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回收

    其实十二宫有自己的考虑。
    既然希尔区区一个公爵都能看上S-1208，那么其他人和恶魔也会。
    S-1208尚且如此，其他的素材呢？教廷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
    再说，言灵这个能力就非常微妙，当年深渊和人界开战的时候，惊花语希温掀起流言的惊涛骇浪，让无数战士倒戈相向——虽然他自称没有直接参战，但事后，教廷在杀掉真正的魅魔、镜子恶魔和其他种种恶魔之后，四处散播传言，把他困在了人界。
    等到没有人想到他的事后，惊花语希温就会彻底消失。
    所以，S-1208到底干了什么？
    还有袭击索思坦的恶魔，她的身边还有没有其他领主级别的恶魔？
    与其不断折损战力，不如直接用十二宫的名头震慑，S级是很珍贵的素材，特别是1208，她既然能承载领主恶魔的力量，也一定能承载其他的东西，她会吸引一些其他的混血，万一有新的S级呢？
    ——就算出动第二驱逐队，也不算大材小用。
    在经过长达数日的修生养息之后，莎琳终于不再吐出红色汁液了。
    通过四方井去罗然城是最快最便捷的方式，但和香草镇不同，这里的四方井纳入统一管理，精确便捷——也意味着有迹可循的记录。
    莎琳决定自行前往。
    一方面是巩固魔力基础，另一方面是避开有心人的追查。
    罗然城在耶诺诚的北部，相距并不很远，沿着大路走，大概叁四天就能到，两个城市之间有频繁的贸易往来，沿途驿站很多，风景秀丽，非常方便。
    不过，就算如此，她的所有动向还是都被看在眼里。
    装饰以羊角和鹿蹄的巨大水镜被展开，一名猎手打扮的战士用背部托举着它，浑身的肌肉因为用力过猛而微微颤抖，汗水滴落在脚下的水面上，溅起一圈一圈的涟漪。
    水镜正投射在耶诺诚上方，纤毫毕现。
    “罗然城啊，”观看水镜的人悠悠说道，“还挺会选地方的。”
    末了，他站起身：“辛苦你了，御夫，放下吧，我知道了。”
    御夫闷哼一声，抵住镜子周围的羊角，似有千钧之力。
    只听见哗啦一声，原本整齐的镜面失去支撑，瀑布一般，一时间水花飞溅，看不清御夫的人形，等他从水雾中出来，已经浑身湿透了。
    背上被羊角磨出伤痕，血液被冲淡成粉红色，汇入池水之中。
    他踩在水面之上，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水下和水上分隔成两个世界，水下的鱼刚刚被惊扰了，四散逃离，随着涟漪一圈圈减淡，它们又汇集在一起，红艳艳的一群，隔着水面环绕着御夫的脚，鱼嘴一张一翕，露出密密匝匝生有倒刺的牙，怎么也脱离不了那层水面。
    “还要我干什么？”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鱼群，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只是问前面生有异色瞳的长官。
    他如梦初醒：“你去回收S-1208吧。队员自己去挑，就说是我的命令。”
    十二宫只是指派第二驱逐队，没说要他亲自登场，目前还没有恶魔出现，御夫对付莎琳，已经绰绰有余。
    万一真的不行，他也能从水镜里看到，再出手也来得及。
    他把黑白混色的长发扎起来，呈现一种斑驳的灰色，他抹去脸边的水，感慨道：“恶魔的东西真是好用。”
    这水镜原本是恶魔“忧郁镜子”的东西，他已经死了很久，连尸体都成为了镜子的装饰物。他被教廷所杀之后水镜辗转流入了教廷，米奈作为十二宫之一，兼任第二驱逐队队长，成为了这面镜子的实际拥有者。
    虽然受限于原本恶魔的位阶，水镜的使用有很多限制，比如说无法看到强能力者，一些高阶术士还会制造虚假形象迷惑观察者，但不管怎么说，利大于弊，用于监视莎琳就很不错。
    只要等御夫的好消息就行了。
    现在，他需要饲养一些嗷嗷待哺的小家伙。
    这是米奈的半室内花园，由一个天然的泉眼开凿来，一池水幽蓝幽蓝，宽阔无比，水面上覆盖了一层结界，隔出两个世界，边缘还象征性地铺着瓷砖，再往深处，只有嶙峋的石块，鱼的鳞片闪闪发光，和旁边的巨型植物交相辉映，室内装饰得很有教廷特色，色彩柔和，只是在水池上方悬挂了很多铁质笼子，这是他从饲育厂里收集来的边角料，没什么培育价值，但作为饲料却意外地好用。
    他踩在水面上，鱼群仿佛受到惊扰，朝着更深处游去，同时，笼子里的东西也开始挣扎。
    “嘘。”他伸出食指，在空中划出一道线，离他最近的那个笼子从天而降，砸在水面上。果冻一般荡漾。
    鱼群闻到了血肉的味道，又受限于米奈的威严，不敢靠近。
    笼子里关着的是一个少女。
    因为空间狭小，只能以一个别扭的姿势交迭四肢，蜷缩在一起。
    她已经几天没吃东西了——御夫不会给他们喂食，米奈更不会，她被挂在笼子里，挣扎又消耗了很多无谓的体力，终结之刻的到来不过是时间问题——她自己就在期待着。
    米奈把右手臂伸进笼子里，S-■■■■的符号在月光下闪烁着微光——少女的脖子上也有F-9824的编号。
    他转过对方的脸，本应是清秀的五官，生出了黑色的鱼鳞，生长部位全都溃烂了，血糊糊一片。
    “不，不要看。”她嘤咛着，气若游丝。
    她全身赤裸，下身和乳房都有被破坏的痕迹，但她还是捂住了脸，喃喃自语：“不要看，不要看……”
    “不要……”
    到最后，几乎是一种哀求了。
    米奈看她全是怜悯，他隔着铁笼摸着少女颤抖的肉体，就连隐私部位也没有放过，温柔又细腻，不带一丝淫欲，少女并没有表现抗拒，只是捂着脸啜泣。
    那些细小的鱼鳞长在伤口处，戳进肉芽，给她带来更大的痛苦。
    “愿神祝福你。”他最后站起身，擦去手上的血污，悲悯又无情，“愿神宽恕你。”
    铁笼沉入水中。
    笼子的空隙足以让嗜血的鱼进入，可却没有她躲闪的空间。
    头发在水中散开，就像田野间的风吹拂秀发，她从铁栏间伸出手，吐出一大串水泡，浮到水面，化作黎明前的泡沫。
    神是温柔的。
    临死前她看到的不是牙齿和肠胃，而是春季的花田，那时阳光正好，草木芬芳，暖风拂面，在她伸手抚摸绸缎般的花瓣时，犬牙交错，染血的手指沉进池底，引起几条小鱼的争抢，她躺在花蕊之间，身体被撕开，血肉在水下有一种悲凉的惨白，血液晕染出花的色彩。
    米奈平静地看着，吟唱着对神的赞美。
    “愿你青春永驻，永不衰老颓废。
    愿你美貌长青，不被岁月所困。”
    在念到最后一个句号时，女孩只剩下了一堆白骨。
    还有几条鱼不甘心地咬碎骨头，企图找到最后一点营养。
    他合上书，几滴眼泪下去，蓝色的眼睛更加水润，黄色兽瞳的肃杀之气也被削弱
    “晚安。”
    他这么说道。
    于此同时，御夫正趁着夜色潜行。
    米奈所在的银泉宫位于德拉兰，在耶诺诚南部，隔得还有些远，如果是米奈本人的话，可以直接用星相定位，但是他作为手下的御夫，没有那么高的权限，同时作为内部，也要避免使用四方井，以免留下证据，只能自行前往。
    长途跋涉是一个猎手应有的素养。
    他曾在烤熟鸡蛋的荒漠上不休不眠，只为了击杀流窜的逃犯，也曾在极南冻土上狂奔叁天叁夜，为了守护教廷的荣耀。
    仅仅是从德拉兰到耶诺诚，根本就不是什么问题。
    在夜幕的掩护下，他的身形逐渐拉长，生长出毛发和尾巴，人类的四肢变成了野兽的利爪，他，或者说它，跃上屋檐，在城市上空轻盈的跳跃，在明亮的月亮前一闪而过。
    他按照米奈的指示挑选了同伴，但他们不能适应日夜兼程的追击。
    “好吧，”他很不耐烦，“那么我先走，你们在后面跟着。”
    然后他便独自一人奔跑在前方。
    耶诺诚的灯火已经近在咫尺。
    他停在城墙外的小山坡上，仰起犬科动物的头颅，仔细分辨晚风送来的气息。
    ——混杂着烟火和污秽。
    它呲出兽类的犬齿，眼睛在月色变得血红，一跃而起。
    莎琳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知。
    她正在酒店里歇息，因为去的晚了，就只有阁楼的房间，很小但布置的很温馨，木质的家具散发树脂的清香，被褥则带着花香，发光的小虫子在灯罩里缓缓飞舞着，莎琳塞进去一小块水果，它们就聚集在上面，一闪一闪。
    窗户外正对着一棵大树，枝繁叶茂，树影婆娑，把月光切的支离破碎。
    莎琳拉开窗帘，月色如银，枝叶间赫然一双血红色眼睛。
    什么？
    莎琳当机立断，抄起桌上的法杖。
    “星辰之光！”
    烟花般的魔力从顶端炸开，落下一树繁花，让污秽无处隐藏。
    本身的杀伤力倒是近乎于零，哪怕不做什么措施，落在皮肤上也只会有浅浅的烧灼感，但莎琳的目的本来就不在于伤害。
    在魔力发动的一瞬把周围都照亮，在那短暂的空隙中她却什么都没有捕捉到，就好像血红色的眼睛就只是一个错觉。
    看错了吗？
    莎琳无意识地摩挲着法杖，那一瞬间虽然没有杀意，但鄙夷嫉妒的负面情绪肯定做不了假。
    楼下传来谩骂：“那个不长眼的点烟花？”
    “半夜了不睡觉吃饱了撑的？”
    “傻逼！小声点！”
    ……
    然后又传来了小孩子的啼哭。
    骂战愈演愈烈。
    莎琳瑟瑟发抖，假装自己不存在。
    她关上窗，拉上窗帘，一时间睡意全无，干脆坐起来检查行装。
    衣服还是从教廷里带出来的那几套——除了被她扔掉的四芒星，帽子鞋子也没什么可说的，法杖倒是需要好好保养一下。
    她用的是最基础的短魔杖，没有装饰和附魔，当然也不存在什么额外的加持——有这些功能的法杖实在是太贵了，她拿柔软的毛巾慢慢擦拭着。
    窗外，血红色眼睛的主人又回来了，他隔着窗帘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
    对方的感觉比想象中敏锐，他不能太靠近。
    ——但这就够了，气味分析已经完成了。
    是一种混杂着深渊气息的污秽味道。
    现在进攻成功的可能性很高，但会惊动其他人。
    黑狼隐藏进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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