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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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位?
    荆淼一怔,又瞧了瞧,发觉殿内只坐着四位峰主,还有一位竟不知去向,不过这与他也无什么干系,只满足了好奇心,便低下头去不再说话了。
    与荆淼的无人问津相比,殿内倒是热闹了许多,掌门与这几位大峰主已许久不收徒了,这次收徒的是二代弟子,即是风静聆等人,秦楼月与段春浮虽也是二代弟子,然而他们两人是因天赋出挑得了青眼,入门较晚,还没有授徒的资格。
    这时殿内孩童已去了大半,各有归属,秦楼月站在一名白衣女子身边,目光不时投向荆淼,神色轻松之余还隐隐带了些笑意,想来已是为荆淼做了个极为恰当的安排。
    只是荆淼垂着头,没能看见。
    不知为何,整个大殿突然安静了下来,荆淼研究着主殿地砖的符文,揣测着代表什么意思,其实他连五行咒文都不知道,更别提能看出什么门道了,只不过是这修仙之所连只蚂蚁也没有,实在是穷极无聊了。
    荆淼还没来得及奇怪怎么没了声响,忽就被提了起来,抓他的人手劲儿使得正好,他虽然被提在空中,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只是懵然的适应着忽然宽阔了许多的视线。
    “就是他?”
    提着他的那男人淡淡说道,殿内鸦雀无声,荆淼正对大殿,他这会儿倒是看清楚那四位峰主的模样了,靠左的两位是一名美貌的白衣女子与长髯大汉,皆目瞪口呆的看了过来;靠右的两位一人模样如稚童,一人则高高瘦瘦,仙风道骨,神色还算镇定。
    掌门坐在当中,乐呵呵的抚了把长须,和蔼笑道:“若师弟觉得此子与你有缘,自无不可。”
    师弟?!
    荆淼只觉得自己被提着转了半圈,然后放了下来,他仰起头去看这个不知名的男人,许是阳光太炙烈,又或是馅饼砸得太狠,他这会儿脑子一片空白。
    然而他还是将对方的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我乃紫云峰峰主谢道,你愿意拜入我门下吗?”
    “愿意!”
    荆淼脑袋发晕的厉害,欣喜若狂,忍不住大声喊出来。他觉得自己大概花掉了身体里所有的力气,因而喊得震耳欲聋,生怕谢道听不清楚。
    显然谢道听清楚了,而且听得不是一般的一清二楚,全殿自然也都听得一清二楚,但没有一个人笑话他。因为这实在不是一件可笑的事,正好相反的是,这是一件足以令人艳羡无比的事。
    除了年岁太小还一窍不通的,几乎所有的孩童都对荆淼流露出了艳羡的眼神。
    谢道穿了一身月白的长袍,没配什么饰品,全身素净整洁无比,见荆淼应了,便伸手去够他的手。荆淼下意识收了下手,他之前刚捏过土,不要说手上,身上也有些脏兮兮的,便有些讪讪的,怕玷污了仙人般的谢道,只小声道:“我手上有些脏。”
    谢道听了,微微一扬眉,将荆淼的小手握住了,淡淡道:“你是我的徒弟,没人敢嫌你脏。”
    来得最晚的是谢道,走得最早的还是谢道,却无人置喙,他牵着荆淼,捏了个剑诀唤出一柄如光如水的长剑来,荆淼只觉得身子一轻,不觉飘落在了剑身之上。谢道宽袖微扬,毫不避讳的将满身尘土的荆淼揽入怀中,破空而去。
    荆淼下意识搂住了谢道的腰,恍如在梦中一般,就在方才,他脑中还在一遍又一遍的想着自己往后的生活,眨眼之间他便成了紫云峰峰主的弟子。
    那本在他心中燃尽的火焰,似乎又悄无声息的死灰复燃了起来。
    谢道的紫云峰居于东位,途中正好经过一处百花盛放的悬空山峰,荆淼从谢道袖边窥探了一眼,只见底下峰峦层叠,被几个小峰簇拥着。而紫云峰则截然不同,地势广阔,古朴无华,只是一片青山绿意,底下并无任何峰峦拥簇,倒像是个世外桃源,水源处搭建着几间屋子。
    谢道停在了边上。
    “师尊。”荆淼小心翼翼的下了剑,不经意往云下瞄去一眼,收回目光来踩实了地时仍有些眩晕与心惊肉跳,便又往里走了几步,四处打量了一番问道,“不知师兄师姐在何处?”
    “你是我第一个弟子。”谢道轻轻抚了抚他的头发,手最终落在他肩上,平静道,“我平日自有闭关的所在,你莫要跑出紫云峰去就成,明日会有弟子送来每月用度,你看着用吧。”
    还是首徒……
    荆淼下意识咬住了自己口腔里的肉,好让自己清醒一些,便点了点头道:“徒弟记下了。”
    之后谢道便带荆淼去了住所,诸峰当初修建都是统一的房屋,后来按各大峰主的性子习惯与爱好有所修改,谢道生性寡淡,清风明月,一方顽石便能修炼,便对这些俗物并不上心,是以与原来一模一样。虽没什么特色,但许多事物却是一应俱全。
    这屋子修得倒也气派,进门便是厅堂,宽敞明亮,正对面摆着一把主椅,两侧各摆着七把椅子,地上铺着一条厚厚的绒毯,已是积灰不少。长脚小几上摆着两个大肚花瓶,已经干了,枯干的荷花萎缩在里头,内壁还沾着些黑色的淤泥。
    往左隔开一条长道与花厅便是厨房,累着小山高的柴火,底下的微微有些发潮,但总体来讲倒算崭新,锅碗瓢盆也都齐全。至于一些瓜果蔬菜与调料也都摆的齐全,具都封了冰,并未腐烂,只有水缸是空的,旁边搁着两三个木桶。
    谢道拍了拍水缸,似乎对此陈旧无人居住的模样并无什么想法,只淡淡道:“峰上自有水源,是以外物虽有外门弟子送来,但打水却要你自己亲力亲为。”
    荆淼一一听着,点头称是,随着谢道去向水潭处,与其说是潭水,倒不如说是一条天然的小瀑布,自云雾层掩的高空静静流下,积攒了一池清水,水极是清净透彻。
    谢道见他观望,只当他心中好奇,便指着那条瀑布道:“水由云露积攒,下有孔洞,每日更迭,你来门派时应看见虹彩飞瀑,便是由此而出,每座山峰都有一条,如此落下,汇流入海,再重聚为云,是为活水,所以不必担心不干净。”
    说罢,谢道便弯下腰拂水洗了洗手,他双手洁白似玉,皓如白雪,只有指间掌心露出几个并不明显的薄茧。荆淼看得有些入神,连被谢道抓住手也没反应过来,谢道帮荆淼洗净了手,又捧起一些水泼在他脸上,用干净的衣袖帮着擦净了脸,轻轻拍了拍他的背脊,叫他挺胸抬头起来。
    “你身体不好,心肺极弱,天赋与根骨具是不佳。”谢道从荆淼身上收回手来,他方才已经摸到骨头,心中准数便十有*,自顾平平淡淡的说道。
    他素来实话实说,并不知这样说话会给他人什么感受,只当自己是叙述常理。
    却不料荆淼如遭雷击,他颤了颤嘴唇,只觉得满口苦涩,当是谢道要他知难而退。他方才从悲转喜,如今又是大悲,情绪起伏之下不免又觉胸口闷痛起来,只是不愿被谢道看作是装可怜,便强行忍住,低声道:“师……师尊?”
    他想,既然谢道与他说这些话,已然是表明一个态度了。
    哪知谢道却又说道:“你这身骨,若贸然练剑定然不成气候,要你炼器,你也熬不住,倒不如修行内气,学些简单术法,待基础扎实了,再学其他不迟。我虽对术法不甚精通,但教你却是不难,等你身体好些了,我再为你铸一柄剑,你就可以学剑了。”
    荆淼乍一听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见谢道神态自若,显然不是戏弄他,不由又是欢喜,又是感动,胸口疼痛仿佛都缓解了些许,热泪便含在眼中滚来滚去,低低说道:“师……师尊,你待我真好。”
    他这句话,已然说的是真心实意了,几乎就要立刻洒下泪来了。
    “你是我的徒弟,又不是什么外人。”谢道理所当然道,“只是男子汉大丈夫,是绝不准哭的,这点小恩小惠便叫你动容了,日后漫漫仙途何等诱惑,你怎么走?”
    荆淼便擦去眼泪,低声道:“师尊说得是。”
    谢道见他模样可怜,自觉说话许是太重了,便又婉言解释道:“我师尊以前,也是这么教训师兄的。”
    这句话听了好一会儿才叫荆淼听明白,不由破涕为笑。
    ☆、第三章
    天色稍晚些时,谢道传了荆淼几句心法口诀,教他如何运气养息,又要他绝不能偷懒,称是几日后自会来检查他的功课。
    谢道从未授徒过,也不知教徒弟应当是什么样子的,他少年天纵奇才,师父领入门后,鲜少有阻碍,因而也如他师父教他那样教徒弟。荆淼自无不应,谢道很快便走了,留他一人呆在紫云峰上修炼。
    寻常百姓尚知有仙者,得此缘分,虽觉激动,却不至于如荆淼这般如梦似幻,欣喜难掩。他反复默念了几次口诀,待到不觉生涩了,才慢慢修炼起来,修炼倒也不像小说里的那么晦涩跟艰难,只是待他回过来神时已是深夜,正巧见得云雾重重,孕出淡淡紫气,艳而不妖,拢于月下,凝于水上,心道这约莫就是峰名的来源了。
    他一个人坐着看了会儿月亮,兴奋尚未冷却,但无人分享又觉孤寂,便折返回去,到了他自己的屋里。
    前厅一过就是后亭,后亭出了拱门便是一排住房,谢道要他随意挑一间,如果不知该如何抉择,每间屋子一一睡过来也无所谓。
    荆淼自然不至于那么夸张,只挑了件左手最前的屋子,因为唯有这间屋子的景色还算不差。他寻了扫帚畚箕,将整个屋子简单打扫了下,又用木桶提了清水,找了白布将桌椅床榻擦了一番,见好好一块白布彻底乌漆墨黑的了,荆淼干脆丢了。
    打扫一事做来枯燥无趣,好不容易整理好了,荆淼不由松了口气。他这会儿还没有可以更换的新衣服,便只是简单用冷水擦洗了下,乖乖坐在床上,被褥洁白如新,荆淼怕弄脏了,就将它叠在床脚,打算明日晒晒太阳。
    这会儿月上中天了,荆淼打扫时推了窗户去味,月光偷跑进来,照得满堂明亮。荆淼四处看了看,将一张长长的小方桌推到墙边,把藏在怀里的那包坟土取出来放在了桌上,他本想给这具身体的生父立个牌位,但现在暂时无能为力,便只祭拜坟土一二。
    其实荆淼来到这个世界上还不到一日,他还记得狼口腥臭,还记得那个男人护着他到几乎紧张的地步,还记得秦楼月的笑容……
    他呆呆坐了一会儿,胸口却又隐隐痛了起来,便忍不住皱起了眉头来,急忙屏息静气,坐回床榻之上打坐养息起来。
    等心口痛楚缓解了,荆淼就着姿势倒了下去,枕在自己的胳膊上,眼睛在眼皮子底下转了转,终是没能入梦。
    这一日实在过得过于多彩了,荆淼翻过身想了想,慢慢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他于现代虽算不上事业有成,但好歹也算生活稳定,忽然就来到这么一个陆离光怪的世界,还险些葬身狼腹。尤其是这具身体恐怕还患有心疾,倒不说样貌身材,怎么讲好歹他自己也是健健康康的……
    不过……
    荆淼微微叹了口气,他想起自己之前的遭遇,自己原来那具身体恐怕已经不成样子了,毕竟当时那场车祸实在太过惨烈了。
    他打小没有父母,跟爷爷奶奶一块儿长大,但两位老人家只努力看着他成年后没有多久就离世了。荆淼之后半工半读,上完大学,倒对人世也并没有什么太大的留恋与追求,偶尔遗憾的,大概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
    不知为何,现在换了另一个世界,反而却又怀念起地球来了。
    荆淼翻来覆去过了好一会儿,强迫自己睡了下去。
    第二天天没亮,荆淼就起来了,他昨夜没有关窗,今天一起身,就看见窗外灰蒙蒙的,显然时辰还早,便盘坐起来练气。今日胸口没有再闷痛,荆淼舒缓了些,打坐完之后便打算四下看看紫云峰是个什么模样。
    “天朗兮气清,三光兮洞明。玄云映紫盖,玉宝生五芝……”
    不待荆淼走出多远,风中有人哼着歌,于晨雾之中行来,对方双目朗朗,倒比荆淼这个凡胎肉眼看得清楚太多。
    “小淼!”
    秦楼月甜润的嗓音自远处响起,荆淼本一无所觉,听见呼唤便转过头去,见秦楼月一脸笑意,不由也面露喜色,问道:“秦姐姐,你怎么来了?你来看我吗?我一切都好。”
    “我今日替了一个外门弟子的活,替你来送这月的物资。”秦楼月微微笑道,“咱们进去聊吧。”
    荆淼自也没有别话,只与秦楼月一起进了屋,秦楼月帮他打理了一二,换下了那些陈旧的蔬果与调料,与他说道:“其实我与谢师伯并不相熟,但我师尊说,他为人生性寡淡,又是第一次收徒,恐对你有照顾不及之处,你若有什么不明,尽管来百花峰找我便是,我就住在邻近,师伯不喜他人长时间逗留在峰上,我也不能停留很久,总之你要记得常来找我玩啊。”
    “小淼会的。”荆淼颔首道。
    秦楼月不敢久待,只是又叮嘱了荆淼两句,便离开了。
    这一月的物资里还有几套衣服,以荆淼的身形裁量,不大不小,虽不算十分合身,却也差不到哪里去。荆淼便去拿了木桶打水来烧,然而他实在太过年幼了,一桶满满的水桶被他双手抓着仍是不稳,跌跌撞撞晃了许久,桶中清水几乎都洒出去了大半。
    荆淼如此来回奔波了一整日,终于得以烧上水好好洗个澡。
    他这一日整合下来,便是什么都没有做了,好在如今有了盼头,并不以为意,只想着身体孱弱,以后如何能学得好法术剑道,便也一日日咬牙挺了下来。心疾偶尔也有发作,但吐纳之后总是好上许多,然而顽疾难以根除,荆淼有时也觉应当与谢道提一提。
    不过他与谢道总是聚少离多,若谢道偶然出现,问清楚修道上的疑惑不解已然耗去荆淼所有的时间,心疾一事便时常被抛诸脑后,因此搁置了下来。
    这些时日里,荆淼也慢慢学会自己打水烧饭,柴火倒是不劳他忙活,每月送来的柴火都用不完,他活得也越发像是这个尘世间的人,而不是一个外来的与此地毫无关联的某某某。
    除去日常修行与吃住,他偶尔也会出门去见见秦楼月与风静聆,最后不知为何,反倒与段春浮关系好了起来。
    山中不知岁月,他虽时常觉得寂寞,却并不孤独。
    ☆、第四章
    春去秋来又是几载,荆淼也长高了许多,脱去稚童模样,眉目中隐约显露出少年的英气来了,只是心疾日久,面上便笼着一层郁郁之色。
    谢道生平第一次收徒,他自己天资虽说聪颖,却并未对荆淼多么苛刻,即便荆淼数年才练至筑基,他也不觉有些什么。起初谢道也疑心是荆淼偷懒耍滑,但见他每日刻苦勤奋,仍是不得要领,便也散去那些争强好胜心思,只觉着到底是自己的徒弟,即便一生碌碌无为,到底也是有自己护着的。
    那成不成才,是不是大器,便不那么重要了。
    荆淼自知资质平平,与他同期入门的三代弟子不少都已早早跨越筑基,他却刚从练气爬上筑基。他虽也怨恨过上苍,后来便也豁达想通了,这尘世给予他与收走的皆是不少,何必怨天尤人,他虽依旧恐惧那日险些命丧狼口的危险,然而资质天生,也实在强求不来,更何况,他如今这样已经远胜过往许多了。
    若生活教会了荆淼什么,那大约便是知足常乐。
    更何况这些年岁以来,他与谢道虽不常见,却也逐渐发现自己这位师尊并非想象那般高高在上,反倒是不谙世事的很。
    这一日又到谢道检查功课,荆淼不比他人聪明,却胜在刻苦,虽没甚么进度,但在精纯熟练方面,却鲜有人胜得过他。谢道如往常一般认真校验过后,便开始于荆淼讲解何处不对,又或是教他一些新招。
    这次讲解的有些漫长,谢道偶然会去旁近的湖水之中捧水解渴,荆淼瞧见了,只觉谢道体态风流,无论做什么动作都显得极是好看,不由看得呆愣。但是这么一来一往,时辰便拖久了,待结束之时,夕日西沉,是该吃晚饭了。
    荆淼犹豫一二,见谢道转身便要离开,急忙出声道:“师尊!要不要留下来用饭……”
    谢道在他出声时便转过头来看他,神色淡淡的,却叫荆淼不敢直视,声音渐低了下去。
    不知是荆淼等待的太过煎熬,还是真得过了许久,谢道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道:“自无不可。”
    平日里自然是自己想吃什么便随意做些,但这次难得与谢道一起,荆淼花出了十二分的功夫,淘米洗菜,生怕谢道等得不耐烦,便做了自己最拿手也最快捷的四菜一汤,给谢道盛满了饭,摆上筷勺与空汤碗,略带期待的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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