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白发飘过她的鼻尖，戎昭君只需用枪一支便能将她推下台。而他伸出了这只手！
    但是她不能！宿愚本来柔和的面已经被血流逼的狰狞，太久的玄雷攻击让她几乎拼尽了肉体和灵力的任何一分一寸。但是她不能输在这里，鲜血浸进了心田刻下了一个铭心的繁复的“赢”字。
    那么多的笔划，那么痛的尽头。但是值得！
    两人咫尺之距，心却各在天涯之巅！
    宿愚唇齿迸出鲜血，倔强的不承认自己再无余力。
    赢！
    赢了这场比赛！若是认输，她好像又认输给了原先那个退缩在自己龟壳里的懦弱；认输给了那个看似狡猾却自以为是的盲从；认输给了自作聪明却仍沾沾自喜的愚蠢。
    她曾经是那么明晰地在渊鱼峰池决定直面内心，永不退缩，永不认输，直登仙道之巅！
    戎昭君的表情有些茫然，先前那兴奋已经不复存在。留下了疑问，为什么？
    都这样了，不认输意义在何？修道向来量力而行，保命第一，这种无畏的执着何尝又不是愚蠢？少年满是戾气的眼角向下垂去，把整张脸的线条柔和了半分。
    但他却不是宿愈，终究不知道答案。
    没有人理解她为何要坚持到现在，甚至她自己都不真正明白。
    无论是人是仙，若真无心底里死守的执拗，哪怕是恶道，哪怕是傲慢，哪怕是贪婪，那她终会碌碌的成为蚂蚁一般的万中修士中的一个。
    而不是她宿愚。
    万马奔腾在心，逼到尽头的少女似笑非笑，抽光的真元中涌出了江海翻涌的黑焰！
    ☆、第六十一章 内门小比（七）
    玄黑炙炎如约而至，宿愚鲜明的感觉到自己被天雷高温怒烧的皮肤，清澄冷泉浇灌，缓神过来。连她都措手不及，那至冷黑焰带着阴冷的气息一拥而上，堵住了那亮金色肆虐的炎阳雷光，将戎昭君逼退了几丈远，竟稳稳占住了半壁江山！
    台下一片惊呼！
    宿愚抹了一把血迹，踉踉跄跄的在黑焰的掩护下从边缘迈进了内台。神识一探查，果然发现丹田内的玄冰盒大开，里面的黑莲不见踪影。
    那黑焰大战惊雷，电火交织，竟稳压一头，占了上风后从中抽离出了一个莲影，撒欢的转着火轮滚向了宿愚。她手一抬，将那黑莲灵动的莲影压了下去。
    虽然这莲火看不出品阶，可修道之人皆知，但凡有灵之物必是无价之物，这莲火性通人性，恰似生灵，若是在他人面前展示出来，就算是门派内部，被哪个惦记上也有宿愚好受的。
    黑莲被宿愚拒绝好似有些委屈，宿愚手一挥，蔫头耷脑的嗖一下钻入了原本的位置。
    珵美喃喃细语道：“奇怪，她明明没有了真元……”她与宿愚斗法颇多，熟知对方的任何小动作，况且她当时离得最近，宿愚当时脸色煞白，灵气甚至倒逆，怎会突然……只不过珵美大大咧咧惯了，向来不是纠结这种小事的人，看台上情况转危为安，一瞬就将将此事抛到了脑后，心中却多少有些埋怨宿愚有杀手锏却不告诉她这个好朋友。
    实则宿愚心头也在庆幸，这玄莲至于她似宠兽又似法宝，最奇怪的是只要她神识和玄莲相通，那么无需灵力却也能操控。这是，玄莲本体颇大，只这不到一刻，便累及她那练气初期，也并无多少历练的神识疲惫不堪，宿愚吞了一个回灵丹，替换了灵力操控，果然好了很多。
    革东真人惊异：“这是什么？”
    决明真人单手托腮：“不，这是异火。这宿愚也是有些机缘。”
    革东真人思付道：“竟是异火？明明为火，气性却属阴，状似莲，这很少见，莫不是太阴玄火？”异火难遇，更别说符合自己身体的。那阴火普遍来说不容于常人，应是这少女修炼功法的关系，不光容于她本身，还能驾驭使用得当。
    百香真人眼中晦涩难辨，却没有说话。
    纵使双方僵持已久，台下看众却少有分神之辈，具是全神贯注在这场为时已久的比练。
    珵美虽然看出两人窘境，却不像之前那么咋呼。因为现在节奏较慢，她略做休息得扭头一撇，在台下捕捉到一片熟悉的偏影。
    那是谁？珵美拨开了站在旁边的邵北。左右顾盼，也没找到刚才那个眼熟的身影。
    没找到那身影，珵美将头回过来，却正直看见了王若晴。
    而王若晴显然也看到了她，略带恶意的一笑，揪出了身后之人。鹅黄的布衫衣，清秀柔和的面。正是消失在她世界里已久，眼神躲闪的婉玉。
    于珵美眼中闪烁，却并未入王若晴期待的那般暴跳如雷，她像是用了极大的力量，将自己的脑袋掰正，不再看向那两人。
    “你找什么？”关注台上的邵北分神轻声问。
    “没什么。”珵美回答，表情漠然。
    戎昭君双眼圆睁，捂着自己的脑袋，其上阴气环绕，显然不小心被黑焰沾染了。他表情略带茫然，显然惊愕于被宿愚杀的回马枪摆了一道。
    这战斗进行到现在足足称得上是惨烈了。宿愚脸上虽挂彩，但不严重，只是之前被戎昭君的雷电击中了好几下，除了衣服破些，看似并不大伤，实则内伤颇重。戎昭君被黑焰沾染的厉害，整个有半身都带着阴气，等渗入肺腑，便就是场不小的麻烦了。
    若是别人，为了不留后患，应该就举白旗认输，赶快下去医治了。
    只是她对面的是戎昭君。
    他笑起来，竟无一丝之前的漠然，眼中似有卧雪素映，皎莲流波。宿愚有她的偏执，他亦有他的倔强。
    心中妄加揣测，将不还好意安插在他身上的宿愚，被他那冰壶秋月一般坦荡荡的眼神看的有些自惭形愧。这戎昭君也不全然是因为守着那元婴徒弟的名头，怕丢面子而不下去吧？
    白发少年似知她心中所想，越发笑得柔和，只不过嘴上说的话却全然是另一番光景：“我敬你为强者。所以今日，我定竭尽全力，与你决一胜负。”
    宿愚费劲地颌首表示感谢。
    白发少年也不多说废话，右手一扬，本来势头减弱的雷鸣忽转而耾耾巨响，紫雷映天，万丈奔怒！被收起的金色长枪再次出现，如弯钩高挂在天，形成两面夹击的阵势，再次对上那空中飘散挥舞的簇簇莲火。
    他就竟还有多少度容！宿愚心中简直要吐血，她自己的真元疯狂输出，从刚才坚持到现在便消磨殆尽，要不是有吞了几个回灵丹根本坚持不到现在。
    她还有玄莲外挂，但是这戎昭君，实在不敢想象他到底用多少真元支撑这中这么大的雷电术法到现在。一个人的真元可以大到如此程度吗？
    其实他是筑基期来假冒练气和她打的吧！宿愚现在发鬓全被拨乱，披头散发，衣衫褴褛的对打，绝不是什么好看的场景。到现在为止，这算是她打的最狼狈凌乱的一场比练。
    雷电势头太猛，戎昭君还端着枪和她死拼，没有她任何吐槽的余地。黑莲撩拨着白发，宿愚注意到戎昭君眉抬一片黯然，额宇之间现出几分寒意，周身气息灵转，桎梏撑开的支吾之声隐隐作现。
    这是！宿愚反射性一挡。
    下一刻，白发少年身形后面的玄光暴涨，灵台盈满！竟是要临场突破练气八层！
    宿愚大惊，想起了戎昭君练气每升一小层就需阴寒之物镇体之传闻，定是自己的黑莲阴气渗入体内，压制了他本身炽阳玄雷的阳气，从而本就蠢蠢欲动的修为得到了开口，一时间灵气暴涨，突破在即！而现在突破真元填满，她就没有赢的余地了！
    白发少年皓齿一露，给她一个狡猾的笑容。见鬼！竟然被阴了！
    宿愚咬牙，你以为我会让你赢得那么容易吗！
    从开场至今，他戎昭君以练气中期的修为，术法和法器齐齐操控，而且这术法声势浩大绝对比普通术法耗费灵力，再加上他急于突破的行为，便能大概其估计出，他现在所剩灵力也决计不会多！
    只要拼在他突破之前卡住他，一举拿下！
    输赢悬此一线，此时不拼更待何时！宿愚用黑焰打前阵，趁他金枪突击，硬拼几下装作不敌后撤。以他喜欢用实力强压的性格，就算狐疑也跟了过来，宿愚在阴影中的右半边嘴角微勾，下一刻便以几乎不可能的姿势躲开攻势盘扭开来，从侧边的方向反冲回去！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待戎昭君反应之时，她已经抓住了他的一把头发。
    顿时，升腾的灵力沉住，玄金交加，照相辉映。全场一片屏气凝声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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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华仙宗百里以内，山峦重叠，自然林道无数。就连最低阶的洒扫小修，也是有些修为傍身的，个个不需昂首挺胸，便自有一股大派宗门的气息。朝阳半悬，采集完清露的杂役弟子坐成一排。
    “最新消息，听闻这次小比那满灵根的飞龙道君首徒戎昭君输给了一个不入流的内门女修！听闻叫宿愚，也是散修出身呢！”身着灰衣的圆脸少女挤眉道。
    “哈！你别胡说好不好，明明是打成平手，据说要不是那内门女修用了什么下三滥的手段，戎师兄怎会败给那龌龊……”另一长脸圆眼的少女急忙辩白。
    “哟！哪是下三滥的手段！明明赢的明光正大。”说完此话，那圆脸少女见她还欲再说，便鄙夷道“呦！你是不是上次和小五去内门洒扫瞥见了戎师兄仙容，一见倾心便这般替他说话……”
    “你说什么呢！”少女也不知是因为急的，还是因为别的什么，连耳廓都红了个彻底，“那哪是我们这般能肖想的人物！”
    “我看啊，以三灵根的资质胜过天才的元婴首徒，简直是太厉害了！想必就像弄春堂最新的那个话本《仙妃奇缘》里写的，那个叫语素便是因为打败了元婴大能的孙子龙君，竟龙君被另眼相待，不光结为仙侣，还身负大气运，从此平步青云，仙路通畅，机缘了得……若我是那语素……”圆脸少女一脸向往。
    “那话本都是胡编的！你当的什么真？”
    “啊！明明是你塞给我看的啊！”少女反击。
    “扑哧！”身后传来一少女笑声。
    长脸少女当即回头叱道：“谁啊！笑什么笑！”
    说完才发现竟是两个身着内门弟子宗服，还具是练气六层的前辈！一白衣黑袖，一红衣似火。
    两人慌忙施礼，连连道歉。要知道在门派里，若说门派代表阶级，那么修为就代表了实力，得罪了高层修士虽说不会死，但会比死还惨。毕竟她们两个杂役弟子的身份，再加上班杂的资质，能升上一层都是前世沾染了几分仙缘，更别说是得罪练气中期的修士了！
    谁知两人战战克克的低头俯身良久，那修士都没有反应。两人一抬头，哪里还有先前那内门弟子的影子。
    ☆、第六十二章 古陶山林
    清曦幽林，雨露净透。
    虽不算正统的道观，流华宗门之内，素来都是一片清幽。两少女步履轻盈。时隔一年，红衣少女少了几分初长成的青涩，多了几抹少女的娇艳，艳丽若正红色的大牡丹，雍容华高，国色天香。而右边的白衣少女，比红衣少女娇小，样子却好似十年如一日，只是眉目比之前清晰了些。
    “你干吗急着拉我走，不教训教训那两个小蹄子，就不知道她们宿愚奶奶姓什么了！”
    “噗！”宿愚笑起来灵动非常，平添几分媚色“有什么可计较的，如今我都成了内外门里的仙子仙女了，怎么也得滋润的享受一下这待遇吧？怎么，莫不是你嫉妒了，这样也好啊，现在你亲我一下，你也会变成这般受欢迎的仙子，我宿愚发达了自然不会忘了拉你于珵美一把。”
    说完两人嗤笑，笑闹了几句。
    中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到底是人流密集，大宗门内的一些消息，就算是小规模的比练也是有些风言风语的。
    距离小比已一年有余，但到现在传言仍沸沸扬扬。宿愚的大名虽不说飞遍了整个中阳，但却说得上闻名了流华。
    若不是实力超然，即使有些声名，几年之后也会如入江之水一般付诸东流，销声匿迹。
    宿愚对此到比不过没有什么看法。当时她算是遏制住了戎昭君突破的势头，不过两人都拼劲全力最后造成的反噬严重，几乎快把武台炸了，最后双双轰飞出了武台。
    当时她灵力抽干，又肉身承受了戎昭君一击，被震晕了。就连比赛结果，都还是珵美告诉她的。当时算是她把戎昭君出抡了场，按理说应是谁坚持在场上便算谁赢，但是竟被抓住了她昏迷的把柄，被判了平局。想来是那些筑基修士顾忌云游在外的飞龙道君的脸面。
    珵美对于被判平局的事情耿耿于怀：“明明是宿愚你先把戎昭君那小子弄下台的，凭什么算平局。”
    宿愚倒并未觉着有什么委屈，只要达到了让流华仙宗看到她价值的目的就够了。毕竟这输赢也不算什么，更何况能和戎昭君拼到最后，都靠了莲火发威，若非如此平局都是不可能的事。
    虽说只是平局，但这消息散布出去已经足以震惊流华外门了。而且作为屌丝逆袭的打脸流故事，这事情被越传越神乎，到了一些练气小修嘴里已然变成了她和被恶棍戎昭君欺压，平日里憋了一口气，苦练术法，悟得了黑莲神功，最后一举反击几回合拿下了天才！而且一时间这种说法竟还是占了大多数，那时候宿愚简直成了流华外门崇拜的偶像，掀起了一个苦修狂潮，走到哪里都被敬礼。
    就在此时，《仙妃奇缘》横空出世，几乎开头就是以宿愚打戎昭君为原型，明显的只是把她名字宿愚颠倒成了语素，还把飞龙道君和戎昭君各提了一个字攒出一个酷炫狂霸跩的龙君，弄成了一步励志打脸流言情小说，比之前那个什么霸道师傅爱上我类型的书卖的还火。
    宿愚还被弄春堂送了一本，本着娱乐精神随手翻了翻，竟然发现其中女主和龙君打架的场景简直是神还原，除了那龙君对女主一打钟情是鬼扯初期设定完全就是她的翻版，还有个关系和女主很好红裳姑娘，性格火爆，是照着珵美刻画的。敲了敲封面上灵宝公子的大名，她嘴角直抽搐，最后看谁谁都像是写这本书的。
    突破练气六层后，闭关狂魔宿愚不再日日闭关修行，而是时不时的出去接个黑牌的门外任务，并非为了赚灵石（虽然灵石总不嫌多），而是为了多些实战经验，再有若是打到一些有用的灵兽，也能刷刷装备。
    今日宿愚接任务的时候正好碰见了珵美，两人就接了相同的任务结伴而去。正巧在路上碰见了几个杂役弟子絮叨些闲言碎语。
    如此小事待两人走出了流华仙宗的大门，便早已抛之脑后。两人齐齐运起飞行法器，向古陶山林飞去。
    宿愚还是第一次瞧见珵美的法器，如她人一般，竟是一段红绫，飘起来像姨妈巾一样狂乱。当然这只是宿愚觉着，珵美肯定没这么超脱，应该觉着这红色衬得她艳若桃李吧。
    她犹豫了再三还是决定把这话憋到肚子里，以免第一次和珵美出去就被杀了抛尸荒野。
    古陶山林并不离流华仙宗很近，但以练气修士的脚程，御剑不过几个时辰便能到达。据说百余年前曾有一个元婴修士在此居住，因为寿元坐化在此。此大能人称陶琬，当元寿将近之时，知道自己无望化神，便在此安顿下来清修度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