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节

    裴煜想，他确实对欧阳静的死深感愧疚，也敢肯定如果能让他回到那个下午，他一定会从嫌疑犯手里救下欧阳静。他是祈求过老天让时间倒流，好让他有机会弥补过错，但是，弥补过错里面绝对不包括把自己变成欧阳静这一条！
    裴煜捏着本子，正在和理智做最后的搏斗时，瞧见奶奶端着一锅绿豆汤出来了。他猛然想起来，欧阳静班上的同学说过，她在父母离异后一直跟奶奶住……
    ☆、第二章
    绿豆汤是拿凉水冰镇过的，豆子熬得很烂，糖加得恰到好处，喝着甜丝丝的特别解暑。晚餐是三个家常菜，豉汁排骨、蒜蓉菜心跟番茄炒蛋，香气扑鼻。一碗绿豆糖水下肚，裴煜就觉得饿了，正好怕露馅也不敢跟奶奶多说话，便卯足了劲埋头吃饭。
    不过奶奶却没打算放过他，一块排骨才刚咬到嘴里，就听奶奶问：“静静，今天怎么又跟陈立铃打起来了？”
    裴煜一噎，原来打人的小妞叫“陈立铃”啊，而且奶奶说的是“又”打起来，看来还是宿怨？可他又不是真正的欧阳静，鬼知道为什么会打起来……正斟酌着要怎么回答时，就听奶奶又问：“是不是因为那个叫沈西的男孩子？”
    裴煜这下子彻底被呛到了，感情还是三角恋？！奶奶您知道得挺多啊！谁知道沈西又是哪个。不过这一回他机灵了，把嘴里的饭菜咽下后使劲摇头，斩钉截铁的说：“不是！保证不是！”奶奶这个表情一看就知道是个对早恋严防死守的，他才不管什么沈西沈东，统统否认就好！反正他也不认识。
    奶奶盯着孙女看了半天，见她神情坚定不似作伪，也就没有再追问，夹了块一块品相极好的排骨到她碗里，语重心长的跟他说：“不是最好。你们这个年纪千万不要搞什么早恋，特别是女孩子！谈恋爱智商就下降！你们学校教学质量也不行，要考上附中全都要靠自己努力。你别看你现在是五中第一，等全市排名的时候还不知道排到哪去了呢。”
    五中质量这么差？裴煜仔细回想了一下，他们班好像还真的没有从五中升上来的，不过他们是精英班，也就不到三十个人。欧阳静是二班的，也是三个重点班里成绩最好的班，照她的成绩中考考附中绰绰有余，奶奶这么说实在有点夸张了。
    奶奶一眼就看出来他没在听，不由又加重了语气：“别以为奶奶吓你，你爸当年也是考进附中了，结果呢？跟你妈搞早恋，交了些不三不四的朋友，连高中都没读完就辍学了。你还小，不知道这人啊有时候一步走不好这辈子就毁了，你们学校那些乱七八糟的人你统统都别理。那个沈西，我看也是个不读书的，好好的男孩子留那么长的头发学校也不管管……”
    信息量好大！裴煜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一字不落的听着，看奶奶讲故事的流利程度，估计欧阳静隔三差五就得接受这么一通教育。通过奶奶的话他至少掌握了三条信息：
    欧阳静的爸妈上学期间偷吃禁果被学校发现后开除了。（所以奶奶特别怕欧阳静步她爹后尘）
    沈西好像是个玩音乐的叛逆少年。（欧阳静好这口？）
    陈立铃打欧阳静是因为沈西。（……）
    欧阳静，我可不是故意打听你的私事，这全是你奶奶自己说给我听的啊。裴煜咽下了最后一口饭，决定一会无论如何也要联系上四年前的自己，告诉他四年后一定要记得救那个女孩。老天爷把他扔到四年前也就是这个意图吧，估计完成任务以后他也该回到2016了。
    不过老天爷选择的重生时间点实在是有问题啊，他跟欧阳静上高中才是同学，初三的自己哪知道欧阳静是圆的是扁的。
    裴煜一手捂着冰毛巾敷脸，一手握着话筒，竖起耳朵听了一会，确认奶奶已经开始冲凉以后才拿起座机拨通了自己的手机。没手机真是麻烦，打个电话都跟做贼一样，只希望一会能快点说清楚事情首尾，免得还要跟奶奶呢解释为什么晚上要给男生打电话。
    不过，该怎么开口呢？
    裴煜正努力回忆的四年前的自己，斟酌着该怎么样用最简单明了的方式说清楚事情时，电话突然就接通了。
    “喂？”电话那端传来熟悉又陌生的声音。裴煜张了张嘴，还没组织好语言，那边的人却问：“你是裴煜？”
    “噶？”裴煜吃惊，这剧情不对啊！“你是……”
    “我是欧阳静。就是你现在用的这个身体。”电话那边停了一下，补充说，“你用我家座机打的，我认得号码。”
    等会……裴煜表示事情有点超出预计，欧阳静居然在他身体里？原来这不光是重生还是灵魂互换？“你认识我？”他佯装惊讶，假装自己还不认识她。
    “你的课本上有名字呀。我奶奶呢？你打电话过来她知不知道？”声音有点着急。
    “不知道，她冲凉呢，我偷偷打的。”裴煜赶紧解释。
    一听奶奶在冲凉，欧阳静更着急了：“奶奶进去多久了？她冲凉很快的……现在也不方便多说，要不……明天碰个面吧？上午十点，在省图书馆门口？”
    裴煜一想，时间地点都没什么问题，于是回答说：“好”，话音才落，那头欧阳静扔下一句“明天见”就火急火燎的挂了电话。“搞什么鬼……”裴煜看着话筒嘀咕，至于这么害怕吗？
    不过这样看来，欧阳静似乎不是重生的？
    这个判断让裴煜内心有点复杂，同时又有点佩服她。一个小姑娘换到陌生异性的身体里居然还那么冷静，而她最担心的事居然是奶奶发现“她”跟男生打电话……这个清奇的抓重点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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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电话那头的欧阳静其实并没有裴煜想象的那么冷静，她放下电话好一会心还跳得厉害，捂着胸口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走到穿衣镜前边，仔细打量起镜子里的人。
    她刚才撒谎了，她根本不是从课本上知道裴煜名字的。早在初二的校际演讲比赛赛场她就见过裴煜。虽然是一年前的事，但她还隐约记得裴煜穿着英华中学的制服站在台上演讲的样子。不同于当时身边那些一团孩气的初中男生，他举止沉稳，眉眼间也已经有了少年的英挺。
    用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男神！
    欧阳静抬手戳了戳镜子里的人，镜子里的少年也跟着她做了同样的动作。
    时隔一年，裴煜似乎更高了，脸上的稚气又消退了些。对着张脸刚平静的心跳又开始狂躁了一下，不过很快就被她给摁住了。
    没换魂之前对着这张脸小鹿乱撞说好听点还能叫少女情怀，现在对着“自己”的脸犯花痴不是极度自恋就是脑子有泡。
    为了男神的人设不崩，她千万得把持住。
    欧阳静从镜子边上走开，重新坐到书桌前，继续在一张写了一半的稿纸上写写画画。
    跟她预料的差不多，男神跟她互换了身体，且原因不明。也就是说，他们有相当大的几率不能立刻换回来。
    这样的话还真有点头大啊！欧阳静撑着头发愁，据传，裴煜在英华中学是个学神级的人物，无论大小考试总是稳坐第一。好吧虽然她在学校也一直是第一，但是她读的五中是被戏称“菜场中学”的末流学校，而英华则是比肩省实验的重点，又因为是私立，准入门槛比省实验只高不低。如果暂时换不回来，只要一场考试，她就很可能露陷了。
    不过目前来说，还有一个更加迫切的问题摆在眼前——
    裴煜的同学老师她一！概！不！认！识！甚至连英华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等周一上学找不到自己座位就搞笑了……
    麻烦简直越想越多！欧阳静翻开裴煜的练习册做了两页题以后终于镇定下来了，她决定先找到裴煜的集体照。有了这个至少周一上学的时候不至于一个人都不认识。不过裴煜的手机跟电脑都设了密码……只能翻相册了。
    欧阳静抬头看着裴煜房间里几乎顶到天花板书柜。
    “小煜，时候不早了准备洗澡哦！”裴煜妈妈温柔的声音隔着门传过来，吓得刚从书柜顶层找到相册的欧阳静差点从椅子上滚下来。
    洗澡！！！
    怎么忘了这茬！去他大爷的集体照！洗澡才是天大的问题好吗！她刚看清楚男神的长相现在马上就要直面他的果体了吗？！
    ……换个角度一想，裴煜现在肯定也面临跟她一样的问题……细思极恐，不敢再想！
    欧阳静内心仿佛有一万头羊驼在奔腾……
    ☆、第三章
    裴煜拿着毛巾和换洗衣服战战兢兢的往厕所走去，哪怕是第一次登台演讲他都没有这么紧张过。打死他也没有想到居然会在这种情形下第一次看到女孩子的身体……
    不，不能乱想。即使他目前成了这个身体的使用者，这也不是他胡乱窥视的理由。
    然而他所有的心理建设都在进厕所的瞬间崩溃了——欧阳静家的厕所里，镜子就安在莲蓬头对面！
    裴煜几乎要吐血！欧阳家安镜子的时候是咋想的！
    就这么洗肯定是不行了，裴煜左右看了看，镜子附近的墙面也没东西挂遮挡物，看来唯一的办法就是摸黑洗澡。
    关掉灯，厕所里就只有一点外边透进来的隐隐约约的微光，一片暗色中，裴煜终于松了口气，这回可以放心的脱衣服洗澡了。
    不过等到真正开始操作的时候，他才发觉自己还是低估了洗澡的难度。即使看不见，但手上的触感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少女跟男生之间的差别。
    脖子，肩膀，手臂都要更加的纤细柔软……其他的地方他压根不敢碰，只能拿着莲蓬头胡乱冲洗。
    正洗着，门外突然响起几声敲门声，奶奶的声音突兀的响起：“静静，洗澡怎么没开灯哪？”
    裴煜吓了一跳！马上就反应过来是因为欧阳家的门太老旧，门缝漏光。怎么忘了这个！他手忙脚乱去开灯，情急之下忘了旁边放着个水桶，步子还没迈开就被桶绊得整个人往前栽去，更倒霉的是他倒下去的时候手里抓着的莲蓬头一下子摁在了胸上……
    发育中的胸最不耐疼，裴煜蹲在地上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下意识的去捂被撞疼的地方，这一捂就坏菜了，细嫩的触感和某一点传来酥麻直击大脑皮层，裴煜瞬间意识到他摸的是什么地方……
    “静静？你怎么不说话？”奶奶等了一会，却只听见里面乒乓乱响，难免有点着急。
    “我……没事，刚才不小心撞了桶子，没摔着。”裴煜尽力保持着声音的平稳，心脏却咚咚咚的跳得欢快。
    “这孩子，多大了还毛毛躁躁的。”奶奶在门外听了一会又嘀咕了几句才离开。
    胸还是疼，然而他碰都不敢再碰，别说揉了。裴煜的手无意识的握了握，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的触感……他不敢再想下去，粗略擦了擦身体，就急急忙忙的套上睡衣从厕所落荒而逃。
    直到躺倒在床上时，他的心率才完全恢复正常。裴煜隐隐觉得似乎从重生的那一刻起，他平顺的人生轨迹已经有了失控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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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欧阳静就背着书包从裴家出发了。g市纬度低，十月的阳光还是热烈得像夏天一样。她到省图门口的时候才九点四十五，为了不浪费时间，她便挑了个晒不着太阳又能享受省图里吹出来的冷气的地方，捧着本英文杂志看。
    这本英文杂志是从裴煜桌上拿的，和各种课外书放在一起，看起来是他平时的休闲读物，她本来只是想拿来打发时间，但翻开看了不到半篇就有点傻眼。这内容也太超纲了吧！作为初三的学生来说欧阳静的英文绝对不差，但是这本杂志明显超出了她的阅读能力，她几乎是连猜带蒙才勉强读完一篇。
    还真是没有比较就没有伤害……欧阳静迅速的翻阅了一下杂志，最终不得不承认她与英华第一名之间的差距。
    就在她自我消沉的时候，肩膀猛的一沉，一条小麦色的还泛着薄汗的胳膊“咣”的一下挂到了她肩上：“嗨！裴哥！”
    欧阳静第一反应就是单手护胸，等摸到一马平川的胸部时才猛然想起她现在是“裴煜”。她赶紧拍了一下胸口掩饰尴尬，这才扭头去看打招呼的人，脸还没看清就先叫他身上的汗味呛得头晕。
    不动声色的从这个浑身是汗的家伙胳膊下逃生后，欧阳静打量了他两眼，这个浑身是汗的男生个头跟裴煜差不多，四肢修长，肌肉紧实，典型的阳光少年。“你在这干嘛呢？”阳光少年笑问，健康的小麦肤色衬得牙齿雪白雪白的。
    “我等人。”她合上杂志，时刻谨记跟他保持距离。并不是她想装高冷，只是在搞不清楚人际关系的时候绝对多说多错。
    然而这个浑身散发着汗臭味的家伙完全不介意她的冷淡，举起胳膊在袖子上蹭了把汗，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玩笑道：“等谁啊？不会是等妹子吧？”
    额……欧阳静语塞，从生理的角度来说，他猜的也没错……
    “哇！还是真的！”阳光少年见她没有否认，眼睛一亮，顿时浑身上下都绽放出八卦之光：“裴煜想不到啊！你居然也会偷偷摸摸的约妹子出来！谁啊谁啊？我认识不？啊，是不是隔壁班班花……”
    他叨咕到一半，就被一个女生的声音打断了。“裴煜——”女孩的音质清亮，辨识度颇高。
    欧阳静他俩一齐转头，只见一个穿着t恤短裤的长发女生正朝这边一路小跑过来，一眼看过去真是肤白腿长，八卦少年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不好意思，堵车，迟到了。”少女仰着头，绽出一个歉意的笑。因为跑步的关系两颊透着粉嫩嫩的红晕，眼睛也亮亮的，元气十足的样子。
    额……从别人的角度看自己，这感觉实在有点……奇妙。欧阳静还没能消化这种别扭的感觉，后腰就被怼了一下。“哇，这妹子是哪里认识的？”八卦少年趴在欧阳静耳边问。
    即使用着裴煜的身体，欧阳静还是不能适应跟男生有太亲密的距离。她下意识的推开八卦少年的脑袋：“你不用知道。”
    “啧，重色轻友。”八卦少年表示鄙视。
    欧阳静根本不想理他，恨不得马上拉着裴煜走人。可裴煜不但浑然不觉，看了眼八卦少年后反而笑着问她：“这位是你同学？不介绍一下吗？”
    什么？！欧阳静瞬间一脸“你在逗我？”的表情，瞪着裴煜，眉毛一挑：大哥你要不要这么入戏？我上哪知道他是谁！
    裴煜无视欧阳静的怒视，问完后也没有真的等她“介绍”，倒是主动朝八卦少年伸出手：“你好，我叫欧阳静，是裴煜的朋友。”
    “你好，你好！”八卦少年连忙从欧阳静身后蹦出来伸手回握了一下，笑得分外灿烂：“我叫于一洋，跟裴哥是铁哥们。是吧裴哥！”
    欧阳静不置可否，眼瞅着于一洋没有要离开的意思，她只得开口赶人：“介绍完了，可以走了吧。”说完也不给于一洋说话的时间，拉起裴煜就往图书馆里边走。
    “哎！你急什么！”于一洋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站在门口看着两人的背影纳闷得直搔后脑勺：“裴煜今天吃错药了吗？”
    欧阳静这会还完全没有意识到用这个身体拉着女生的手有什么不妥，为了防止再碰到熟人，她把裴煜拉到休息区的一个角落里，还没开口，就见裴煜表情有点古怪。欧阳静顺着他的眼神看去，后知后觉的松了手。
    “对不起！我忘了！”
    裴煜摇摇头，这不是重点。高中的时候于一洋会是欧阳静的同班同学，但从刚才反应看来欧阳静根本不认识他。也就是说，欧阳静不是重生的。
    裴煜有点绝望，不，也不完全是，总而言之，他目前的心情十分复杂。一方面，他期盼欧阳静也是重生的，这样他至少能当面向她道歉，也好规避一下四年后会要了她性命的惨事。但另一方面，他又害怕她是重生的，毕竟直面这个严重的错误实在需要一点心理建设。可当他发现欧阳静没有重生的时候，心里突然升起一种朦胧的感觉——他们恐怕不能立马换回身体。
    欧阳静看着裴煜的表情由晴转阴，瞬间又写满了沮丧，觉得有点莫名其妙，不就是牵了一下手而已，至于吗？
    啊！难道说他有女朋友了？沮丧是因为刚才他俩牵手被朋友看见……哎！这可捅了大篓子！欧阳静顿时想到了彪悍的陈立铃，陈立铃还不是沈西的正牌女友呢，都能因为吃醋天天在路上堵她。只能希望裴煜的女朋友不会也这么凶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