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深渊

    美国科罗拉多州
    科罗拉多泉郊外，派克峰公路。
    在这儿即将举行的是全世界比赛场地海拔最高的越野赛车活动——
    公路通往派克峰顶的山区赛道采部分柏油路面、部分砾石路面。比赛的起点位于公路11.2公里路标、标高2866米处，朝山顶开跑，赛道全程接近20公里，其中包含18.8公里长的上坡路段，与1.2公里长的下坡路段，最大上坡坡度达10.5%，最大下坡坡度则为10.0%，平均坡度7%，终点海拔高达4301米，垂直落差达1439米。赛道沿途共156个弯道   。
    这场一年一度的轰动赛事又被称作“The   Race   to   the   Clouds”，从中可见其惊险刺激程度。
    科罗拉多州今日的阳光奔放而热烈，滚烫地照耀在柏油路面，折射着浅浅金光。
    无限组的赛车手们早已准备就绪，有序地停放车辆，整装待发。
    所谓“无限组”，是指参赛车除了必须通过安全相关的规定之外，完全没有任何规格上的限制。这些参赛车经过专门改装，成为越野赛车领域输出最大、速度最快的车辆。
    古城当初约战韩奇光，选的就是无限组，最疯狂的参赛组别。韩奇光自知在技术方面有所欠缺，便早早砸下巨资改装了一辆标致208   T16   Pikes   Peak。这辆赛车外观上大量使用了夸张的空气动力钣件，比赛中将使用地面效应来增加高速时车身下压力。
    若论性能，古城的车当然比不上韩奇光改装的这辆天价赛车。但古城赛前去过霖城，专程拜访了已经退役的96年PPIHC冠军华家荣，研讨雪铁龙C3的改装方案，所以经过改装，雪铁龙C3在这次无限组的一众赛车里也称得上是顶配级别了。
    韩奇光朝古城的车走来，他那身正红色赛车服在阳光下折射着夸张耀目的光芒。
    “比赛就快开始了。”韩奇光说：“非常期待和你一决高下。去年的冠军用了九分十四秒跑完全程，我这次给自己定的目标是十分钟之内跑完，你呢？”
    “九分钟。”古城语气平淡，这种惊人的数据被他说出来却毫无夸海口的感觉，反而……反而就像是他已经做到了。
    韩奇光笑着拍掌：“不愧是我这么多年来视为对手的人！”
    古城勾起唇角：“你视我为对手，所以就让任斌改了我的车，还派了那个有间歇精神病的德国检修员中途闯入赛道？”
    韩奇光拧紧了眉：“是任斌告诉你的？”
    “任斌自杀了。”古城说：“不止是任斌，当年害死古明的罪魁祸首，也是你。”
    “你想找我报仇？”韩奇光问。
    “当然。”古城毫不避讳来意。
    “你不会如愿的……”
    话音未落，韩奇光的助手忽然急匆匆地走来，神色慌张地伏在韩奇光耳边说了几句话。韩奇光听完，脸色瞬间变了。
    “江映霓和你是一伙的？！”韩奇光质问：“可以啊，好一出调虎离山之计，趁着我不在国内，就把我的黑料全部曝光到网上？！她还真是会掐时间啊！”
    古城其实从来没有与江映霓合谋过报仇的事。恰恰相反，他更希望江映霓能够从始至终置身事外，不要贸然参与到危险里。对于江映霓今天早上的“疯狂行为”，古城现在丝毫不知情。
    作为一个在圈内小有名气、微博有将近十万粉丝的化妆师，江映霓今天一大早就发布了那条足以震撼商业圈和网络的微博动态，她融合了邵秋玉之前那份长达120页的文件，在微博上有理有据地详细列举了韩奇光近十年来的所有罪状，底下还附上了充足的图片证据，让网络吃瓜群众们能一目了然，快速掌握重点信息。
    这条微博一经发布，瞬间激起了千层浪，评论转发数以万计，韩氏企业想镇压这些话题都来不及，国内舆情早已达到了“轰动”的规模。
    裁判员已经吹哨提醒所有参赛者各回各位了，韩奇光和助理交代了几句，还没来得及向古城宣战，就被迫回到了赛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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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江映霓正在房间里熬夜看赛事现场直播。夜里极其静谧，唯有肖静和她睡在同一间房，发出轻微的打鼾声。
    她戴着耳机，听着比赛现场的噪音，不禁心跳加剧。她在繁杂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古城，黑色的赛车服很适合他。
    年轻时的古城在赛场上总是气场嚣张，如今的他则是有种王者归来的笃定，姿态从容淡定，收敛了年轻气盛时的张扬，展现着成熟男人的刚毅沉稳。
    根据排位，第一个进行爬山赛（由于山路赛道狭窄，每辆车单独进行比赛，按照顺序依次登山）的无限组人员是来自法国的上任PPIHC冠军Jacques-Yves。他今年的发挥不如往年，登上山顶花了九分十七秒，算是发挥失常了。
    第二个参赛的无限组人员就是古城。
    江映霓屏气凝神地盯着手机屏幕，不自觉地缩紧了手指，神经紧张得快要肚子疼。
    枪响，如箭离弦。银色赛车身后扬起了云雾般浓重的尘埃，山路赛段周围的泥黄沙土被疾驰呼啸的热风席卷漫溢，朦胧了视线。赛车在弯道紧紧盘旋接连的山路上游刃有余地行驶，过弯时不费吹灰之力便进入了下一曲折处。
    “现在无限组的2号选手古城已经进入了位于赛道后半段、标高4250米处的“无底洞弯”，这是最惊险的一个弯道。”这位来自美国的现场讲解员正在解说着，语调突然变得惊异：“哦，天哪，2号选手古城在无底洞弯微调方向后竟然选择不降档位！此时由于车辆加速会使重心后移，车头稍微浮起，方向盘变得较轻，后轮也会出现少许的横向侧滑，在无底洞弯不降档位是十分危险的举动……老天，他竟然在切回弯道的外侧之后，把油门加到了最大！这真是玩命赛车的赌徒派典型代表……”
    看着古城那辆银色赛车在没有任何围栏阻挡的4250米标高山路边缘疾驰而过，江映霓的心脏在一瞬之间被无形揪紧。
    所幸，他已经成功驶过了无底洞弯，稳稳冲刺着赛道的最后阶段。
    临近山顶路段的阳光越来越刺目，滚烫光芒灼灼倾泻照耀在银色的车身，宛如圣光普浴。这是自然的力量所在，也是野性的美好所在。
    八分五十八秒。
    比他预定的九分钟还快了整整两秒，这样的数据，大概是后无来者了。连讲解员都在激情洋溢地预测说，2号选手古城可能成为本场赛事的冠军。
    古城下了车，脱下黑色头盔。
    他的浓颜系五官在赛场众多欧美参赛者面前完全不输立体轮廓感，深邃的眼眸里看不出任何取得傲人成绩后的喜悦。他依旧是平静如水的模样。这是一个赛车手最好的状态，赛段上狂热，赛后则冷静。
    江映霓看到他平安地从赛车里走出来，终于舒了一口气。
    她思索良久，原本打算给古城打个电话或者是发个信息祝贺，但又不知该说什么，最后决定继续观赛，暂时不联系他。
    无限组的参赛选手陆陆续续地登山了，终于轮到了十一号选手，韩奇光。
    他也是个狂热的赛车爱好者，只可惜缺乏天赋，学艺不精，即使年轻时曾师从高徒   ，现在也没取得过什么荣耀成就。
    韩奇光这些年来一直想为自己争一口气，尤其是在古城这个终极对手面前争气。他怀着满腔不甘与嫉恨，在枪响那一刹那，势如破竹驾驶着赛车冲出了起点。
    标致208   T16   Pikes   Peak在九曲回环的山路上疯野地冲刺，像是要向所有人证明，不仅这辆价格高昂的赛车是顶配级别，他的赛车技术也锤炼到了“顶级”。
    讲解员惊叹：“无限组的11号选手韩奇光竟然在过无底洞弯时也选择了不降档位、在切回弯道的外侧之后把油门加到了最大！和2号选手古城的战术策略一模一样！让我们拭目以待11号选手的过弯速度……不！”
    讲解声戛然而止——
    这辆顶配级别的赛车，在油门加到最大时没有把控住分寸，莽撞冲出了山路弯道外侧，又因赛段没有任何围栏，所以车辆从标高4250米的山崖边重重滚落下去……
    冲出弯道外侧的那一瞬，韩奇光的瞳孔异常睁大，他看着车前窗透进来的明媚刺目光芒，看着赛车在悬空后即刻下坠滚落，眼前跌跌撞撞的凌乱画面仿佛是噩梦一场。
    然后…梦就彻底醒不来了。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根本来不及醒。
    赛事现场直播的画面看起来有些混乱，救援直升机火速赶往山崖之下，医护人员们动作利落地准备着抢救器材………
    江映霓刻薄恶毒地祈祷着，韩奇光这个人渣，绝对绝对不要被救回来。
    他罪孽深重，不配活着，也不配做人。
    这场比赛中发生的“意外”，对于古城而言却不是意外，韩奇光所遭遇的突发状况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在参赛时采用如此危险的策略，目的就是让韩奇光上钩。韩奇光为了赢一次，什么都能做出来：他看到古城采用玩命策略大大缩短了过弯时间，创下了九分钟以内的神话战绩，于是模仿照搬古城的战术策略，狂妄自大地以为用顶配赛车和顶级战术的组合就能创造同样的奇迹，然而殊不知，正是这辆顶配赛车和顶级战术的组合让他落入了深渊。他的赛车车头部分重，车尾偏轻，虽然这种车型可以更强悍地助力冲破，但在过弯时如果不控制速度，很容易冲出去，可谓危险系数与冲刺性能并存。也就是说，韩奇光的顶配越野赛车并不适合古城选用的战术，至少不能完全照搬照抄，过于盲目。
    古城想让他上当中计，他就果真不假思索地盲从，并因此付出了难以想象的惨烈代价。这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事实上，韩奇光就算犯下了再多错，韩氏企业也能有办法请到顶尖的律师为他开罪，为他钻法律的空子。法网恢恢，疏而有漏，漏网之鱼实在太多，他们这些罪人常年游离于禁讳的边缘兴风作浪，甚至叫嚣。
    古城深谙这个社会的阴暗面，知道即使搜集了再多证据，想等待法律来有力处置韩奇光，也近乎是不现实的。
    所以最简单粗暴、最直接了当的报复方式，就是让韩奇光丧失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