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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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关书文闻言脸色便有些不太好看,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
    陶溪没发现他们之间的暗潮涌动,和几位前辈告别后打算去找林钦禾,半路上却被一幅挂在展厅非卖区的画吸引了注意。
    那幅画里,是在山坳中一片青苗白水的水田间,一个戴着草帽的年轻农妇穿着黑色胶鞋在水田里插秧,田垄边上有一个穿着白色长裙的年轻女人正坐在画架前画画,几只白鹭鸶从田间飞向潮湿的雾幔山野,在水面上漾开浅淡涟漪。
    整幅画透着山村风物的清幽宁静,画中的两个女人一忙一闲,但脸上的神情都恬淡安宁,穿着迥异却像是多年好友知己。
    陶溪屏住呼吸,看向下面被黑框框起来的名字。
    方穗。
    他霎时握紧手指,眼睛不可抑制地发红,他想。
    原来在妈妈眼中,孕育他的那段山中岁月是宁静而美好的。
    原来妈妈也曾将人生中最后陪伴她的郭萍用心画进自己的世界里。
    可是,可是……
    “陶溪?”
    陶溪突然听到一个陌生又熟悉的声音喊他,他转身朝声音方向看去,看到杨争鸣正笑着向他走来,一旁还有一个身材曼妙的年轻女人,挽着杨争鸣的胳膊。
    他难以描述此刻的心情,只能努力压下翻涌而起的情绪,机械地提起嘴角,向杨争鸣打招呼道:“杨叔叔。”
    然后他向杨争鸣身旁的女人看了一眼,心里瞬间涌起怪异的感觉,因为那个大概二十多的女人和他长得有点像,尤其那双眼睛。
    那个女人看着他,也怔了一瞬,但很快就微扬起下巴露出一个笑容。
    杨争鸣语气客气:“你一个人来看画展吗?”
    陶溪摇头道:“我和同学一起来的。”?他没说是哪个同学。
    杨争鸣笑了笑说:“我刚才在那边的展位看到了你的画,本来觉得不错想买回去,不过听工作人员说已经卖出去了。”
    陶溪一怔,难掩惊讶道:“卖出去了?”
    杨争鸣没想到陶溪还不知道,说道:“是啊,听说画展开始没多久就卖出去了,买主叫苏芸,你不认识吗?”
    陶溪愣怔地摇了摇头,说:“我不认识。”
    可杨争鸣认识这位瑞泽集团董事长的秘书,他心里奇怪但没再说什么,转而向陶溪介绍自己身边的女伴,说道:
    “这位是青画协会的副会长,关凡韵,或许你们可以认识认识。”
    关凡韵似乎对这个介绍不太满意,嗔怪地看了眼身旁的男人,向陶溪递了一张名片,笑意盈盈:
    “你好,我叫关凡韵,我也觉得你的画不错,你可以加入我们青画协会,能认识很多和你年纪差不多又志同道合的朋友。”
    陶溪猜想这个叫关凡韵的女人是杨争鸣的情人,她不是像自己,而应该是像方穗。
    可斯人已去,这样做对已经死去的人而言,又有什么意义?
    他双手接过关凡韵的名片,说了声谢谢。
    本就不熟的人寒暄完就应当各自分道扬镳,但或许是杨争鸣见陶溪盯着那幅画太过专注,也或许是因为什么天生的联系,杨争鸣没忍住问陶溪:
    “你也很喜欢这幅画?”
    陶溪静了几秒,说道:“画里的地方看起来很美。”
    那是他出生和长大的地方,美丽却束缚了他十六年。
    杨争鸣望着那幅画,似乎勾起了什么回忆,脸上一贯斯文客气的笑容淡了些,缓缓道:
    “这是我亡妻的画,她很喜欢那里,在那里度过了人生最后的时光。”
    关凡韵看了眼杨争鸣,想说什么又忍住了,但神色已经有些不悦。
    那一刻陶溪心里想了很多事,想问杨争鸣很多问题,可最后他只问了一个问题,向他的爸爸:
    “您后来没有去那里看看吗?”
    那里有你的孩子。
    杨争鸣沉默了会,勾起嘴角无奈地笑了笑,说:“我很想去,但不敢去,有一次已经到了那个村子口,打算去当时我妻子怀孕时借住的人家看看,但我还是回去了,没办法,有时候人就是这样懦弱。”
    陶溪呼吸一滞,他想,他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残忍而毫无意义。
    他突然很想逃离这里,不想看到这幅画,这幅证明母亲曾经珍视郭萍的画,也不想看到这个伴着情人的父亲。
    他正想拔腿而走的时候,有人拍了下他的肩膀,对他说:“怎么不去找我?”
    陶溪望过去,林钦禾正微蹙着眉看他。
    他望着林钦禾,用力望着,像是在水里漂泊很久后终于找到可以停泊的岸,他扬起一个笑容,说:“遇到一幅很好的画,多看了会。”
    林钦禾并没有责怪陶溪的意思,他这才看向杨争鸣,语气淡漠地喊了句“杨叔”。
    杨争鸣看着面前两个少年,想起那幅被苏芸买走的画,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说:“钦禾,我还以为你对画展不会感兴趣。”
    当初罗徵音给方穗办画展的时候,杨争鸣和杨多乐也都去了,但从没见到过林钦禾。
    林钦禾将陶溪微微挡在身后,对杨争鸣冷淡道:“以前不感兴趣,不代表现在不感兴趣。”
    杨争鸣笑了笑,自觉在这里不受欢迎,没再说什么,带着女伴告别离开了。
    林钦禾转过身,看着陶溪的眼睛一会,低声问道:“要不要去休息下?”
    陶溪依旧望着他,乖巧地点点头。
    每当陶溪露出这样的神情,满目依赖地看着他,林钦禾就很想抬手揉揉他的头发,但他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带着陶溪到展厅角落的茶歇处,那里正坐着百无聊赖玩手机的乔以棠,和拉完肚子虚脱了趴着睡觉的唐南。
    “你们看完了啊?我男朋友被导师找,撇下我跑了。”?乔以棠不高兴地撇了下嘴。
    陶溪在茶几旁坐下,看到林钦禾倒了一杯咖啡放在自己面前,问他:“要不要加糖?”
    他点头道:“要,要很多糖。”
    他现在想吃很多甜的东西。
    林钦禾却直接将茶歇处的一整碟糖果放在了他面前,问:“这些够吗?”
    陶溪看着面前包装精致的各色糖果,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医院,林钦禾在他手心里放入一颗印着笑脸的糖果,对他说“所有小朋友吃了这颗糖都会变得开心”。
    他抬头笑着对林钦禾说:“当然够了。”
    这个人好像总会轻易察觉自己的不开心。
    陶溪拿起一颗糖果,将糖纸去了后放进嘴里,在舌尖感受甜味,渐渐的,甜味从舌尖弥漫到胸腔里,好像真的没一点苦味了。
    三个人坐着聊了几句,主要是乔以棠在抱怨她的男朋友有多不靠谱,陶溪偶尔应几句,林钦禾则没怎么说话,低头把玩着一张彩色的糖纸。
    没过多久,有个工作人员过来对陶溪说道:“你好,乔老先生让你过去一趟。”
    陶溪一怔,看向展厅对面的乔鹤年,他身边站着几个中年人,有男有女,似乎正在等他过去。
    乔以棠说:“肯定是有人看你的画对你感兴趣,别紧张,就是聊聊天,去吧。”
    陶溪下意识看向林钦禾,林钦禾对他点头道:“我在这里等你。”
    他这才起身离开。
    乔以棠看了眼陶溪的背影,对林钦禾笑着打趣道:“放心他一个人去?不去陪着?”
    林钦禾喝了口咖啡,平淡道:“他以后总归要一个人面对很多人和很多事,我相信他能应付得过来。”
    乔以棠啧啧道:“瞧你这口吻,跟个老父亲似的。”
    林钦禾冷淡地看了她一眼。
    乔以棠没怵,她看着眼前这个明明比自己小一岁,却似乎比她年长很多的老友,心想,这么一个别扭的人,什么时候才能得偿所愿呢。
    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因为两家是世交,她和林钦禾经常互相串门玩,大概是她七岁那年,家里养了一只白色小猫,粘人的紧,当时林钦禾来到她家,那只猫就缠着林钦禾的腿不放,但林钦禾那时就是副冷淡性子,猫再可爱都不搭理下,提着猫脖子就扔给她。
    然而那之后林钦禾来她家的次数突然多了起来,每次一进门,猫咪就喵喵叫着缠他,他依然不冷不淡,摸都懒得摸一下。
    她暗恨自己家的猫吃里扒外,却痴心错付,但有一次她偶然看到林钦禾蹲在楼梯角落里,从口袋里摸出几个家里带来的小鱼干,在喂那只猫,一边喂一边动作温柔地抚摸着,显然喜爱的紧。
    她终于明白了自家猫缠着林钦禾的原因,也觉得这个弟弟真是古怪,明明喜欢,却偏要别扭地不承认。
    后来不久那只猫得病死了,她大哭一场将猫埋在庭院里,林钦禾不知从哪儿听说很快也赶了过来,他搬了个小板凳坐在猫咪坟墓旁,在小土堆前放了几条小鱼干,没哭也没说话,就那样坐了一个下午。
    再后来,林钦禾就很少来她家了。
    乔以棠想起这件童年趣事,笑了笑,她想了会,没忍住拿出姐姐的姿态对林钦禾语重心长道:
    “你为他做了那么多事,供他在我们学校读书,让我在美术社照顾他,给他介绍我爷爷当老师,连参加画展的衣服都给他买好,今天的画怕人抢走也一大早就买了,这么多事,为什么都不和他说呢?”
    她相信,在她不知道的地方,林钦禾一定还为那个人做了更多不为人知的事。
    林钦禾看着远处正在和人言笑晏晏的人,沉默了一会,语气平静道:
    “我只是希望他成为一个优秀而骄傲的人,用平视的目光看着我,不是因为感激或亏欠,也不用回报我分毫。”
    乔以棠一怔,她闻言沉默了,难得没有再调侃打趣。
    她只是突然觉得,自己谈的那十段恋爱好像突然变得无足轻重。
    或许真正的喜欢,就是这样沉默克制地对一个人好,不以这份好作为追求手段,也不因这份好而予取予求。
    乔以棠也看向远处的陶溪,那个穿着一身昂贵礼服的漂亮少年正与几个长辈从容自若地交谈着,身上似乎已经褪去了她初次看到他时的阴郁,也完全看不出来他出身于最底层的山村。
    好像他天生就是出身不凡的骄矜少爷,已经变成了林钦禾所希望的优秀而骄傲的人。
    可所谓的自信骄矜,向来都由宠爱浇灌而成,很难在泥泞沼泽里拔节生花。
    乔以棠出神地看着那边,突然发现之前讲话的乔鹤年和那几个中年人离开了,一个年轻的漂亮女孩走过去和陶溪讲话。
    她心下一动,看向一旁的林钦禾,发现林钦禾也正看着那边。
    她心里默算时间,果不其然在那两人讲了一分钟的话还没讲完时,林钦禾起身了。
    乔以棠笑道:“怎么?忍不住了?刚才不还说他可以应付得来的吗?”
    林钦禾没理乔以棠,动身向那边走去。
    他想,他哪里有自己说的那样光风霁月。
    他没有办法忍受陶溪和其他人多说几句话,给别人画画,对别人笑。
    他希望陶溪永远只看着他。
    明明他才是让他来到这里的人,他阴暗地想,他甚至想将他藏在一个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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