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节

推荐阅读:小说大纲里的女主觉醒后(NPH)临时夫妻(nph)【星际abo】洛希极限(H)不情愿的新娘(1V1 西方罗曼)檀宫情事(1v1 现代 gl 纯百)今天也想和死去的哥哥谈恋爱木槿烟云记忆之场吃掉妳阿佩罗的回忆

    二人只得空手而回,迟昱一路上任陈庆如何盘问,都不说话。待回到寨中,向迟娘子转述了卢缙的话,迟娘子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陈庆忍不住道:“当家的,那人是不是认识你?为何一定要见你?还说你定会见他。”迟娘子恍若不闻,迟昱怒道:“大嫂怎会认识他!是他昨日在医馆见大嫂美貌,生了歹意!”
    此话一出,迟娘子惊道:“他昨日也在医馆?”迟昱将去接她母子时遇到卢缙的情形说了,迟娘子喃喃道:“我竟然没有注意……”她似十分慌乱,站起来走了几步又坐下,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的。见她这般,迟昱也起了疑心,问道:“大嫂,你认识他吗?”迟娘子忙摇头道:“不认识!”
    陈庆毕竟年长,看出她此言不实,有心追问,忽然想起迟昭在世时,曾对他说过,她来历不明,必然有不愿为人所知的过往,她若自己不说,万不可逼迫于她,只得暗叹口气道:“那人说只会将粮草交给你……”迟昱抢着道:“咱们不要了!此人明显心怀恶意,怎可为了些许粮草害了大嫂!”
    陈庆点点头道:“咱们确实不能为了粮草任他所为。”迟娘子问道:“年前垦的荒地如今可能种了?”陈庆道:“山中石多土少,那地又太贫,种子撒下去,能出芽的都少。”迟娘子紧锁眉头,陈庆道:“便是能种,也要等到秋天才有收成。原本是打算再将那地养一养,待明年再种,谁知谢将军……”
    迟昱怕他大嫂真的为了粮草去见卢缙,忙道:“前几日咱们不是商定,实在不行,便去镇中买粮么。”陈庆道:“如今也只有这样。只是我今日留心看了下,镇中仅有的一家米行米价太高,若真要买,怕是要到朔方城中去。”迟昱道:“有银子便是到雒阳也买得!”陈庆苦笑道:“哪里有那么多银子……”迟昱见他大嫂眉头皱得越发紧了,忙对他使了眼色,陈庆看了看迟娘子,闭口不言。
    三人议定,卢缙来意不明,这粮草不要也罢,待他二人离去,迟娘子回到房中,紧紧关上房门,坐在地上失声痛哭。
    卢缙自陈庆等人离去后,心神不宁地坐在客栈中,稍有动静便起身查看,这般苦等了三日,流云寨中再未来过一人。
    应生见他如此,实在看不下去,劝道:“公子,想来你是认错了人,那女子根本不是阿宝姑娘,否则她听说是你,定然早就来了。”卢缙摇头道:“我不会认错!我如今想明白了,正因为她是阿宝,谢二哥才会对流云寨这般关照。定是那个小子未将话带到!”应生叹道:“便是他不说,那个管事也会说,可见寨主并不认识你,此时说不定当你是那孟浪之人,宁可不要粮草也不来见你。”
    卢缙瞪了他一眼,心中确实疑惑阿宝为何不来见他。忽然想起她怀中的那个孩子,心中一痛,此时应生又道:“她若真是流云寨的寨主,便是那个传说中的美貌寡妇,可见她是嫁了人的。阿宝姑娘怎会嫁给旁人?”卢缙心乱如麻,他十分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人,只是阿宝梳着妇人发髻,又抱着孩子,难道她真的已经嫁了人?她身着粗布衣裳,头上也无钗环等物,想是生活十分贫苦,这些年她都是怎么过的?种种疑问盘绕在他心头,此时已恨不得飞上山去。
    待到第五日,山上仍然没有动静,卢缙再也坐不住,各种猜测萦绕在他心间,令他万分煎熬。阿宝到底怎么了?为何不来见他?难道那人真的不是她?他腾地站起身,快步奔出客栈,眨眼间便没了踪影。
    直到次日午间,他才面色灰败地自外面回来。应生忙迎上道:“公子,你去了哪里?”卢缙不答,应生见他外裳颇为脏乱,有的地方还有刮痕,与昨日出去大不一样,鞋底粘着泥土与枯叶,心中一动,叫道:“你上山去了?!”卢缙不答,径自走到桌边喝了一大口冷茶,应生急道:“公子,你……你怎么……唉!”卢缙看着他道:“不论那人是不是阿宝,我都要见一面才行。若不是,便死心了;若是……她如果真的不愿……我……我……”他说了半天,也没说出打算怎么办。
    他昨夜贸然上山,自然是找不到流云寨,在山中盘桓了一夜,心中由火热逐渐转为冰冷。初遇阿宝的欣喜此刻已荡然无存,若他认错也就罢了,若是没有认错,阿宝为何不见他?她身边的那个孩子是谁的?难道那些传言都是真的,她果然嫁给了那个死去的寨主?她心里已经没有他了吗?他越想越难受,忍不住在林中大吼道:“阿宝!阿宝!”惊起无数飞鸟。
    应生叹道:“公子,如今还用见吗?阿宝姑娘当年为了你,孤身一人从京城追到高阳,后来又一人从江陵逃婚到阳羡。若真是她,听说你来了,早就下山来找你了,怎会这么多天没有消息?!这位寨主只是与阿宝姑娘生的有些像而已,绝不会是她!”
    卢缙没有言语,心中却已拿定了主意,应生跟随他许久,知他并未听进半点,只得暗叹道:“也罢,见到让他彻底死心也好。”
    流云寨中,迟娘子心神不安地又过了几日,山下并无异常情况,她却愈发地不安,果然待到第八日夜间有了异动。
    作者有话要说:  下章见面
    ☆、五十七、他无恶意
    这日夜深,迟娘子躺在床上昏昏欲睡,便听门外迟昱急急叫道:“大嫂,你睡了没?出事了!” 迟娘子心中一惊,忙穿衣起身,打开房门道:“怎么了?官兵攻上来了?”迟昱反倒愣了一瞬才道:“不是!回春堂的四儿来了,卢缙将胡大夫抓走了,说他通匪!”迟娘子眨眨眼,忽而放松下来道:“吓我一跳。”
    迟昱忙道:“大嫂,那个姓卢的卑鄙之极,他叫你去见他,否则就杀了胡大夫!”迟娘子微微皱眉,继而轻轻笑道:“不会,他不会杀胡大夫。”迟昱一愣,心道:“你怎么知道?”他从内心不愿迟娘子去见卢缙,虽有怀疑却不相劝。迟娘子想了想道:“四儿定然很着急,他现在哪里,我去安抚安抚他。”
    二人来到前堂,回春堂的药童四儿一见到她,“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哭道:“大当家,求求您救救师父吧……”迟娘子忙扶他起来,轻声道:“你莫急,仔细说给我听,到底是怎么回事。”四儿擦擦眼泪,说道:“晌午时,师父正在看病,突然来了十几个人,为首的是你那日带瑞儿来看病时,盯着你猛看的男子,自称是大越的将军,又说师父通匪,要将师父带走。师父说靠山镇不属大越,他无权抓人。那人冷笑道,如今他在这里,这里便是大越的土地。”
    迟娘子听得啧啧称奇,她印象中的卢缙虽有一身武艺,却是文质彬彬,谦和有礼,何曾有过这种蛮不讲理的时候。四儿道:“师父便与那人吵了起来,那人也不恼,令人将师父带走后对我说,若想师父活命,便让大当家的去找他。”说罢抬眼看着她。
    迟娘子微微摇头道:“你放心,胡大夫不会有危险。”四儿急道:“那人说了,明日酉时之前,大当家若是没去找他,他便将师父押回朔方,定他通匪之罪。大当家,通匪是要杀头的啊!”迟娘子道:“他这么做无非是想逼出我来,不会真伤害你师父的。”
    四儿见她不肯相救,哭道:“大当家的,我师父对你、对流云寨都不薄啊,你怎能见死不救啊!”此时陈庆等人已闻讯赶来,见此情形都看着迟娘子,迟娘子暗道:“卢大哥为何要这么做?他应该知道以我对他的了解,怎会看不出他的目的?莫非他是为了我昏了头不成?”想到此,她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
    忽然她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喃喃自语道:“不好!”忙问四儿道:“你是何时上的山?”四儿道:“他们抓走师父,我怕耽搁了,立刻便来找你们了!”迟娘子还未说话,堂外已有人冲进来道:“当家的,不好了!山寨外有大队官兵!”
    众人都是一惊,唯有迟娘子苦笑道:“果然如此!”迟昱道:“官兵怎么找来的?”却见他大嫂看着四儿道:“跟着他来的。”众人诧异地看着四儿,四儿急得摆手道:“不是我!不是我!”迟娘子点头道:“是不是你,却是你带来的。”
    迟昱勃然大怒,揪住四儿道:“你为了救你师父,竟将官兵带上来!”四儿吓坏了,瘫在地上哭道:“我没有!不是我!”迟娘子喝道:“二弟,快放开他!他确实不知情。”走上前扶起四儿道:“不怪你!他抓走你师父,逼我去见他,便料到你定会上山来找我,他只需跟着你,就可以找到山寨。所以,他抓你师父的目的,一开始就是让你带路。”
    四儿呆在那里,久久说不出话来,迟娘子暗道:“我真傻,竟然才想到,卢大哥又怎会做那无用之事。”陈庆摇头道:“那将军看起来清风朗月一般,想不到竟然这般卑鄙,居然利用四儿。”迟昱恨恨道:“我早说了,他不是好人!”
    门外又有人来报,说官兵要寨主出来说话,否则便攻进山寨。迟昱怒道:“大嫂,此人欺人太甚,咱们跟他拼了!”陈庆等人也磨拳擦掌,迟娘子摇头道:“他已经找到这里,谁也挡不住他了。”看着陈庆等人道:“你们放心,他不是……不是坏人,他只是……只是想见我罢了……”
    陈庆忍不住问道:“当家的,你果真认识他?”迟娘子点头道:“对不住,原先骗了你们……我本不想再见他的。”迟昱心中一凉,追问道:“他是你什么人?”迟娘子迟疑片刻,不知该如何解释,此时便听远处杀声大作,忙道:“日后再说,咱们快去看看!”当先向寨门处跑去,众人连忙跟上。
    寨门处火光冲天,亮如白昼,迟娘子登上石墙,只见墙外亮晃晃一片,皆是盔甲俱全的官兵,当先一人却身着素色长衫,□□一匹枣红马,衣袂在夜色中随风舞动,潇洒至极,正是卢缙。迟娘子望着他,动也不动,卢缙也抬头看着她,任由坐下红马不安地嘶鸣踏步。
    原本喧闹的石墙上突然安静下来,众人皆看着二人,迟昱心中一涩,唤道:“大嫂!”迟娘子刚转过头,便听众人齐声惊呼,耳旁传来一阵风声,忙又回过头,正对上卢缙一双墨玉般的眼睛。卢缙深深地看着她,眼中翻涌无数情绪,轻唤一声“阿宝”,抱起她便跃下石墙。一切只在转瞬之间,墙上众人眼睁睁地看着,待迟昱大叫:“大嫂!”诸人才反应过来,迟娘子已被卢缙掳走。
    卢缙抱着迟娘子几个起落,跃出众人视线,石墙上喝骂连连,寨门大开,迟昱带领流云寨众人已冲了出来。石墙外谢据及一众将士目瞪口呆,何曾见过剿匪之时,主将竟然带着美貌的匪首跑了?唯有应生连连苦笑,长叹一口气,一面指挥士兵拦住迟昱等人,一面高声叫道:“流云寨的人听着,我家将军乃是朔方守将振武将军,来此并无恶意!”
    陈庆闻言怒道:“你们抓走寨主,还敢说没有恶意!”应生道:“你们寨主不会有危险的!”迟昱双眼血红,一边挥舞长刀向他攻来,一面咬牙道:“快将我大嫂放了!”应生忙伸手格挡,见他招招致命,竟是要与他拼命,不由急道:“快住手!”
    迟昱哪里肯听他的,一刀砍向他的面门,应生慌忙侧头避过,乘机抓住他的手腕,手上用力,口中轻声在他耳边道:“你大嫂不会有事!她是我家将军未过门的妻子!”只听“咣当”一声,迟昱手中的刀竟然掉在了地上,木呆呆地望着他。应生暗道一声奇怪,仍是低声道:“她曾遇船难下落不明,将军整整找了她五年,今日一见,难免会过于激动。”
    迟昱没有动,只愣愣地看着他,应生松了手,见官兵已与山匪战到了一处,刀剑无眼,若有人员伤亡只怕阿宝心里会不好受,眼珠一转,对迟昱道:“得罪了!”捡起地上的长刀架在他脖子上,扬声道:“流云寨的人都住手!否则我杀了他!”陈庆等人见迟昱被他劫持,忙收了兵器停下来。
    应生见众人住手,示意官兵退下来,待两边分开后才道:“我们并无恶意,将军也不会伤害你们寨主,我们现在就退去!”说罢将刀掷在地上,放开迟昱,牵着卢缙丢下的红马果真带领士卒下山去了,留下流云寨众人面面相觑。
    这一切来的快去的也快,从官兵攻打流云寨到尽数退去,不过半个时辰,陈庆等人摸不着头脑,见迟昱仍傻傻站在那里,忙上前问道:“刚才那人对你说了什么?他们把当家的抓到哪里去了?”迟昱不答,陈庆急道:“你倒是说句话啊!当家的呢?”迟昱忽然大叫一声,冲进寨中,陈庆被他吓了一跳,忙追了过去。
    且说卢缙抱着迟娘子,不辨方向地奔出十余里,这才放下她。迟娘子双目含泪,轻声唤道:“卢大哥……”卢缙双臂一收,又将她紧紧抱在怀中,口中直道:“阿宝!阿宝!”那迟娘子正是失踪多年的阿宝。
    阿宝只迟疑了一瞬,便也紧紧抱着他的腰,埋首在他怀中。卢缙轻吻她的发,柔声道:“我终于找到你了……”声音微微发抖,似无限欣喜,又似饱含辛酸。阿宝极想放声大哭,却只是默默流泪。
    远处野兽的不时嚎叫,头顶飞鸟的起起落落,都不能惊散深夜山林中紧紧相拥的二人。卢缙满腹的疑问,此时仿佛已不重要,阿宝又重回了他的怀中,这便够了,她是怎么从淮水之滨来到这边塞之地?这些年怎么过的?她成亲了没有?为何不愿见他?这些折磨他数日的问题,都被她那声“卢大哥”击得粉碎,他此刻只想永远这般抱着她,再也不分开。
    直到东方渐白,阿宝才睁开眼,自他怀中抬起头,见他仍是紧紧地盯着自己,心中一酸,轻声道:“卢大哥,我累了,咱们坐下说话吧。”卢缙痴痴地点点头,左右看看,揽着她走到一棵松树下,脱下外衣铺在地上,这才抱着她坐下。
    阿宝背过脸,悄悄将涌出的眼泪擦去,转过头轻笑道:“你何时到朔方来的?”卢缙看着她道:“半个多月前。”阿宝道:“你是来查二哥的死因的吗?”
    ☆、五十八、她的往事
    卢缙点点头又摇摇头,阿宝奇道:“究竟是不是?”卢缙道:“陛下令我来守边,只来时三哥嘱我留心查下谢二哥的死因,所以是也不是。”阿宝沉默片刻,忽而道:“二哥是我害死的!”
    卢缙一愣,忙将她抱紧道:“休要胡说!”阿宝用力挣开他道:“真的是因我而死!他若不是常来看我,便不会轻易泄露了行踪,被人伏击;若不是怕暴露我身份,也不必轻车简从,以致毫无还手之力。”卢缙此时脑中已有几分清明,他自从知道阿宝身份后,便猜到谢辽的死或许与她有关,却在听到她如此自责的一番话时,忍不住心疼。
    阿宝不待他反应,自顾说道:“那年爹爹……死了,我悔恨交加,恨苏煦无情,恨自己不晓事,悔当初太过任性……落入水中那一刻,我竟生出一种解脱之感。吴大哥的手已伸到我面前,我却不愿再抓住,便闭上眼睛任水流将我冲走……那时想的就是,爹爹不在了,我已经没有家了,你……你爹爹又那般讨厌我,此生再不能与你在一起,天下已没什么可让我留恋的,倒不如死了干净……”
    卢缙仿佛仍能感受到她当时的绝望,不自觉收拢双臂。他在吴郡任职时曾回过阳羡,应生将阿宝苦等他四个月的事告诉了他,又带他去了阿宝曾经住过的那座小院,院中仿佛还残留着她的气息。他至此便再没回过家,带着应生在那院中住了几日,意外地在院中树下发现了阿宝埋在土里的信,全是写给他而未寄出的,想来是怕他在战场上分心。他一封一封地看着,感受着她从忐忑到期待,再到绝望的变化。他给父亲写了封信,告诉他阿宝一日未找到,他便一日不会再回家,此生若没有了阿宝,他宁可孤独终老,也不会另娶他人。
    阿宝被他勒得有些疼,轻轻皱了下眉头,却舍不得让他放开,忍住疼痛继续道:“谁知老天竟然不让我死!有两个船工是兄弟,正好见我沉到水中,便顺势将我救了起来,带回家中。我当时受了寒气,昏昏沉沉不是很清醒,他二人本想救起我向我家中要些银钱,如今不知我来历,又不愿为我花银子请大夫,正准备将我带出去丢掉,任我自生自灭,可巧有人伢子经过,他们好说歹说,把我卖了一两银子。”
    她说到此处,自嘲地笑了笑,卢缙已是怒火中烧,问道:“那两人叫什么名字?现在哪里?”阿宝只摇头说不知道,接着说道:“那人伢子见我病得起不了身,不禁后悔,要将我退给那二人,谁知他们竟然连夜跑了。人伢子没办法,只得带着我,幸得同车的有位姑娘叫秋雁,时常照拂,我才不死不活地一路挺到朔方。”
    卢缙万万没想到她竟然是被人贩子带到朔方来的,她轻描淡写的几句,包含了多少危险与辛酸,只觉心里愈发地疼。阿宝已完全沉浸在回忆中,轻声道:“那时昭哥他们穷得实在过不下去了,打听到有人伢子要贩卖大越女子到北狄为奴,便设伏打劫,一来可得些银钱解燃眉之急,二来可救下这些苦命的女子,也算义举。”
    卢缙突然问道:“昭哥是谁?”阿宝一愣道:“昭哥是流云寨的寨主,二弟……迟昱的大哥。”卢缙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不适,轻声道:“是他救了你?”阿宝点点头道:“他们打跑了人伢子,救了大家,那些有家的都回去了,唯有我,病得人事不知,奄奄一息。”
    卢缙明知她那时有惊无险,却仍是心中一紧,阿宝道:“昭哥便将我带回了寨子,请了胡大夫替我医治。”看了卢缙一眼道:“就是被你抓走的那位老大夫。”卢缙微赧道:“我回去便放了他!”阿宝微微笑道:“秋雁那时说她也没有家,便跟着一起上了山。多亏有她和昭哥,过了大半年,我终于痊愈了。昭哥问我有什么打算,我说没有,他说若不嫌弃便留在寨中,我无处可去,就留了下来。”
    卢缙抿着唇,片刻后道:“你……怎么无处可去!你可以去找我!”阿宝看着他道:“我是罪臣之女,你有大好前途,你爹爹也不喜欢我,而且……而且我不知道苏煦是否……还未死心,我怎么敢去找你!”卢缙心中一热,她在那种绝境之中竟还为他着想。
    他想了想道:“听你这般说,这个昭哥也不似奸恶之辈。”阿宝点头道:“昭哥家原是靠山镇中的大户,很是有钱。他自幼也是文武兼修,十五岁那年,陇西大旱,许多流民跑到了此地,缺衣少食,十分凄惨。昭哥自幼读书,很仰慕那些仗义疏财的游侠儿,便时常接济这些人。等到他父亲去世,他继承了家业,更是将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民接到了家中。”
    卢缙道:“这个迟昭有些意思。”阿宝道:“后来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渐渐镇中居民便有了意见。昭哥见状,竟然卖了祖产,带着这些人上山建了这流云寨,并立下规矩,流云寨中人不得随意劫掠财物,不仅不抢,他还时常带着弟兄们打抱不平,所以流云寨虽为山寨,却并不是匪。”
    卢缙道:“这般说来此人当得起侠义二字。”阿宝道:“正是呢!若不是他,我现在怕是早已命丧黄泉,尸骨无存了。”忽然觉得臂膀一痛,卢缙又将她紧紧抱住。她轻拍拍他的手臂道:“没事了,我不是好好的么!”卢缙闷声道:“就冲这点,我要谢谢他!”阿宝“嗯”了一声道:“过两天我带你去他坟上,他好酒,你就敬他两杯吧。”
    卢缙点点头,问道:“他又是怎么死的?”阿宝沉默片刻,轻声道:“是我害的。”卢缙一惊,阿宝低下头道:“我在寨中过了一年,原本相安无事,有一天,秋雁来找我,说她喜欢上了昭哥。我便说昭哥文武双全,为人又好,她会喜欢也不奇怪。可她说她去向昭哥……表明心迹时,昭哥却说……却说……”卢缙心中了然,脱口说道:“他说喜欢你?”
    阿宝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无不悦,这才放下心,又低下头道:“他说……说第一眼看到我时便……”
    卢缙苦笑道:“他比我有眼光。”阿宝一愣,随即明白他指的是自己当年苦追他几年的事。卢缙道:“他这般说秋雁岂不是要恨你?”阿宝摇头道:“她是个好姑娘!她只是问我可喜欢昭哥,若我也喜欢他,我们是好姐妹,她定会成全我,离开流云寨。我说我心里只有一个人,此生都不会再喜欢别人。”
    卢缙亲了亲她的额头,柔声道:“好阿宝!”阿宝的脸红了,过了半晌才道:“秋雁说既然这样,她便没有顾虑了。我起先并不明白她的意思,待后来懂了,却已来不及了。”卢缙听她声音中隐隐含有悲戚,心道:“这秋雁不知做了什么,让她这般难过。”阿宝道:“我怕秋雁不高兴,从此便躲着昭哥。那日是昭哥生辰,寨中兄弟难得聚在一起,昭哥很是高兴,酒喝得也有些多。那天正好……正好也是爹爹的忌日,我心里难过,便早早回了房。第二天一早,昭哥来找我,说……说他……”
    卢缙见她脸又红了,忙道:“他说什么?”阿宝小声道:“他说……他问我……”她想到当时的场景,仍觉尴尬万分,迟昭一见面便将她抱住,直向她道歉,说自己酒喝多了,又说他喜欢她很久了,难免情不自禁,有没有伤到她。阿宝莫名其妙,拼命挣脱,他懊恼地说原想慢慢打动她,现在却等不得了,让阿宝嫁给他,他定会对她好。阿宝被他吓到,忙说自己已有心上人,不能与他成亲。迟昭一脸愕然,随后又道本就是他冒犯了,若阿宝生他的气,他可以等,等到她愿意的一天。
    卢缙听到这里,小心地问道:“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阿宝看他一眼,叹道:“我要是有你一半聪明,事情也不至于变成那样!”卢缙摸摸她的头道:“你心思单纯,想不到也是正常。”阿宝贴在他胸口道:“我当时只是以为他在向我……表白,他是好人,我不想他难过,便决定离开。谁知被二弟发现了,昭哥将我追了回来,说他不会再逼我,让我别走。我也确实无处可去,只好又留了下来。现在想想,我那时便走了,就不会害死昭哥了。”
    她眼中泛着泪光,卢缙轻轻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阿宝咬着唇,片刻后道:“昭哥果然没有再提过这事,只是对我越发好了,我心里对秋雁很是过意不去。过了两个月,秋雁来找我,说……说她有了昭哥的孩子!”卢缙心下了然,仍是问道:“怎会这样?”阿宝道:“那天,就是昭哥生辰那天,她趁大家都醉了,穿上我的衣服,去了昭哥房中,昭哥酒喝多了,以为是我,就……就……”
    卢缙暗道:“这个秋雁心机颇深,先是故意在阿宝面前说出那番话,若阿宝不喜欢迟昭便罢了,若是也喜欢,碍于情面定然不会再接近迟昭。有了孩子,不去找迟昭,反而告诉阿宝,分明就是想让阿宝彻底断了迟昭的念想。阿宝这傻丫头十之八九要中招。”
    ☆、五十九、都是为她
    果然阿宝说道:“我这时才知道昭哥那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心里又羞又气,便去找他,告诉他……他那天……那个人是秋雁不是我,让他对秋雁负责。”卢缙怜惜地看了她一眼,她虽然历经磨难,却依然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姑娘,只怕此时仍然认为秋雁是她的好姐妹。
    他心中长叹一声,决定不点破此事,说道:“他定然很吃惊。”阿宝道:“昭哥当时脸都白了,问我如何得知,我便将秋雁的话说了,他沉默了许久,去找了秋雁。”卢缙道:“他同秋雁成亲了?”心道:“若是这样,阿宝怎会成了迟昭的妻子?那个叫瑞儿孩子到底是谁的?”阿宝摇头道:“要是那样便好了!昭哥去找秋雁,两人不知说了什么,秋雁哭着来找我,说昭哥要带她下山找大夫打掉那孩子,还要她离开山寨。”
    卢缙先是吃了一惊,随即明白,迟昭想必十分反感秋雁算计他与阿宝。阿宝道:“我听了很生气,他已经毁了秋雁的清白,如今孩子都有了,竟然如此绝情。我又去找他,质问他为何要这般对待秋雁,他却只是望着我苦笑,让我别再管此事。我便说若他要赶走秋雁,我便与她一起走。”
    卢缙连连叹息,可想而知迟昭当时心中有多郁闷,拍了拍阿宝的头道:“他定然不会让你走。”阿宝点头道:“他确实没有再赶秋雁走,又说那孩子她要生便生,他迟昭认了,只是绝不会与她成亲。卢大哥,我到现在也不明白,他人那么好,为何独独对秋雁如此?”
    卢缙不知如何同她解释,似迟昭这等快意恩仇的性子,怎会容忍旁人的欺骗算计,幸好秋雁是女子,若是男人,只怕杀了她的心都有。见阿宝望着自己,柔声道:“我也不知道。”阿宝叹道:“我想不明白,秋雁自然更想不通,每日以泪洗面。我便劝她说昭哥定是误会了什么,待孩子生下来,他看着孩子的份上,一定会娶她。她的肚子越来越大,昭哥依旧对她不理不睬,对我却还是那么好,我很不安。终有一日,秋雁对我说,她受不了每天看着昭哥这般,要离开寨子。我急了,问她一个人能去哪里,她说宁可死在外面也不想再受这种煎熬。”
    卢缙插嘴道:“迟昭是寨主,她要走为何不去同他说?”阿宝道:“昭哥见都不见她,她怎么说。”卢缙微微摇头,阿宝道:“你们男子又怎会明白女人的心!昭哥那样对她,她心里已经很难受了,我能明白她的心情,她定是怕去找昭哥,不知会不会受到更大的伤害。”卢缙暗道:“这个秋雁若是老老实实生下孩子,时间久了,迟昭或许真会看在孩子份上接受她。她又这般耍弄心机,怕是要弄巧成拙。”忽然一怔,问道:“那个叫瑞儿的孩子,莫非就是秋雁……”
    阿宝点点头道:“正是。”卢缙只觉心头一松,道:“这孩子还在山上,看来秋雁是没有走了。”
    阿宝道:“她无家可归,又怀有身孕,怎么能让她就这么走了。我说我去劝昭哥,她不让,说昭哥定会以为她又在挑拨我们关系。我思前想后,觉得只有我离开,才能解开这个困局。”卢缙再也忍不住,叹了口气,看着她咕哝了一声:“傻瓜!”阿宝没有听清,接着说道:“我留了封信给昭哥,请他善待秋雁母子,便偷偷离开。”
    卢缙问道:“你准备去哪里?”阿宝道:“我也不知道,先下山再说。”卢缙道:“没想过去找我?”阿宝一愣,摇头道:“没有。”卢缙黑着脸道:“你定是又没有走成。”阿宝点点头道:“不仅没有走成,还害了昭哥。昭哥很快发现我走了,便去追我,那天山中突然起了大雾,我平时下山也少,稀里糊涂地竟走到了北坡,碰到了乌影寨的人。”
    卢缙心一紧,只听她说道:“他们见我孤身一人,说了好些无礼的话,又要抓我,我自然不干,和他们打了起来。我那点功夫你是知道的,没几下便被他们捉住了。昭哥便是这时到的,他打跑了乌影寨的人,又救了我。”卢缙暗暗舒口气,阿宝道:“昭哥的手臂被砍了一刀,他见只是皮外伤便没有在意,只简单包扎了下就带我回山寨。路上问我是不是秋雁又对我说了什么,还说她留不得了,等孩子生下来便让她走,否则不知还要生出什么事。”
    “我们刚到山寨,他突然昏倒了,我吓坏了,忙喊人把他扶到床上,又去请胡大夫,胡大夫诊了半晌,说他中毒了,我们这才发现,他那只受伤的手臂已变得青黑,肿得比平日两倍还粗。”卢缙道:“是那刀上有毒?”阿宝道:“肯定是了。昭哥光明磊落,流云寨上下从不使□□暗器这些东西,谁会想到乌影寨的兵器上竟然淬了毒。胡大夫说若当时便清理,这毒原本没什么,但他中毒后带着我走了那么多山路,致使毒素流入心脉,已经没有救了。”
    卢缙听她声音发颤,将她搂紧道:“他便这么死了?”阿宝道:“我求胡大夫一定要救他,他是好人,不该就这么死了。胡大夫却说他只能让他醒过来,交待后事。胡大夫用了药,一会儿昭哥就醒了,他已然知道自己的事,见我哭了,还安慰我……”
    卢缙紧紧抱着她道:“他确实是个好人,可惜我无缘得见。”阿宝道:“他请胡大夫再想想办法,让他站起来,他要马上同我成亲。”卢缙皱眉道:“这是为何?”阿宝道:“他说他死了,寨中弟兄们知道他的死因,有人定会怪我,他不在了,没有人护着我。若我是他的妻子,弟兄们看在他的面上,至少不会对我无礼,这样我还能继续留在寨中。”
    卢缙心情复杂,不知该恼怒迟昭此举,还是该庆幸阿宝能遇到这般有情有义之人。阿宝不知他的心思,自顾说道:“我见他这时还一心想着我,不忍拂他心意,就答应他了。”看着卢缙道:“对不起,卢大哥。”
    卢缙摇摇头,没有说话,阿宝知他没有生气,便又道:“当晚我们便成了亲,他说只是权宜之计,不会……不会碰我……他对寨中兄弟们说,我是想在他临死前完成他的心愿才嫁给他的,他死后,我便是流云寨的寨主,大家不可怠慢于我。他在寨中威望极高,虽有人不服,碍于他的情面,也没说什么。没过几天,他就死了。”
    “我那几日一直忙着照顾昭哥,未曾想到其他,直到在灵堂上见到秋雁,才发现她十分不妙。昭哥的死对她打击极大,她比以往更加憔悴。她指着我说我是祸害,是我害死了昭哥,是我害的她的孩子未出生便没有了父亲,我无言以对。”卢缙皱眉道:“这个女人现在在哪里?”阿宝叹道:“她已经死了。昭哥死后她每天不是骂我,就是哭昭哥,不到一个月便早产了,生下了瑞儿后就死了。”突然埋首在卢缙怀中道:“我是不祥之人,总是害死自己身边的人!”
    卢缙轻抚她的发道:“胡说!我不是好好的!”阿宝闷声道:“那是因为你没有在我身边!”卢缙道:“我二十岁认识你以后,不仅好好的,还仕途顺畅,可见你是有福之人!”阿宝心道卢缙果真与从前不同,这般强词夺理的话如今他也说得出来。卢缙见她不说话,恐她又在乱想,忙问道:“于是你就留在了山寨,还将那个孩子养在身边?”
    阿宝道:“我原想离开的,但昭哥尸骨未寒,瑞儿还那么小,乌影寨听说昭哥死了,几次来犯,寨子里人心涣散。我虽说不管事,但总是名义上的寨主,我若也走了,寨子便散了,昭哥多年的心血就白费了。”卢缙明白,迟昭那般待她,以她的性子必会全心回报,不离开流云寨也是情理之中。阿宝道:“那次乌影寨来犯,我看守不住了,便准备让二弟带着瑞儿逃下山。谁知他们还没走,二哥便打上来了。”
    卢缙道:“谢二哥见到你必定十分吃惊。”阿宝道:“我们都惊住了,还是二哥先反应过来,将我带下山去。我跟他说了这几年的事,他让我回庐江,说你一直在找我,为了我宁可抗旨。我心里很感动,可是我怕苏煦……我更怕会害了你!我跟二哥说我不回去,我要留在流云寨,昭哥对我有恩,我不能就这么走了。二哥听说了昭哥的事,对他很是敬重,也就不逼我走了,他把我送回山寨,又帮我们打败了乌影寨,把山中大小寨子都兼并了。年前他说,过了正月他就去把乌影寨灭了,到时柯兰山便只有流云寨一家山寨,再无威胁,我也算对得住昭哥了,那时就得跟他回去。正月初六,他来看我,回去时便被伏击了。”她此时已泪流满面,“我听说了,带着人下山,却只抢回了他的尸身……秋雁说的没错,我确实是个祸害!我娘因为生我而死;爹爹因为我被苏煦记恨,设计害死;昭哥为救我中毒;连二哥也被我害死了!”
    ☆、六十、都听我的
    卢缙轻轻擦去她的眼泪,说道:“不要胡说!这些都怪不得你!”阿宝的泪却止不住,哭道:“我听说你来了,既高兴又害怕。我想见你,却怕见到你后舍不得离开,又会害了你。”卢缙看着她正色道:“为何要离开?我好不容易才找到你,怎会让你离开我!”阿宝摇头道:“我害怕!我怕你会像昭哥、二哥他们一样被我害死!”
    卢缙抚着她的脸道:“我当日听说你不见了,只觉五内俱焚。你知道我是个清冷的人,轻易不会动心,可一旦动了情,便死心塌地一辈子!天下女子虽多,除了你我竟再也看不到别人。我对自己说,若上天眷顾,让我在有生之年再见到你,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身边有谁,我都不会放开你!”
    他将她脸上的泪吻去,呢喃道:“当年你不管不顾地赖在我身边,霸占了我的心,让我心里眼里都只有你,却又莫名其妙地抛下了我,每每想起,我都恨不得打你一顿!这五年来,每一天我都在希望中醒来,然后慢慢失望,周而复始……”
    他顿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道:“如果当年没有你的坚持,我们不会在一起。如今该换作我来,从现在起,你我之间的事你都要听我的,我说我们在一起,便一定要在一起!”阿宝哭道:“我害怕!我不想害死你!”卢缙心中酸痛,握住她的手按在胸前道:“我们已经浪费了五年,这一生又有几个五年?!阿宝,你若要离我而去,便等我死了吧!”
    阿宝慌忙捂住他的嘴,嗔道:“不要口无遮住!”卢缙握着她的手轻吻一下,哄道:“跟我走吧!”阿宝仍是摇头,说道:“天亮了,我要回去了,他们定然十分着急。”卢缙知她心结已久,一时怕是难以改变,不可逼得太过,便道:“我送你。”
    朝阳已升起,他牵着阿宝缓缓往回走,掌中的小手微凉,没有了记忆中的绵软,指腹手心甚至长出了薄茧,卢缙心中越发难过,闭了闭眼,胸口翻涌的情绪急需宣泄,他猛然回过头说道:“阿宝,我……”突然发现任何言语都是多余,索性不再说话,径直吻上了阿宝的唇,阿宝只僵了下,便伸出手紧紧抱住他,晨曦将二人紧贴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本文网址:https://www.haitang4.com/book/25645/6213809.html,手机用户请浏览:https://www.haitang4.com享受更优质的阅读体验。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