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两手撑在她身侧，季淮把她圈在中间，低头贴近她的脸。
    “我喜欢你，是想抱你，想亲你的那种喜欢……你也是这么喜欢我的吗？”垂眸盯着她含泪带怯的眼睛，季淮目光下移，慢慢靠近她的唇。
    就在他即将要亲上她的时候，宋莎莎再也忍不住害怕，一下偏开头，躲了过去。
    身体微微一僵，季淮直起身，松开撑在她身侧的手，渐渐恢复成平时那样疏冷淡漠的样子。
    “宋莎莎，以后没什么事，就不要找我了。我们各自冷静一下吧。”他说完，最后看她一眼，然后便竖起风衣领子，随着风雪离开了。
    默默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宋莎莎呜咽一声，感觉心里难受得厉害。
    泪痕干涸在脸上，绷得眼角发疼。她忽然想起上高中的时候，章云心在艺体楼顶痛声哭泣的那个晚上；想起她在深城回海城的高铁上，靠在车窗上无声落泪的场景；想起那年青歌赛的巅峰之夜，她唱到沙哑的那首歌……
    喜欢本身是快乐的，但是再喜欢一点，变成爱却是沉重的。因为爱是有形状的，它长着尖尖的角，一不小心就会让人受伤。
    冷风裹挟着雪花在天地间肆卷，身上冻得快要没有知觉了。良久，她吸吸鼻子，抬手抹干净脸，打车去夏紫那边。
    “……那个写曲子的跟你表白，然后你还问季淮要不要试试？”夏紫一脸一言难尽地看着她，恨不争气道，“你这就是活该！季淮没骂你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所以他喜欢我，你们早就都知道了？”宋莎莎深深吸了一口气，幽怨道，“那你们怎么不告诉我？”
    夏紫无奈道：“看你天天没心没肺的样，大家都能看出来，你就没有那个心思，你以为季淮不明白？他自己都不说，我们还能怎么说？万一告诉你，可你心里没他，你让季淮面子往哪儿搁？”
    “合着全是我的错了？”宋莎莎感觉很委屈，“明明是他嫌我有事都不告诉他，结果我说了，他还生气。”
    “那你也得分是什么事吧？”夏紫也是服气了。
    “他又没告诉我，我怎么知道？”宋莎莎十分怨念，“我还生气呢，我也不想理他了！”
    夏紫嗤道：“你有本事别跟我说，去跟季淮说去。”
    “我不敢。”宋莎莎秒怂。
    “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办？”夏紫叹气道，“像季淮这么好的男朋友可不多见，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去对他投怀送抱？”
    宋莎莎想了想，感觉一股恶寒，连连摇头：“我不喜欢和男的抱在一起……太奇怪了。”
    夏紫玩味地打量着她，忽然向旁边挪开一些距离，嫌弃道：“你该不会是个拉拉吧？”
    “你才是拉拉呢！”宋莎莎知道是女同的意思，郁闷得想打她。
    “不行，我得给你确认一下。”夏紫边说边打开电脑，搜索性向测试题。她们宿舍的女生都出去平安夜聚餐去了，夏紫是被宋莎莎一个电话拉回来的。
    结果等她搜好题目，宋莎莎却坚决不肯做，拿着抱枕要和她打架。
    “行了行了，不做拉倒。”夏紫又搜出一张国际男模在内衣秀上的硬照，“那你看这张照片，瞧这宽肩窄腰大长腿，黄金倒三角身材，还有这性感的八块腹肌和充满力量的男性特征，你不觉得很有诱惑力吗？”
    宋莎莎瞄了一眼，感觉有些辣眼睛：“这满身的肌肉块，好丑……”
    “那这个呢？”夏紫又搜出一张36d小蛮腰的金发美女泳装图片。
    长年挣扎在a杯边缘的贫乳少女顿时就羡慕了：“好看！”
    “……”夏紫宣布道，“你今晚不许睡我的床！”
    宋莎莎没管她，自己简单洗漱一下，然后便大大方方地钻进夏紫的被窝。
    她抱着手机刷了一些情感类的帖子，想看看人家都是怎么谈恋爱的，只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
    临睡的时候，宋莎莎决定要硬气一点，至少要一个星期都不跟季淮说话了。结果她一夜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天刚亮就像往常一样给季淮转发天气预报，然后眼巴巴地等着回复。
    结果等了一整天，季淮也没理她。
    宋莎莎憋不住了，鼓了半天的勇气，给季淮打电话。
    铃声响了很久，久到她以为不会再接通了的时候，电话那边传来季淮清冷淡漠的声音，问她有事吗？
    “啊……”宋莎莎莫名就很紧张，支吾道，“我就是想跟你道个歉，你别生气了吧？”
    “嗯。”季淮淡淡道，“不生气了。”
    宋莎莎顿时有些开心：“那你晚上有空吗，我请你看电影好不好？”
    季淮道：“最近挺忙的，再说吧。”
    宋莎莎感觉出他的冷淡，原来还是生气的，只好讪讪地挂了电话。
    后来一段时间，她又找过季淮几次，可他总是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宋莎莎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因为生气的缘故，现在已经不喜欢她了？
    宋莎莎不敢问，问了她又给不出承诺，只能更尴尬。
    临近年底，学生们都忙着准备期末考试，两人的联系也越来越少。
    寒假里腾出空闲，宋莎莎终于帮章云心把那首主打歌的mv拍出来。中间付允言又找过她一次，不过宋莎莎很明确地拒绝了，她是真的对他无感。
    新年过后的第二天，章云心的新专辑一发行就立马冲上新晋榜，那首主打歌更是高高挂在火爆热歌的头名上，下载量远远超出第二名好几倍。章云心这次怕是真的能买劳斯莱斯了。
    寒假过完以后，新学期一开学，宋莎莎就搬到章云心的小公寓里去了。她原本还想借这为由，找季淮帮忙搬东西，缓和一下两人的关系。结果没想到的是，章云心服务上门，派了一支专业的搬家队伍，不到半小时就把她那不多的几件行李搬完了。
    新学期有卢兰老师的选修课《中外舞蹈艺术赏析》，宋莎莎守着选课的网站拼命抢，终于抢到了仅有的九十个名额之一。
    终于等到上课那一天，宋莎莎早早地赶到教室去抢前排，结果是她低估了同学们的积极性。明明只有九十个选修名额，可是整个阶梯教室接近二百个座位，早已被占得满满当当，连走廊里都是人。最后那一堂课，她是挤在最后面的人群里听的课。
    不过很开心的是，卢兰老师还是看到她了，微笑着向她点头示意。宋莎莎激动坏了，没想到卢兰老师能认出她，一节课听得精神百倍。
    下课以后，同学们围着卢兰老师请教了很多问题，卢兰老师十分耐心，一一解答。
    宋莎莎挤不进去，只能在最后面等着。她倒是没什么特别的问题要问，只是想当面跟卢兰老师说声谢谢。那年她脚受伤的时候，多亏卢兰老师的鼓励，让她有了很多信心。
    一直等了大半个小时，热情的同学们终于散去了，宋莎莎过去向卢兰老师问好，又开心又激动地表达了她的感谢。
    卢兰老师从近处看，愈发美丽高贵而典雅，岁月似乎格外偏爱她一般，并未在她身上留下多少痕迹。
    “莎莎，我们终于见面了。”她微笑着打量宋莎莎，脸上的笑容愈发满意，“下午有空吧，我们一起走走？”
    宋莎莎颇有些意外之喜，自然是满口答应，然而没想到的是，还有一个更大的惊喜接踵而来——卢兰老师问她这学期有没有空，想邀请她参演自己新的舞剧，在里面饰演一个小配角。
    虽然只是一个小配角，可是能参演卢兰老师编导并主演的舞剧，那简直是每个舞蹈类艺术生做梦都想拥有的机遇。
    宋莎莎激动万分，自然想应承下来，可是又怕自己水平不够，配不上卢兰老师的舞剧。
    “其实我去看过你们的舞蹈课，你们导师也极力推荐你。不管是舞蹈的专业性还是艺术的感受力，你的表现都很好，我对你有信心。”卢兰笑着鼓励她。
    没想到卢兰老师竟然还去看过她们上课，宋莎莎一时间万分庆幸，还好她平时上课比较认真，从未敢懈怠。
    确认她可以参演新的舞剧以后，卢兰留给宋莎莎一个电话，有事可以与她联系，有问题也可以随时问她。
    送走卢兰老师以后，宋莎莎感觉这梦幻的一天就像中了千万级□□一样，开心得快要飞起来了。她刚想向父母报告这个好消息，忽然又想到一个很严峻的问题——卢兰老师这样关照她，是不是因为季淮的关系？
    她犹豫了一会儿，给季淮打电话。
    季淮听说这事以后，淡淡道：“不是我，我还没有那么大面子。卢兰老师能看上你，应该是你自己实力使然。”
    宋莎莎听完这话，终于彻底得放心了。
    自从年后开学以来，她和季淮已经有很长时间没见过面了。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宋莎莎隐约能听到他平稳而低沉的呼吸声，她刚想问问他，有没有时间见个面，不料季淮反而先开口问道：“你今晚有空吗？一起吃饭吧，叫上夏紫刘钊他们一起。”
    “啊……好呀！”宋莎莎顿时开心起来，“你今天怎么有空出来玩了？”
    季淮默了会儿，淡淡道：“学校分给我一个交换生名额，大二要去牛津学习一年。”
    宋莎莎愣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有些僵：“牛津大学啊……那真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晚上的聚餐十分欢乐，因为有双喜临门的好事，一个要参演卢兰的舞剧，一个要去牛津读交换生。大家谁都没有提季淮和宋莎莎的事，只是像从前一样，佯作什么都不知道。这大概就是友谊的体贴吧。
    聚餐结束以后，季淮送宋莎莎回住处。到了她的公寓楼下，夜晚的细风微醺，夏天的气息正在暗夜之中潜生滋长。
    宋莎莎走到公寓门口的台阶上，转过身看着季淮，小声道：“你……回去路上慢点啊，路上车多。”
    两手揣在兜里，季淮默默看着她，漆黑的眸子幽暗深邃，好像暗藏着一整个神秘未知的世界。
    半晌，他抬起手，将宋莎莎垂在额前的一缕发丝掖到耳后，轻声道：“莎莎，你想让我去吗？如果你说不，那我就不去了。”
    宋莎莎心头一跳，两手不自觉地绞在一起，暗暗犹豫着。她自然是不想让季淮离开的，英国那么远，一去就是一整年，她会有很长一段时间都见不到他了。
    可是能去牛津学习，牛津的考古专业又是全世界最强的，这样难得的机会，如果让季淮放弃，太可惜了。
    他们还很年轻，他们也不急在这一时。她不能因为自己的自私，总是让他去做牺牲。
    脸上挤出一丝笑容，宋莎莎抬头看着季淮，微笑道：“你去吧，英国又不远，一年很快就过去了。你有空就回来，我说不定也会去那边旅游，可以坐飞机，很快就到了……”
    眼睛有些模糊，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只是看到季淮点了点头，然后听他说了一声“好”。
    后来大一暑假的时候，季淮临去英国之前，送给宋莎莎一个盒子。里面是十一个牛奶味的果冻布丁，还有一张纸条：这是还欠你的十一个果冻，一起都给你了。
    当初说好的那一百个果冻，他已经全都给她了。所以，他们这是两清了吗？
    宋莎莎不知道这是一种什么感觉。
    季淮走了，去了地球的另一端。每天见到不同的人，说着不同的语言，呼吸着不同的空气，看着不一样的朝阳和落日。似乎他们已经变得没有任何关系了一样。
    宋莎莎不想和他断掉联系，不想和他变成不再熟悉的陌生人。可是一个白天一个晚上，天涯海角相隔万里，她所唯一能为他做的，似乎就只剩下每天给他转发天气预报。
    她上网查过，牛津那边与京市这边的时差是8个小时。所以为了让季淮每天早晨一醒来就能看到当天的天气预报，她每天晚上11点，便会准时把牛津市当地的天气预报转发给他。
    ——2022年9月20日，牛津市天气晴，气温2～16c，西南风5级，pm2.5指数77。今天风有些大，你要穿厚一点哦！
    ——2022年9月30日，牛津市天气小雨转中雨，气温9～19c，西南风4级，pm2.5指数152。今天下雨了，出门记得带伞，淋雨会着凉。
    ——2022年10月21日，牛津市天气阴，气温5～12c，西北风2级，pm2.5指数259。今天雾霾好严重啊，别忘了戴口罩。
    ——2022年11月26日，牛津市天气雪，气温-1～4c，东北风3级，pm2.5指数121。下雪了，穿厚点哦，别冻感冒了。
    ……
    每天转发天气预报，宋莎莎似乎已经找不出别的话题与他说，而季淮也再没有回复过她。
    圣诞节那天，从大清早开始，满世界都在播放“铃儿响叮当”的欢快歌曲。宋莎莎看到外面阴沉沉的天气，换上一件厚羽绒服，然后去赶地铁。
    章云心那间小公寓距离舞大很近，坐地铁只需一站路。
    从地铁站出来，天空中飘起蒙蒙的细雪，转眼就把地面覆盖上一层斑驳的白。
    宋莎莎仰起头，细小洁白的雪花飘落到她的眼睛上、眉毛上，很快就融化掉，微微有点凉。
    她抬起眼，看到远处高楼上巨大的广告牌：最甜美的牛奶布丁，只送给最爱她。
    忽然间被一种巨大的悲痛击中了，无数欢歌笑语、开心落泪的片段重叠在一起，山呼海啸一般朝她袭来。
    宋莎莎紧紧捂住嘴，却忍不住滂沱的眼泪如冲闸而出的洪水一般泛滥开来。原来她不是心里没有他，只是早已把他当成自己的一部分，甚至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有多么离不开他。
    忽然间很想听听季淮的声音，她忙不迭找出手机打电话，也不管什么白天黑夜差几个时区了。
    “喜羊羊 美羊羊 懒羊羊 沸羊羊 慢羊羊 软绵绵红太狼 灰太狼，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天空因为我变得更蓝，白云因为我变得柔软～”
    那个专属铃声响起的时候，季淮正在睡觉。漆黑的深夜里，听到那一串跳动的歌词，他在半梦半醒间以为是自己幻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