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北之战·初战（下）

    随便找个地方坐了下来，塔纱将自己的剑摆在一边，然后托着下巴注视着远方灰暗的天际。塔纱需要冷静下来，不能再受到那些战士们的干扰，打乱了自己的计划。
    自己来这里的目的只是米利雅所知道的组织的秘密，不是跟这些战士们一起送死的……就是这样……
    不知道过了多久，耳边传来的脚步声让塔纱回过神来。抬起头，看见米利雅站在自己面前，塔纱有点微微的诧异。
    走到塔纱身边，米利雅与她一起坐了下来。默默地注视着她的举动，塔纱重新恢复刚才的姿势。
    “有什么想问的吗？”米利雅问道。
    “……有啊……”无精打采地点点头，塔纱的视线仍旧停留在灰色的天空，灰暗低矮的重云，像是预示着这场战斗的结果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反正本来都是要死的，这么拼命干什么……无用功。”
    “……只有拼死的变强，强行打开生存的道路，这是我们仅存下来的一丝希望……”与塔纱一起注视着天空，米利雅低声回答，“不去努力，就是必然的死亡，去努力，即使同样也可能是死亡，但是，也可以不去后悔地死去。自身实力增强一分，就有一分活下去的可能，这已经不是任务，而是我们自己的生存。”
    “……”抬起手捂住面孔，塔纱突然笑了出来，笑得颤抖着肩膀。
    “……怎么了？”莫名其妙地注视着塔纱，米利雅皱起眉。
    “没……呵呵，我只是觉得我太笨了……”放下手，脸上明明在笑，却根本让人感受不到一丝笑意，“明明刚才是不想知道才逃开的，偏偏却还是问了……嘿~其实我一点也不想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一点也不想知道面对必然的死亡你们要做如何的挣扎，一点也不想知道……因为知道就意味着要融入，就意味着我已经不是彻彻底底的旁观者，就意味着我也成为了你们之中的一个，感受着你们的悲哀与痛苦，我才不想这样……”
    “好了，不用笑了。”伸手搂住塔纱的肩膀，用力，让她靠在自己身上，米利雅不知道为什么，对于这个自己本来应该讨厌的女孩抱有同情。
    为什么会同情呢？这个没有责任心，什么都只是为自己着想，玩世不恭，立场不明的家伙，不可以信任，不可以接受，不是自己最讨厌的性格吗？
    明明觉得她让人无法理解，却有时候很直率地一看就可以看透；明明会以为她很自私，却有时候出乎意料地会出手帮忙；明明是老奸巨猾到连组织都欺瞒了那么多年，却有时候会流露出像是小女孩一样天真的神情。想到刚才她红着脸色伸出手不甘不愿地跟自己击掌时候的样子，米利雅就止不住露出一丝微笑。
    “可是人家确实是很想笑嘛……”明明按照年龄来说，塔纱比米利雅要大很多，却偏偏有种像是被大姐姐照顾的感觉。靠着温暖的肩膀，虽然鼻尖萦绕着刚刚战斗所留下的觉醒者的讨厌味道，塔纱却意外的一点也不讨厌。
    “你还有想问的其他问题吧。”不想让继续进行让塔纱混乱的话题，米利雅主动转移到了塔纱的最终目的。
    纤细的身子抖动了一下，然后“忽”地坐直了起来，混乱的气息已经平复，塔纱又恢复了以前的样子，“真想不到啊，你会主动提出这个话题耶！”
    “你想要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反正战斗之前也是打定主意要说的……其实，跟你说没有关系，但是我不想把其他的人也卷进来。”米利雅叹了口气，“这个事情，连我也很难以置信，却不得不接受……我不想让她们在这样危机的关头被扰乱精力。”
    “……嗯，我知道，看到雅克，就知道绝对是一个很超乎寻常的讯息，我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了。”塔纱点点头。
    “……其实，在这片大陆之外，存在着更加广阔的大陆。”米利雅轻柔低沉的语调，更像是在讲述一个神话，“但是，那绝对不是一片和平的大陆。在那里，有着众多的人种和国家进行着无休止的战争。其中一方，可以被称为龙的后裔，他们将有着坚硬外皮的非人类种族拉拢过来，瞬时掌握了战争的优势。约一个世纪之前，终于分裂成了两个强大的势力，开始争夺霸权。
    “其中另一方也为了对抗龙之后裔的力量，研究出了一种让人类变成怪物的恶魔兵器。但是那种兵器过于强大，经常把自己的军队毁灭掉，所以这种研究被放到了一个远离大陆的小岛……就是这里……这里，是觉醒者的实验基地。”
    “寻找……能控制觉醒者的方法吗？……亚莉斯亚？”塔纱眨眨眼睛。
    “你知道这个？那么就容易解说多了，就是这个。但是仅仅是这个是不够的，即使实验成功了，负责‘抑制’的那一个只要被发觉，就会成为致命的弱点。”
    “……那么，我想问一下，这些有多少是那个雅克告诉你的？你能确定其准确性吗？雅克到底是什么东西？”一连串的问题抛出来，塔纱似乎并没有对这种冲击性的事实有丝毫的惊讶，反而接受良好。
    “他只是告诉了我调查的方向，然后帮我总结我调查到的消息，以我的判断，准确性很高，起码我没有去怀疑。但是同样，对于他，我只知道他是从那片大陆来的，其他的我并不知晓。”
    “喂，你说，他会不会是‘龙’呢？”托着下巴，塔纱猜测到。
    “我也曾经问过他这个问题，但是无法从他的语气中得知任何的猜测。不过，这个家伙的身体，确确实实是人类。”
    “哎？！人类？别开玩笑了，他的再生能力可比战士都厉害呢！”塔纱笑了出来。
    “的确，我也很疑惑，但是除了这点以外，我找不到任何一点他与人类的不同。”
    “……”塔纱的笑容突然顿住，若有所思地皱起眉。
    “怎么了？你想到了什么？”米利雅看着她。
    “……不，只是猜测而已，没有证据，说了也白说。”恢复了微笑，塔纱摇摇头，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好了~这下子来这里的目的就达到了！多谢了啊，米利雅！”
    “……不，没事。”米利雅抬起头看着塔纱，突然说道，“既然目的达到了，那么你就走吧。”
    “走？”
    “嗯，离开这里，离开皮耶塔。”米利雅点点头，再次明确地重复道。
    “……”塔纱转过身，与米利雅对视，却没有说话。
    “你跟我不一样，你没有多余的责任感，可以轻松的离开，而我必须留在这里，我肩负着剩下二十多位战士的生命。”冰冷的风吹动着两人金色的头发，米利雅的语气平淡却带有风的温度，“如果我死了，组织的秘密就会这样埋没在冰冷的北方，还会有更多的战士成为这场实验的牺牲品，我们所经历的悲剧会被未来的一代又一代的战士重复着……但是，现在我告诉了你，只要你活下去，那么也不枉我努力到现在。”
    “你让我继承你的遗志，继续深入调查组织的详情，然后毁灭它吗？”嘴角扬起嘲讽的弧度，塔纱的声音比风还要冰冷锋利，“别说笑了，你知道我最没有什么责任感的，我才不会因为你的几句话就接下这样庞大的负担！我想要知道这一切只是因为好奇而已，后面的人怎么样我才不管！”尖锐的声音带着愤怒的冷焰，“别想要一死了之，然后把所有的事情都推给我！我才不干！你想要做什么，就好好地给我活下来自己做！如果有强烈的愿望的话，即使是从坟墓里爬也要爬出来！你听到没有？！”
    “……”被塔纱的一大串怒吼震地愣在当场，早就料到自己的请求会被拒绝的米利雅却没有料到这场拒绝会像是暴风骤雨一样，但是虽然是毫不留情的尖刻拒绝，却不知道为什么，让心里冒出温暖的火花。看着眼前愤怒的女孩子，米利雅露出微笑，“我知道了……我尽量。”
    “……”这下，轮到塔纱惊愕地呆立。不知道为什么会发脾气，如果是以前的自己的话，一定会冷笑着告诉她‘安心死掉吧不过我才不会管你的什么遗愿你死掉是你自己无能怪不得别人’之类的，而不是像现在一样，竟然拐弯抹角地在鼓励她活下去……
    “总、总之！你不说我也会离开皮耶塔，我才不会傻傻地留在这里跟你们一起送死！你的事情如果你死掉的话我也不会管！即使是我插手了，也是因为我自己的兴趣与你无关！就是这个样子！你明白了就可以了！”像是掩饰转过身去，塔纱迅速地说道，却偏偏与她想表达的意思出入颇大。
    “……谢谢。”衷心地道谢，米利雅站起身，看着背对着自己的女孩，嘴角仍就带着笑意。
    没有回应米利雅的致谢，塔纱仍旧只是背对着她，然后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
    为什么呢？明明已经知道了组织的秘密，却仍旧听话地来到这里送死？不，她不是为了组织，而是为了这些被组织遗弃的战士们……
    努力地战斗，努力地生存，努力地为了自己的目标活下去，不仅仅是米利雅，所有的战士都是这样。站在这里的战士们，早已经不是为了组织而进行这场战斗的，仅仅是为了自己。
    知道了，懂得了，她们便早已经不是以前所认为的棋盘上的棋子，而是一个一个活生生的人。塔纱可以笑着毫不在乎地看着那些棋子被消灭掉，但是棋子一旦变成了曾经一同拥有过记忆的人，就不同了。
    “所以……我才讨厌这个样子啊……”抬手挡住自己的眼睛，塔纱宁愿自己不要那么容易敏感地体会到别人的感情，这样，棋子就永远是棋子，自己也就不会感觉到难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