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天空中乌云密布，雷声不断，盖过了战场上的厮杀声。
    “你还在玩什么，昔尼克？小心夜长梦多。”
    “耶利涅斯，你在担心什么？这些弱小的生物能把我们怎么样？”
    “上次诺衫可就差点着了道。”
    “那个蠢货没脑子怪谁呢？”伊维的另一位大将风之君王昔尼克丝毫没有把敌人放在眼里，“而且，等到杰曼大人来了，就没我们玩的机会了。”
    两个神级坐镇的恶魔军团几乎在单方面屠杀兽族。
    “援军到底什么时候来！”浑身是血的波普一把揪住身旁的巨魔斥候。
    “信已经送出去了，酋长，可是……来了！来了！”斥候突然惊呼起来。
    几只德鲁伊和一队弓箭手出现在山坡之上。
    “精灵？他们还没死绝吗？”耶利涅斯正抱怨着，忽然瞟见了那个讨厌的老女人和那头狮子，大惊失色，“快走，是法伦纳和摩里安。”
    指挥官临阵脱逃，战斗自然很快就结束了。
    摩里安有些无奈，一直以来他们都很少有机会杀死高阶恶魔，因为这些家伙毫无荣誉感，只要见势不对就脚底抹油。
    战场上尸横遍野，还有许多受了伤的战士在哀嚎，大祭司举起手中的权杖，吟唱起古老的咒语，天空很快下起雨来，这些轻盈的雨水也神奇地治愈了所有伤痛。
    “感谢您的恩赐。”波普看着惊喜的族人们，松了一口气，向大祭司致谢道。
    法伦纳摇了摇头：“敌人越来越多，我们只会顾此失彼，我不可能救所有人。”
    “也许我们可以换一种思路。”摩里安沉吟片刻，“恶魔们看来还没有找到伊维，我们可以抢先一步，把伊维除掉。”
    “狡猾的敌人一直隐藏在暗处，我们不知道他以何种方式存在于何方。”法伦纳若有所思地抬起头，“不过，的确有一个办法……去通知阿纳赫，来尼伯伦尼尔找我。”
    外面的世界征战不休，但是由于数量庞大的亡灵军队一直在外作战，处于伊斯坦腹地的圣帕德看上去似乎依旧平静。不过，由于大多数人口的迁移和周围城镇的荒芜，城内人只能勉强靠不多的物资度日。
    建筑物鳞次栉比的街道实则十室九空，有少量的亡灵在巡逻，虽然不会主动攻击，但大多数人类还是会绕着他们走。再往城内核心区域走，则驻扎着拉蒙森的军队和贵族们，人类是被禁止靠近的。
    “喵。”黑猫看到门外进来的人，立刻躲到角落里，浑身的毛都炸起来不断发出威胁的哈气声。
    跟在后边的维克多瞥了那只已经失去灵智，只会不断叫嚷的黑猫一眼。现在任何靠近这只猫的非人类生物都会遭遇疯狂反抗，陛下又不许他们弄伤这只猫。
    陛下当然不可能喜欢猫，肯定因为这只猫原来的主人。
    维克多实在有些搞不懂，既然陛下那么在乎那小子，还要留只猫睹物思人，当初又为什么要那样做？
    “陛下，逊尼他，可以放出来了吧……”
    “关着。”
    “但他好歹也是个九阶法师。”
    “我不缺一个九阶。”
    “他毕竟是您表弟。”
    “是的，要不然他现在已经死了，”克莱尔敲了敲桌子，“你今天已经质疑过我三次了，维克多。”
    “对不起，请您责罚。”
    “派塞伦去北部巡查。”
    “……”好一招釜底抽薪啊，维克多嘴角抽了抽。
    霍兰那个滑头说得对，谁替逊尼求情谁倒霉。
    逊尼这小子也真是的，人死都死了，还当着陛下的面说那么难听，不被关起来才怪。
    “还有一件事，赞恩侯爵战死了，如果您不放了逊尼，沙里曼德家族的爵位……”
    “剥除。”
    维克多惊了一下，迟疑着应声，瞧见克莱尔脸上没有任何波动，仿佛冰冷到了骨子里。
    以前陛下虽然高傲冷淡，但是也绝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陛下……”维克多咬咬牙还是没忍住开口，“要是您实在……您……其实也可以把他炼成巫妖，就像萨维恩那样。”
    克莱尔正在写字的手顿住，抬头看向维克多。
    “属下没有不敬的意思。”
    在拉蒙森，虽然亡灵法师众多，但没人希望自己被变成亡灵，这被视为对遗体的亵渎，所以用同族炼制亡灵是违法的。
    维克多有些后悔自己干吗嘴贱，低下头默不作声，等着陛下发怒把他送去给逊尼作伴。
    “我找不到他的灵魂，维克多，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当然知道，如果是新亡之际，灵魂未灭，或者主修魂力，灵魂强大到能经受岁月消磨，就可以被高阶的亡灵法师炼制成巫妖，保留生前大部分神智和记忆。但是如果灵魂消亡，就只能被召唤为低阶亡灵，没有任何的自主意识。
    “我不可能再找到他了。”
    维克多偷瞄了陛下一眼，那副萧索落寞的神情让他很想问问，既然如此，那当初为什么要袭击伊斯坦人。
    不过维克多还没来得及僭越，克莱尔忽然皱起眉朝他挥了挥手：“你出去吧。”
    “是。”事情还没汇报完莫名其妙被赶出去的维克多今天已经不敢再违抗命令了，连忙低头退出去。
    独自一人的吸血鬼跌跌撞撞地走到镜子前，凝视着自己眼底被暗红掩埋着的绿光。
    我不得不承认你比你那个血统不纯的废物弟弟强多了，但即使这样你也休想赢过我。
    “是吗？”
    哈哈，当然，你的确意志惊人，但是没人可以逃出我的手掌心。
    别负隅顽抗了，小家伙，你的灵魂很强大，我都不忍心浪费了。我会接纳你，我们终将一体，一切规则和秩序都将由我们塑造，这难道不是你们这一族的追求吗？推翻现有的秩序，建立永恒不灭的规则。
    “但我现在除了杀了你什么都不想做。”
    为什么？因为我替你除掉了那个倒霉鬼人类吗？哈哈哈！
    让我猜猜，你原本的计划是什么？骗你那个脆弱的弟弟上当，把主动权让给我，这样你就可以用灵魂契约的规则抹杀我，再不济也能把我引到你身上？
    的确，相比之下，我可太向往你的身体了，毕竟这是经历四千年淘汰为我量身定制的。可是你没料到我的动作比你快是不是？这个世界，这个腐朽的世界，它的规则也想约束我吗？既然我要换一个宿主了，当然得把那个可怜虫先抹杀掉，你说对吧？
    “你给我住口。”
    暗红色的眼睛里突然亮起血光，伊维的灵魂发出一声尖啸。
    行啊，我倒要看看你能坚持多久。记住，无知的生命，最终灭亡你的，一定是你们自己世界那个可笑的意志。
    我等着你来求我。
    一切又归于寂静，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克莱尔回过身，趴在窗台上的黑猫立刻警惕地看过去。
    “你这么怕我吗？”
    “喵！”黑猫根本没听懂，张大嘴露出尖牙，一爪子抓在了那只想摸自己的手上。
    “放心，我不会杀你。”克莱尔收回手，转身走出去，“他喜欢的我都会留着。”
    圣帕德洁白的街道上落了点灰，没有带任何侍从的拉蒙森皇帝独自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路上偶有遇见他的人类都惊惧地退避三舍。
    “饿！”一个傻子在面包房门口大叫着。
    普西大娘一家还在和老板费力地讲价：“五个银币？？这也太贵了。”
    “我们没有那么多钱，妈妈。”艾斯曼看了看一旁妹妹打开的手绢，里边只有几个铜板而已。
    “可你弟弟天天嚷嚷着要吃东西，”普西大娘抹了抹眼泪，“老板，可怜可怜这个孩子吧。”
    “现在城里都没什么人，也没人种粮食，所有粮食都是以前库存的，”近来饿瘦了不少的胖老板哭丧着脸，“我也要过日子啊。”
    “要不然，把爸爸的银烟斗卖了吧。”艾斯曼提议道。
    普西大娘想起死掉的丈夫，一个劲的擦着眼泪不说话。
    正在几人僵持不下时，一个金币被抛在了柜台上。
    艾斯曼惊讶地回过头，看到一个看上去便气度不凡的陌生人站在路边上看着他们。
    “给他们吧。”来者的声音虽然很悦耳，但是却清冷得不带任何感情。
    面包房老板忙不迭地去拿纸袋。
    “谢谢，大人……”艾斯曼看到对方衣服上的纹饰，突然顿住。
    这是个吸血鬼。
    艾斯曼心中很复杂，他的父亲是在和拉蒙森打仗时战死的，他也是因为战争而残疾，要说没有国仇家恨是不可能的。
    但从军人的角度来看，大家是各自为自己的国家而战。伊斯坦也曾经扩张过，他也曾杀过人，令其他家庭失去丈夫和父亲。
    伊斯坦有开国大帝留下的军规：永不延续战争中的仇恨。
    帕德曾经说过，同为生命，为了一些事而互相残杀已经足够不幸了，让生者继续生活在仇恨里是更大的不幸。
    不过这个吸血鬼并没有再和他们有过多的交流，目不斜视地又走开了。
    “谢谢。”艾斯曼摸了摸手中刚出炉的热面包，还是对那个背影道了句谢。
    或许吸血鬼里边也是有好人的吧，虽然红色的眼睛看上去有些吓人……红眼睛？？
    传说只有一个吸血鬼的眼睛永远都是红色的，传说他是个拉蒙森的老大，而且还是个神级……
    “儿子？”
    “咱们搬家吧，妈妈，这里太危险了。”艾斯曼咽了一下口水。
    “喔喔，太感人了，我的主人，”走远之后，巫妖突然冒了出来，“您何时变得这么善良了？”
    克莱尔没理他。
    “那个人类的傻子弟弟让您想起谁了……”因为冒犯而受到惩罚的巫妖痛苦地嚎叫了一声，但依旧哈哈大笑，“您责罚我有什么用呢？”
    “看来你挺想彻底告别这个世界的。”
    “说实话，我无所谓，反正我早就死了。我就是有一点小小的嫉妒，您是在自责吗，在后悔吗？”巫妖腐烂的脸上露出一个瘆人的笑容，“多好啊，可从来没有人为我后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