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节

    百川电影院线是国内最大的电影院线，去年就已经占到全国15.3%的票房份额。一家这样在业界权力赫赫的电影院线通过排片这样明显地表达出了对《寻罪》的不看好，这应当是相当恶劣的境况了。
    西元楚当然不会满意这个意外的出现，可他依旧眉头纹丝不动，积年来迎风趟雨的坎坷早已让他雷霆起于侧而不惊。这是对他自己和穆清实力的自信，这不会是他们解决不了的问题。
    另外，最重要的原因是，他看过《寻罪》的成片。
    这根本不是一部会被埋没的电影。
    ※※※
    “百川那边的意思是觉得《寻罪》太暴力血腥了？”
    好莱坞山，挺拔高挑的亚裔男子从群聚了赶制电影特效的工作人员机房中走出，他随意地靠在走廊的白墙上，漆黑的修身西装裤管趁着闲适交叠的一双腿愈发颀长。
    “我倒是不知道百川什么时候有做电影审核的兴趣了，看来即使拿到龙标对百川也微不足道啊。”连着几天通宵跟进后期，饶是穆清速来平和的情绪也有些许起伏，少有这样尖锐地进行嘲讽。
    而等到穆清听到“你是初心，方得始终”和“许流年”这两个词后，穆清嘴角那一丝微妙的笑意渐渐上升到了浓烈的嘲讽。
    西元楚只是凭借敏锐的嗅觉猜测到了些许，而穆清作为亲去了去年巴黎男装周的人，他几乎是立即明白了怎么一回事。
    在许流年眼里，巴黎男装周种种，都是陆离“大大得罪了”他，在这种人的自我意识，自然从不关注甚至不会明白一切是因他私欲伤人引起的反击，他只会看到自己受到的委屈，地球不绕着他转就是地球的错。
    而许流年的金主是百川影业董事长周百川的私生子邹一纳，先不说许流年的那本鸡汤书籍才出版一年同名电影就上映了是种怎样的急切难看吃相，《你是初心，方得始终》就在《寻罪》后一天上映，一个是许流年和其金主精心孵化的ip，一个是陆离饰演男二号的电影，这其中的龌龊暗流穆清都懒得去细致思索。
    “放心吧，这事我来解决。”穆清对手机另一头的西元楚从容说道。
    听到西元楚的询问后，穆清笑道：“怎么，这么多年老朋友了，还不相信我。我会联系周百川的儿子——正牌的那个，我记得是叫周一海，我想他对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的行事应该是有态度的——某种友善的态度，我们可以友善地交流一下。”
    结束与西元楚的通话后，穆清却没有急着赶回机房，而是从手机里调出备忘录和行程表翻阅着。此时的穆清真不同于以往，想来波澜不惊喜怒莫辨的他此刻连滑动着手机屏幕的手指似乎都稍显急躁，像是被狂风惊怒的文殊兰叶。
    “……唉。”
    对着业界巨头百川影业显而易见的为难都能轻松冷嘲的穆清，此刻却对着自己挤不出一点空隙的行程安排无奈地叹了口气，想来舒展的眉头微蹙着。
    穆清确定自己真的没办法回趟国，去参加电视颁奖典礼和《寻罪》的首映礼。
    以及陆离的生日会。
    陆离17岁的生日会。
    似乎是在走神，穆清的视线漫无目的地绕着自己的脚尖睃巡着，没有理会走廊上行人看向他时惊艳甚至崇拜的目光。
    作为当下在好莱坞最为知名的华人面孔，无论是这张面孔所具有的跨越国度和种族的人类共同观赏性，还是这张面孔背后所蕴藏的实力与气势，都令穆清在这个陌生国度依旧引人注目。整栋楼的里的工作人员或者与穆清打过交道，或者至少也听说过了“来自亚洲的强势的漂亮男人”的种种传说。
    难得地将自己从《233天环游世界》繁重的后期制作中抽离出来，穆清却心情更不好了。
    到底是没办法将生日礼物亲手送到陆离手上啊。
    穆清微抿着嘴，最终从手机通讯录里播出了一个电话。
    “阿宸，是我，穆清。”
    “要麻烦你帮我办个事，帮我带份生日礼物给……”
    第88章 上映首日
    【“喏,你亲亲穆大哥让我带给你的生日礼物，自己打开看吧。”】
    “小寿星,过生日怎么没见你有什么安排啊？”
    苏宸故意先推开房门后发的声,就是想着能不能逮住陆离在干什么“坏事”,要是能看到陆离惊慌失措的模样那更是破天荒的乐趣了。
    然而,怎么说呢,此刻正缩在书房里的陆离，算是给了苏宸别样的惊喜。
    苏宸低头看了一眼陆离桌上堆满了的高三习题册,整整6本语数外政史地的《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摞得老高，桌面上更是凌乱地铺着各式试卷,单科的错题集都有三四本。
    而刚在书桌前奋战习题的陆离，此刻抬起头来看向苏宸，苏宸才看到（他自认为的）他家小萝卜头的干瘪巴巴的可怜模样。
    一向白净平滑的额头和下巴上此刻突兀地盘踞着几粒青春痘，就像雪后街道上的红灯一样显眼；而总是神采奕奕的一双水灵眼睛此刻更是布了不少伤口似的红血丝；眼睛下方更是染着淡淡的青色,像是染上了些许阴翳。
    苏宸那叫一个心痛啊，觉得自家田里自己精心看着长大的水灵灵的萝卜,怎么一阵时间不见就成了缺太阳少水分的蜡黄干萝卜啦，在生日这天没什么聚会活动不说,还得趴在桌子前做试卷！
    心痛,太心痛了！
    “哎哟，我说小陆离啊，你这都高三了？”苏宸后知后觉地问道。
    陆离往眼睛里滴了两滴眼药水，仰着脖子顿了会，再把头低回来时，眼药水还是从眼角滑落，搭配着泛红的眼角就像淌下两行热泪似的。苏宸实在看不过眼，难得体贴地抽了两张纸巾送到陆离面前。
    陆离道了声谢，等擦好了眼角，消除了疲惫和红血丝的眼睛立刻滴溜溜地转了起来：
    “怎么，苏大哥宸大哥，送我的生日礼物呢？”
    苏宸下意识侧了侧身。挡在打开的房间门与墙面的缝隙前，免得让陆离看见他在进房时藏在那缝隙里的礼盒。
    苏宸一双狭长的眼稍稍眯起，眼底仿佛有烟雾涌动，显得他目光幽邃莫测极了。端出了他的职业装逼范儿，苏宸这才幽幽说道：“怎么，我这位巨星推了两个价值千金的通告，特意来探望你，这么份珍贵的礼物你还不满足，还想要别的？”
    陆离：“……”
    压抑住自己翻白眼的欲望，陆离直接起身，绕过苏宸，直奔苏宸背后的门缝处拿出一个半人高的礼盒，一边说道：“得了吧，您以为自己人猿泰山啊，身形宽厚如泰山能挡住这么大个礼盒吗，大家都是节食的艺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仿佛知道会惹得苏宸恼羞成怒，陆离抱着有几乎和他一样大的礼盒来了个蓦然回首，冲着苏宸来了个大大的微笑：“谢谢宸哥送我的生日礼物，我可以拆开吗？”还附送了两个光辉闪闪的眨眼。
    苏宸看着面前少年憔悴的小身躯里以往的古灵精怪又回了魂，眉目之间独具的神韵再次归位，一时不只是欣慰还是感动，苏宸错开视线，盯住了墙上的世界地图，说道：“本来就是送给你的，拆吧拆吧。”
    陆离也没讲客气，直接当着送礼人面拆开了自己的生日礼物。
    “哇——塞——”
    陆离从巨大的礼盒中拎出一套黑色的西装，回过头惊喜地望着苏宸。
    苏宸努力压抑住不自觉上扬的嘴角，同时还得努力压抑住不自觉上扬的语调：“这可是在意大利订做的，哎呀说出裁缝的名字估计你也不知道，不过……啧，你知道有多难预约上吗，我给自己抢限量跑鞋都没这么上心。”
    陆离也相当配合，自觉自己身为寿星，也要“宠溺”一回苏宸的嘚瑟，于是又是欣赏版型又是夸奖面料的，还当场试穿了西装外套，将之夸成了他这辈子穿过的最喜欢的一件。
    苏宸大爷被夸爽了，这才从裤兜里慢悠悠拿出了一个手掌大的礼盒，递给陆离：
    “喏，你亲亲穆大哥让我带给你的生日礼物，自己打开看吧。”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苏宸觉得自己此刻才算见到了陆离真正意义上的“双眼一亮”。
    这个微妙的认知让苏宸立即有些微妙的不爽。
    哼，就这么一个小盒子，里面的礼物再珍贵能有他的难得吗！
    心里说得是要端住架子，没什么好好奇的，肩膀以上的身体部位却率先背叛，脖子一伸，脸一侧，眼一瞅，苏宸情不自禁地和陆离一同望向被打开的盒子。
    “我靠，这是南红玛瑙——龙珠？咳，嗯……也就是颗珠子嘛。”
    嘴上虽然这么说着，苏宸一张脸却向他口中似乎不屑一顾的玛瑙珠子越靠越近。
    这颗浑圆的珠子并不是以体积大称其，莫约仅有一颗莲子打小，也并不是通体赤红，有一处有小小的圆形白肉。可正是因为珠子不大，才显得其表面的雕工精致非凡，一条矫健雄奇的游龙正盘桓在云海中，龙身的鳞片纤毫毕现，祥云的纹路也因为太过细密平生一种正在翻涌的动态感。那一点白肉别出心裁地被雕刻成一轮圆月，被拥簇在游龙的两爪之间，正有游龙戏珠的奇趣意态。
    玛瑙珠上下打了两个小孔，一条红绳从中穿过，方便礼物的赠与人将之佩戴在脖颈之间。
    苏宸情不自禁地轻声说道：“说实话……”
    陆离难得一次与苏宸有了默契，接口道：“……感觉相当贵重啊。”
    礼盒的底部压着一张鉴定书，陆离拿出来一看，上面写着雕刻师的名字：刘凯南。
    好奇心大起的苏宸直接拿出手机，也不问穆清，名利场混迹多年，资深玩玉石的有钱人苏宸也认识不少，立刻找了个相熟的朋友打听刘凯南。
    没一会苏宸就收到了回复，咂咂嘴，开始回应陆离亮晶晶的小眼神：“得，这位刘大师可是国手，说是玛瑙雕刻界的泰斗，现在已经半隐退，已经好几年没有作品流出了，我那朋友还问我是谁手里有刘大师的作品，他愿意拿他刚入手的凯迪拉克跑车来换，我帮你拒绝了。也不知道穆清那小子怎么请动这位大师的。”
    瞟一眼陆离手里的珠子，在看看放在一旁的自己托人去意大利为陆离定制的西装，感觉输了一城的苏宸略有低落，但珍稀之物人皆爱之，苏宸还是嘱咐道：“这珠子你可得小心保管好了，即使带着的话洗澡的时候也要取下来，更别磕着碰着了，凯迪拉克什么时候都有，你这珠子可是绝品啊。”
    陆离也顿时觉得手里小小的盒子有千斤重，压得他手腕一酸差点有手一软就要松开的幻觉，立刻像端着圣旨的小太监一样小心翼翼地将放着龙珠的盒子收进了柜子里，规规整整摆好了，才松了口气。
    可这口气刚吐出去，陆离又觉得喉咙一紧，回过头看着苏宸幽幽问道：“我说，宸哥，再过三天就是穆大神人的生日了，你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啊？”
    苏宸被问得也是喉头一紧，干笑两声，转移话题道：“我们还是讨论一下两天后就上映的《寻罪》吧，百川影业不给拍片的事你该知道吧，排片对票房的影响可太大了……”
    ※※※
    12月15日。
    “搞没搞错啊，今天可是《寻罪》上映的第一天，我家边上那家百川影院居然只排了两场吗，一场早上9点，一场晚上11点，拜托，谁会那个时候去看电影啊，之前预售的时候只开两场，我还以为是今天会改排片，结果竟然真的只有两场！这个影院的经理是不是脑残啊！”
    陆离最早建立的资深粉丝群里，汪琊琊愤怒地控诉道。
    很快，群里立刻有了响应，原来遇到汪琊琊这种情况的不止一个人：
    “我靠，我这也是，堂堂帝都二环大商场的百川影院今天也只开了三场，时间也是尴尬到不行，疯了吗！到底怎么回事啊！”
    “我们陆陆才过完17岁生日，我还指望贡献个票房给他庆生呢，结果根本没有电影票可买，气晕！”
    和汪琊琊一样的陆离家元老级粉丝穆小筱也发话了：
    “我觉得这事没这么简单，我刚上猫眼查了下，基本只要我查到的百川影院给《寻罪》的排片都低得吓人，但其他影院的都还好，差不多都能给到20%甚至更多，毕竟是苏宸当主角我们陆陆男二号，都是正当红，影院不可能一点信心都没有。我觉得这不是偶然事件，我认为这是百川影业刻意的行为，这根本是一场针对《寻罪》的阴谋。”
    作为陆离贴吧的吧主，穆小筱在陆离粉丝中相当有微信，她这么一说，粉丝们立即意识到了不对劲，一些常年混迹饭圈的老粉更是意识到了百川影业作为业内巨头对《寻罪》针对性打压的严重性，连忙问道：
    “现在电影票房基本和排片是成正比的，咱们《寻罪》本来也没做大规模营销，现在排片有这么低，观众们估计都不知道有这部电影上映了，这可怎么办呀。”
    “可不是嘛，这可是我们陆陆的第一部电影啊，要是票房不好的话那些导演投资人可不管这些的吧，他们只会觉得我们陆陆带不起票房，可我们这些粉丝想贡献票房可是影院不给排片啊！”
    穆小筱的语气反而冷静了下来，没有用一串感叹号和哭泣焦急的表情包，而是一字一句地写道：
    “给每家百川影院打电话，就说是陆离的粉丝，要看《寻罪》，要求增加排片，并且是在7点到9点和周末的场次，重点给每个城市的人流量最大的那几家影院打，如果申诉的电话多了影院那边肯定会重视起来的，没有影院不想挣钱，我们必须得采取行动，陆离那么努力，我们粉丝也要加油守护他，不能让他受这种委屈。”
    汪琊琊也补充道：“那就给你们各自所在城市最热门的那几家百川影院打电话，能打几家是几家，在帝都的朋友等下私信联系我，我统计下人数，联系影院说我们粉丝要包场，我们不信他们不加场次。”
    都是一年多将近两年的老粉丝了，已经具有一定的组织性和行动力，除了自己身体力行，还自动承接了在饭圈扩散消息的人任务，想尽可能多地发动陆离的粉丝参与到给百川影院打电话要求增加排片的行动中来。
    大家群策群力，很快就有了新的点子，在微博上轮起了#请增加寻罪排片#的话题，大家集体转发的那条微博更是直接附了百川影院和其他影院给《寻罪》排片的对比图，文字最后更是直接了百川影业，其他的微博更是了各个城市商场的百川影院的微博。
    大家伙们忙活了大半天，才有粉丝忐忑地问道：
    “话说……你们有人看成《寻罪》了吗，想问下电影好看吗？虽然我是陆离的粉丝，可当初是因为他的演技和接演的作品都很良心才喜欢上他的，当然电影宣传我肯定会出力，也买了明天上午场的电影票，但还是想有个心理准备……”
    粉丝群一时陷入凝滞，大家暂时都没发话。
    也确实，大家不是学生党就是上班族，只有周末和晚上有时间去看电影，结果占据电影院线半壁江山的百川影业给《寻罪》的排片少不说，还尽是上午场和深夜场，大家真的是有心无力，虽然申诉电话是开始打了，但是各个影院的工作人员也说要有一个沟通过程，不可能电话一打排片就会增加，因此许多人都还没来得及看上《寻罪》。虽然大家嘴上都没说，但也确实有《寻罪》是烂片的担忧，虽然是“脑残粉”，“闭眼吹”是基本素养，可是替烂片卖力宣传，当然也会心虚。
    毕竟，实在是，这两年的国产片，绝大部分都烂穿马里亚纳大海沟了，虽然票房是屡破纪录，可是口碑也是屡破底线。每一部国产片上映，观众们已经是抱着本能的质疑态度来看的。
    他们陆离的第一部电影，《寻罪》，到底是让人食难下咽的烂片，还是部难得的国产良心作？
    第89章 果农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