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十年

    这是陈嫣起得最早的一次。
    说实话，其实她收到何萧晨给她发的那条微信以后，就没心思睡觉了。
    所以他还是记得的，他竟然记得那天在地铁上，他们都穿着桑西大学附属初中部和高中部的校服，陈嫣对着一道奥数题一筹莫展，而17岁的何萧晨就是那时候闯入了她的心扉。
    那一年她12岁，马上上初中。
    何萧晨离她很近，近得能够闻到何萧晨身上那阵洗衣粉的清香，他长得又是干干净净棱角分明，一双眼睛真诚又纯粹，没有多余的东西，阳光给少年的轮廓镀上了一层金边，把他推到了陈嫣的面前。
    再说一次实话，那道题她不是当下立刻听懂的，是后来拿着那张草稿纸反反复复演算了无数遍，才慢慢弄懂的，因为那个时候她全身的注意力都在那个人身上，他长得什么样子，他的校服什么颜色，他的编号是几号，他的名字，她扫一眼就记得清清楚楚，他叫何萧晨。他在桑西大学高中部，他离她很近很近。
    陈嫣在卫生间的镜子前看着自己，那是22岁的陈嫣。
    她喜欢何萧晨，暗恋何萧晨，整整十年。
    陈嫣化了淡妆，尽可能做到淡定自若。她下楼的时候，那辆本田已经等候在原地。
    “你每天都是这个时候上班吗？”陈嫣上了车，何萧晨问她。
    “差不多。周末会休息。”
    “哦。”何萧晨点点头。
    不知为什么，陈嫣听着这句哦，莫名地觉得害羞，好像是何萧晨知道了一个什么好秘密。
    “你几点下班？”
    “嗯？你不会还要接我下班吧？”
    “对。”他很坦诚。
    “为什么？”
    “不为什么。不可以来接你吗？”小何反问她。
    肯定是跟厉燃那霸总学的，我还以为你是小奶狗呢！陈嫣心里在吐槽，但是那种喜悦已经表现在了脸上。
    “我也不知道我几点下班，一般这种周内，我都可能要加班到很晚。”
    “那我下班了就过来等你。你加班到几点，我就等到几点。”小何感觉自己现在脸皮真是变厚了。
    陈嫣下车以后，小何还是按时去上班。
    打了卡以后推门进办公室，才发现他老大，厉燃，趴在办公室里正在睡觉。
    厉燃一般不会来这么早。他估摸着，厉少爷昨晚是没回去，一直在办公室里待着的。
    这是在办公室里干啥呢？
    小何走过去一看那亮着的手机屏幕，顿时明白了他老大昨晚为啥没回去。
    追剧呗。
    那更新了三十集的云浮生，完完整整追过来不得一天一夜啊......
    小何叹了口气，轻手轻脚出去接了杯咖啡回来。
    咖啡香成功唤醒了几乎一夜没睡的厉燃。
    “头儿你可以啊，现在都开始流行不睡觉追剧了呀？”
    “我为什么追剧你还不知道吗？”厉燃伸了个懒腰，往后一靠，拿过手机来继续看。
    因为那剧里有阮萌呗。
    而且让他起床气大增的是，阮萌在这部剧里的小公主扮相又可爱又惊艳，这就导致了她和段端的对手戏看上去又甜蜜又酸臭，为什么酸臭？那是狗粮的味道。
    看得厉燃再一次发觉他的气度可以小到什么程度。
    阮萌和段端在剧里对视一眼，他心里都难受。
    “唉，对了，你昨天请假干嘛去了来着？”
    “去参加婚礼。”
    “哦。看到没，人家都结婚的结婚，脱单的脱单，就我们这种单身狗，要天天泡办公室，太不公平了！”
    小何听着，面带神秘的微笑，那可不一定哦，头儿，我可能也快要脱单了。
    但是这个时候雪上加霜不是一个明智之举。
    “头儿，如果你身边有个女孩儿，暗恋你十年了，你是不是会很感动？”
    “当然感动了。十年啊。我是有多大魅力，让人家暗恋我十年？”
    小何有点得意地撇了撇嘴角。
    “不对，光有魅力也不行，都暗恋我十年了，还不敢跟我表白，那责任可能也在我，也许我过于放荡，让人家不安？也许我太高冷，让人怕被拒绝以后连朋友都做不了？总之暗恋十年啊，双方都有责任。”厉燃分析得头头是道。
    小何：......他似乎是知道自己有责任的。
    “我身边就有个活生生的例子，暗恋十年。”
    小何一愣：“谁？”
    “我妈和我爸呀。其实也不算是暗恋吧。总之他俩要是不够相爱，可能我这辈子就待在淮海镇了，这什么厉总什么继承人的名号都不在我身上了。”厉燃叹了口气：“那样说不定也好，那样的我可能更加真实，说不定萌萌就不会离开我了。”
    小何：......他已经习惯了他们头儿三句话不离阮萌。
    小何那天下班比往常早，因为确实没有什么其他的事儿，而且他觉得自己是有事情要去做的。
    他来接陈嫣，本以为要等很久，戴上耳机听音乐，翻开了一本随手放到车里的财经杂志。没看几页，车窗就被人敲得叮咚响。
    陈嫣站在窗外对他笑。
    “你不是说要加班吗？”
    “我要是加班了让你等这么久是不是不大好？”
    “没有啊，这样我下次就有理由要你带我回你家喝茶啊。”
    “我家没什么茶。”陈嫣笑。
    “喝水也行。”小何发动了车子。
    两个算是高级一点的社畜，晚上下班见面的时候，都是不会问晚饭的，因为一下班，早就过了晚饭的点，夜宵一吃，晚上又睡不着，影响第二天早起。都这样。
    两人就默契得都没提吃饭的事儿。
    不吃饭还能干什么呢？
    “昨晚我去你家喝茶了。今晚要不来我家喝茶吧。”
    “你不知道晚上喝茶会睡不着吗？”
    “睡不着就做点其他事也未尝不可啊。”小何顺杆儿爬。
    这句话乍一听没什么，就怕多想，想多了就会让人觉得那其他的事都不可描述。
    “我觉得厉燃是把你给带坏了。”陈嫣笑着说，表情虽然有被撩到的措手不及，但是抱怨完以后，她还是啪得一声扣上了安全带。
    而此刻在家洗澡的厉燃猛地一下打了个喷嚏。心说，一定有人在背后骂自己。
    小何把陈嫣带到了他家。
    正儿八经是他家，不是租的，也不是合买的，就是他自己工作这么多年，全款一次付清的。
    “我的妈呀，厉燃还缺助理吗？”陈嫣打量着那个几百平米精致优雅的大公寓，顿时觉得学霸就是学霸，赚钱也是一霸。
    小何笑了，打开冰箱门问：“喝什么？”
    “冬天太冷了，还是喝水或者茶吧。”
    “行。”小何拿出了茶叶。
    陈嫣坐在沙发上，看这装修风格，一看就是性冷淡风，沙发地毯靠枕，全是浅灰和淡白色，整个家显得空旷又孤独。
    “你在看什么呀？”何萧晨从后面走来，胳膊撑在陈嫣靠着的沙发两侧，陈嫣一抬头，就和他目光对视。
    “这里好大，你一个住，每天走这么多路，累不累啊。”
    小何：好奇怪的关注点......
    “习惯了就好了。我只有一个人住。无父无母。以后跟着厉燃，全国各地四处跑，也不知道在哪里安家呢。那个时候房子更大，四海为家。哈哈哈。”
    陈嫣笑了。
    小何转身拿出一套茶具，把茶水沏好，推到陈嫣面前。
    陈嫣拿到手里一摸，已经不烫了。小心翼翼嘬了几口，抬起头看到何萧晨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幸好只有厨房开了灯，这边光线不算好，何萧晨可能看不到她此刻骤然涌上的红晕。
    “你看我干嘛？”
    “你以前，也是这么看着我的对吗？”
    陈嫣心里一酸，把茶杯放下，低头搓着手指。
    “大壮告诉你的吧。”
    “嗯。”
    陈嫣又有点委屈，说上来还不是自己发现的，而是要别人提醒。这样是不是会很难接受啊。
    “对不起。”何萧晨说。
    “为什么跟我说对不起啊。这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喜欢一个人却不敢说，明明是我比较怂。”
    “我觉得很抱歉，因为每次你一说起喜欢我这件事，就会自卑，一定是我表现出来的某种冷漠让你望而却步。如果我曾经伤害过你真心的付出，我很希望你能接受我的这句对不起。”
    陈嫣突然就眼眶湿润。
    “何萧晨，你不必对我说对不起，我其实还想说谢谢你呢。因为你啊，我总是希望我能成为更好的人。因为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子，真的好优秀啊。”陈嫣说着，心头一软：
    “我每次看到他的时候，他都那么闪亮，他讲话很温柔，他说英语那么好听，他的字也工整，不论什么时候，都挑不出一点点毛病。我每次都仰望他，然后自卑，然后更加踏实地追求更好的自己。”
    “所以何萧晨，你不要觉得抱歉，我不敢表白，是害怕吓到你，害怕你再次看到我的时候会躲着我，我不能没有你这个榜样在我面前指引我，没有你的话，我的人生该有多迷茫啊。”
    十年。我一点儿也不后悔。
    我的男孩儿，17岁的何萧晨，以及后来高中时候活在公告栏第一名的何萧晨，都让那个时候的我，成为了更好的模样。
    何萧晨按亮了手机屏幕：“虽然是第一次面对女孩子这种情况，也不知道对不对，但是我真的很认真做了笔记，你喜欢的所有东西我都记下来了。我昨晚还翻烂了你的朋友圈，但是不敢打扰你，怕吓到你，并没有每一条都点赞写评论。不过大多数我都有了印象，emmmmmm......这一条朋友圈嘛，恕我直言......”
    何萧晨抬起手机屏幕，对着她，那是陈嫣高中毕业的时候拍的一张照片。那时何萧晨离开桑西大学一年多了，陈嫣打听了很多人都不知道何萧晨去了哪儿。
    照片上的陈嫣留着茶色短发，对着摄像头笑得腼腆。
    只是她身后就是校园公告栏，那个年级历届优秀学霸榜单第一名的何萧晨，他也入镜了。
    是巧合还是安排，一目了然。
    陈嫣脸又红了。
    “有没有人说，那个时候的你，很像《名侦探柯南》里的灰原哀？”
    陈嫣愣了一下，她没想到何萧晨会说这句话。
    何萧晨一脸狡黠地看着她，似乎是在憋笑。
    陈嫣立马就想到了什么，反击：“那有没有人跟你说，那个时候的你，很像工藤新一？”
    你大概都没发现吧，灰原哀喜欢工藤新一好多好多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