理由不回来了,到时又留得你四叔我一个,待在宫里,你小子算是有良心的。”
    段岭笑了起来,在李衍秋的胸膛上蹭来蹭去,但想到自己的决定,对李家而言,又似乎十分自私。
    这夜他一时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一时又只想与武独好好地过日子,直到天亮时才迷迷糊糊地睡着,不多时便被外头的声音吵醒了。
    “该动身了。”郑彦的声音在门外说。
    段岭睡眼惺忪地起来,李衍秋却已洗漱完毕,换上了衣服,在门外交代武独事情。武独只站直听着,时不时地应一声。
    “不必来送了。”李衍秋朝段岭说。
    “要送。”段岭还没睡醒,抱着柱子说。
    武独只得用裘袄将段岭裹上,派了一队两百人护送,李衍秋骑奔霄,身边跟着郑彦,郎俊侠则被李衍秋顺道带回江州。
    段岭忍着不去看郎俊侠,与李衍秋话别,路上小心的话说了又说,又反复交代郑彦。送到邺城南门时,李衍秋才说:“回去,开春来见,再往前一步,就跟着叔走了。”
    段岭只好停下,欲言又止。李衍秋说:“回去给你写信,等我。”
    说毕李衍秋竟是一骑当先,冲出了官道,将所有人扔在后头。
    这皇帝果真是当得随心所欲,李衍秋一走,所有人登时惊慌,忙跟上去,郑彦顾不得道别也赶紧走了,两百名邺城军将士紧随其后。段岭正笑着,忽然瞥见郎俊侠策马,稍稍侧了过来,正看着他。
    两人目光一触,郎俊侠也不吭声,只要段岭看到他了,就调转马头,径自离开。
    “这就走了。”段岭说。
    “回去吧。”武独下马,翻身上了自己的马,带段岭回邺城去。
    冬天终于真正地来了,李衍秋刚走,邺城便迎来了三天大雪,段岭哪儿也去不了,开始着手处理前些日子耽搁下的事务。
    李衍秋来时披着斗篷,无人见其面目,他来到后武独便将城守府上下侍卫遣到府外,重新调拨人,与郑彦亲自守着厅堂与李衍秋起居之处,避免走漏风声。林运齐等人尚不知大陈皇帝居然来过一趟。
    “昨夜你们说了什么?”武独问。
    “没说什么。”段岭说,“就睡觉了。”
    武独疑惑道:“只睡觉了?”
    段岭寻思早上起来时,听见李衍秋在交代武独不知什么事,料想武独猜到了些。
    “昨夜我倒是做了个梦。”段岭靠在武独身上,翻阅政报,饶有趣味地说。
    武独正喝着茶,眉头微微一扬。段岭说:“梦见你穿着大婚的红袍,站在我边上。”
    武独一口茶险些喷了出来,段岭又伸手在武独身上摸来摸去,说:“你穿上婚袍还挺好看的。”
    武独不禁满脸通红,忙道:“你老爷我可不会插得满头钗还涂脂抹粉,莫要动奇怪的心思,恶心!”
    “没有满头钗和脂粉。”段岭抱着武独的腰,趴在他身上,解释道,“就是一身凤袍,头发束着,和一个小皇帝拜天地来着。”
    “小皇帝是谁?”武独红着脸,似笑非笑,打量怀里的段岭。
    “你说是谁,自然就是谁了。”段岭笑着从武独身上爬起来,一本正经地翻着陈情书,忽然想起入冬前费宏德的陈情书还未解决。虽然开春就要回去了,被秦泷不幸说中,官员来来去去,俱未将河北视作真正的家,但无奈之余,段岭却知道唯有这样,才能让河北真正地好起来。
    “把人叫过来吧。”段岭吩咐手下。
    不片刻,林运齐、王钲、费宏德、严狄与施戚都到齐了。十余日不见,段岭恐怕手下人诸多猜测,先道:“近日里颇有些倦怠,校尉师门,白虎堂里又来了人,便说不得怠工了几日。”
    众人纷纷点头,段岭知道不说有访客是行不通的,毕竟还派了两百人去护送,须得先编个理由瞒过去。
    林运齐说:“恰好今天,丞相的信也来了,午后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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