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生死浩劫（一）

    天元年腊月十五，天气越发的冷。魔山不再喷涌炽火，而是被大片的冰流覆盖。骤雪席卷，驾烈风奔腾而过，呼啸于旷野。动物们都躲进洞里冬眠，不再出来。直插云霄的万仞山尽数被冻住，仿若冰冷的刀锋在微弱的冬阳中反着寒光。天地间生气皆凋敝，浑然一片肃杀。
    霄昼宫偏殿。
    殿中炉火明亮，暖如阳春。几株迎春花倚柱生长，开得正盛，明黄的花藤生机勃发。那跳脱的黄色与魔宫神秘幽暗的氛围格格不入，倔强而顽强地搏出了一番自己的天地。
    临近正午，雪渐小，亦温柔了起来，纷纷扬扬地在风中漫舞。
    宫女们刚摆好午膳，魔昼便来了。只见他眼窝乌青，面容略显疲倦之色，黑色鎏金大氅上的雪花入殿即化。他似怕寒气冷着团子，脱下大氅，在暖炉旁烤了一会儿火，才到卧房中去。
    团子今日的精神颇好，竟进了半碗紫苏粥。魔昼看着他难得有精神的样子，也颇有食欲地多吃了些。二人相伴无言，默默地用着膳。
    午膳过后，魔昼拥着团子，透过窗外看雪。他奢侈地想，时间如果能够停留在此刻，该有多好。
    团子很快体力不支，迷迷糊糊地便又昏睡了过去。魔昼小心翼翼地将团子放回床上，掖好被角，轻手轻脚地退出卧房。
    “好生照顾你们主子，今日都打起精神来，倘若有半点疏忽，定不饶恕！”魔夜忽然道。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团子，然后将目光转向殿中的宫婢，转眼之间已恢复成那个冷面王惯用的森寒语气。
    宫婢们吓得差点哆嗦，连忙跪了一地，纷纷道：“是！”大殿下的温柔，果然是只属于娘娘一个人的。
    魔昼大步流星，向门外走去。待走到宫门处，他忽而停下脚步，振臂一挥，一股强大的紫色流光在他周身凝聚，落雪随即平地而起，旋出一阵骇人的风暴！他沐浴在风雪中浑然不觉，高大的身影犹如雕像般矗立于门前，冰霜将他的眉眼勾勒出峰峦般的轮廓。俄顷，紫色流光汇聚于魔昼的双掌之上，他猛地向前一推，偏殿霎时被那光芒笼罩……
    此时，魔昼的额头已然沁出汗珠，他喘着粗气，左手抚着胸口缓缓地离开了。今夜注定无眠。局已布好，静等君来。
    望着西北方直冲而上的紫光，魔族各股势力悄然而动。
    魔昼一回到书房，便合眼打坐休息。这些日子他调兵遣将，确是累极了。他体内那股强大的力量越来越不安分，每逢月圆之夜便会暴动起来。如若控制不当，他势必要被其反噬，极有可能失去心智，成为一个疯狂暴虐的怪物，到时如何为祸世间尚不可知。还好他早在一月前便停止吸噬天狼残魄，以多年来深厚的魔力调理身体，才堪堪可压制住那愈加暴动的力量。
    “启禀殿下，一切准备就绪！”一个暗卫在殿外道，声音不大，魔昼却听得真切，这是他培养的精锐暗卫，通晓他母族独有的暗语。
    “好！全体待命，静待子时！”魔昼道。
    “遵命！”暗卫答道。
    子时将近，乌云遮蔽了天空，皓月迟迟不现身。
    风雪歇，周遭静。
    霄昼宫上空时而黑影翻飞，急速向西北方向行进。
    子时，乌云游走，皓月剥去阴郁的面纱，露出皎洁的容颜。
    清辉映雪，树影斑驳。
    雪中动物的脚印尽显，时而有一两只饥饿的雀鸟扑棱着飞过。
    忽而，一阵悠远的狼啸传来，划破了宁静如水的夜空。那声音越来越近，像是一阵悲鸣久久不绝。
    黑影从魔宫四处于霄昼宫西北偏殿汇聚，他们急欲冲入偏殿之中，却被魔昼设下的结界拦住，一时刀光剑影乍现。结界波动起来，产生强大的震荡，把多数砍向它的杀手震得粉碎。
    少数杀手闯进了殿中，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厮杀。
    这些杀手们很快发现，整个大殿机关重重，俨然经过周密的排布，他们在“瓮”中苦战，顿时一阵阵撕心裂肺的惨叫从殿中传来。
    过了一会，那惨叫声逐渐减弱、直至消失——原来，殿内除了繁复的机关，还有多名精锐暗卫击杀埋伏在房梁上。这批暗卫身披暗红甲胄、戴着花色獠牙面具，下手十分干脆利落、一个活口不留，连发声求救的机会都没留给他们。
    良久，魔苍出现在殿前，四方大将飞身入殿。
    又是一阵厮杀，厮杀声混杂着狼啸声越来越强！
    此时魔昼在团子的卧房中打坐，他身上狂躁的力量似是与狼啸呼应，抗拒着他的意志在体内高速流窜。他的经脉越来越胀痛，感觉随时可能爆裂！他头上青筋暴起，双拳紧握艰难地与这股力量对抗着……
    “啊~！”魔昼大叫一声，倏地睁开眼，强大的力量令他癫狂起来，发髻刹那间散乱开来……
    “昼儿！”魔苍大喊一声，冲入殿中！只见魔昼的双眼发出幽绿的光，他飞身从卧房中冲出，在殿中横冲直撞，正抓住一个暗卫将他撕成碎片，那一幕惨不忍睹。
    “殿下，不要！”一个暗卫高声喊道。
    四方大将立即摆阵，试图用捆魔锁束住魔昼，奈何他的力量实在太强大了，一时无法控制住他。
    魔苍大急，却不敢上前，又大喊道：“昼儿！我是父王啊！你一定要控制住自己！”
    “哈哈哈，老东西，凭你们也想控制住我！”一个枯槁的声音响起，此时“魔昼”更加癫狂了！竟然直直向魔苍扑来！
    “苍狼？！你是苍狼！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魔苍又惊又不解，苍狼的残魄应该在那团子身上，怎么跑到昼儿身上了！
    “好狠的父亲哪，你知道这样的后果的！不是吗？哈哈哈……”那声音带着挑衅，笑得越发猖狂了！
    “你休想！”魔昼的脸此时已十分扭曲，他压制着巨大的痛苦，猛然向自己的左臂上刺了一剑，尖锐的疼痛感使他稍稍清醒了些。
    “退下！”魔昼呵斥着四方大将，又道：“你们再刺激我，只能激起天狼残魄的反噬力量！”
    四方大将闻言马上退下，护在魔苍左右。
    此时，一个苗条的身影潜入殿中，身手矫健轻盈，她翩然飞起，剑身直指魔昼左胸膛！
    “昼儿！”魔苍一声大叫，扑向魔昼！
    四方大将闻声也扑向魔昼！
    可是为时已晚，强大的力量在魔昼四周汇聚的那一刻，再次激起天狼精魄的癫狂。这次，魔昼彻底失去了心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