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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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心中越发不安,见他像是十足忍耐着什么,额角又迸出两根龙骨,一滴汗珠不知何时泌了出来。
    那滴汗珠极缓地划过他的额边,我不敢置信地望了一眼院中深秋萧瑟景色,愕道:“……你是不是穿多了……”
    那滴汗珠猛地一淌,坠到他的下颌边。
    忽然,他一个翻身,不顾我瑟缩的躲闪,一把握住我的手腕,缓缓压在木阶上。
    眼看他俯身上来,我惊道:“陛下!”
    他并不算太过粗暴,只是在我挣扎中,他深深俯下头,带着颤抖着气息吻住了我。
    我登时一惊,浑身都冒上冷意,心道:难道他察觉到了什么!
    这个念头还不待我细想,他就撑起身子,微微喘息着,只是他逆着月色,唯独神情令我看不分明。
    我强自镇定道:“陛下……你不是说……旁的,旁的我若是不愿意也不勉强吗……”
    他像是很不爱听,揽住我的后颈,额头带着蒸腾的热气抵了上来,他自己也似很混沌,近乎彷徨失措道:“我不知道,我……我觉得你要离开我了——”
    我心头顿时掀起狂风巨浪,不等我说话,他又道:“这种感觉……我经历许多次了,我恨我如此熟悉这般的心悸……”
    我捏紧指节,横下心道:“我不懂陛下在说什么,但是我和苏喻已经心意相通,我对陛下只有感激和……”
    “我哪里不如苏喻?”谢明澜用罕见的急切口气打断了我,不依不饶道:“嗯?我究竟哪里不入你的眼?”
    这一句哪里像是金尊玉贵的君王口中说出来的?比寻常拈酸吃醋的女子也不如了!
    若换做平常,我大约有一百句揶揄等着他,但他今日实在太过反常,我竟一时不敢反驳。
    恰时,庭院中起了风。
    深秋的风格外清冷凄苦,那风拂过谢明澜一缕发丝,在空中无力地飘荡了一瞬。
    也只有一瞬。
    我听到自己叹了口气,道:“陛下是天下之主,富有四海,你是天下最尊贵的人,也是天下的主人,苏喻不配与你相比。”
    谢明澜忽然探手攀住我的衣襟,微微一用力,将我向他拉得更近了些。
    他露出一种很奇怪的目光,很是冰冷,却像是压抑着荒原的火,他道:“是吗?那你属于我么?”
    我一时语塞。
    倘若今日未曾见到谢时洵,对上此时此刻的谢明澜,我大约还有几分凶性,但是如今……
    那人的身影和清冷的苦香又仿佛攫住了我的心。
    密室中,他冷峻的眉眼又浮现在我眼前,彼时他眼底微微一动,道:“秋猎?”
    我勾着他的小指不肯放手,却不妨碍我清晰答道:“是,围场守备终归不如宫中,兼之秋猎那日备有马匹,我与苏喻都觉得那是最后的良机。”
    说着,我还是忍不住侧着脸蹭到他的衣衫上,动情道:“唉,我和苏喻本也打算那日行动的,然后我再……一个岛一个岛的找过去,总会找到你的……没想到你竟来寻我了,你可知我有多高兴啊,又高兴,又害怕,倘若我能决定,还是愿你不要来的……”
    明明没有此意,话说出来却像是撒娇一般,但我此刻也顾不上那许多了,更何况那不值一提的脸面。
    谢时洵沉默片刻,道:“为何?”
    我在心底纠结半晌,但我终究在他面前是无法撒谎的,只得道:“此番险境,你在……我会害怕……唉,倘若只有我一人,生死都算不得什么了!可是如今你在此地,我既怕你遇险,也怕我有什么不测,你见了会伤心……横竖束手束脚的。”
    他闻言冷笑一声,却伸手将我抱在怀中,戏谑道:“许久不见,你倒是长本事了,这视人命为草芥的毛病连你自己都算上了。”
    说着,他的手指自我腰身滑了下去,光是这不明意义的触摸,我的心底便没来由地涌上一股酥麻,直蔓延到手心牙根,浑身上下叫嚣着想要更多的触摸。
    而就当我忍耐不住向他唇边凑去,想要索要一个亲吻的时候,他不轻不重地一掌拍在我的屁股上,不像是亲狎,倒像是告诫的意味。
    他的黑眸微微眯了一下,警告意味更深,道:“给我好好活着。”
    我喉咙中发出半声短促的呜咽,乖乖道:“我记着了,都听你的……太子哥哥。”
    眼前忽然一晃,却见谢明澜的面容近在咫尺,他大约是许久没有得到答案,一把夺过我的手臂,沉沉道:“说啊?你,也属于我吗?”
    我垂下眸子,生怕泄露了我不自知的情绪,随后调动起温驯的口气,道:“是,我,自然也属于陛下。”
    这个台阶我给的很是痛快,甚至隐隐带了几分解脱之感。
    此时此刻,眼看与太子哥哥团聚只有一步之遥,我自是什么都能忍耐了,只怕拿世间最重的屈辱折磨来换,我定也换得眼都不眨,而眼前这不过是谢明澜一时失态的动手动脚,又算得什么呢?
    更甚之,如果能换得谢明澜不再戒备我,使得秋猎那日防范松懈些,我也不介意和他再睡一睡——只是如何睡得自然,睡得顺理成章,睡得他心花怒放,我还未想好。
    谢明澜微微眯了黑眸,似在辨认我的话中有几分真假,半晌,他握着我的小臂向他带了带,更似试探一般道:“是吗?”
    我挑着眉梢半真半假道:“陛下实在担忧,不妨仿照打给牲畜的烙印,在我身上留下你的印记——依我看,谢是姓,明是辈份之字,这都不太妥,你就烙个澜字吧。”
    说着,我随便比了一下,道:“胸口,手臂,都可以吧,嗯……就是记得前边给我留几个空,我要自己再烙三个字……”
    见他冷肃点面容上渐渐升起一抹困惑,我笑道:“最后连成力挽狂澜四个字,看着怪威风的。”
    我在秋风中与他静默对峙着。
    许久后,谢明澜的唇角微微牵扯了一下,他不知是笑还是气,喉间冒出短短的一声“嗬”,随即露出了一种难以形容的艰涩神色,又像是惨笑又像是泫然若泣。
    他道:“说这种讥讽的话,都没有逗笑你自己吗?”
    闻言,我终于忍不住,真心实意地兀自笑了半晌。
    只是这一次我还未笑够,就觉得他的手劲更紧了些,另一手顺着我的肩抚了下去,最后流连在我的腰间,随后他像是再也无法控制一般,缓慢却坚定地抱紧了我。
    与他毫无一丝缝隙的贴着,我都能听到他胸膛中传来的猛烈心跳。
    我忍了又忍,心想:本也不算什么,但我若是再不挣扎,未免乖巧得令他起疑了吧?
    打定主意,我抬起手抵在他的胸口,隔着这厚重华贵的布料,依旧透出他的体温。
    他微微垂下幽黑的眸子,痴痴望着我。
    下一刻,他俯下头,滚烫的气息拂在我的耳畔,随后一个吻啄上了我的颈侧。
    我越过他的肩望着廊顶,默默忍耐着他的动作。
    未曾想到他今日的吻竟是那般凶狠,我等着等着,等来颈侧传来的轻微刺痛,我忍不住蹙眉忍耐。
    待那阵刺痛消失了,他却仍是抵在我的肩膀上,用双唇轻轻蹭着那处,轻轻吐气道:“朕给你的烙印。”
    然而他的话音刚落,只见廊下扇门吱呀一响,我侧眸望去,只见一个纤长身影端着托盘和瓶瓶罐罐正迈步出来,见到我与谢明澜的情状,他不禁一愣。
    我仿佛一个溺水者,伸开手臂向苏喻伸去。
    哪知谢明澜在短暂的失神后,方才的柔情转瞬消失,他再一次插入我的指缝,将我按在廊上。
    我竭力向苏喻望去,小声唤他道:“苏喻……”
    换来的却是谢明澜收得更紧的手臂,和他向苏喻投去的近乎挑衅的一眼。
    苏喻仿佛有些不解般微微扬眉,他与谢明澜对视了一会儿,淡淡道:“陛下,隋公子换药的时辰到了,他的背伤受不得冷。”
    谢明澜怔了片刻,这才惶惶然松了些许,初一得放,我便如同见到了救星,不顾谢明澜僵硬的禁锢,连忙从他身下钻了出来,躲到苏喻身后。
    苏喻侧过身,向我投来一眼,这一眼很快便落在我颈侧,他倒是也未说什么,只是极难察觉地叹了口气。
    回到屋内,谢明澜却没有走的意思,苏喻示意我解衣,他便端坐在床边看着,一字未出,就是拿那双黑沉沉的眸子看着,看得我浑身发毛。
    我佯装踌躇了一会儿,便就着苏喻的手褪去衣裳,伏在床上,不耐那人的注视,便调转头望向墙壁。
    苏喻对我的背伤再熟悉不过,那药瓶不知被他握了多久,以至于从中淌出的药水都带着一缕暖意。
    纵然知道谢明澜在场,但我还是忍不住在他略重的手劲下发出轻吟。
    苏喻道:“疼?”
    我道:“忍得住。”
    苏喻低低应了一声,便不在言语了。
    我观察过他的手,那是一双大夫的手,永远清洁干燥,苍白却有力。
    如今他的手掌带着许多力道划在我的背脊,我有些承受不住地将头埋进了云被中。
    屋内暖意蒸腾间,谢明澜的声音像是从很远处传了过来,道:“每次……都是这样么?”
    苏喻的双手微微一停,却在下一瞬恢复了动作,他好像知道谢明澜在问什么,道:“是的。”
    谢明澜的呼吸加重了些,这一次他没有再说话,只是站起了身走到他身侧。
    苏喻的动作又停了,谢明澜带着轻描淡写的命令口吻道:“让我来。”
    窗外不知何时已然狂风大作起来,风势颇大,甚至还带了些凄厉的唿哨之声,直吹得门窗砰砰作响。
    好在,屋内足够静谧。
    谢明澜说完这句,屋内着实静默了一阵儿,直到苏喻的手指从我后背缓缓划下,让我觉出几分安抚和提醒之意,随后他默默起了身,给谢明澜让了。
    眼看这抹青色便要离去,我眼疾手快地一把拽住他的衣袂。
    可是我还没来得及看见苏喻的神情,手腕就被一人捉住,随后轻轻用力,迫我望向他。
    我不得不向谢明澜面上望去,他今日本就有些古怪,如今眉宇间更是郁结,整个人看上去似怒非怒,似悲非悲,像是压抑什么难言的痛楚般,与寻常的模样大相径庭。
    在这般的威势下,我只得又老老实实地俯身下去,唯独拽着苏喻的手一直不肯放,在臂弯中含混道:“陛下第一次做这种事,我怕你按着按着,想起了我的不好,手下一个错力按断了我的腰可怎么办,还是留苏大夫在旁看护一下吧……”
    谢明澜在我身后许久不语,我也无法分辨他的神情,只有浓烈的龙涎香味一阵浓过一阵,我只当他默许了。
    然后,他的指尖极轻地触到我的腰侧,我猝不及防,顿时本能般绷起肌理躲开了。
    躲了几下,他终于将掌心覆在我的背上,但终归没有敢用力,很是小心地一下下抚摸起来。
    苏喻静静坐到床头,望了半晌,开口平平道:“陛下,隋公子的伤源在骨中,过轻,怕是无用。”
    我仰起头对上他的目光,挑了挑眉,心道:你现在又装什么神医,之前你在漠北的时候明明也不敢用力。
    苏喻不露声色地按下我的脖颈,又将手指搭在我的眸上。
    谢明澜被苏喻这般一说,径自停了,再无动作,我本以为是他在赌气,但这缄默未免太长了些,我不由得微微转过头,从苏喻的掌下向他望去。
    却见这二人沉默地望向彼此,寂静得仿佛连空气都凝结了。
    不知过了多久,谢明澜仍是望着他,却将一只手放在我的肩上,淡淡道:“你们在程宅中,避开徐熙去做什么?”
    说着,他的手下毫无预兆地一用力,我只听我的肩膀发出“咔”的一声轻响。
    “啊!”我痛呼一声,抚着肩膀便向往苏喻怀中滚去。
    哪知谢明澜比我更快,抬手早我一步压在我的背上,让我完全动弹不得。
    而他近乎质问般,又问了一遍:“你想再一次私纵他?”
    苏喻终于像是在这对峙中败下阵来,他渐渐垂了眼,摇头道:“草民,不敢有此妄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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