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心病

    后来，这顿饭基本上是在几人的沉默中吃完的。
    苏嘉言时不时抬眼看看林熠然和罗子林，懊恼的一直揪头发，还是林熠然看不下去，伸手把他的手抓下来，制止了他继续祸害头发的动作，小声安慰他：“没关系，别揪头发了，好好吃饭。”
    坐在他旁边的苏谕远也抬手揉了揉他的头，无声地安慰着。
    魏杰铭起身出去结完账回来后，便问了问众人去处：“今晚是怎么安排？还去别的地方吗？”
    “我都可以，听你们的。”林熠然笑了笑，“不过我今晚，是住哪？我还没找酒店。”
    “然哥，去我家。”苏嘉言特别喜欢叫朋友去自己家玩，“我爸妈听说我以前的朋友留学回来，他们可高兴了，一听我说想叫你回家住，昨天就把客房给收拾好了。”
    “麻烦叔叔阿姨了。”听他这么一说，林熠然想起了大一那年他们刚认识的时候，报道那天，他妈妈就特别热情，那还是他们第一次见面。
    “不麻烦不麻烦，反正客房平时也是小远远住，也没落灰，就换个床单被套什么的。”苏嘉言无所谓地摆摆手，而林熠然则发现，自己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老苏？住你家？”林熠然看看苏谕远，又偏头看向苏嘉言，目光来回在两人之间扫视，“你……你们……”
    苏嘉言这才想到，他还没跟林熠然说过这事：“啊，我们两个，出柜了。”
    虽然猜到了，但听他亲口说还是很惊讶，尤其是，他们这个柜出的，怎么看起来，好像特别风平浪静。
    倒不是林熠然希望他们出柜失败，只是他没想到，苏嘉言的父母对这件事的接受度竟然这么高，毕竟苏嘉言是家里的独生子，一般父母都会考虑到以后要有孙子孙女，所以多半很难接受唯一的儿子居然喜欢男人这件事。
    “什么时候的事？”林熠然感觉自己在外留学这几年，似乎错过了很多。
    “嗯……大三那年吧？”苏嘉言想了想，看向苏谕远，“是不是，我没记错吧？”
    “没有，是大三。”苏谕远点点头。
    那就是自己出国第二年的时候，林熠然回忆了一下，当时确实没听他们提起过。
    “一会再聊吧，咱们是再换个场子继续，还是直接回家？”魏杰铭余光注意到，罗子林一直站在离他们一米开外的地方，怕他会有被刻意忽略的感觉，便赶紧带话题，问完林熠然他们后又转头看向罗子林，“你觉得呢？”
    “你们几个好好玩吧，我先回家了。”罗子林将目光从林熠然身上移开，脸上又挂上了熟悉的微笑，但看在眼里却格外的别扭。
    “啊？这就要走吗？”魏杰铭有些错愕，“这才刚八点多，不再玩会吗？我们可能还去ktv或者别的地方。”
    “嗯，不了，还有点事，你们玩的开心。”说完，他笑着朝几人点了点头，就连和林熠然对视的时候，表情都没有变化，还是那种职业化公式化的笑容，看的林熠然心不停的往下沉，碰不到边际。
    他以前从来不这样笑的，林熠然怔愣地看着罗子林转身离去的背影，以前的他虽然很少笑，但每次笑起来都是发自内心的，让人不自觉的也想跟着笑，但却从来没有过这种客气到一看就很虚假的笑，为什么他会变成这样……
    “那我们……还去哪里继续吗？”魏杰铭也没想到罗子林就这么走了，尴尬地看了看他们，见林熠然还在看着大门口愣神，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连忙向苏嘉言和苏谕远投递眼神求救。
    然而，很显然，大概是因为被气糊涂了，苏嘉言并没有接收到求救信息，反而开始愤愤不平起来。
    “他什么意思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把我们当什么啊？他看不见然哥吗？他把然哥当什么啊？”苏嘉言被气得不轻快，虽说是别人之间的感情问题，可他就是看不惯罗子林态度这么冷淡，还弄得林熠然魂不守舍，“他以为他是谁啊？他……”
    “小言，别说了。”苏谕远知道他生气，但守着林熠然这么说，还是不太合适，也是怕再刺激到林熠然。
    此时林熠然也回过神来，不再盯着门口看，转过身看着气到眼睛都瞪圆了的苏嘉言，竭力勾了勾嘴角，劝慰道：“没事的嘉言，他可能有事吧。”
    “他能有什么事啊？有事还来干什么？在眼前晃一晃就走？”苏嘉言见他这样强颜欢笑，更是气得不行，都这种时候了，他还要替罗子林说话，也没见罗子林对他有表现出一点留恋。
    “算了，不说他了。”林熠然摇了摇头，有些无力，本来和他们重聚的喜悦已然所剩无几，“我们还去别的地方吗？我有点想回去了……”
    “没事，那就改天再聚，其实现在时间也不早了。”魏杰铭毫不迟疑地点点头，现在这种情况，也没办法继续下去了，“那我送你们回去吧，打车太麻烦了。”说着，便先行一步朝外走去。
    苏嘉言看了看苏谕远，见他冲自己摇了摇头，知道他是让自己别再提，也就安分下来，走过去揽着林熠然跟上了魏杰铭，苏谕远则紧跟在他们后面出去了。
    一路上，车上四人都很沉默，还是林熠然突然开口打破了安静的氛围：“抱歉，今晚扰了你们的兴致了……”他声音有些沙哑，也不知道是不是借着车里没有灯光，黑暗的环境，偷偷哭过。
    “说什么呢然哥，咱们什么关系，什么抱歉不抱歉的。”苏嘉言假装没听出他声音的不对劲，笑着用胳膊圈住他肩膀，左右晃了晃，“再说，我们也没有感觉被扰了兴致啊，我们今晚上都挺开心的，再者说，我们见到你就很高兴了，娱乐是其次的。”
    “是啊，熠然，别这么说。”苏谕远紧跟着附和。
    知道他们是在安慰自己，林熠然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
    车开了大概四十多分钟，到了苏家，本来苏嘉言还叫魏杰铭去家里坐坐但是被婉拒了，毕竟时间不早了。
    “我先回去了，改天再出来聚一聚，咱们有的是时间。”魏杰铭跟他们打了声招呼后就驱车离开了。
    “咱们也走吧。”苏嘉言叫着林熠然在前面走，苏谕远跟在后面，没多久就到了苏家。
    林婉清十分热情的招呼林熠然进屋，把另外两人晾在了一边，苏嘉言无奈地转头看了看苏谕远，认命得进了屋，似乎早已习惯了这种待遇。
    “哎呦，熠然，你看看，我也就在那臭小子报道的时候见过你一次，没想到再见面还是觉得亲。”林婉清这态度，简直跟对苏嘉言的时候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现在苏嘉言连个名字都不配有了，变成了她口中的臭小子。
    这架势，林熠然明显有些承接不住，一边笑着回应林婉清，一边朝苏嘉言投去求救的眼神。
    成功接收信号，苏嘉言出声打断了林女士：“妈，你别在这叨叨叨的了，这都几点了，本来然哥就今天刚到，累了一天了，让人家早点休息吧。”
    “啊，对，真是，阿姨这是见到你有点激动了，忘了你今天刚到。”林婉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那小言你带熠然去客房吧，屋子都收拾好了。”
    “好嘞。”苏嘉言欢欢喜喜地答应了，领着林熠然就朝客房走去，也没忘了顺带把苏谕远带走。
    客房被收拾的干净利索，整整齐齐，三人进去后，苏嘉言就把房门关上了，俨然一副要说悄悄话的样子。
    林熠然确实挺累的了，坐在床上整个人放松下来，顺势又是一躺，盯着天花板上亮的刺眼的吊灯入神，过了好一会才开口：“你们，出柜还顺利吗？怎么没听你们提起过？”
    “还算顺利吧。”苏嘉言挠了挠头，如果被他爸打了一顿罚跪一晚，最后弄得他妈实在心疼，无奈接受了算顺利的话，“我妈接受的比较快，就是我爸一开始特别抗拒，差点想跟我断绝父子关系。”
    “那后来……”虽说是已经过去的事情了，但林熠然听着还是不免有些揪心，不自觉地坐了起来，看着他。
    “后来就耗着呗，反正当时还在上课，他总不能关着我不让我去学校吧，只要到了学校，我就能见到小远远了，就没什么好怕的。”苏嘉言想起那段回忆，竟然觉得没有多痛苦，虽然皮肉上的罪遭了不少，但一切都值得。
    “所以同意了以后，老苏就搬过来住了？”
    “不是，我们在隔壁小区租了套房子，虽然比家里小一点，但还算温馨，准备等我俩都攒够钱了，就买个大点的房子。”苏嘉言笑了笑，“我们平时都住在那，偶尔会回家来看看。”
    “真好啊。”林熠然点了点头，听他说着，不免有些羡慕，他们都有自己的小家了，可他的呢……
    “哎对，我还没问你们现在都在哪里工作呢。”为了避免自己乱想，林熠然赶紧岔开话题，“隔壁小区租个房子也不便宜吧？”
    “嗯，确实。”苏谕远思索了一下，“一个月三千多。”
    “这么贵？”林熠然有些吃惊，“你们两个负担得起吗？”
    “能的。”苏嘉言应了一声，“他现在在罗……咳，那个谁的公司上班，待遇还挺好的。”
    “罗……子林？”虽然他变得快，但还是被耳朵尖的林熠然捕捉到了。
    见他猜到，苏嘉言只得承认地点点头，但一想到今晚罗子林那个样子，不免又有些生气：“要不小远远你辞职吧，你这么优秀，当初那么多公司抢着要你，你干嘛非得去他公司。”
    “别这么说。”苏谕远不赞同地摇了摇头，“当初我家里人来找麻烦，要不是他帮我，我也没办法那么快脱身。于情于理，我也应该在他需要人手的时候帮他一把。”
    “哼。”知道他说得对，可苏嘉言就是小孩子脾气，受不了别人这么欺负他朋友，只能撅着个嘴表示抗议。
    苏谕远拿他没办法，无奈地抬手想揉他头发却被他躲开了。
    看着他们各种亲昵的小动作，林熠然发觉自己的脑子根本不受控制，稍微有一点熟悉的场景就会触发他的回忆。还记得以前，罗子林也特别喜欢摸他的头，一双大手一定要把他头发揉乱为止。那个时候他总是顾忌发型，嫌弃的想躲开，可现在，他竟有些怀念头发被蹂躏得不成样子的时光。
    “对了，熠然，关于罗子林，其实我多少知道点他的事情。”苏谕远也很为他们操心，尤其是这些年，他亲眼看着罗子林从以前那个还算开朗的男孩，变成现在这个冷若磐石的，没有一点私人情绪的男人，说不可惜是假的。
    那样子，就像是罗子林好不容易被人拽了一把，正慢慢从充满黑暗的深坑走向光明，可后来，偏偏这个拽他一把的人送了手，又让他重重的摔回坑底，而这一次，他伤的比以往更深。
    “他，怎么了？我听杰铭说过，他好像……有心理疾病？”
    “对。”苏谕远点了点头，“偏执型人格障碍，这个大概从他小时候就有了，但当时不是很明显，后来治疗过一段时间，可是他主动放弃了，因为他遇到了你，他觉得只要有你在就不需要什么医生治疗。而且，确实你们在一起后，他的病情有所好转，但是，自从你们分开了以后，他好像慢慢地又回到了以前的精神状态……”
    “那这也不是他故意冷落然哥的理由啊！”苏嘉言一点听不进去他的解释，“他这个病又不是因为然哥才有的。”
    “小言，别捣乱。”苏谕远难得说话语气重了点，“这确实不是理由，但这个病会对他产生什么影响我们也不知道，所以不能盲目下结论。”
    听他好像有点生气了，苏嘉言瞬间蔫了，耷拉着个脑袋也不再说话，静静地听他们两个聊。
    林熠然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慰，接着看向苏谕远：“你怎么知道的？他告诉你的吗？”
    “不是，是我上次去给他送资料，碰巧看到了他的病例，不过只是匆匆翻了两下，没看仔细。”苏谕远想了想，“我觉得，你还是想办法找到他的心理医生，了解一下具体情况比较好，毕竟心理问题他是不可能主动和你说的。”
    “嗯，我知道了。”林熠然明白，这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时候不早了，你们快回屋休息吧，我也有点困了。”
    “好，那我们先走了。”
    “我不走，我跟然哥一起睡，你自己回去吧。”苏嘉言还在赌气，抱着林熠然的胳膊不撒手，但无奈力气不敌苏谕远，还是被硬生生的半拖半抱着带走了。
    临关门前，林熠然不小心偷听到苏谕远威胁苏嘉言的话。
    “再跟我耍脾气，小心明天让你下不了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