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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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冉念烟笑意更浓,幸亏身边的人是他,才能和他说些前世今生的秘密。
    “柳齐可能要去江南了。”她说。
    徐夷则不赞同地哼了一声:“就是因为这个?我和你说话你就走神了?”
    冉念烟道:“我是在感叹这就是天意,谁也逃不过的。嗯?你刚刚在和我说话?说了什么?”
    徐夷则摇摇头,放开她,两人在床侧并肩而坐。
    他道:“我说,咱们该早些休息了。”
    他说的义正言辞,冉念烟的脸却红了,他不是第一次堂而皇之地说出这样的话,之后的行为却愧对眼前这副正人君子的面孔。
    “唉,服了你了。”冉念烟摇头道,却也由着他胡闹。
    雨收云散之后,月在天心,凉风初静,两人相拥而卧,说着些白天的琐碎小事,偏偏是这样安宁平淡的时光令人最觉幸福而难忘。
    冉念烟昏昏欲睡,却强打精神,前几日都是这样,明明有正经事要和他说,结果不知不觉睡着了,早晨醒来已不见他的踪影。
    徐夷则也感觉到她今天的异样,问道:“怎么?有话和我说?”
    冉念烟把那日嘉德郡主的话讲给他听,又问:“去西北的事属实吗?”
    徐夷则道:“到现在为止还是意向,但是护送苏勒特勤回突厥需要一个恰当的人选,派我去显然不会出错。”
    他本身是苏勒的表兄弟,又在突厥长大,熟悉草原的环境。
    冉念烟道:“原来是这样,那方便带家眷吗?”
    徐夷则低头看着她,黑暗中原本看不清什么,而他却好似能拨开夜色,望进她迷茫的双眼。
    “如果驻守在西北,就可以带家眷。放心,就算不可以同去,等我安定下来,多则一年,短则半载,便派人护送你和姑母一同过去。”
    冉念烟心头一暖,这个男人果然考虑到了一切,不止提起她,还不忘她最大的牵挂正是孤身在徐家的母亲。
    “舅父那边……”她还想问,徐夷则已经先一步一一解答了,这样的细致稳妥着实令人安心,渐渐的,她已听不清徐夷则说了什么话,只是眷恋着这种安心的感觉,在温暖的怀抱中坠入梦乡。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三日后, 冉明得了帖子,亲自登门到寿宁侯府拜见。
    这扇门他只进过一次,却记得清清楚楚, 朱红的漆、碧绿的瓦,纵横相交的二十五颗门钉, 都是他毕生难忘却又不可触及的。
    他在各房行过晚辈礼,冉靖便安排了客舍让他住下,说是在京求学实属不易,可以在侯府落脚。其实冉明也有过这样的想法,终因不愿打秋风, 被人轻视,而未能成行。
    如今这样的款待,倒让他受宠若惊,心里有了些模糊的猜测——想起冉靖无子,想起近期学子间对冉珩的奚落和嘲讽, 他觉得是自己的时运到了。
    冉靖的意图当然也瞒不过自家兄弟,冉大老爷在乡下田庄,只求自保,冉三老爷却有怨言,又不敢明说, 回去和妻子抱怨:“这么绝我后路的主意,我二哥是想不出的,铁定是冉念烟那丫头。”
    三夫人道:“你还能怎样,冉珩被她摆了一道, 下场你也看见了,再说,你是长辈,真和她计较起来,外人知道肯定嫌你不尊重。”
    冉三爷道:“没道理,我是长辈,她忤逆我,反倒是我的错了?”
    三夫人道:“她向着自己亲爹就算忤逆你了?你和我算什么本事,到外头和人论理,能赢得了,我才算佩服你。”
    冉三爷叹气道:“真是怪了,之前她仗着徐家也就算了,现在仗着谁?那个裴卓的儿子?过几日大理寺就要公布复核当年诛九族一案的结果,能不能平反还是两说呢,看她能神气多久。”
    ···
    冉明刚到侯府,冉靖按照女儿的建议,先待之以礼,并不将任何事情交托与他,观察他每日进学是否有规律,等过了半个月,若真是个有规矩、成方圆的,再将掌管栽花种树这类油水不丰厚,又繁琐磨人耐性的事由委派给他。
    冉靖觉得女儿的建议在理,是因为他也看出来了,新德帝雄心大略,惯于事事亲力亲为,不喜欢任用枭雄做臣子,寻一个务实肯干的人接管冉家,才是未来几十年内的生存之道。
    他白日里命人监视冉明的一举一动,每三五日便借着送账册的由头,派人向女儿汇报,冉念烟听了各处细节,断定冉明倒真是如传闻中一样,是个可信赖的人。
    由此,她的心态也宽和不少。
    因为大理寺复核裴家命案的结果就在这几日了,徐衡动用关系,只要大理寺一有消息,便立刻回徐府报信,听徐夷则说,陈青也借着内务府和宦官交好的便利,在宫中收买了眼线,这样两头封堵,一旦风声传出,徐夷则可在第一时间随机应变。
    此时,徐夷则正在崇德院和徐衡叙话。
    “父亲。”事到如今,他依旧没改变从前的称呼,“这段时间,您太过担忧了,现在一切由大理寺接管,那里有您的旧友,能打点的已经打点过了,太子旧党大多已认罪伏法,朝局看似不利于平反昭雪,可真正能阻碍追查的势力已经不存在了,余下的只要清者自清,不愁再生波澜。”
    徐衡也知道他说的在理,也正是因此,徐夷则本人并不忐忑,起码比他自己要淡然许多。
    可为人父母的,总是关心则乱。
    徐衡道:“你办事总归是妥帖的,我也是人老了,喜欢胡乱操心而已。宫里有消息了吗?慧明禅师回潭柘寺了吗?”
    听了这话,原本神色镇定的徐夷则也微微皱眉,慧明禅师正是如今他唯一担心的。
    他道:“没有消息,可能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才能有音信。”
    徐衡点点头,可以理解。
    慧明禅师是株连案中唯一活下来的人,是裴家忠仆以命相抵、裴卓的挚友倾力相助才救下的人、他是裴卓的父亲,是大梁的肱骨之臣,却只能将余生消磨在暮鼓晨钟声中,隐姓埋名。
    陛下将他的安危攥在手中,支持平反的武将们也就有所忌惮了。
    徐衡对徐夷则的态度十分不满意,道:“他到底是你的血亲,不要总是置身事外的模样。你们从未见过面吧,我知道你一直在回避,可等这件事过去,你还是应该认祖归宗的。”
    徐夷则道:“那都是以后的事了,现在……我若真的对裴家倾注太多情绪,怕是处理不好任何事了。”
    只有理智才能成事,这一点他最清楚,甚至连为裴家昭雪,都是因为徐衡的缘故和母亲的心愿。
    若说他对生父和裴家有何感情,他脑中只有一片空白。
    ···
    回到执中院,进门就见冉念烟迎上来。
    自从两人坦诚心事,便不再像从前那样事事算的分明,笔架和流苏也越来越少到正房伺候起居,大多时间都是两人闭门独处。
    徐夷则丝毫不觉得不方便,他到恨不得多和妻子相处,好弥补心中多年的裂隙。
    冉念烟要帮他换下外袍,徐夷则知道,经过方才的谈话,自己的脸色不会太好看,握住她伸过来的手,背过身道:“不必了,我自己来,你若愿意就帮我沏一壶茶吧。”
    冉念烟颔首,见他走进屏风,换下白日的官服,船上家中的简便直裰。
    水是早就烧好了,放置的温热不烫口,也正是沏茶的好温度,不至于把茶叶烫的涩口。
    徐夷则换衣出来,看到的就是妻子沉静的侧颜,她临窗而坐,窗外夕阳的斜晖给她的轮廓渲染上柔和的金色。素手拿着精致的竹节小镊,自瓷罐中稳稳拈起几片松萝茶叶,洒在壶中,倒水、盖沫、封壶,转眼间一杯清茶已递到自己面前。
    他接过茶杯,道了声多谢。
    相敬如宾,却又不显生疏,他的唇角绽开一抹笑痕,暂且不去做自扰的庸人,再看眼前人,也一样带着笑意。
    冉念烟见他喝了茶水,好整以暇道:“喝了我的茶,还不对我说实话?”
    徐夷则险些呛水,抬眼看她。
    真是风水轮流转,高不可攀的冉念烟也有和他开玩笑的一天。
    冉念烟递了帕子过去,徐夷则一边收拾溅出来的茶水,一边道:“就是大理寺的事,和父亲多说了几句。”
    “哦?只是这样?”冉念烟道。
    越是同这个人相处,越发现他只是对外人处处设防,远看深不可测,可真正走到他身边,才发现他是全然坦诚的。
    就像徐夷则对自己说的那样,在他这里,她不需要伪装,相应的,徐夷则也从不曾在她面前伪装自己。
    徐夷则轻咳一声,道:“喝了你一杯茶水,只回答一个问题。”
    说完,他便笑了,没想到自己也有腆着脸和她耍赖的时候。
    冉念烟却容不得他玩笑,夺过茶杯,道:“原来你就是为了和我讨价还价,看来是我最近太顺你的心意了,叫你以为我已在你的股掌之中,吃定了我,是吗?”
    徐夷则见她还在开玩笑,也不忍心逗她了,赔了个不是,说了慧明禅师的事。
    “原来他是你的祖父……”冉念烟听后怅然若失,随后笑了,“看来老天并非无眼,我就说,不会让你真的孤零零一人的。”
    徐夷则见她笑地真诚,的确是在替他高兴,本不忍让她失望,想了想还是叹了口气,道:“裴家的人如何,对我来说意义不大。我也从来不是真的孤身一人,小时有母亲,到大梁后有父亲……”
    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看着身边因惊讶而双眼圆睁、檀口微启的冉念烟。
    “今后有你,此生足矣。”
    冉念烟半晌才垂下眼,却怎么也抹不平心头的起伏。
    这不是徐夷则第一次表露心迹,而她在接纳他时,也想好了要和他相守终生。
    可之前无论哪一次,都没有今天这番推心置腹来的深刻,她没想过自己在他的生命中,竟是可以和他的生母、养父相提并论的角色。
    她什么话都不必再说,能做的只有将一生抵上。
    “咳……”徐夷则适时地打断了她的思绪,只见他自斟自饮,举起空杯对她一笑,“我又喝了你一杯茶水,该怎么偿还?”
    冉念烟像是好生算计了一番,才笑道:“你已经把一辈子赔给我了,足够了。”
    ···
    徐夷则的预料是对的,徐衡得到大理寺的消息,陛下不仅为裴家翻案,恢复了裴氏三代封诰,更将真正通敌的谢家以及涉事党羽交由刑部论罪。
    多年过去,他终于可以光明正大地和别人说,自己的挚友并非叛徒,可他选择了沉默,斯人已逝,再多的追赠和悼念都是惘然。
    他主持的第一件事就是将裴家死去的百余口人尽数归葬祖坟。
    这件事本来可以由徐夷则主持,但现在只能由他来筹办,因为慧明禅师死了。
    翻案的前天午夜,潭柘寺敲响丧钟,宣告主持方丈慧明禅师圆寂。
    只有徐衡和徐夷则知道这件事多么蹊跷,因为除了皇帝和少数几人,其他人根本不知道慧明禅师和裴家的关系。
    是皇帝杀了他,所谓的遗孤,并未亲历当年的惨剧,留下便留下了,而慧明禅师深知事件始末,这么大的冤案已经给先帝的英名平添污点,倘若慧明禅师透露一点点真相的细节,都是扩大本就显眼的污点。
    案子在明,被天下子民仰望着,皇帝动不了,却可以轻易杀死藏在暗处的慧明禅师,一是消除隐患,二是提醒徐家父子,谁才是九五之尊,手握生杀大权,真想除掉一个人的话,有千万种合情合法的手段。
    徐衡决定还是让徐夷则暂避风头,更何况他的调任令已经下达。
    ···
    “看来去西北的事已成定局了。”
    陈青闻讯,特意从内务府告假,借着清点宫中府库的名义,来到东宫和徐夷则碰头,见面的第一句就开门见山。
    徐夷则道:“早就是定局了,这回只不过是定下了时间。”
    陈青道:“什么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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