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节

    裴煜跑到地铁口，发现后面没人追过来才松了口气。刚才他们的对话他隐约听到了一点，太意外了！要不是亲眼所见，他都不敢想象罗晨这种天之骄子居然跟混混似的学生搅和在一起……
    当然，这也不关他的事就对了。裴煜当下把这段小插曲抛在了脑后。
    ☆、第二十九章
    经历了一个各种混乱的周末以后，裴煜跟欧阳静过上了一段堪称平静的日子。选拔赛临近，五中跟英华都开始组织数学尖子们补习,两节晚自习加周六。严重压缩了个人时间。裴煜还好,这种难度对他来说并不费劲，他甚至还抽空给改编了两套习题供班上的同学测试用。
    但欧阳静就没有这么轻松了。平心而论，能在英华拿第一，她的数学不可能差,但是谁叫她的参照物是裴煜，一个在学校无论什么考试都没有让出过第一的怪物。
    当老师叫“裴煜”上台解题而他站起来说“我不会”的时候，教室里几乎是一片哗然。
    “居然有裴煜不会的题？”有人惊叹。
    “裴煜也不会,我做不出来太正常了,哈哈哈”有人得到安慰。
    老师也同样诧异,但他到底还是给爱徒留面子，点头示意让他坐下,就自己解析起那道题来。解数学题的魔力就在于，当你不懂破解方法的时候,它简直如同天书，但只要找到了切入点,顺着它一点一点梳理出脉络,你就会发现它又是那么简单明晰，好像之前的艰涩都是幻觉。
    而欧阳静和裴煜一起学习的时候，裴煜就经常充当那个理出切入点的人。而且可以说，裴煜不但解题厉害，还非常善于启发思维。她每次有难题解不出的时候，裴煜并不是直接给出答案，只是旁敲侧击的稍作点拨，让她自己去想透。
    因此，欧阳静刚开始还以为自己的解题能力已经在裴煜的帮助下有了极大的提升，但离开裴煜的点拨，全靠自己想的时候她才发现她陷入了学生常见的幻觉——“一听就会，一做就错”
    上课的时候因为有老师解析，学生经常会产生一种“我都听懂了”的错觉。但其实听懂别人讲和自己做出来完全是两码事。
    这一次也不例外，那道本来毫无思路的题目在老师稍作分析后她就恍然大悟，然后不免又生出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如果是真的裴煜，一定不会说出“我不会”这三个字吧？如果是真的裴煜，可能已经想出了三四种解题思路。她却还需要老师指点才能领悟。
    考试的时候谁会来指点你呢？
    带着这种复杂的情绪捱过两堂课，收拾书本准备离开的时候，老师却叫住了她。“裴煜，你留下来。”
    欧阳静心里“咯噔”一下，完了，要露馅！别的东西好装，这个解奥数题的水平真没法装。她只能硬着头皮跟老师往办公室走。
    “听说你每周末都跟在外校的女生约会。”等同学都散了，老师开门见山的说。
    来了！“不是约会，是一起学习。”欧阳静辩解，这话虽然是百分之百的事实，但不管怎么听都像一个非常拙劣的借口吧，老师当然是一百个不相信，立马甩给她一个“憋说了，我都懂”的眼神。欧阳静只好默默吞回了后边的话，她看出来了，老师已经有了先入为主的认知她再说啥都白搭。
    果然，见她闭了嘴，老师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托，语重心长的说：“不是老师封建，不准你们谈恋爱。只是你现在年纪太小，还不能很好的控制自己的情绪，精力都花到恋爱上了，学习肯定会受影响。你也不要急着辩解，我们不讲你期中考试，那个难度对你来说太小儿科了。就说我叫你回答的这道题吧，这种难度，要是平时你早就起来说答案了。今天居然要我喊，喊完以后还说不会，这完全不像你的水平。”
    欧阳静无言以对，她再努力的学水平也不可能跟坐火箭一样瞬间赶上裴煜，而且奥数某种程度上也是在拼天赋，即使不甘心，她也只得承认，她和裴煜在天资上是有差距的。她一时也找不到其他借口来解释“自己”的水平为什么会突然下降。
    而她的沉默在老师眼里就成了“沉默的反抗”，数学老师本来就不是什么性格温和的人，他一看到“裴煜”这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就恨不得一巴掌拍醒他。但多年的教学经验告诉他，中二期的孩子都是吃软不吃硬的恶魔，打不得骂不得，只得耐着性子苦口婆心的劝了一路，什么“谈恋爱智商降低”，“你现在没见过世面，以后路还很长会遇见更好的”，“自己都还是个靠父母养活的小孩谈什么恋爱。”林林总总的理由，多方位全角度的进行规劝。
    欧阳静从刚一开始的惶恐，到后来哭笑不得。最后终于忍不住打断他：“老师，我真的没有在谈恋爱！成绩下降是有其他原因的。您给我一点时间，我一定努力拿到集训名额。”
    “哼，你把老师当傻子糊弄啊？”老师从鼻孔重重的哼了一声。“努力拿到集训名额？这是你平时说的话吗？那个自信又嚣张的裴煜哪去了？还说没恋爱，没恋爱性格变这么多？”老师说着，又开始第二轮规劝，欧阳静听得简直要疯。只得说：“是是是，我承认我谈恋爱行了吧，我回头就跟他提分手，坚决不影响学习！”
    “早这么说不就好了！”老师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这才欣慰的点点头，挥手放人。
    欧阳静长吁了一口气。装学神还真是个技术活！
    她嘴上承认自己不如裴煜，但心底却总有那么点不甘心。不过因为裴煜嘱咐过“在家不要拼命学”，为了不吓到他爹妈，她只好把学习时间挪到学校，利用早读课间课后一切可以利用的时间补奥赛练习。
    时间一久，连同学都看出“裴煜”的不对劲来了。裴大学神什么时候这么刻苦努力过？连课间休息也在钻研题目？而且即使这么努力了，水平却不如从前？同学开始私下议论起“裴煜”。
    “不会学傻了吧？”有人幸灾乐祸。
    “我就说他以前肯定是躲起来学，在学校假装高智商。”有人恶意揣测。
    “他这么看重集训干嘛？他的成绩不用加分考附中也有余。”
    “多一点把握咯，万一中考失利呢。又不是没有这样的，他可能也担心吧。”
    一开始这些流言还是在奥赛班流传，到后来连不上奥赛课的邱明达跟于一洋都听到了风声。“裴哥，你最近是不是用功过猛了？”邱明达问，于一洋坐在不远处竖着耳朵听。自从那次表白失败后，他就有点不太好意思跟“裴煜”讲话。
    欧阳静没停笔：“还行，我有分寸。”
    “是吗，外班都开始传你智商不行了。”邱明达搔搔头，裴煜学习认真，但绝对没有到努力的地步，他给人的印象一直都是轻轻松松就能学好任何课程。
    “让他们说呀。”欧阳静终于算出结果，停了笔，她看着邱明达笑了笑：“不努力是无能之辈的最后借口。因为他们害怕努力以后还是考不好，宁愿被人说不努力也不想被人说愚蠢。但我不怕。”
    她口齿清晰，一针见血的话说得不疾不徐，听到这番话的人不在少数，很快就流传开去。总算小小的打了那帮人的脸。
    此后，背地里嘲笑她努力的人少了许多，但欧阳静依然按照自己的步调努力刷题。即使这样的努力看起来像个智障。那么她就像智障一样坚持好了。放大话打人脸只是一时的，最后还是得选拔赛上见真章。因为一点嘲讽而放弃努力那才是真·智障。
    ☆、第三十章
    “时间到。”裴煜敲了一下桌子，欧阳静立马停笔把卷子递过去。
    “其实你可以不用这么拼。”检查完试卷后裴煜说，“我都说过只要能进集训就好,没指望你拿第一。”这一个月以来欧阳静的进步简直令他咋舌。
    “那还不是为了你。”欧阳静脱口而出,一边收拾书本一边说：“谁叫我跟你这种怪物级的学神互换身体了。吃饭去？”她问裴煜。
    裴煜点点头，等欧阳静转头他才轻轻的吐了口气。刚才欧阳静说“那还不是为了你”的时候，他心里居然莫名的突突了一下。真见鬼！
    一定是错觉。对着自己的脸怎么可能心跳加速，肯定是被她的突飞猛进吓到了。裴煜想着随口问她：“这段时间进步挺快,做了不少练习吧？”
    “也还好，也就几百道题。”欧阳静随口回答，好像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哦,就是你放在书架上的那本题库,我大概做完了这么厚。”她比了个差不多一厘米高的厚度。
    一个月做了大半？裴煜惊了一下。他知道她努力，却不知道她能努力到这种程度。要知道那本书他做完都用了两三个月！
    “吃什么呢？”欧阳静并没有觉得她做了多厉害的事,说完就转移了注意力，对着马路边上一溜道的餐厅犯了愁。
    “冒菜吧。”裴煜指着街尾的馆子。
    “诶？”欧阳静惊奇的回头,“你不是嫌那家不干净吗？”她之前提过两次，都被裴煜用鄙视的眼神否定了。
    “今天冷,吃点热的。”裴煜手揣在兜里,大步越过她往冒菜店走去。每次来吃饭欧阳静都想往那家小破馆子里钻，看来还真挺喜欢吃冒菜的，那今天就当是奖励吧。
    天冷吗？欧阳静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北风，其实她现在也只穿了衬衣加外套。再看看裴煜，毛衣都套上了，看来女孩子的身体果然比较怕冷呢。
    进了冒菜店以后，裴煜洁癖又犯了。因为生意太好人手不够，他们去的时候又是用餐高峰，好不容易空出来的一张桌子上堆满了上一桌人留下的碗筷跟垃圾。叫了服务员等了好一会也没人来收。裴煜嫌恶心，就在一旁站在也不坐，好像随时准备换地方。
    欧阳静难得吃一次冒菜，才不想因为一点垃圾坏了兴致，她把书包放椅子上，推着裴煜往选菜的地方走：“你先选菜，这里我来。”裴煜没跟她客气。
    等他选好菜，欧阳静也已经擦过两遍桌子了。“还是有点油，你将就一下吧。”她又垫了张餐巾纸到裴煜一侧。裴煜看了看，没了那些乱七八糟的垃圾，稍微有点油腻的桌子还勉强能忍。
    “56块3，刷卡还是现金？”老板娘问。
    “现金。”欧阳静已经养成了主动付钱的习惯——因为裴煜坚持在外一定要“男生”付钱。“万一被熟人看到我跟女生吃饭还让女生掏钱太没面子！”他是这么说的。一开始欧阳静虽然觉得总是用裴煜的钱吃喝挺不好意思，还会跟他争，但后来一来她零花钱真不够这么吃，二来裴煜在这件事上特别坚持原则，她也就慢慢妥协了。
    “五香的不好吃，我给换了微辣的，就一点点辣跟学校饭堂辣的程度差不多。”欧阳静坐下时说。
    裴煜哼了一声，脸上闪过一个怪异的表情。欧阳静没看懂他的意思，只当他大少爷屈尊来苍蝇馆子吃饭还要屈就她的口味心气不顺，就放软了声音，好声好气的跟他讲。
    然而她还不知道，她的这些举动在外人眼里，就成了二十四孝好男友。旁边那桌的两个女生忍不住偷偷的看她，然后互相交换眼神——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男生！又高又帅，皮肤也好得磨皮了一样，还对“女友”那么体贴，看着“她”说话的时候那种宠溺的微笑苏到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可惜隔太近了不好意思拍照！
    “来咯！”这家店上菜倒是快，不一会一大盆红艳艳香喷喷，飘着一层芝麻的冒菜就端了上来。欧阳静看得心花怒放，抢先夹了片她最爱的藕片咬上一大口。然而藕的鲜甜还没感受到就被辣味呛得差点要升天！
    “水……水……”她手忙脚乱的灌了一杯茶水下去舌头上火烧一样的感觉才消退了少许。什么时候微辣变成这么猛了？欧阳静被辣得有点发懵。抬眼就看见裴煜正慢条斯理的吃着菜，边吃，还不忘给她一个嘲笑的眼神。
    ……大意了！
    欧阳静这才反应过来上菜前裴煜那个古怪的眼神是什么意思。他根本就知道他自己的身体对辣味不耐受，故意不说等着看她笑话呢！
    裴煜家里不见一点辣椒，学校食堂的菜放的都是没一点辣味的菜椒，所以她一直不知道裴煜的身体对辣味这么敏感。欧阳静想着又干掉了小半碗米饭，这才在冒菜盆里挑了些不太容易入味的吃。
    结果，那一大锅泡着红油的冒菜大半都进了裴煜嘴里。当然他也还算“贴心”的帮她多叫了一碗米饭和一听牛奶。
    “原来冒菜还挺好吃的。”裴煜从容的品尝完之后还不忘刺激她一下。
    “你也太弱了吧！那种程度的辣都受不了。”吃了两碗米饭外加少得可怜的几口菜的欧阳静白了他一眼。
    “基因问题，天生对辣味不耐受，跟强弱又什么关系。”裴煜理所当然的说，又说，“你家里做菜也没什么辣椒，你怎么这么能吃辣？”
    “吃路边摊练出来的。”离开餐馆十多米，欧阳静还觉得舌尖冒火。
    裴煜指着不远处的一条岔道口说，“那边有家卖白切猪手店，老字号，味道挺不错的。我看你肯定没吃饱，我们去吃那个吧。”他本来也不是故意整欧阳静，实在是欧阳静自作主张的换了口味以后他才顺势看看笑话。
    欧阳静没有反对，她现在根本不知道到底是饱了还是没饱，拼死吃下的几口冒菜现在仿佛在胃里点了把火，烧得难受，急需吃点其他的东西补救。
    白切猪手搁平时是欧阳静绝对不会多看一眼的菜，那么寡淡的颜色简直跟刚宰完还没做熟一样。但是这会胃正辣得难受，她也就没法计较这么多，夹了一块就啃起来。一吃才发现，不愧是老字号总店，忽略寡淡得外表，味道真是特别好！一点猪肉的腥味都没有，肥瘦恰到好处，不柴不腻，火候把握更是绝妙，随便啃啃就脱骨而出，却又保持着猪蹄富有嚼劲的口感。一不留神，半盘猪手就下了肚。胃里的火烧感顿时也减轻了不少。
    “怎么样，我推荐的不错吧！”裴煜看她吃得正欢，不免得意。
    “废话，你的身体当然喜欢吃你推荐的东西。”欧阳静不屑道。“要我说，还是我奶奶做的卤猪脚比较好吃。”
    “是吗？”裴煜吃掉一块猪手，想了想说，“我还没吃过呢，不如回去叫奶奶做一次吧。”
    他刚说完，就看见欧阳静吃饭的速度慢了下来。一块猪蹄啃到一半就不动了，明显是在想心事。
    “是不是想奶奶了？”他明知故问。
    欧阳静低着头不说话，过了一会，他就看见她偷偷的擦了一下眼睛。
    “回去看看她吧。”裴煜突然说。
    欧阳静立马抬头，断然拒绝：“不行！看见我带男生回家她会气疯的！”
    “哪有那么夸张。”裴煜说，“万一要是我们几年都换不回来你还准备一直不见她？”
    欧阳静听了，一阵恐慌涌上心头：是啊，万一换不回来怎么办？
    她看向说这话的裴煜，发现他似乎也被自己无意中冒出来的话吓到了。
    他们身体互换的时候就是毫无征兆的，谁知道这种互换到底是暂时的还是永久的？
    ☆、第三十一章
    “喂……你不会是在哭吧？”裴煜见欧阳静突然低下头，半天都不抬起来，忽然感觉大事不妙。一会就见欧阳静开始悄悄的抹眼泪,还真是在哭！
    裴煜顿觉头大如斗,眼见着周围的食客开始关注他们，裴煜急忙将欧阳静拽出餐厅。“求求你，快别哭了！我逗你玩呢！”裴煜简直要抓狂，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站在路边眼泪跟不要钱一样往下淌。要是被熟人看到他简直要没脸见人了！
    “我知道……可……我就是忍不住……”欧阳静一边擦眼泪一边抽抽噎噎的说,唯一能稍许安慰到裴煜的是，欧阳静哭的还算文明，要是不说话也就是无声掉银豆,倒不至于毫无形象的嚎啕大哭。
    救命啊！裴煜眼瞅着欧阳静哭个不停急得直揪头发,叫他嘴贱！叫他爱演！没事吓她干什么！现在好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不停抹眼泪的男生，和围着他团团转又不知道怎么哄劝的女生,这种奇葩组合还是挺引人注意的，走过路过的行人无论年龄都忍不住多看两眼。
    裴煜很快就从正对着他们的玻璃橱窗的倒影中发现了这种场景是有多尴尬。“你看看你把我哭成什么样了……”裴煜拉着她的胳膊强行把她掰得面朝橱窗,欧阳静总算从哭的空隙中抬头，两人一齐望向橱窗。只见对面的镜像里“裴煜”泪眼汪汪,眼眶发红,竟然有几分“楚楚可怜”的味道。
    裴煜只看了一眼就恨不得自戳双目！辣眼睛！
    欧阳静愣愣的看了一会，突然“噗呲”笑出了声，指着镜子里的“裴煜”，跟他说：“你看起来好像娘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