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鱼与熊掌

    难受的劲头刚过，楚朝朝赶紧趁着这个机会，跟着谢娘子走去了里间的一个小屋子。被认出来了以后，她的心里也没有一开始那样焦躁了。可毕竟是第一次自己出门，还是来花楼，让她紧张之余，还带上了点儿兴奋。
    这一路走过来……每一位见到的舞娘，都好漂亮。
    更别说这位谢娘子了。
    她们大多数都是西蛮人，但花楼里的客人，只有少许来自西蛮。
    楚朝朝坐在桌边，好奇得打量着屋内的陈设。屏风边摆着些小花，旁侧的桌上放着铜镜，还有些脂粉盒。发钗簪子没有几支，倒是手环她见了好几对。除了银质的几对，剩下的大多她都叫不上来名字——估计是西蛮特有的。另一边放着几件不同款式的裙子，即便是在屋内，菱纱上仍有几点微光，像是日出时刻湖面的粼粼碧波。
    门又被拉开，谢娘子端着茶壶，坐到了她的对面，给她倒了一杯茶。
    楚朝朝抿着喝了一口，咽下去的时候，还能尝得到甜。
    谢娘子又给她满了一杯，开口问起来：“小姐，你这会儿……有没有舒服点？”
    她捂着茶杯，点了点头：“好多了，谢娘子，多谢。”
    “你刚才真是教人担心，”谢娘子支着胳膊，“那么……小姐，今天你找我，是有什么事情？”
    “你也听到了……你大哥就在另一间的屋里，一会儿回去的时候，说不定你们还能一道走呢。”
    “我不是来找我哥哥的。”
    楚朝朝看着谢娘子，笑了笑，“我是自己一个人来买衣服。”
    没错——她是来花楼“买”衣服的。
    脑袋里捋着以前的事情的时候……她不停地在想，这一次，她到底应该怎么做？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身体这么差的一个人……说是不要靠大哥，不要靠叁弟。
    不靠着他们，她能做到什么？
    凭什么？
    首先的第一条就是，大哥出着她的药钱。如果想要离开楚家，只是靠着母亲留下来的票券，小半年里，光是买药就能花空。
    所以……这一次，她要赚钱。
    她要有自己的钱。
    她知道这家花楼。她知道这家花楼里的头牌舞娘，不久以后跳的一支舞，会让西蛮独有的菱纱火遍中城。
    只是尝到点甜头还行，一旦他们想要给更多的人卖……那可是动了别人的吃食。本来西蛮的人在中城做生意就难，只能在西街上卖一卖。背后没有世家大族的人支持，过不了多久，这家花楼就会被查抄。
    就像她知道的那样。
    那些个朱门里的人，他们从来都看不上这些叁教九流之地，更瞧不上西蛮。
    可她不在意。
    她也有母亲留下来的票券，其中的五张还是在西街上的衣裳铺子。
    而且……她姓“楚”。
    楚朝朝从怀中抽出那张小票券，拿着放在了谢娘子眼前：“前些天，我听说了你们这里可以见到菱纱，就想过来看一看。没想到这样漂亮……如果不能让更多的人穿到，那实在是太可惜了。”
    她又喝了一口茶：“谢娘子，你也知道——我姓‘楚’。所以希望你能……考虑考虑。”
    让她来当背后支持这家花楼的中城人。
    帮着他们，在菱纱流行起来的时候，多赚点钱。这样……说不定，就慢慢的能用自己的钱开始买药了。
    楚朝朝盘算的很好。
    谢娘子思索着，像是被她说的打动了：“我们确实有些这方面的心思……可是。”
    可是？
    楚朝朝心头一紧。
    谢娘子眼尾上挑，笑了出声：“小姐，您只是楚家的二小姐啊。”
    眼中的黏腻早已散去，谢娘子看着她，只剩漠然。笑声里虽然没有嘲弄，可满满的都是无所谓。
    是啊……她只是楚家的二小姐。
    楚朝朝攥紧了手。
    谁都知道，楚家的那位小姐，是个空有皮囊的废物。
    “可我是第一个向你们伸出手的……中城人。”楚朝朝拍了拍衣摆，站起身，“我们的处境好像都不怎么好，但我还是希望你们可以，考虑考虑。”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嘛。”她回了一个笑，拉开了门，“多谢招待，那么我就先走了。”
    楚朝朝一走，屋里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传来窗外风刮过时的呜呜声。谢娘子盯着茶杯中的水，看着一片茶叶立了起来，又传来她身后屏风被拉开的声响。
    “大人。”谢娘子行了一个礼，“您怎么看？”
    来人不说话，谢娘子也有些犹豫：“您不知道，今天我扶着这楚家的小姐上楼梯的时候，她的脸色，白成那样了……都不知道还能有多少……时日。”
    来人是一位男子，全身上下都裹在黑色的斗篷下，脸上还带着面具，只露出来了两只眼睛。海蓝色的双瞳没有多少温度，他坐到了她的对面，淡淡说了句：
    “阿谢，我们是第一队被派出来的。”
    谢娘子低着头，好一阵子才承认了下来：“是，大人。”
    第一支队伍。
    往往都有着打头阵、冲锋陷阵的美名。
    可也是最容易被牺牲的。
    他们——都没有什么选择。
    走回了大道上，楚朝朝身上的虚汗还是没有收。明明日头大，她也没有感觉自己的身上暖和过来。脑子里有些昏昏沉沉，她好不容易找到了记忆里那个卖羊肉的地方。一看，小枝瘪着嘴，已经在那里等着她了。
    话里还有些埋怨：“小姐——你去哪里了！这么久！”
    楚朝朝走过去，扶住小枝：“辛苦啦……我这不是来了嘛。”
    “小姐……小姐——！”小枝看着楚朝朝的脸色，慌得不行，可是一回头——
    “大少爷！”
    一片朦胧的感觉。
    “大少爷……小姐、她不喝药……”
    “小枝，你先出去。”
    她的唇被吻住了。舌尖沿着她的唇瓣轮廓，细细的舔过。他捧着她的脸，吮吻了好久以后，终是撬开了她的牙关。
    “唔、嗯……哥哥……之衍哥哥……”
    嘴里一股苦味。
    他吻着她的眼角，轻轻摸着她的头发。
    “朝朝……乖，哥哥喂你喝药。”
    小时候，他也是这样哄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