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节

    如意葫芦砰的炸开，露出了里面被火烤的浑身漆黑的孟婆。
    孟婆一出来就道：“为什么到现在才救我？你知道我在里面有多难受吗？”
    酆都天子道：“给本座两颗孟婆汤的解药。”
    “你要这个做什么？”孟婆掏出两颗解药，道：“我就这么多了，之前倒是有不少解药，都被那丫头打劫光了。”
    酆都天子将一颗解药送到了冬易面前，道：“吃了它。”
    冬易冷冷的看着他，一动不动。
    酆都天子拍了拍楚思的脑袋，对冬易道：“本座若是你，此时就会乖乖听话。”
    冬易闭上了眼睛，然后抓起解药塞进了随礼。
    陌生的记忆开始瓦解汇入他今生的记忆当中，酆都天子的声音宛如从天边传来，“上一世你找到本座，愿意以毕生修为转世投胎为代价换得你魂飞魄散的爱人得以与你一同转世。只可惜造化弄人，今生你们也不能在一起了……”
    不知不觉早已泪流满面，前世的记忆彻底复苏，冬易豁然抬头，直直的盯着楚思。
    他是冬易，也是顾太清。从头到尾，杀戮道只有他一个。
    上一世他杀尽苍生之后，独自一人在世上徘徊千年。然后他遇到了来人界游玩的孟婆，孟婆告诉他酆都天子有办法拼凑魂飞魄散之人的魂魄，让魂魄再入轮回重新做人。
    顾太清便一人一剑来到了酆都，找到了酆都天子。
    当时的顾太清，杀戮道已经近乎圆满，便是酆都天子也没有把握胜他。酆都天子表示可以答应他的请求，但必须以顾太清的全部修为以及性命来交换。
    顾太清毫不犹豫，舍弃了所有再入轮回。
    转世之后第十年，他在一棵树下见到了身负重伤的楚思。
    第177章 本文大结局
    被时光尘封了数万年刻骨铭心的感情释放出来, 冬易看着楚思，激动的不能自己。
    他们之间果然是命中注定要生生世世纠缠在一起，哪怕是转世投胎, 改变了容貌改变了性格, 他也依然遇见了她，然后不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冬易对酆都天子道：“放开她。”
    “想起来了？”酆都天子笑道：“其实你们夫妻二人团聚, 本座也是乐成其见的。只可惜本座已经快要被这数万年的寂寞逼疯了, 在本座彻底疯掉之前看着你们比本座还要疯狂，也是一件趣事。”
    脚踩玄难与虞珏的判官听到这话颇有些惊讶的看向了酆都天子, 随后他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这笑容之后更多的是感同身受。
    谁不是被困在这儿这么多年呢？谁不是被这日复一日毫无变化的日子逼的快要发疯呢？
    “死去也是一件幸事啊。”酆都天子看向手中一脸茫然的楚思，“人活腻了就可以死，死了就能投胎, 然后重新活一次。世人都说轮回苦，想要超脱轮回，可若没有轮回，这无数个一模一样的日子该如何度过？”
    苏子元被他这副样子恶心坏了, 他道：“你既然这么羡慕, 为什么不去死？死了不就可以转世了？”
    被火烤的全身炭黑的孟婆道：“谁都能转世，唯独他不可以转世，因为他就是六道轮回, 他若死了则六道破碎, 六道破碎还如何转世？”
    酆都天子的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 在不知道多久之前, 这个世界的阴间就诞生了六道轮回。六道轮转不息，亿万生灵都要在此走一遭。
    不知过了多久，六道轮回竟然产生了灵智。一个他已经记不清样子的女人发现了他，教他修炼，带他修行。
    天生的强大生灵，一出生便有化神的修为。他跟着那女人度过了不知道多少岁月，有一天那女人告诉他这个世界的真相，凡是修士修为到了极致，就要面临天劫。这天劫不论过不过的去，都是要死的，只有在阴间才能躲避天劫。
    然后她说她已经活的够久了，久到已经不想活下去了，最后给了他一个轻松的笑，然后带着他来到了人界引动了天劫。
    那一场天劫简直毁天灭地，他被吓坏了，躲进了阴间不敢出来。等他再次想要去人界的时候，他已经没法去了。
    就如同那女人一样，他也被困在了这里。这个阴沉的不见天日的，只有鬼魂存在的阴间。
    阳光有什么好的？本就是自阴间诞生的生灵，何必去向往那虚无缥缈的自由广阔。这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这世界本也只有这么大。
    至于仙界，那不过是个传说罢了，是那些苦苦寻不到出路的修士们编撰的美梦。
    “哪有什么仙界？这世间就如你们所见到的，就这么大。”酆都天子的表情带着哀伤，“轮回转世周而复始，是这个世界上所有生灵的命运，你们何必为此而痛苦呢？”
    他的目光从冬易苏子元虞珏等人的脸上扫过，最后停在了地藏菩萨的脸上，他道：“你是个和尚，也看不开吗？难道在地狱中躲了那么多年，很有趣？”
    地藏菩萨伸手摸向了自己的头，随着他手上的动作，一头散乱的头发簌簌往下掉，很快便露出一个光头来。
    直到此刻众人才看清他的脸，竟然是个看起来挺年轻很是清秀的一个和尚。地藏菩萨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贫僧相信一定会有仙界的。”
    酆都天子：“你是在自欺欺人？”
    “非也。”地藏菩萨慢条斯理的道：“天子所说贫僧也曾怀疑过，只是后来贫僧改变了想法。”
    大家都看着他，地藏菩萨道：“世间生灵追求超脱，渴望了解道的真意，这叫修道。但佛又是从哪儿来的呢？”
    地藏菩萨看向众人，道：“世人只知道有佛，有佛祖，可却无一人知道佛从哪里来。贫僧曾遍寻典籍，寻过不知多少圆寂佛陀的洞府墓穴，最后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佛是突然出现的。佛不是道家那样循序渐进由无数仙人摸索而出的，佛一出现，便已和如今差不多了。”
    “既然如此，那第一个出现在这世界的佛修是怎么知道佛祖的？是怎么知道这许多的功法与典籍的？”地藏菩萨笃定的道：“所以一定是从仙界来的，贫僧相信，那位佛门先贤一定是从仙界而来，带着佛门的经义来此传播……”
    他这话忽然让虞珏想起一件事，楚思曾对他说过，她是来自另外一个世界，是一个神秘人把她送到这里来的，让她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当时他并没有将这话当真，还以为楚思是害怕自己找她算账而瞎编了这样一个谎言。现在看来也不尽然，因为她在给自己吃下孟婆汤解药之后的表现，好像是真的马上就要走一样。
    地藏菩萨这一番话说的坚定且有一定道理，然而酆都天子却并不相信，或者说他已经不愿相信了。
    此时一直安静被酆都天子抓在手里的楚思忽然开口道：“你是谁？”
    众人都看向了她，而她又沉默了，依旧是之前呆呆的模样。
    酆都天子对冬易道：“本座给你个机会，只要你立刻自毁修为重入轮回，本座就会让楚思与你一同入轮回。”
    冬易瞪着酆都天子眼里仿佛有火光，虞珏道：“冬易别听他的！”
    苏子元大声道：“放你娘的狗臭屁！我们就算是魂飞魄散，也要跟你拼到底！你个没爹没娘的杂种玩意……”
    冬易往前踏了一步，玄难道：“你做什么？你真的相信他？”
    地藏菩萨的眉头紧皱，道：“贫僧在阴间待了几万年，酆都天子的话还是可以信的……”
    酆都天子看了地藏菩萨一眼，然后不屑的道：“本座要杀你们，随时都可以，还不屑于对你们撒谎。”
    他看着众人痛苦的样子，笑道：“本座啊太无聊了，就是想要看着你们痛苦挣扎却又不得不屈服的样子。”
    冬易一步一步朝着楚思走近，楚思没有看他。
    那一年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也是这样，他躺在树上睡觉，一个少女竟然有本事惹了十几个化神修士追杀。他转头看了一眼，少女眉眼含霜，一双眼睛里仿佛藏着万载玄冰。
    他从树上跳下来，与她一起杀了那十几位化神。然后他转身看向少女，想要说点什么，少女却看也没看他，径直走过去蹲在地上将十几个修士的储物袋全都摸走了。
    他有些生气，不谢救命之恩就算了，竟然还将两人共同的战利品全都据为己有。
    他道：“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没脸没皮？”
    少女抬起头长长的睫毛轻掩，似乎有些为难，她道：“你随我来。”
    然后他就跟着去了，最后傻傻的落到了少女提前布置好的阵法陷阱之中。深陷其中的他愤怒的盯着少女，少女一脸不耐烦的道：“本来我可以更轻松的对付他们，偏偏你突然插手，害我受了轻伤，该死。”
    冬易来到了楚思面前，往事历历在目，无论是痛苦还是欢喜，只要是与楚思一起经历的种种，此刻都变成了美好。他笑了笑，唤道：“小楚。”
    酆都天子嘴角的笑容扩大，“转世前要不要本座替她恢复记忆？”
    “冬易你做什么？”虞珏在地上拼命挣扎，“你若信了他的话，生生世世都会沦为他的玩物！楚思她也不会愿意这样的……”
    不愿他们怎么说，冬易都不为所动。酆都天子笃定的看着他，他相信冬易对楚思的爱。三万年前他愿意用所有修为换一个与楚思共入轮回的机会，三万年后他的选择也不会变。
    冬易终于来到了楚思面前，抬起手摸了摸楚思的脸，“好不容易让你答应了成亲，真是可惜……”
    酆都天子将孟婆汤的解药喂到了楚思的嘴里，楚思的眼神渐渐失去了迷茫，变得清明起来。
    她看着冬易，冬易也看着她。
    望着冬易沉沉的目光，楚思忽然就懂得了，不需要说楚思也懂了他心中所想。此刻的她懂得冬易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楚思对他道：“我懂你的，你尽管去做。”
    冬易忽然笑了，笑容极为纯粹，宛如一千年前的那个早晨。他睁开眼睛，在阳光树荫之下看见了陪伴在身旁的楚思，发自内心的满足的笑了。
    然后他抬手按向了自己的心口，众人悲愤的大喊：“不要啊！”
    下一秒冬易手掌翻转，一掌打在了楚思身后的酆都天子化身身上。这一掌竟将他逼退，他拽着楚思的手，将她丢向苏子元的位置。
    酆都天子本体震怒，“你找死！”
    冬易想也没想转身朝着他冲了过去，他握着剑的手极为坚定，他的眼里有光芒闪动。
    地藏菩萨痴痴的看着这一幕，随后闭上了眼睛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冬施主他圆满了。”
    苏子元将楚思接住，看着冬易的方向道：“他在做什么？”
    “他的道圆满了。”地藏菩萨道：“杀戮大道，先杀人后杀己。等他明白的时候，连自己也可以完全舍弃的时候，他就趋于圆满了。”
    “趋于圆满？”苏子元道：“他还差什么？”
    “还差最后一步。”地藏菩萨道：“杀己身。”
    冬易正在进行他的最后一步，他朝着酆都天子冲去，带着必死的决心，带着不顾一切的信念。
    他比谁都清楚，若是信了酆都天子的话，那么他与楚思将会生生世世都逃不脱酆都天子的手掌。他不愿意这样，他知道楚思也不愿意这样。
    所以他决定做出这个疯狂的决定，成了他起码保护了楚思，他相信楚思就算离开了他也能快乐的活着。
    输了，他便与楚思一起魂飞魄散，生生世世的纠缠，最后能一起消散于世间也很不错。
    而且小楚懂他，明白他，让他放手去做。
    他再没有什么可犹疑的了。
    酆都天子震怒，想不到冬易竟然连楚思也不顾了。
    面对杀戮道趋于完美人剑合一的冬易，便是他也不敢托大。这一击他避无可避，只能正面迎击，打出了他的全力一击。
    酆都天子头上的冕旒剧烈的晃动，终于他与冬易撞在了一起。
    他浑身一颤，竟然受伤了，他已经不记得上一次受伤是什么时候了。刚才他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直到那时他才忽然明白，即便他已经活了很久，即便他觉得自己已经活腻了，然而真正到了生死一瞬的时候，他还是想活的，即使是那样无趣的活着。
    冬易的嘴角眼睛里开始渗血，酆都天子这一击，已经让他全身骨骼尽碎，神魂更是遭到了毁灭性的打击。
    他活不成了，肉身溃散之后魂魄也会跟着消散，连重入轮回的机会也没有了。
    酆都天子嘲讽的看着他，即便是拼尽所有，也不过是徒劳的垂死挣扎。
    就在此时冬易的嘴角微微勾起，他露出了一个笑容。
    酆都天子睁大眼睛看着他，忽然在他的眼中，看见生机断绝的冬易身上迸发出了璀璨无比的剑光。
    先天杀戮大道，先杀人后杀己，当冬易生机断绝的那一瞬间，他的道也在瞬间圆满。当他的神魂消散在天地间的那一刻，他使出了这天底下最强的一剑。
    无比的绚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