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半晌，手中再度冒出了一张纸——
    【《师兄雅蠛蝶》世界提示：
    若莫蕊不因你的主动攻击（形式包括但不限于冷兵器、朱雀之火）而死亡，“贺见霜减寿十年”的惩罚不会落下。】
    雁翎对这个世界的尿性深有体会，这个回答显然不足以解答她的疑虑。为求万无一失，她连忙追问道：“莫蕊是女主角，她死了的话，除了‘贺见霜减寿十年’，还会有别的惩罚落下吗？比如变成是我减寿十年，送我回现代什么的。”
    【《师兄雅蠛蝶》世界提示：
    若莫蕊为自主死亡，均不会有惩罚落下。】
    最后一丝后顾之忧也没了。雁翎缓缓捏紧了手中的纸，抬眼犀利地看向前方幽暗的丛林。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她有办法了。
    不等多久，莫蕊终于气喘吁吁地追了上来，她手上的□□已经没有箭矢了，早已被丢弃在了路上。
    雁翎面向莫蕊，背对着悬崖的茅屋站着，身后是漆黑夜空，壮阔星河。莫蕊喘着气，慢慢地直起了上半身，“刺啦”一声抽出了剑，高声道：“怎么，不跑了吗？”
    雁翎抿了抿唇——为了达成目的，她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彻底激怒莫蕊。
    于是，雁翎背着手，点破道：“莫蕊，你本来应该和楚逸衡在一起，当你的武林盟主夫人的，为什么要中途放弃？”
    见雁翎一语点破了心事，莫蕊便知道自己先前所有的猜测都是真的，顿时瞪直了眼睛，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怒道：“你承认了吗？我果然没猜错，你果然什么都知道！把一切都改变了的人，果然是你！”
    雁翎没有否认。
    “是你抢走了贺见霜，我早就奇怪了，他上一辈子可以为了我去死，怎么可能这一辈子就变了……还有，那天在青楼里把我打晕的人是不是也是你！”
    雁翎说：“是你自己放弃了楚逸衡，才落得个两头不到岸的境地。由始至终都没人逼你，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有什么怨气，都该对着自己撒。”
    这种情形下，莫蕊的脑子转得前所未有地快，瞬间想通了很多从前没串联起来的事情，开始有些发热：“我懂了，我全都串联起来了。如果不是你在阻挠，我在蒿山派的时候就应该认识了贺见霜，我有大把的机会与他相处。如果不是你一开始就从中作梗，他怎么会不认得我？！是你破坏了我们的相识！还有梅炎之，也是你在从中作梗吧，如果不是你捣鬼，他怎么会由始至终都没有出现在我的身边？！”
    雁翎摊手，很干脆地道：“是啊，你说得没错，是我阻止了你们在蒿山派的见面。可是，你别忘了，上一辈子，无论是与梅炎之还是与贺见霜，都没有人破坏你们的见面。梅炎之姑且不论，但贺见霜却是认认真真地爱慕着你，你却没有珍惜。到了这一辈子，在你恢复记忆之前，你还是向着楚逸衡的，直到恢复记忆后，才转而喜欢贺见霜。可见，你只不过是喜欢被贺见霜追逐、被他捧着的感觉。当贺见霜不再捧着你的时候，你才患得患失起来，才想要把他的注意力抢回来。”
    虽然一开始的时候，雁翎的确是为了吸引莫蕊的注意力，让莫蕊跟上她的节奏，所以才不断说起原著的剧情来刺激她、激怒她。但是，说着说着，雁翎却不由地融入了自己的情感，也不期然为上一辈子的贺见霜惆怅、不值了起来。
    很多的影视作品的女主角身边都会出现一个类似于骑士的男配角。女主角总会把大半的心思都放在男主角身上。而这个男配角往往得不到女主角的欢心。他存在的意义只是男女主角爱情上的阻碍或者陪衬。除此以外，这个男配角的结局也往往好不到哪里去，要么就是为女主角禁欲一辈子，要么就干脆早早歇菜，去见耶和华了。（=_=）
    现在想来，对于这个套路，原著里的贺见霜中枪的程度，简直可用百发百中这个词来形容啊。
    唉，这些男配角对爱情的憧憬，早已在倾慕的人长久的冷淡中消失殆尽。坚持到最后，剩下的更多只是一份干巴巴的、绝望的念想罢了。可笑的是，包括莫蕊在内的不少人却都理所当然地认为——女主角可以不喜欢男配角，但是既然男配角喜欢了女主角，不管有没有回应，都得一直喜欢下去。这是多么不公平的想法啊。
    雁翎抬眼，平缓了一下语气，续道：“莫蕊，这个世界上，没有谁是生下来就要属于谁的，只有真心才能换取真心。无论贺见霜喜不喜欢你，他都没有负过你。反观是你，上一辈子没有珍惜过对方的心意，这一辈子没有对他付出真心，还多番陷他于险境，这样又怎能要求贺见霜像上辈子一样在原地等你？你以为全世界都要围着你转吗？”
    “雁翎，你休要偷换概念，胡说八道，由始至终你都在说我不喜欢贺见霜，恶意揣测我的想法。说到底你有什么资格评判我喜不喜欢他？若我不喜欢他，我又怎么会毫不犹豫就放弃楚逸衡，追到了千里之外的勾越来！”
    雁翎摇头道：“既然你那么喜欢他，又为何不把沈照拦住？把贺见霜置于险境中，这是喜欢他的表现吗？”
    “我只是要找到贺见霜住在哪里！区区一个沈照我自有办法解决。”莫蕊道：“谁让贺见霜不见我，还把我丢在岳明山，若不是喜欢他，我怎么会想见他。”
    对于这番言论，雁翎也是哑口无言。罢了，莫蕊已经渐渐上钩，无须再废话，是时候该动手了。
    这么想着，雁翎右手握着左手手腕，指尖悄然弹响了一簇火焰，面上则故意扬起了一个恶意的讥诮的微笑，朝着她的七寸打下去：“莫蕊，恕我直言，你的喜欢实在是太廉价太自私了。所以现在才谁也不喜欢你啊。明明握着一手好牌，却打得这么稀烂，真是遗憾。”
    “你找死！”莫蕊果然被彻底激怒了，捏紧了锋利的长剑，指向雁翎：“我今日绝不会放过你这只妖孽！”
    雁翎眸光微闪，忽地转身飞快地钻入了茅屋中。与此同时，把指尖的火花弹向被雨浇得**的茅屋。那金红色的火焰碰到了湿透的茅草，便瞬间点燃了起来，仿佛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挡它的燃烧。
    莫蕊当然也看到了那一小簇火焰。但是，她自然不认为这座湿透的茅屋能燃烧起来，说不定等她杀掉了雁翎，这火花早已自己灭了，因此完全不放在心上。她逼近了茅屋，寒声道：“雁翎，你太可笑了，你以为躲在里面就没事了吗？我一样能杀掉你！”
    说罢，便转身跟着冲入了茅屋中。
    然而，茅屋外的星星之火不用两息时间便熊熊燃烧了起来，这速度之快，火势之凶猛盛大，显然超过了一般的火焰。
    金黄色灿烂的火焰迅速攀爬上了湿透的房梁，屋内烟尘滚滚。热度攀升的屋内，雁翎却仿佛无事人一样立于火焰中，乌黑的发丝无风自动，湛湛双眸映着火光，额上菱形的印记开始发烫。四周舞动的火舌对她来说，只是一团微热的空气。火焰甚至无法爬上她的袖子衣角，更不用说烧焦她的头发。
    确认莫蕊已经进来后，雁翎及时抽身离开。
    足尖落在茅屋前的空地上，雁翎浑身冒出的金黄色火光霎时一收，四周归于黑暗。她低头，把舌下含着的珠子吐了出来，擦干净后戴回手上。随即便不再去听前方的动静，转身飞快离开。
    身后，漆黑的屋梁坠落，熊熊烈火吞并了莫蕊的身影。
    一切都结束了。这个世界却没有再给她警告，说要减掉贺见霜十年寿命，这就说明了她这个空子钻对了——莫蕊是在看到了火焰的前提下自己走进茅屋的，这就不算是她主动攻击了。
    解决了这个潜在的危险人物，也没有减短贺见霜的寿命，这样就够了。
    没有再想莫蕊，雁翎火速赶回刚才的亭子里。然而凉亭附近除了一些打斗痕迹外，魏真和沈照都不在了。
    雁翎左顾右盼，忽然感觉到手心出现了一张纸——
    【《师兄雅蠛蝶》世界维护通知：
    世界女主角莫蕊身亡，世界严重崩塌，将开始重新构建，进行强力维护。
    维护期间，暂停一切用户体验。从这一刻开始，你将被送回现实世界五天。由于维护中需要进行时间轴和事件修正，因此，书中世界的时间流速，将由“现实的两倍”增加至“现实的三十倍”。维护结束，才能重新进入世界。】
    雁翎犹如被一道雷劈中了。
    wtf，三十倍？！
    她将被送回去五天，而这里的时间是书外的三十倍——也就是说，她要在书中世界消失一百五十天，合共五个月？
    开什么玩笑！
    雁翎倏地抬头，朝天怒道：“什么破规矩！你明明跟我说，只要莫蕊是自主死亡，便不会有任何惩罚落下，不会减寿、也不会送我回现代，更没有任何没有副作用的，你这是蓄意欺骗！如果要维护，行，你为什么不在事前跟我说？！”
    【《师兄雅蠛蝶》世界维护通知：
    1、维护并非故意欺瞒，只是在莫蕊死亡事件发生后，才能计算出其影响，得出需要维护的结论，并精确到数据。
    2、本次维护等于重新构建一次世界，过程复杂，亦是必不可缺的。否则世界崩塌，所有角色将不复存在。
    3、送回去五日而不是十五日，可见是维修需要，而非惩罚。
    给您带来的一切不便，敬请谅解！】
    雁翎崩溃道：“我谅解你麻痹！这和惩罚有什么区别，有什么区别！”（+q皿q+）
    ☆、第80章
    下一刻，一道白光裹挟而过，雁翎转眼就消失在了原地。饶是再怎么不情愿，只要一天身处这个世界，就依然得服从于它的规则。
    *
    魏真与沈照一战打得难分难解。两人势均力敌，打到最后，还同时滚落山崖，撞得头破血流。魏真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用匕首杀掉了沈照。然而把人杀掉后，他也受了重伤，已经没有力气再爬上去了。幸好，在当晚，韩六便感觉到事情不好，连忙派人搜山，直到第二天清晨，才把因失血而虚弱至极的魏真救了回去，并从他口中得知雁翎被追杀，至今下落不明的事情。
    韩六暗道不好，却也不敢在这个关头把事情告诉贺见霜，只好暗自搜索，祈祷雁翎也命硬，能够在贺见霜出关之前平安回来。可惜，事与愿违，他们找遍了勾越，最终只在某个悬崖边，找到了一处比较可疑的地方——丛林中被丢弃的□□，射偏到树上的弓箭，昭示着这里曾发生过激烈的追逐。沿着追逐的地方走，便能看到一大片有焚烧痕迹的废墟。众人在附近翻找了足足半个月，也没有找到一具尸骸。
    韩六自然明白，在烈火之下，人骨也跟着融化是很正常的事情。雁翎怕是早已凶多吉少。
    半个月后。
    废墟前。
    贺见霜刚出关便听到了这个噩耗，面色惨白，匆匆赶到了茅屋所在地。他甩开了韩六的搀扶，双眼猩红，跌跌撞撞地冲到了最前面，一下跪在废墟中，伸手疯狂地翻找着残余的砖瓦、瓦砾，连指尖出血了也毫无感觉。
    朱雀之火所焚烧过的东西基本不会留下痕迹，就跟气化了一样，莫蕊丧生的那处茅屋找不到尸骸，房梁也化为了灰烬，早已被山风吹散，只除了一些房子的框架、断壁残垣还存在着。当晚火势旺盛，但焚烧的范围蔓延了十多米便没有继续扩大了，像是有人在刻意控制着。火烧的范围之内，土地焦黑，枯叶遍布，却什么也找不到。
    从天亮到天黑，贺见霜如疯魔了一样，在那片方圆不过二十平方米的废墟中翻找着。韩六等人没有办法，只好也帮着在那片他们早已翻过无数次的废墟中找，哪怕是找到一块骨头也好。
    直到入夜子时，依然没有任何发现。天空响起了几声闷雷，倾盆大雨从天而降，浇湿了他们用来照明的火把。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韩六在暴雨中叹了口气，走上前去，蹲在了贺见霜身边，伸手握住了他的手腕，低声道：“少主，别找了，人已经没了。”
    贺见霜的手停住了，发冠凌乱，乌黑的发丝被雨水彻底打湿，粘在他瘦削的脸颊旁，挡住了他的表情，更有雨水顺着他的发丝滑落。
    韩六的手叠在贺见霜的手腕上，刚好被这顺着发丝滑落的雨水砸中，不由一愣——这雨水，竟然是热的。
    很快，韩六便反应了过来——不，这不是雨水……
    贺见霜伏倒在瓦砾上，不甘心地捶打着地，在闷雷声中，韩六离得他近，能隐约听到他如受伤的野兽一样压抑的哭嚎声。
    魏真瘸着腿走上前来，一言不发地跟着跪在了贺见霜背后，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
    贺见霜早就知道，上天对每一个人都是不公平的，但对他却分外残忍苛刻。它会把世间最美好的东西送到他手上，让他尝够甜头，开始依赖，开始相信自己这样的人也会有人爱，有人放在心上。在给予了他希望，让他离不开对方的时候，再狠心把这希望打碎、夺走。仿佛就为了看他痛不欲生的模样，让他饱尝痛失所爱的滋味。
    暴雨下了许久，等雨声渐渐停下的时候，四周也安静极了。
    韩六耳力极好，但也没有听到贺见霜有啜泣声，大概是早已止了眼泪。
    然而，等贺见霜抬起头来的时候，众人都猜不到他的反应竟会如此——
    那是阴冷的残虐嗜血，又是绝对的平静死寂。正是这种反差，才显得可怕，以至于此刻竟然无人敢先开口说话。
    所谓软肋，如果不忍毁掉，便只能妥帖收藏。如果小心翼翼地护着软肋，却被狠狠挖走，徒留下血淋淋的伤口，有的人可能会因此一蹶不振；有的人犹如失去了最后一层温情的束缚，激发出骨子里的暴虐，今后，再也没有任何人能阻止他依凭喜好行事，掀起腥风血雨。
    *
    雁翎猛地睁开眼睛。
    墙上的空调呼呼作响，她正维持着上次离开前的姿势，侧躺在了自己家中的弹簧床上。床头柜上的蜡笔小新闹钟滴答滴答响着，已经是晚上八点多了。这和上一次她离开现实世界的时间是一样的。可见，虽然她在书里度过了小半年的时间，但现实的时间果然是静止的。
    如果每逢离开书中世界，里面的时间也能静止，那该多好。
    雁翎从床上弹了起来，焦躁地来回踱步。
    诚然，为了保证贺见霜的安全，莫蕊和沈照都的确不能留下活口。而在那个情形下，当场把莫蕊杀掉，是唯一最好的方案。
    当然了，她又不是傻子，自然是思考才得出最佳方案的。毕竟，雁翎早就深深领教过莫蕊对原著的影响力不容小觑。所以，在动手之前，雁翎才会谨慎地问了好几遍莫蕊自主死亡的后果。对此,那个世界给她回答是——没有惩罚降下。
    就是这样，有了官方的保证，雁翎才放心动手。
    她万万想不到的是，那个世界竟会对她隐瞒了一件不是惩罚、却胜似惩罚的事情。那就是——莫蕊的死亡，会导致书中世界的崩塌。
    注意了，这里面的逻辑很简单——只要莫蕊死掉，世界就崩塌，和莫蕊的死因根本没有任何关系。
    也就是说，即使莫蕊是因为打喷嚏过猛而挂掉的，书中世界也会崩塌，也会进行维护。
    届时，雁翎作为一个外来者，即使和莫蕊的死亡没有一毛钱关系，也依然会受到维护的影响，被迫离开书中世界五个月。
    可笑的是，虽然都是把雁翎扔出书中世界，可这一次的名义是“维护”，而不是“惩罚”，所以，那个世界没有事先告诉她。同样的，雁翎在这之前从未听说过“维护”这个概念，所以提问的时候，也完全没往这方面问过。
    往阴谋论的方向想一想，这个世界之所以故意隐瞒，说不定是因为它在努力促成贺见霜走向既定的命运。贺见霜是修炼秘笈而死的，这个世界为了让他按条路死掉，先是给了他一个练《霜泷寒水》的理由——保住一只手。发现贺见霜不打算练到九重后，便又再一次出手，以“维护”的理由把她也带走，让贺见霜回到了原著里的自暴自弃、对人世已无眷恋的厌世状态。
    ——这个世界的确会为她提供咨询帮助，但这份帮助，却会让步于人物命运轨迹的齿轮。
    如果她知道莫蕊这个人一旦死去就会有如此严重的后果。那么，雁翎发誓她会想尽办法，即使负点伤也要保下莫蕊的命。把人抓回去后，再亲自与贺见霜交代清楚自己的去向，然后才杀掉莫蕊。这样的话，即使离开五个月，也算是打了招呼，也有约定的回归日期。
    可是这也只能是假设。毕竟，在没有武器、不能还手的大前提下，一边保护自己、一边把手拿利剑的莫蕊活抓，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情。傻子才会采取这么迂回还不利己的方式。正常人面对这道选择题，百分之一百都会选择直接在原地干掉莫蕊，这不过是人之常情罢了。
    雁翎捂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