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只有三四棚，这一棚是质量最好的，都带来了。”
    “一年能赚多少钱？怎么想到来博览会的？你不觉得定价有些高吗？”
    一连问了七八个问题，许逸虽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却都一一回答了。
    老周张大嘴巴：“这小子真敢说啊，知不知道他对面是谁？”
    “初生牛犊不怕虎啊，他定那么贵的价，人家真要处罚他能怎么样？捏肩膀？”
    老周依然对被许逸暴力威胁这件事耿耿于怀，虽然许逸只是小小展露了一下自己的本事，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老周还是深感不爽。
    中年男人却没有继续问下去：“十块钱一斤，你那边还有多少斤？剩下的我全要了。”
    许逸却怀疑自己听错了，一直到中年男人再问了一遍，许逸才恍然醒悟过来：“还有几百斤……”
    于是在许逸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支付宝里就多了八万块钱。
    加上一开始卖掉的两百多个，才过了几个小时，十万块就安稳落了袋。
    而李师傅去送瓜的途中，许逸的摊位迎来了一波又一波的访客。
    “小伙子，西瓜还有吗，我来一个！”
    “我也要，还有吗？”
    见许逸只是呆愣愣地摇头，老周终于没忍住，对着桌子上仅存的几块西瓜下了手，西瓜一入口，那甜美的味道让他脱口而出：“……我擦！”
    他真是个傻逼啊！
    直到隔壁摊位的参展者都围上来之后，许逸才知道中年男人的身份。
    苏锦本地最大酒店时悦的老总丁立，曾经是一家大型国企的高管，下海经商之后开办了全省第一家五星级豪华酒店。时悦酒店曾经招待过多位外国政要和名流巨商，也曾作为国际会议的举办地点，因此时悦的用餐规格一直领先全省，对食材的挑选更是严格到了苛刻的地步。
    尤其是招待外国政要名流的用餐，时悦更是精挑细选，许多食材都是直接从外地空运过来。
    “清风果园”某一年栽种的葡萄因为质量远超标准，被时悦选用，再背后加上一连串的宣传，这家原本名不见经传的水果品牌立刻一跃升至全省知名品牌，规模扩大了几十倍。
    因此丁立过来之后，所有人的目光都紧紧盯着他，心里暗暗祈祷自家的西瓜能被选上。
    别的不说，就丁立和上上下下的关系，自家的水果要是被对方看中了，大小的麻烦都能帮着解决一二。
    谁知道丁立居然挑中了“许氏甜瓜”这个名不见经传的牌子，甚至可能连牌子都不是。
    许氏甜瓜，听都没听说过啊？
    老周在心里暗暗骂自己，要是一开始把这一车瓜都包圆了，“清风果园”还愁扩张吗？
    简直不算事儿！
    见老周吃完了就一副沮丧得要命的样子，其他人心里更好奇了，七八个人分完了仅剩的一块西瓜。
    “擦——”
    “擦——”
    一片悔恨的哀嚎之声以209号摊位为中心传来，刚进门的顾客被吓了一跳：“里面没狼吧？”
    第10章 回家
    到最后，就连给李师傅留的那十几个瓜都被哄抢之下分了个干净，不过这一次价格就不是十块一斤了，最后两个甚至卖出了五十一斤的高价，就算这样，没抢到的也是一脸懊丧，眼睁睁看着货车开远，心里别提多后悔了。
    李师傅要给钱，许逸没收，送都送了，没有再收钱的道理，李师傅心里倒觉得过意不去，连拉带拽把一开始的车费还给了许逸。
    两人都没有在苏锦市过夜，连夜赶回了家。
    ……
    “嫂子，许逸真去苏锦卖西瓜了？哈哈哈哈！”一阵尖利刺耳的笑声远远传来，“今天西瓜才卖8毛一斤，他去苏锦卖，能卖几个钱？”
    “哎哟，真是把我给笑死了，大家都来听听，许逸叫了车去苏锦卖西瓜呢，还真是白日做梦想发财，他小孩子胡搞，你跟大哥也不拦着？”
    接下来说话的换成一个苍老的女声：“老大，惯孩子不是这么惯的，怎么能由着他胡来？说真的，这许逸也是越大越不像话，好好的班不上，跟着社会上的混子瞎混……”
    许逸坐在副驾驶上，虽然还没到家门口，他二婶和奶奶的话已经被许逸听得清清楚楚，许逸看了一眼专注开车的李师傅，沉声道：“李师傅，能开个远光灯吗？家门口有块水泥缝，压到了说不定要凹下去。”
    “行。”李师傅利落应了。
    “老大啊……”许奶奶刚热过身，打算开始唱戏了，忽然，一道刺眼的强光从远处照来，正正打在她脸上，她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许奶奶心里暗暗骂了一句，就打算往黑处躲，谁知灯光竟然直直又打过来，伴随着卡车的轰隆声，许奶奶像被老鹰捉的小鸡一样躲了又躲，动作敏锐矫捷，一点不像年过七十的老太太。
    被这么一折腾，装虚弱扮可怜是怎么也表演不下去了，许奶奶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驾驶室，看到从车上跳下来的许逸，眼睛瞪得像要喷火。
    许逸拍了拍手，仿佛没看到她一样，视线瞄准了自家二婶：“二婶，这么晚过来，要请客啊？”
    “请什么客？”
    “不是，我以为你要请客呢。”许逸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我妈往你家门口站一小会儿你都这么问她，你今天来，我还当你请客，正好我和李师傅都没吃饭。”
    “让张春娣请客？小逸你是想多喽！张春娣嫁到我们村这么多年，我就吃过她一口咸菜。”许逸家隔了房的本家婶子嗤笑一声，她是许二婶的死对头，一向看不惯许二婶穷吹牛的个性，许鹏飞买了辆荣威硬是被吹成玛莎拉蒂，还说是村子里头一份。
    放屁，她儿子早买奔驰了！
    “你还吃到过咸菜，那就不得了！他家鹏飞倒是在我家蹭过好几顿饭，我家小龙往她家厨房瞄一眼，她都把肉碗给盖上。”
    “我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比她更抠的媳妇儿。”
    二婶在许逸家横惯了，可村子里的媳妇儿除了许妈脾气温和一些，其他谁不是把自家男人整治的服服帖帖的？当着许奶奶的面，邻居婶子们你一句我一句回忆起了许二婶的抠门事儿，直把二婶说的脸上红一片绿一片。
    “我就是听说小逸出远门卖西瓜，担心他被人骗。”二婶辩解道。
    最先开口的婶子嗤笑一声：“张春娣，你刚刚可不是这么说的！”
    “这是我们老许家的事儿，宏旺媳妇儿，你们先回去吧。”眼见得许二婶犯了众怒，许奶奶连忙开口道。
    许逸却打断了许奶奶的话：“婶子们难得来，爸，给咱婶子一人搬两个瓜，给她们带回家去。”
    邻居婶子们得了西瓜自然是把许逸夸了又夸，就算许奶奶出声赶客，她们却硬是不肯走了，你一言我一语把许逸小时候的壮举翻出来说了又说。
    什么小时候攒一毛硬币给家里买牙刷，吃了好吃的分给长辈……一个婶子甚至夸张道：“小逸从小就不爱尿床，我从那时候就知道他有出息。”
    许逸：“……”
    不尿床等于有出息？？？算了算了，你开心就好。
    眼见得话风向许逸那边偏移，许二婶连忙止住了话头：“许逸啊，西瓜真卖掉了？”
    “车上都空了，张春娣你眼瞎啊？”
    “就是，我早上看到装车的，那么多瓜，半天就卖光了，许逸可真有本事。”
    “谁知道是不是为了赶紧回来低价甩卖呢！”许二婶头发一甩，不屑道。
    “那又关你屁事儿呀张春娣，你管天管地还管人拉屎放屁啊？”站在人群里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吼道，“满村就没见过这样的媳妇。保真媳妇，你们家的事儿平时我也不爱管，可是你看看二子媳妇这样子，天天自己不下地往麻将桌上一坐，到哥哥嫂子家里伸手就要钱，这样的媳妇不管，你想让她上天啊？”
    许奶奶一向凶悍惯了，被这妇女一骂，却是吭都没吭声。
    发话的妇女虽然才四十多岁，辈分上却和许逸的曾祖父一辈，现在农村里不注重辈分，但是真讲究起来，许奶奶都得叫她一声婶婶，许逸不在意，可许奶奶这辈人还是把祖宗放在心里的。
    许奶奶大半辈子没被人吼过，这会儿也觉得面子上挂不住，加上这会儿许毅那边人多势众她也讨不了好，连忙拉着许二婶灰溜溜走了。
    围观的叔叔婶婶们一人拿了两个西瓜，喜滋滋地捧回去了。
    吃完饭，李师傅一走，许爸许妈就连忙安慰许逸：“儿子，低价卖也没什么，咱们家不求赚多少钱，平安过日子就行，你二婶的话都是放屁，你别放在心上。”
    许逸：“啊？”
    “不是瓜没卖掉吗？爸妈知道的，你二婶说她兄弟的一个亲戚和李师傅是朋友，下午就说你一个瓜都没卖出去。”
    许逸点点头：“那会儿是一个都没卖出去。”
    “没事儿没事儿，卖不掉也没啥，对了，儿子，瓜呢？你藏哪儿去了？”
    许逸：“……”
    喵喵喵？
    “你管儿子藏哪儿去了，藏你成天叭叭的嘴里行不行？”许妈夹了一个包子堵住许爸的嘴，虽然也心疼，可想到儿子刚被张春娣冷嘲热讽，心里不定愧疚成什么样呢，连忙换了个话题，“苏锦市好玩吗？”
    许逸：“……妈，我卖出去了。”
    “卖不出去也没什么关系，家里的债不用……啊，什么，卖出去了？”
    许逸翻出随行的包，翻出一堆红色的毛爷爷放在桌子上，大概有五六千块钱，小拇指甲那么厚的样子。
    “可以啊，儿子。”许爸是按八千斤算的，这个瓜棚的产量一向是家里几个棚里最低的，大概只有六七千斤左右，今年虽然肉眼看着产量涨了，许爸也敢估八千斤左右。
    这么算的话，家里的收购价是8毛一斤……许爸瞅着许妈：“多少钱？”
    “7200块。”许妈拍了拍脑袋，“奇了怪了，儿子，你是直接卖给人家批发市场吗？都没有零钱。”
    “零的卖了一部分，整的卖了一部分。”
    许爸恍然大悟：“哦，你散的走的支付宝微信……”
    “那差不多也有8000了。”许爸拍了拍许逸的肩膀，“可以啊，儿子，好歹没亏。”
    被许爸许妈的乐观以及无限宠孩子的态度打败的许逸：“……”
    虽然暂时不想打破爸妈的脑补，许逸还是解释道：“散的走的现金。”
    “啥？散的走的……现金？？？”许爸揉了揉耳朵，几乎怀疑自己是听错了。
    许逸点了点头，掏出手机，把支付宝和微信的界面展示给许爸许妈看。
    支付宝就是时悦酒店和一部分顾客的部分，许逸的账户里一共是9万多块钱，微信里也有1万多块，加起来足足有十几万。
    许爸许妈盯着手机看了很久，半晌都没有出声。
    一棚瓜进账十万块是他们想都没想过的数字，虽然出发之前许爸相信西瓜能卖出两块一斤的价格，可考虑到生意难做，他们觉得能卖出一块一斤都不错了。
    可看现在的数字，分明卖出了十块一斤不止！
    他们一年忙到头也就六七万块钱！
    许妈顿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一家人盯着手机呵呵直乐，滴酒不沾的许妈都就着许爸的杯子给自己来了一口酒，笑得格外开心。
    然而，许逸刚提出要把钱用来还债，就被许妈制止了：“那是你的钱，债是我们欠下来的，不能让你还。”
    “对，要是让我去卖，我最多也就卖个一块一斤。”许爸也连连摆手。
    等到了深夜，万籁俱寂，隔着客厅的房间里却传来一阵细碎的呜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