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颗糖

    在听清楚舒瑶说的话之后, 许世楚的脸色顿时十分精彩。
    就像是一根快要发黑的老黄瓜，拼了命地刷上一层绿漆，被雨一淋，掉了色。
    舒瑶捏着手机, 她看着许世楚的眼睛, 没有一点笑容：“你应该也知道, 我和你姐姐有点过节, 还是那种这辈子都忘不掉的过节。”
    许世楚极力辩解：“但我姐姐是我姐姐，我是我啊, 你不能因为我姐姐的原因就否决我, 殃及池鱼啊。这样是不是有点太草率——”
    “没错，我就是这么草率，”舒瑶明明白白地告诉他，“我就是这么的小肚鸡肠, 讨厌你姐姐，所以连带着也很讨厌你。”
    许世楚没想到从舒瑶口中听到如此直接的话，他平日里和人打交道惯了，彼此之间来往都是笑盈盈的, 哪怕是再怎么厌恶, 也都不会直戳戳地摆到明面上来。
    偏偏舒瑶这样的果断直接，令许世楚措手不及。
    许世楚卡了半天的壳，才幽幽开口：“你这性子也忒直了些。”
    直的连一点儿回旋的余地都不给留。
    舒瑶说：“好了, 现在你也知道自己在我这里是个什么地位。能否请你现在出去？我不喜欢讨厌的人来侵占我的私人空间。”
    绿茶的终极克星就是直截了当的拒绝，许世楚满肚子的茶言茶语, 竟然连说出来的机会都没有, 悻悻然地起身离开。
    林特助还贴心地把门关上。
    当着许世楚的面, 把他方才碰过的门把手, 仔仔细细地擦了一遍。
    被当做瘟神的许世楚：“……”
    从一个弟弟的角度出发，他也觉着姐姐许纯薇做事有些不够地道。虽然说两家人以前开玩笑，口头上说要把许纯薇嫁给梁衍，但那毕竟是长辈之间的玩笑话，后来再也没有提起过——
    梁衍的父母都不是那种迂腐的人，也不会掺和子孙辈的事情。许纯薇想要讨好梁衍母亲的这条路也被完全封死——交际圈中，梁衍父母已经承认了舒瑶是梁衍未婚妻这件事。
    但许世楚想不通，为什么舒瑶会讨厌自己。
    明明他也没站在许纯薇那一条战线上啊。
    许世楚百思不得其解，去了自己的休息室。
    经纪人已经等他很长时间了，一看见许世楚过来，立刻站起身，喋喋不休地说着话。
    绕过绕过去，中心思想无非那么一个，仍旧是按照原本的计划，想让许世楚和瑶柱菌合作处单曲——
    上次瑶柱菌和青念合作的那首单曲，至今还挂在各大音乐软件的各大榜单中。
    要知道，青念走的不是流量路线，也没有粉丝为他打榜争名次，这个排名毫无水分，完全是靠庞大的听众支撑起来的。
    更别说一手编曲作词、外加负责背景古筝演奏的瑶柱菌了。
    也是这么一首歌，令瑶柱菌顿时摇身一变，从被许多人所诟病的小作精，彻底转型成了才女。
    先前许世楚和陆岁岁的合作多有波折，好不容易谈妥了，许世楚又从邓玠的手机中看到了陆岁岁和他拍的亲密照。
    亲密到两人都没穿衣服的那种。
    得知邓玠曾经养过一段时间陆岁岁之后，许世楚当场就炸开了，说什么都不肯再和陆岁岁合作出新曲。
    经纪人无奈，只好迂回试探，想要探探许世楚的口风，看看能不能放下身段去找瑶柱菌。
    他苦口婆心的一番话，让许世楚听得耳朵里差点长了茧子，不耐烦地把书本拍在桌子上：“说过多少次了？我不想和瑶柱菌合作。”
    化妆师拿着粉，仔细往他脸上扑，提醒：“许先生，您先别着急上火啊，等我把妆化完。”
    许世楚绷着脸，不说话。
    经纪人纳罕：“不是都说是炒作了么？为什么你对瑶柱菌有这么大的意见？”
    许世楚不说话——化妆师在给他遮唇旁边的瑕疵。
    过了好久，他才闷声开口：“我和她八字相克。”
    许世楚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讨厌瑶柱菌，仔细想想，或许是先入为主；后期瑶柱菌“洗白”，他也认为是作秀。
    他闭上眼睛，半寐，安静等着时间过去。
    约莫半小时后，工作人员提醒许世楚可以上场了，许世楚按照指引去了粉丝见面会的位置，刚坐下，就注意到不远处的舒瑶。
    她没戴帽子，戴了一个黑色的口罩，旁边林特助和几个保镖寸步不离地守着。
    许世楚“咦”了一声。
    他只当舒瑶是过来看热闹的，没想到她竟然也坐在了嘉宾席位上——
    等等，舒瑶桌子上摆着的那个名牌。
    瑶柱菌？？？！
    许世楚坐正身体，擦了擦眼睛，难以置信。
    舒瑶就是瑶柱菌？！
    他一直以来嫌弃的那个家伙？
    许世楚如遭雷击，傻坐着，头脑卷起一阵龙卷风。
    难怪，难怪青念会和瑶柱菌合作，难怪梁衍处处维护……
    他震惊地坐在原地，看着舒瑶从旁侧助理手中接过杯子，把口罩拉出来一个空隙，低头喝水。
    头发柔顺地垂在肩膀两侧，再温柔不过。
    许世楚回想起自己先前在微博上对她的冷嘲热讽，恨不得现在就挖个坑把自己埋进去再种上一棵松树。
    他总算明白，为什么舒瑶会不喜欢他了。
    设身处地换一下，倘若是一个现实中认识的男人，在网络上对他这样嘲讽加攻击——
    许世楚不敢想象，他只觉眼前一黑。
    剩下的粉丝见面会，许世楚全程神游天外。哪怕房间内的温度十分合适，他仍旧不住地冒着冷汗，连带着和粉丝合照、握手也心不在焉，视线忍不住地抛向舒瑶所在的方向。
    舒瑶全然不知，哪怕戴着口罩，她也会对着粉丝笑，眼睛弯弯。她会认真地在粉丝带来的东西上签名，笑着收下每一份小礼物……
    许世楚一想到自己拒绝了她，内心的懊恼便如潮水涌出，裹杂着无数的小虫子，疯狂啃噬着他的内心。
    在许世楚几乎要坐不住的时候，他看到了梁衍的身影。
    许是察觉到了什么，梁衍微微侧身，看了许世楚一眼。
    他的表情很平静，不带丝毫愠怒，而许世楚却倍感压力，随便找了个理由，冷汗涔涔地去上厕所。
    太可怕了。
    大哥实在是太可怕了。
    而舒瑶全然不知，给她安排的粉丝见面会的时间到了，她微笑着和人作别。
    碍于她的身体状况，只给她安排了半小时的时间。
    有个粉丝是位宝妈，她牵着孩子的手，刚刚拿到签名贺卡，正低头整理，她面前的孩子突然摇摇晃晃地往前走，抱住了舒瑶的腿，奶声奶气地叫了两声妈妈。
    小团子太小了，旁侧的林特助和保镖也束手无策，生怕弄坏了人家。
    舒瑶也被软团子这么一抱给惊住了，小团子皮肤雪白，两只眼睛像是黑葡萄，可可爱爱。宝妈立刻说着抱歉，把孩子从她腿上抱起来。
    小团子已经离开了，但腿上柔软的触感还在，仿佛他还黏着自己，舒瑶低头看了看腿，突然感觉幼崽还是挺可爱的。
    在林特助和保镖的帮助下，舒瑶顺利地回了自己的休息室，刚坐下，就看见梁衍进来。
    她把水杯放下，欣喜地站起来：“哥哥，你怎么来了？”
    林特助默契地离开休息室，只剩下两人，舒瑶张开胳膊，快跑几步，直接跳到梁衍的身上，被他稳稳地抱住两条腿，往沙发处走。
    对于常年保持规律健身的梁衍而言，抱住舒瑶轻而易举。亲密时，仗着体力和身高的优势，梁衍也喜爱抱着她做，每每都把舒瑶弄哭了才肯罢休。
    梁衍把她抱到沙发上，舒瑶无所顾忌地脱下高跟鞋，缩在他怀中，开心地描述着自己今天的感想和经历。
    梁衍笑着听她讲。
    过来索要签名的当然不是只有女粉丝，男粉也不少，但舒瑶婉言拒绝了粉丝们握手的请求。
    她只愿意接受小朋友的触碰。
    舒瑶的精神状态在一点一点变好，梁衍甘愿为此而遮掩自己内心不可说的欲望。
    舒瑶把腿搭在梁衍的身上，他身上的香味令人格外安心。
    舒瑶倾身，把脸贴在他胸膛上，忍不住开始想，倘若两人有孩子的话，那个宝宝应该会长成什么模样。
    她见过梁衍童年时候的照片，漂亮的像个娃娃。
    但梁衍不喜欢小宝宝。
    舒瑶犹豫了。
    梁衍伸手，试了试她额头温度，温声问：“累了？还是想睡觉？”
    舒瑶摇摇头。
    最终还是忍不住，她说：“刚刚有个小孩子抱住我的腿，还叫了我妈妈。”
    梁衍声音温和：“这次是工作人员疏忽，下次一定不会再出现这种意外。”
    舒瑶觉着两人的关注点没有一致，暗示：“我觉着那个小孩子看上去还挺可爱的。”
    梁衍未置可否：“幼崽都是灾难，等他哭的时候，你就知道有多么讨厌了。”
    舒瑶：“……啊。”
    关于小宝宝的试探性话题就此打住，舒瑶揪着梁衍的衬衫，在他喉结上亲了一口。
    梁衍哪里受的了这样的挑逗，拍了拍她的背，以示惩戒：“在这里别胡闹，回去喂饱你。”
    舒瑶嗅着他身上熟悉的香味，有点失落。
    如果梁衍不喜欢小孩子的话，她也不会生的。
    只是稍稍有那么一点点的遗憾。
    一点点而已。
    两人温存了没多久，林特助敲了敲门，将精致的一个礼盒送过来：“舒小姐，您订的礼物到了。”
    那是一个端端正正的盒子，四方形，纯木质。
    梁衍问：“送给谁的？”
    舒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喜滋滋：“送给千野老师的呀。”
    千野老师，就是舒瑶所洗好的那个男声优，也是此次的主要合作对象。
    梁衍笑容微收。
    舒瑶没有注意到，她打开匣子，示意梁衍看：“千野老师说他很喜欢熊猫，所以我特意让人选了一些熊猫的玩偶送给他……”
    她一一介绍着，如小孩子分享自己收藏的玩具。
    “只给千野老师送礼物？今天的我没有礼物么？”梁衍垂下眼睛，看着舒瑶，声音稍稍有些闷，“真的没有？”
    舒瑶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来今天究竟是什么值得纪念的日子。
    ——不是初见一周年，也不是初次牵手、初吻甚至初次酱酱酿酿。
    舒瑶谨慎地询问：“哥哥，今天是什么日子？我忘记了……”
    梁衍侧脸，慢慢地说：“今天是教师节。”
    舒瑶：“……”
    花了好长时间，她才问：“可是教师节为什么要送你礼物呀？”
    梁衍看了眼林特助，林特助很识相的自动离开，贴心地把门关上。
    他伸手，在舒瑶绒乎乎的头发撸了好几把，问：“平时在床上教了你那么多东西，还不能让你叫我一声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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