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节

    自打事发，绿杨便一直被关在柴房。这住的地方自身简陋，柴房里也就有些干草可以御寒。看在腹中孩子的份上，苏府倒是没有断了她的食。可每日也就那么一顿，且次次都是些残羹剩饭，偶尔有些新鲜青菜都是不可多得的美味。这样几天下来，绿杨早已是饿的形销骨立，整个人疲惫不堪，可以说支撑她到现在的就是那人告诉她的未来即将过上的好日子。如今这好不容易将人等来了，满以为从此脱离苦海，却不料被扇了这么一巴掌。一时间，这绿杨只觉耳边嗡嗡作响，心里一片空白，待反应过来，哭喊道，“我这肚子里可怀这五少爷的孩子，你这贱人怎么一点轻重不知？”
    听了这话，原来一直不曾开口的吴氏突然笑道，“就你这不知廉耻的贱丫头也配生下我的庶长孙？来人，给我灌汤药。”
    她的孙子，不说个个出生显赫，可也是要有一个清清白白的出身，而不是拥有孝期出生这么一个永远无可磨灭的污点，当然也不能有这么一个愚蠢且毫不知羞的母亲。自己特意隔了几天才来可不是大发善心，既是惩戒这贱人，也是给身边众人做个例子--一个不安分的例子。她倒要看看从今以后，这院子里还有谁敢如此大胆，还有谁敢你蔑视她的权威。
    听了这话，看着拿着药碗朝自己走过来的仆妇，绿杨只觉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这是少爷的孩子啊，这事少爷的孩子啊，太太您怎可如此狠心，这是您的孙子啊...”
    吴氏却是毫不客气，“我的孙子日后有的是，不缺你这么一个罔顾人伦的孽子，”说着似是叹息道，“你若是老老实实，得宇哥儿喜爱，等过了孝期提个姨娘也不是不可以，可你，怎么就这么急不可待，这么愚不可及呢？”
    第78章 第七十八章
    “收拾的干净些, 过几日便是出孝的日子了，可不要触了霉头才是。”
    吴氏淡淡的吩咐道，头也不回的走出了院子。
    想起刚刚绿杨的话, 吴氏心里冷笑，“这次之事她定要一五一十的查个清楚, 既然敢动这个手，也就不要怪她不讲昔日情面了。”
    跟在身后的石嬷嬷倒是回头看了眼那紧闭的柴门, “要说这人找死还真是谁也拦不住, 规规矩矩的做自己的丫头不比如今的魂归西天好吗。”
    想起夫人刚才的吩咐，石嬷嬷趁人不注意塞了个荷包给身边的小厮，又嘱咐了几句。
    那小厮掂量掂量手中的分量，点了点头，倒是十分重视，招呼了几个家丁, 连夜便将人送了出去。
    从此苏府再无绿杨此人, 这可真谓是处理的干干净净。有些从京中跟来的已是隐隐有些忆起太太当年的威风, 一时间这二房的下人可以说是难得的规矩了起来，偷懒耍滑之风一时匿迹。
    暮春草木长, 绕屋亦扶疏。正是草长莺飞的季节, 此时的六安早已是一片葱笼。
    这一日苏宅里里外外极为热闹, 祭过坟，换下孝服，又宴请四周乡邻，这才算是出了孝。
    苏家百年世家, 如今光嫡系便有三兄弟在朝为官，据说这苏老侯爷病时陛下还亲自派了太医前来，皇恩之深可以想象。今日所来宾客自是众多。
    宾客虽多，梁氏却是丝毫不乱，下人们更是有条不紊，给人以宾至如归之感。让人当真赞一句世家风度。
    是夜，苏平迈入书房，坐在书房里，想起刚刚与大哥、三弟、四弟的谈话，有些烦心。
    一别三年，如今这京中局势已是大变，大皇子鲁莽，二皇子体弱，倒是七皇子如今越发的出挑了起来。更令人奇怪的是这陛下对自家的态度，原本这孝期一过，便因有旨意前来复位，可如今这圣旨却只提大哥的侯爷之位，对于自己和三弟却是只字不提。莫不是皇帝忘了自家不成
    兄弟几人不是不疑惑，只是在这皖西消息滞后，还是待回京再细细打探一番才是。
    因着苏宇的伤势，这回京路途遥远，定是有些不便。苏宸便决定由自己与三老爷苏振先行回京，苏平便与苏进留下来带着家眷稍后回去。
    知道兄长着急京中形势，而母亲年纪大了颠簸不得定慢些启程，苏平自然应下。想起还被在禁足的苏宇，苏平倒是皱了皱眉头，想着自己已是有些日子没见嫡子了，恰巧今日有空，便往苏宇的院子里去了。
    祖父孝期未过，自己便做出这样的事，苏宇本就自责不已，即使后来母亲查清是绿杨使了手段，可苏宇却是清楚自己当日是动了情的。君子慎独，将一切过错都推给旁人又岂是君子所为
    这几日被关在院子里，苏宇潜心思过，几日下来竟是清瘦了不少。见父亲前来，更是痛苦流涕，只言自己之过，日后定痛改前非。
    苏平见嫡子清减不少的面庞，有些心疼，只想起他犯的错，心中仍是有些怒其不争，一个男人，连身边人都管不好，还谈何齐家治国平天下。这心中连带着对妻子都有些埋怨了起来，连儿子身边人都挑走了眼。
    到底是自己看重的儿子，知道此时也算是吃尽了苦头，苏平安慰了几句，又罚苏宇抄家训三百遍，此事暂算翻篇，只日后再不许犯，不然定严惩不贷。
    苏平见他行动仍有些不便，命他先行休息，也就出去了。
    出了儿子的院子，苏平下意识的便往韶华院那边走去。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终是顿了顿，往书房去了。
    经过荷花池之时，却听到一阵笑声传来，夹杂其中的童稚声音清晰可辨，苏平循声望去，原来是张姨娘正带着苏安在那边玩耍。
    过了今年，苏安已有七岁了。二房子嗣不丰，即使是庶子也是精心教养，纵是这几年守孝，子孙们的学业也是没有落下。
    年仅七岁的苏安虽仍是一副奶娃娃的样子，这道理倒是懂了不少，更是少有玩耍。今个儿偶尔为之，自是欢喜异常，那清脆的笑声让人听着便觉欢喜。
    苏平不由得勾起嘴角，留在京中的桂姨娘也给自己诞下一子，只可惜自己尚未见过。待回京后也要预备着教养起来了，有自己看着，定是不差的。
    这么一想，只觉因苏宇之事造成的郁气散去了不少，看了池塘那旁快活的母子二人，苏平终究没有过去。
    对面的张姨娘一脸温柔的看着儿子，“安哥儿可是跑累了，过来，姨娘给擦擦汗。”
    苏安听话的过来，自打五哥出了事母亲便有些不开心，连对他也没有以前那么上心，只有姨娘对自己一如既往的温柔。
    苏安虽小，可已是隐隐约约的懂了乳母口中的嫡庶之别，她很喜欢眼前这个据说是自己亲娘的、温柔的姨娘，只看着姨娘的眼光似是有些飘，苏安有些疑惑。
    苏珍看着父亲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竟不自觉往韶华院去了，或许姨娘之事自己也可以和母亲说说。自己一个庶出小姐的力量实在是太弱小了，即使自己已然是大家眼中的晋王世子妃可在这苏府自己是没有丝毫根基的。这几年自己暗地里查姨娘之事，虽是没得出些什么，可还是有些线索的。
    京城
    桂姨娘满心欢喜的看着榻上走来走去的孩童，“嬷嬷，你说老爷回来会喜欢桦哥儿吗”
    似是听到了自己的名字，苏桦一下子看向姨娘，他再过几月就满三岁了，已是可以清晰的说话，“姨娘，是父亲要回来了吗”
    其实他不太懂父亲是什么意思，只看姨娘这么开心，定是和糖果一般甜的吧，苏桦心里想道，倒是真心期盼起“父亲”来。
    “是呀，父亲要回来了呢，桦哥儿开心吗”
    桂姨娘看着儿子，笑着说道。桦哥儿这么可爱，老爷定会喜欢的。
    至于那件事，桂姨娘下意识的看向高嬷嬷，后者正一脸微笑的护着跑着的苏桦，颇为慈爱。
    第79章 第七十九章
    七皇子府
    陈宇飞听了下属的汇报, 淡淡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苏侯爷这么迫不及待的回来，看来也当真是急了吧。
    “禀王爷, 赵侯爷求见。”
    “宣。”
    或许还是心存疑虑，这个极有可能是自己舅舅的人对自己仍是有些忌惮, 人心本就难测，更何况这么多年不见就算是至亲血肉都会生疏, 更何况还事关天家。
    心中体谅, 对人也就和气了三分。赵晖见状，心中也是感慨，这般气度，倒也当的其那个位子。
    或许是对天家这般行事的愤慨，或许是替自己妹妹感到不值，赵晖除了要事鲜少踏进这七皇子府。
    自己妹妹是带着遗憾去的啊, 可她的孩子竟是被人狸猫换太子, 在她眼前稳稳当当的长到了这般大的年纪。每每想到, 赵晖只觉内心一阵刺痛，对皇位上的那个人愈发有些不满了起来。
    他猜测世家, 他理解。帝王之心最是难测, 可连自己枕边人都如此算计, 赵晖只觉心寒。
    倒是陈宇飞先开口道，“不知侯爷这次前来可是打听到了什么？”
    他性子冷清，纵是眼前之人十有□□乃自己血亲，待之也是淡淡, 略比旁人好了几分罢了。
    见他这般，赵晖这心中倒是有些诡异的放起心来。若是因此就对自家热络起来，他纵是高兴可这心里总是有那么些疙瘩，更何况他赵家的人又怎会是那种钻营之人。因此，看着态度冷淡的七皇子，赵晖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心底有些微妙的认同感与...自豪感。
    此时自是将自己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这几年，随着年纪的增长，当今圣上也开始渐渐痴迷于长生之道，几个皇子更是私底下斗了个不亦乐乎。二皇子体弱，众皇子之中唯属大皇子陈宇杨与七皇子陈宇飞最受拥戴，两人已是隐隐有了些分庭抗礼的势头。
    也正是因此，赵晖等人行事是愈发细心起来。在这关键时刻更是不能掉以轻心。老去的狮子或许雄心没有以前那般旺盛，可也不是没有的，只是随着时间的逝去隐藏的深了起来。千里之提尚且溃于蚁穴，更何况是天家最为淡薄的亲情。
    其实这事明面上倒是不难查，当年既然是狸猫换太子，太子有了，那么这狸猫也就不难找了。与陈宇飞年纪最近的夭折的五皇子去世时已有两岁，因此那其他嫔妃之子替换的可能性基本可以排除，既然不是生下来的，那么怀孕时不慎流产的呢？尤其是七皇子现在的母妃--慧贵妃。
    要说这慧贵妃也算是后宫的一个传奇了，平民女子得皇帝独宠，又有两子傍身，即使是如今恩宠不在，后宫之中也是无人敢小觑。这事儿则是姚嬷嬷说的，当年慧贵妃在七皇子之前亦一子，当时这慧贵妃尚且只是个常在，这般恩宠自身遭人嫉恨，这孩子竟是生生被人害的流产据说是个已成形的男胎。皇帝更是因此对她大为怜惜，之后这慧贵妃便如踩了风火轮一般扶摇直上，十年宠妃，当真是令人惊叹。
    当时皇后怀着身孕，对失子的慧常在还颇有几分怜惜，在众嫔妃面前几次给她长脸不说，更是私下命姚嬷嬷给她送了不少东西过去。如今已年近花甲的姚嬷嬷回忆起来却是有些咬牙切齿，娘娘这是亲手养大了一头白眼狼啊。
    闻言，陈宇飞沉默片刻，倒是笑了。这样倒是能解释母妃为何对自己如此冷淡，也难怪，替她人养了多年的儿子，换谁、谁又不憋屈呢。
    “替我去查一个人，注意，不要惊动她人。”陈宇飞吩咐道。
    世间万物，皆有迹可循。事情只要做了，扫尾再干净，也终究会留下些痕迹。陈宇飞勾了勾唇，他倒是想起了一些很有趣的细节。
    御书房
    皇帝有些劳累的揉了揉额头，有些精神不济。不知怎的，他这几天总是梦到皇后，那时自己还只是个不受宠的太子，没有吴王嘴甜，也没有晋王机灵，可以说除了身份自己一无所有。皇后倒是出身大家，温柔贤惠，成亲之后两人也的确是相敬如宾，现在想想那段时间的日子虽是艰难，但东宫永远都是那么的温馨。皇帝不由得笑了笑，抬眼却是一堆比山还高的奏折堆在那里，周围雕龙画栋，自己更是九爪龙袍加身。
    是了，这是金碧辉煌的御书房，如今的自己是九五至尊，那个女人的家族太过显赫，人心复杂，他必须防患于未然。梦中那个年轻女子的形象渐渐远去，取而代之的是皇后冷清的面庞，皇帝闭了闭眼，“宣七皇子进宫。”
    随着老皇帝的渐渐老去，京城便如一潭湖水，表面上看起来风平浪静、海晏河清。实则暗潮汹涌，各方势力交错，都想挣一份邀天之功，许子孙一个锦绣未来。
    其中这紫禁城便如那泉眼一般，这湖水是浑是浊，这局势是明是暗，就看它作何应对了。
    皇帝上午传的旨，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七皇子突然被宣入宫的消息已是传遍了皇城世家。自打皇帝这几年沉迷炼药以来，除了上朝就连大臣们都是很少见到，如今四方无事，这般紧急召见七皇子进宫倒当真是罕见。
    大皇子府
    自打听说了七皇子被宣入宫的消息，这陈宇杨的脸色便有些不好，一众幕僚也是讨论无果，当真是君心难测。
    倒是江源看着紫禁城的方向，迟迟没有话语，一副若有所思却又不确定的样子。
    这些年来，陈宇杨对江源是愈发信重起来，已是隐隐有了幕僚第一人的架势。如他所言，自己也着实是在朝臣们心中威望日高。此刻见他有些迟疑的样子，陈宇杨有些疑惑，“先生可是想到了什么，不妨说出来大家一起讨论一番。”
    江源却是摇了摇头，“回殿下，陛下沉迷炼药，当下四境安宁，百姓安居乐业，按咱们这位陛下的性子是不该此刻宣皇子进宫的，定是哪里出了些差错。微臣不敢妄下断言，只是殿下，”说着这江源的声音是骤然低了下来，“咱们还是要两手准备才好。”
    第80章 第八十章
    “如今这京中形势倒是愈发复杂了, ”苏宸沉吟了片刻，“还是尽快让二弟回来才是。”
    苏进点点头，二哥在吏部任职, 就算暂未起复打听些事情也是方便的。正要说些什么，门外却是突然传来管家恭敬的声音：
    “启禀侯爷, 沈将军求见。”
    “沈将军？哪位沈将军？”他兄弟三人皆是文臣，与武将联系甚少, 这一时半会的苏宸着实是有些没反应过来。
    “启禀侯爷, 是骠骑将军沈创将军求见。”
    沈创？苏宸有些惊讶，这位少年将军的名声这几年纵是在六安也是听过的。只是不知这位沈家的新任当家人找自己有何事了。
    “请沈将军稍等，本侯这就前去。”
    既然猜不到，那就去会上一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