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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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舒的信里并没有说她会去哪里,只是托城澄照顾她的一对儿女。但城澄知道,云舒一定是去了江南。她会去扬州看琼花,实现她们两个人共同的愿望。
    云舒走后许久,城澄都很沉默。荣王知道她心情不佳,她不想说话,他就陪着她沉默。
    皇帝名义上说是让奕王监国,但奕王腿脚不方便,府里又乱成了一锅粥,根本分担不了多少国事。重要的折子还是送往承德,其余事宜咸决断于荣王府。
    荣王以亲王之身,行皇帝之实,但他没有露出丝毫喜色。因为他知道,现在时机还不够成熟,皇帝把权力分给他,多少有些考验和试探的意思。他若趁机揽权,反倒弄巧成拙。所以裴启旬处理政事之时,并没有殚精竭虑,毕露锋芒,而是广为征集诸位大臣和奕王的意思。能亲自处理的,他便亲自处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就交给底下人去处理。时不时的,他也故意在朝中几个“刺头”那儿碰几个硬钉子,不让所有人都说他的好。
    皇帝虽远在承德养病,但耳目仍留在京城。听人呈报了荣王的处事风格之后,便对这个兄长更为放心了几分,竟生出在承德长住一段时间的心思。直到九月底,一个流言悄无声息地传到承德,才叫裴启绍生出回京的打算。
    要说什么流言有这么大的威力,能叫心灰意冷的皇帝回銮?说来也不是什么大事,甚至与皇帝本人无关,不过是一桩风月趣闻——据说奕王妃走后,荣王妃仍旧常去奕王府。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两人竟生出情愫。
    皇帝初时听了只觉荒谬,后来细思之下,却觉得很有可能。城澄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天生的尤物。老四呢,对他们当年的事情知之不多,奕王妃又刚走,谁知道他一时糊涂能做出什么事情来?皇帝越想越呆不住,当即命人传旨,摆驾回宫。
    这事儿宁妃也有所耳闻,可她完全不明白皇帝为何这样心急火燎。又不是他的媳妇给他戴了绿帽子,皇帝紧张个什么劲儿?
    宁妃不说,但皇帝看得出她的疑惑。为了掩盖自己的心思,他轻咳一声同她说:“你不知道,此事非同小可。据说荣王一怒之下与奕王决裂,两个人在朝堂和兵部打起了擂台,已是不容水火。监国的两个王爷闹成这样,朕再不回去,京里岂不闹翻了天么?”
    “还是皇上考虑得周到。”宁妃温声道:“您放心,妾身已经吩咐下去,今日之内必将行装打点完毕。皇上要是心急,尽管可以先行回宫。妹妹们要是不方便即日启程,妾身留下陪她们便是,定把她们好好儿地带回宫。”
    “辛苦你了。”皇帝挤出个笑,也不和宁妃客气,当真立即丢下一众后妃和皇嗣,摆驾回宫。
    回京的路上,皇帝难得一个人清清静静地看着窗外的风景。不知为何,他在气老四不懂事之余,竟然有一丝隐隐的幸灾乐祸。当初荣王夺他之妻,现在知道这滋味不好过了吧?只不过荣王比他更惨,他和城澄相好之时两人都尚且年少,又没有名分。可如今呢,城澄可是玉牒上记录在册的荣王妃,这流言又都传到承德去了,可见荣王必然丢尽脸面。
    皇帝向来要强,荣王又何尝不是呢。这事儿说起来是老四做得不地道,他身为“中间人”,回去得好生教训老四一番,再安抚安抚荣王。
    裴启绍打定了主意,可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他才一回宫,老四便一瘸一拐地求见,求皇帝为他主持公道。
    皇帝拉长了脸,挺不高兴地说:“你还要什么公道?”
    奕王跪倒在地,指着自己的右眼说:“皇兄您瞅瞅,瞧荣王给我打的!他根本没把我当成亲弟弟!”
    “你还有脸说。”皇帝恨铁不成钢地说:“谁让你勾搭人家王妃了?你在兵部,也知道荣王打过多少胜仗,给你一拳都是轻的。他要是当真下了狠手,你现在还有命在朕面前叫屈?”
    老四简直要哭:“皇兄,臣弟冤枉啊!臣弟从来都没有勾搭过荣王妃啊!”
    皇帝斜眼乜他:“哦,那是荣王妃勾搭你咯?”
    “也、也不是。”奕王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事儿就是个误会。皇兄您也知道,云舒和荣王妃交好,云舒走后,荣王妃便时常过来探望两个孩子,渐渐的就有了些风言风语。”
    皇帝一脸不信:“只是风言风语,大皇兄就把你打成这样?老四,你别不是把朕当成傻子吧?”
    奕王吞吞吐吐地半天,终于道出一句:“云舒走后,臣弟时不时喝一点酒,借酒消愁……”
    皇帝一副“你看我说吧”的表情,了然地看着奕王。裴启霖被这眼神看得羞愧不已,主动坦白道:“但臣弟也没做什么特别过分的事情啊,就是醉酒之后,错把荣王妃当成了云舒……只是喊了两声,抓了她一下,连抱都没抱到,真的。”
    皇帝真是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和皇嫂暗通款曲,估计老四也没这个胆子,但是占一占便宜总是少不了的,要不然能叫荣王那个笑面虎动怒?这事儿怎么说还是怪老四:“喊了两声,抓了一下手,这还不够么?你还想怎么样?长嫂如母,你对荣王妃不敬,该打。回去好生反省着吧,这事儿朕也没法替你做主。”
    奕王不甘心地说:“皇兄,臣弟真的冤枉啊!臣弟好好地想过了,这件事就是个圈套,是荣王故意下套,让我往里头钻的!出了这事儿之后,他就在朝上跟我过不去,现在连兵部的事情都不让我插手了!要是只是打了臣弟一拳,臣弟才不会告到皇兄面前来呢。可他现在分明就是假公济私,谁知道他在图谋些什么呢!”
    皇帝摇头,只是叹老四不争气:“你说人家给你下套,人家逼着你掉下去了?还不是你自己往里头钻?更何况……”
    见皇帝欲言又止,奕王忍不住追问:“何况什么?”
    皇帝没有说出口的是,何况荣王那样宝贝城澄,当真舍得用她做圈套么?就算他舍得,以城澄那个性子能乐意么?以他对这两个人的了解,他不相信。
    事实与皇帝猜测的差不多少,此事闹成如今这样,的确是城澄和荣王始料未及的。一开始的确如奕王所说,城澄只是常去看望云舒的孩子。后来也不知道是谁嘴那么欠,传起了她和奕王的闲话。荣王消息灵通,很快就听说了谣言。他忍住了没问城澄,怕她不高兴,她却看出他有心事,主动问他怎么了。
    裴启旬刚开始还不说,后来她缠着他一直问,他磨不过她,只得将流言说与她听。城澄愣了愣,抱歉地说:“是我考虑的不周到,连累你了。你放心,以后我少去奕王府便是。”
    裴启旬却摇头:“本王知道你放不下那两个孩子,去看看也没什么。旁人爱怎么说便怎么说去,只要本王知道你如何就好。至于老四么——呵,他没那个胆子动你。”
    “这样好么?”她始终觉得过意不去,“枉费你洁身自好那么多年,名声全被我败坏了。”
    “洁身自好?”他好笑地重复,笑吟吟地望着她。
    她以为自己用错了成语,微微红了脸:“我说得不对么?那该用什么?总不会是守身如玉吧……”
    裴启旬被她逗笑,在她脸上亲了亲,温柔道:“是啊,本王为你‘守身如玉’,你该怎么回报?嗯?”
    她最受不了他用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暧昧地反问,那一声几乎勾去她的三魂六魄。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干脆搂住裴启旬的脖子,主动去亲他。床笫之间,自是一番旖旎风流。
    两人说开了之后,就都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城澄后来就减少了去奕王府的次数,可有一次赶巧,正好遇到奕王酒醉,就发生了奕王对皇帝所说的事情。裴启旬听南慧说了这件事后,城澄怎么拦都拦不住,直接冲到奕王府,狠狠地打了奕王一拳。都说打人不打脸,裴启旬却不顾忌,那一拳之用力,几乎要废掉奕王的一只眼睛。
    城澄他们好不容易把人劝回府,她拉住他的手,正要说话,却听荣王道:“本王不觉得自己做错。”
    “我没说你错了呀。”城澄嘟起嘴,在他手上轻轻吹了吹,“打得那么狠,手疼不疼啊?”
    他本来紧绷着一张脸,听她这么说立即便破功了,笑得无可奈何。他自诩看人通透,可是城澄这小脑袋瓜里装的是什么,他可真是捉摸不透。或许这正是夫妻间相处的乐趣,两个完全不同的个体结合在一起,因为不能预测对方的行为,永远给予对方未知的喜悦和惊奇。
    他顺势抓住她的手,同她解释:“这一拳不光为你,也为本王,为我们的儿女。”
    城澄心中一动,似乎明白了什么:“您是想……借机除掉奕王么?”
    荣王并不否认:“这几年来,老四就像扎在兵部的一根刺,一直试图与本王分庭抗礼。他年轻有为,又有外戚支持,如果不是伤了腿,只怕更加难以对付。就算是如今,三弟对他的倚重和信任还是远远多于本王。不除老四,本王这一步棋就走不下去。”
    ☆、第67章 女儿
    第六十七章女儿
    就这样,这件看起来有辱王府家风之事,荣王并没有让人压下去,也没有刻意宣扬,只是让其自由发展。他则开始大刀阔斧地在兵部动作起来,极力排挤老四,且以“正当的理由”不让皇帝起疑。等到延祚七年开春的时候,兵部与京城内外驻军的调防,已基本由裴启旬掌控。
    皇帝眼看着荣王发泄得差不多了,就开始和稀泥。过年前停朝的那一天,把裴启旬和老四都叫去乾元殿,兄弟三个一起用了顿午膳,且算握手言和。裴启旬走后,老四表示自己咽不下这口气,不愿意再在兵部看裴启旬的脸色,皇帝就把他调去了刑部做尚书,也算升迁了。
    停朝之后,很快就是一年一度的新年大宴。城澄早已准备妥当,盼着进宫见女儿的那一天。
    昭祉命大,两年前的那场疫病妍嫔宫里死了不少人,她一个小女孩儿却顽强地活了下来。过了年,她就满五周岁了。小姑娘伶俐又可爱,据说很是得皇帝喜欢。
    城澄逢年过节去看她,每回都要感叹生命的神奇。那么小一个娃娃,从她肚子里出来,这么快就长大了,窜得那么高,实在不可思议。每次她回到家,就向裴启旬眉飞色舞地比划,他笑着看她,说她怎么还像是个孩子。没办法,儿女都不在身边养着,提高不了多少她作为母亲的自觉。
    有时候两个人依偎在一起,都觉得这府里太空荡,甚至动过保养别人家孩子的念头。但说来不是好笑么,明明自己有孩子,为何要养别人的孩子呢。
    荣王却觉得可行,分析给她听:“怀怡走了之后,长公主府形同虚设,愿久就被接回了宋府。宋行霈将妾室扶正,她便是愿久的继母。让她来抚养愿久,委屈了这孩子。”
    长公主怀怡,也在两年前的那场天灾中去了。留下一个她和行霈的独女,因在族中行九,又生于九月初九,故而取名愿久,取“但愿人长久”意。可惜愿景成空,愿久还不到两岁,长公主便撒手人寰。
    城澄这几年虽和行霈渐行渐远,但他们当初的诺言仍旧作数。他是她孩子们的干爹,她是他孩子们的干娘。且不说她与行霈的关系,光是看在长公主的面子上,城澄便对愿久多有怜惜。
    长公主是个好人,生在皇家的金枝玉叶,待人接物却是一点架子都没有。她和行霈过去那么好,荣王都颇有微词,对行霈有所不满,长公主却从没说过她什么,这些城澄一直记得。
    只是要养行霈的女儿,他能乐意么?就算行霈乐意,荣王就不膈应么?
    “我本以为,行霈会从府外迎娶一位继室,门第不用太高,差不多就好。谁知他竟把郭氏扶正——”说起来这郭氏还是长公主做主给行霈纳的,那时候长公主成婚两年都没有孩子,就有些着急,谁知道郭氏才刚进门不久,长公主就有了。两人一前一后生下了女儿,郭氏的女儿只比愿久大三个月。后来长公主就再没有怀孕,郭氏倒是又生下了一个儿子。行霈对自己这个独子寄予厚望,给郭氏提身份,大抵也是为了这个儿子。
    城澄叹气:“小九那姑娘,小小年纪,性烈如火,吃亏定是不会的。只是在郭氏眼皮底下讨生活,难免要有些气受。回头等我问问吧,要是行霈和小九都没意见,接她来荣王府小住也好。”
    说起幼而失母的孩子,城澄不免想到云舒留下的那一对儿女。半年多了,云舒一点回来的意思都没有,也没有和她联系,可谓音信全无。比起愿久,城澄更担忧靖沅和元之。可他们是奕王的子女,奕王同荣王势同水火,想都不用想就知道,奕王肯定是不乐意的。
    她和奕王的事情闹大之后,这回连奕王府也去不得了。城澄想起来这事就过意不去,觉得自己没帮云舒照顾好他们。荣王看出她的担忧,就说:“九儿倒好说,主要是元之和靖沅你放不下吧?”
    见城澄点头,荣王笑道:“你放心,今天去给皇上请安的时候,本王给他出了个好主意。”
    “什么主意?”
    “三弟不是喜欢替兄弟们分忧么?既然咱们的祉儿做了公主,怎么好厚此薄彼,不给老四家的郡主也提一提身份呢。”
    城澄了然地看着他:“荣王殿下,你好奸诈哦!”
    荣王只当她在夸他了,继续说道:“皇贵妃没了女儿,靖沅正好能弥补她的丧女之痛。”
    “珍妃么?”城澄有几分犹豫,“虽说云舒和傅云归是完全不一样的人,但到底都姓傅。珍妃那么恨良妃,会对沅沅好么?”
    裴启旬按住她的肩,宽慰道:“放心,苏家现在正与我们合作,他们不会做出让咱们不高兴的事情的。况且你和珍妃关系也不错,要是不放心,时常递个牌子进去看看不就是了?”
    城澄想了想,觉得也有道理,这才答应下来。她不知道的事,裴启旬其实还有另外一层用意在。皇帝以昭祉作为荣王府的质子,那他们完全可以以靖沅作为奕王府的质子。至于奕王的儿子过继成皇帝的儿子是不大妥当,但给皇子们做个伴读总是没问题的。让元之住进宫里,做三皇子也就是珍妃的儿子的伴读,这样一来,奕王的命脉便掌控在他们手中。
    城澄只对自己心肠硬,对别人都心太软,这一层利害关系,裴启旬不敢对她说得太明白。
    宮宴那一天,城澄悉心打扮,庄重赴宴。她周旋于席间,只为见那一人。她在等,等这冗长的宴会结束,好寻机和自己的女儿说上两句话。
    叫她意外的是,开席之后没多久,昭祉竟然主动向她走来,端然一礼,不缓不急地叫了一声“娘亲”。
    城澄心中一震,初时未曾作何反应,呆愣片刻,方徐徐侧首望向她。女孩子的声音甜甜的,却又不失端庄。很好,昭祉在宫中长大,和她想象中的一样,有了一个公主应有的模样。
    旁边有这么多耳目在听,在看,城澄知道自己应该告诉她,你的娘亲是妍贵嫔,你不该叫我娘。可对着这样幼小的孩子,又如何说得出口呢。
    昭祉见她不说话,就笑着问她:“我听人说,昭祉出生那年,娘亲叫人种了一株西府海棠,不知这几年开过花没有?好不好看呀?”
    城澄不忍心告诉她,那株海棠,因为婢子没有照料好,在她去甘肃的时候就已经死了。她只能牵起嘴角笑了笑,尽量让自己看起来温和可亲:“开了,花很美,就像我们祉儿一样美。”
    “真好。”昭祉年纪虽小,却能隐隐察觉到母亲笑得有些牵强,忽然间有种恸哭的冲动。她今天来找城澄,其实是“预谋已久”的事情。她从记事起就知道,妍娘娘不是自己的亲娘。至于亲生母亲是谁,她刚开始还不知道,只是听宫人说是荣王妃。后来城澄总是借机来瞧她,她才知道,这个美得像仙女一样的人就是自己的生母。有一段时间她很开心,觉得自己长大了肯定能像母亲一样漂亮。有的时候她又会很失落,埋怨父母为什么要把自己丢掉。
    今天她来,是因为前几日她在御花园里和六皇姐玩儿,两个人都不小心摔倒了。正巧六公主的生母熹妃娘娘在旁边,就去抱她,搂在怀里安慰。昭祉呢,身边只有下人,除了帮她整理衣裙之外,没有人敢抱公主。她回宫去想找妍嫔抱抱,可妍嫔和往常一样,对她不冷不热,并不亲近。昭祉从那时起就盼着新年大宴,抱一抱自己的亲娘。
    可等她真的到了城澄面前,却发现那些繁复冗杂的清规戒律已经深深植入她的骨髓,她不能在人前随心所欲。昭祉很委屈,几乎要哭出来:“是么,可我是不是见不到了?”她仰着头,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娘亲,昭祉想回家……”
    有时候她会站在皇宫的最高处,向荣王府望去。六皇姐告诉她,在宫里不能提家。想要再出这道宫门,便只有等到大婚出降之日。以妍嫔为母,以皇上为父,既然她享受了公主的尊荣,这就是她必须做的事情。
    可昭祉不甘心。所以她来找城澄,求她带自己回家。
    城澄俯首望着她,神色温柔:“人生在世,只要活着,总归有机会的。”她不能把话说得太直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况且昭祉还那么小,说了她也不一定明白。
    而且荣王谋反能否成功,城澄还是不敢打包票。她只能像现在这样,给昭祉一点点虚无的希望。
    她想起自己小时候,她有许多宏大的梦想,也常常说给母亲听,母亲总是笑着说好,从来都不打消她的积极性。直到长大,城澄逐渐认识到什么叫做现实,并且越来越现实。她问母亲,为何在她小的时候不告诉她真相。母亲温柔地看着她,告诉她说,人活着总是要有个念想,谁能忍心打击那么小的孩子呢。这不是欺骗,这只是出于爱。当时城澄尚且不能理解,现今终于明白,这种心情,温暖如同夕阳,让人牵起嘴角,却又落泪两行。
    ☆、第68章 狭路
    第六十八章狭路
    昭祉歪头打量着城澄,细细揣摩她的一字一句。只要活着,听起来似乎很容易,可生活总是那样艰难,她小小年纪便有所体会。她不想寄人篱下,不想和生母见一面都难如登天。可她就得这样活着。
    她一直看着城澄,明明近在咫尺,却又像隔了天涯那么远:“昭祉听娘亲的话。”她能做的大抵也只有听话。
    “乖孩子。”城澄摸摸她的头发,“月亮再弯,亮着就好,亮着,总归还能再等到重圆的那天,你明白么?”
    昭祉笑着点头,仰脸问她:“娘亲,弟弟乖吗?”起初知道荣王府添了一个小弟弟的消息,昭祉是欣喜的。可转念一想,她又怕城澄会因此忘了自己。好在看起来她并没有。昭祉就想,有弟弟在她身边也好,起码他能填补上她的空缺,让城澄不那么孤单。
    可昭祉在宫里,消息并不灵通,不知道元烨已经被送出京城的消息。城澄不想给女儿徒增烦恼,就说:“他呀,正是调皮的时候,不如我们昭祉乖。”
    昭祉听了这话,似乎有些欣慰,又有些悲伤,最终有点儿牵强地弯了眉眼。
    女儿一口一个娘亲,城澄心中自然欢喜,只是欢喜之余,不免有几分担忧。她抬起头向后妃席那边儿轻轻瞅了一眼,没有见到妍嫔的身影。可总归是心里发虚,像是怕人瞧见昭祉和她在一块儿。
    不是她不想见女儿,只是设身处地地想想,她若是昭祉的养母,见她仍与生母亲近,只怕待她难免会夹生。这样做或许有些残忍,但城澄还是硬下心肠告诉女儿:“祉儿,这里没有旁人,你可以这样唤我,可在妍贵嫔面前,你要称呼我为大伯母,知道吗?”
    她心疼地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极温柔极温柔地道:“以后在宫里,你也要听话,听妍娘娘和你……”她停了一息,有些艰难地说:“和你父皇的话。”
    她的话就像滚烫的烙铁一样印在昭祉幼小的心间,看着昭祉不情不愿地应了声“是”,城澄心里也不好受,可是她没有办法。当年一步错,如今步步错。昨日因,今日果,就算再苦,也要承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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