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节

    梅叶退出聊天界面，松了一口气。
    呼——，跟陌生人聊天真挺麻烦的，要是以后有智能社交代理服务就好了。
    大奖赛总决赛，是梅叶今年迎来的最重要赛事，至于冬奥会，那是翻过年的事了。
    为了准备这场比赛，梅叶增加了自由滑练习时间，下定决心要把风格给掰正了，柔美优雅，这几乎是花滑赛场上最正统、常见，也最受欢迎的风格了。花滑本就被称作冰上的芭蕾，舞蹈动作还有燕式等技术动作，都要求舒缓大气，跟这类曲风最适配，因此每年都有不少这类选手出头。
    因此这个曲目是梅叶不能逃避的，不管怎么说，硬磨也要磨好。
    姚英闲眉头紧皱，他手持摄像机，镜头一直跟着梅叶的步伐移动。
    最开始准备这个节目的时候还好，但最近他越来越能感受到违和感，没错，违和感。
    梅叶就像是穿了一件不合身的衣服一样，不论是跳跃还是旋转，都处处受限，跟往常的舒展大气形成鲜明对比。
    这不应该，《降b小调夜曲》是悠远静谧的，梅叶的力度很够，但柔美却有所欠缺。他完全可以说，这个曲子，给杨楠楠会是加分项，给梅叶，却成了减分项。
    训练一个比赛曲目时，练成60的及格分是很轻松的，但要提高到80、90，乃至100分，每个门槛，都需要下之前数倍的苦功。
    梅叶练习效率极高，给她一套节目，几乎三四天就能达到合格线，她的模仿能力很强，自我纠正意识也不弱，训练进度一项是其他人难以追赶的，而且到80分之前几乎不会有明显的门槛，80分以后速度才会放缓。
    刚开始，他简直无法理解这种能力从何而来，这一般是经过数十年训练，快要退役的选手，在不同曲目上积累了足够的经验，整合了过去的比赛以及训练经历，才能有如此强大的自我训练能力，但这时他们的身体机能有所下降，因此新老选手各有优劣。但梅叶能一入行就有这样诡异的天赋，简直不可思议。
    但这种天赋，唯独在古典风格中栽了个跟头，她的训练进度几乎到了60分就遇到了门槛，缓缓上升，到了70分，进步速度再放缓。这对其他选手来说也许是常事，放在她身上，就不正常。
    他分析其中的缘由，也许是力量训练的弊端，她需要时间去适应每天都在变化的身体？细腻的动作更需要对每个小块肌肉的精准控制，也许问题在这里。
    但他更有种预感，梅叶就是跟古典风格格格不入，它不属于她。
    没错，她好像完全不能接受“公主”的人设，没法心安理得接受庶民的跪拜。
    她就没法当步步生莲的美人，伸出高贵的手指，自然接受骑士贵族们献殷勤。
    她的表演，有形无神。
    姚英闲甚至感觉，她随时可以拔出一把刀自己上战场，越是训练，锋芒毕露的气势越是扑面而来。
    他愁到不行。
    这问题先例其实不少，这种不适配往往来自于选手的性格与选曲的矛盾。
    最优秀的运动员，能找到最适配自己性格的风格，两相助益，在某些曲风下达到“大师”水准。
    日本女单白石真子就是如此，她最擅长的节目，正是和风的《蝴蝶夫人》，在温婉优雅上，无人能与之争锋。
    不过一般运动员并不纠结这些，因为他们的能力还没到追求“大师”水准境界，在不同曲风下成绩也相差不大。
    可梅叶的训练天赋帮助她提前暴露了这个缺陷，姚英闲盯着镜头，慢慢陷入了沉思。
    梅叶对此也有所察觉，她减少了动作的分解训练，技术性问题暂放，硬磕风格，把整套节目一次次滑下来，给自己洗脑“我是高贵美丽的中世纪公主，是可可爱爱的纯洁村姑，甚至是丈夫出征，随时准备出轨的贵妇！唯独不可以是圣女贞德！”，不过收效甚微。
    “今天就到这吧。”姚英闲招手，表示可以下训了。
    “再练会儿。”梅叶摇摇头。
    教练并没有阻拦，只是双手抱胸注视着眼前的人影，食指不停敲打着外套。
    哒哒哒，哒哒哒。他的心头有一个模糊的想法。
    下训后，姚英闲回到公寓，拿出手机反复看梅叶几次的比赛视频。突然，网站弹出一条推送——梅叶和杨楠楠的cp向视频。
    这是根据中国站梅叶的《普罗米修斯》和杨楠楠的《优伶》剪辑而成的视频，只见一位高傲的神灵降临尘世，于梨园惊鸿一瞥，一见倾心。为她推翻世间秩序，人间大乱，天道警示，将之锁于五台山下，日日受雷罚。
    噗——姚英闲喷出一口水，这什么凄美的爱情故事，不对，什么鬼剧情这么混乱，明明是西方神，怎么闹得跟个道家仙长似的，还受天道掣肘。网友脑洞真大。
    不过，唉，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但是，《普罗米修斯》对梅叶，确实适配度高得多，高傲、愤怒、甚至诡谲，这些东西她反而适应良好，真是奇了怪了，就不能来点正常的吗？
    姚英闲挠头，不觉又捋出一把头发，想骂人。
    次日，两人照旧在冰场碰头，教练把梅叶拉到长椅上坐下，两人四目相对，后者面上带了些疑惑。
    “梅叶，《降b小调夜曲》，对你来说太难了。”
    梅叶眼前一黑。难？那就练啊。说什么废话呢。
    姚英闲把她拉住，坐好，说：“你考虑换曲吗？”
    什么？脑，坑？赛季半换曲？谁家不是一个节目磨个一年半年的。
    “比如说我们的备选曲目——《花木兰》。”
    没错，她的备选曲目。不过是表演滑的备选曲目。
    今年的表演滑，她本准备了新节目，但最后因为发育期的打乱，四周跳和力量训练对训练时间的占用，准备正式比赛节目都忙得很，更没时间磨表演滑，目前还只是个半成品，于是仍然采用了去年的水袖舞。
    本来计划着大奖赛后，冬奥会前，这两个多月的间隙，继续把《花木兰》打磨完成，就算，为了比赛成绩，两个节目都迎合了裁判审美，至少，表演滑要展现民族文化的风采！
    原计划是这样没错。
    姚英闲这么个提议实在把梅叶打了个措手不及。肖邦对她来说太难了，是这么说吗？她没法不把这当做一种否定，甚至胸口怒火中烧。
    换什么节目，换什么换，啊？异想天开！你是教练我就非得听你的了？这人有病吧！
    “大奖赛时间太紧了，还是用这一套。赛后，按原计划打磨《花木兰》，只是编排方向需要修改一下，你看怎么样？”
    这一番话，对梅叶来说，直指大大的三个子：你不行！
    “不怎么样。”梅叶气哄哄地上冰，连冰刀套都忘记脱就开始滑，啪唧，结结实实摔了个脸着地，啊不，着冰。
    “阿嚏——”
    真凉啊。阿嚏！
    作者有话要说：　　第一次互动：互相在对方眼中都是个工具人。
    梅叶：也许可以帮我介绍一点小钱钱？
    白礼安：目前小钱钱的来源？
    □□裸的金钱关系……他们不配谈恋爱……也许读者建议我换男主是对的……日常怀疑自己写崩了……
    蠢作者小日记：
    7月29日 下午
    接到一通来自美国的电话，出于好奇，接通。
    骗子：你好，我是天猫商城，xx旗舰店，你对近日购买的xx还满意吗？
    我（一手拿着两个垃圾袋，一手拿着手机，准备下楼倒垃圾）：还行。
    骗子：是这样的，我司最近新招的大学生不小心把您的信息加到代理商列表里了，您在我司购买的商品都有七五折优惠，不过每个月会代扣800元的加盟费，请问您是要加盟呢还是取消这个服务呢？
    我（渐生怀疑，想扣我的钱？不行！）：取消。
    我（这个扣钱的操作好诡异，不需要我同意吗？啊？）：不过你们是怎么能在我没同意的情况下代扣钱的，我觉得这是诈骗诶？
    骗子：是这样，银行那边帮我们代扣。
    我：等一下，我怕被骗，我录个音。
    （垃圾袋好重，赶快走到垃圾桶前，丢~  回到通话界面，点击录音）
    骗子：开始录了吗？
    我：嗯，好了。
    骗子深吸一口气：我cnmlgb
    滴，滴，滴——
    独留站在臭气冲天的垃圾桶面前的我一脸呆滞，这、这一届的骗子脾气真大啊。
    一开始，我以为这是来要好评的，后来以为这是要推销的，最后终于确信这就是个骗砸（摊手）。感谢在2020-07-28 21:48:03~2020-07-29 23:34:3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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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四十三章
    姚英闲在那天后就没再提过换节目的事情, 但梅叶和教练的关系却变得有些僵硬，主要还是梅叶单方面冷淡，整个人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看着那个孤独的身影不断重复练习, 不服输的样子，姚英闲有些动容。他很明白，几乎所有运动员，特别是一流运动员，性子都有些固执, 别人难以轻易改变他们的想看法, 一定程度上, 这会转化为坚持。
    梅叶, 作为花滑女单选手，她注定是孤独的。曾为双人滑的运动员，他一路的坚持中还有人陪伴、鼓励，想起家中那个温暖的人, 他就有些心软。
    给她点时间吧，她会做出跟自己一样的决定的，利益最大化的决定。
    眼前的身影缓缓下腰, 这个鲍步, 腰部弯出了珍珠般圆润的弧度, 美得惊心动魄。
    梅叶闭眼感受着迎面而来的风，忽觉鼻子有些痒。
    “阿嚏——”她跪在冰上，胳膊捂住口鼻。怎么回事, 这两天打了好几个喷嚏了，不会是感冒了吧？一周后就是大奖赛总决赛了，身体出状况可不行，她当机立断, 决定去找队医。
    赵队医正在医务室里整理着队员的健康档案，房间里忽然来了一位稀客。
    哟，这不是梅叶吗？这壮得小牛犊似的姑娘也有来找自己的一天呐？别是受伤了，队里谁不知道这位是个宝，最近还有重要比赛呢。
    “啊——”张开嘴，平光镜伸到口腔深处，梅叶感觉有点恶心，眉头皱紧。
    “行了。”赵队医收回手，“扁桃体轻微红肿，又打喷嚏，应该是感冒了。”
    “要紧吗？”姚英闲绷紧了脸，大赛在即，不能轻易用药，容易被检测出兴奋剂，这可千万不能掉链子。
    “这段时间流感还挺严重的，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也不管是不是，你们都必须重视。多喝热水，多休息。”赵队医虎着脸，用吓唬小孩的语气说，“训练过度会降低免疫力。”
    这倒不假，高强度的运动会破坏机体环境的平衡，身体一直处于破坏、再修复的循环中，因而白细胞减少，会有短暂的免疫抑制。
    这一场感冒，可真是赶巧了，到了这个节点。梅叶烦恼地回到寝室，烧了一壶热水，用两个杯子倒了几遍，温度可以入口，吨吨吨灌了下去。
    这下好了，力量训练、体能训练统统取消，只每天一两个小时的冰上训练，自由时间忽然多了这么多，梅叶反而不适应。忽然放松下来，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她只好上线补网课，埋头刷题。学校都没去几次，学期又过了一大半，也该开始准备考试了。
    这些蚂蚁般的小字可真催眠，还会绕圈圈，梅叶的脑袋一点一点，终于，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笃，笃，笃。敲门声有规律地响起。
    姚英闲站在门外，心里暗暗着急。这家伙就是个训练狂，今天下午居然没来冰场，打电话也不接。是生病太累休息了？总不能是在宿舍晕过去了吧？
    梅叶浑身一颤，被敲门声吵醒，眼睛半睁半闭，软着身体去开了门。
    吱——，一个没精神的姑娘从门里探出头，额头汗湿，碎发黏在脑门，眼皮子耷拉，吸了吸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