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节

    “走吧。”曜日伸手搭上池小柒的肩，还没等池小柒反应过来，周遭的景象便忽地旋转了起来, 再一眨眼, 云海像是染上了夕照的颜色，莫名多了些怅然的意味。
    这就是神界吗？池小柒往后方张望, 不远处依旧能隐隐约约看见仙宫的轮廓, 只是隔了一层缥缈的屏障, 看得见碰不着。
    “很少有人能进入神界, 因为通往神界的通道处处都有, 也处处都没有。”曜日也顺着池小柒的目光看向仙宫的方向, 而后往前走了几步，“如果不是与神界有渊源, 或者那些直接能够破开虚空的人, 仅凭机缘巧合，恐怕究其一生都无法触及这层屏障。”
    所以，神界高高在上, 却固步自封，终年都是这么个寡淡无趣的景象。
    池小柒没有察觉到他话中的深意，自从一踏入神界, 便感受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吸引着自己，体内沉淀下来的神力也蠢蠢欲动。
    虽然之前在神王的秘境里已经得知了自己与神界的渊源，可直到现在，池小柒才真正感觉到血脉所给予她的特殊之处，连之前一直无法掌控好的神力都变得顺服起来。
    池小柒不太适应地眨了眨眼，忽然，一片寂静之中，远处传来了难以忽视的动静，先是一道惊雷，紧接着传来碎冰的声响，刺眼的光照亮了一片天地。
    “这么快就已经打起来了？”池小柒知道是自己先前被幻术绊住了脚步，耽误了时间，没有再犹豫，当即朝动静传来的方向而去。
    当然，池小柒一向对自己的实力很有自知之明，知道逞能乱来只会给人添麻烦，因此，没有大张旗鼓，而是悄悄地接近，躲在了不起眼的地方。
    战斗发生的地方像是一座神殿，宏伟的建筑的以淡金色和纯白色为主，高耸的塔尖给人一种不可侵犯的神圣感。
    池小柒停在了神殿最外侧，没有再往里走，娇小的身躯正好躲在了白玉似的柱子后面，屏住呼吸悄悄地伸出脑袋，朝里面看。
    两个身影分立在神殿的两端，一人身着一袭淡金色的长袍，站在台阶之上，身后像是一个祭坛，地上刻画着玄妙的阵法，仔细看去，甚至有淡金色的液体沿着阵法的线条周而复始地流转。
    而与之相对立的另一道身影，则是池小柒再熟悉不过的，这些时日来朝夕相处的萧玖华了。
    只是，熟悉之中，又似乎全然不同，像是褪去了池小柒所熟悉的，藏在沉默之中的温柔，取而代之的是彻骨的冷戾。
    这才是他真正的模样吗？池小柒愣愣地看着他，神殿之中的温度骤降，霜雪从他手中的剑上溢出，侵袭了整个空间。
    然而，台阶之上的那人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反而露出了一丝得意的冷笑。
    “不愧是百年来仙界最令人忌惮的人，若不是我当年先下手为强，除去了隐患，恐怕今日还真要折在你手上。”那人装模作样地摇了摇头，叹息道，而后，霎时间，满室的霜雪忽地凝滞、消融，一缕黑气缠绕在了萧玖华身边。
    “啊，是之前一直没能根除的诅咒！”池小柒一眼便认出了那缕黑气，之前诅咒一直处于沉睡的状态，只要她在萧玖华身边，便可以以她体内的神力压制，然而现在诅咒被主动激发，她又无法接近……
    果然，池小柒目不转睛地注视着萧玖华的身影，敏锐地察觉到他身形微微一颤，像是在极力压制住什么似的。
    不行，不能再这样下去了。池小柒收回目光，看向和她一起躲在柱子后面的曜日。
    “……看、看我做什么？”曜日不自然地移开目光。
    “你既然是神器，一定有什么特殊的力量吧？”池小柒语气肯定，不给他逃避的机会。
    “全盛时期肯定是没问题的，但是现在……”曜日摊了摊手，在池小柒的目光下，勉为其难地从脑海中搜刮出了一点点的特殊之处，“……变形算吗？”
    池小柒：“……？”
    “因为我现在是器灵嘛，别的不行，变变样子还是可以的……手杖的形态你不会用的话，刀？剑？还是什么？”说着，他还当场演示了一下从金光闪闪的手杖变成了金光闪闪的大刀，又变成了金光闪闪的长剑。
    池小柒：“……”
    这种“决战”的氛围下，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真的没问题吗？
    曜日自顾自地变换着样子，还嘀咕道：“没办法呀，我只是刚苏醒的器灵，就算是神器，也是要借别人之手发动才行。而且还必须是有神力的人，在场的除了那个长袍长老，就只有你了。”
    “所以你要哪一个？刀？剑？还是别的什么？”曜日无辜地摆了摆手。
    看来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池小柒认真地想了想：“我觉得……让我去近战，和白给没什么区别。”
    曜日：“……”
    “所以，如果你变成弓箭的话，可以自动瞄准吗？”池小柒期待地眨了眨眼。
    曜日：“……”
    **
    于是，在简单的讨价还价和商讨计策之后，池小柒握着曜日变换而成的弓箭，平举在身前，拉开了弦：“这样真的可以打败他吗？”
    “那当然，只要三箭，送他上路。唔，左边一点，”曜日对自己的“计谋”很是自信，化成了弓箭还不忘指挥，“再往上一点点。”
    “噢。”池小柒眨了眨眼，觉得方向差不多了，手一松，一道蕴含着神力的光箭离弦而出。
    台阶上的长袍长老正与萧玖华对峙着，散布在两人之间的黑气几乎要凝成实质，雾蒙蒙地遮住了视线。而忽然之间，他只觉得黑雾的斜对面传来一道危险的气息，想都来不及多想，快步一退，果然，原来所站之处，一道耀眼的光箭穿透而过，落在了阵法的边缘。
    光箭之中蕴含的力量令人心悸，面前凝聚的黑雾都因此一散而空，连斜插在地上，光芒都久久不散。
    “什么人？”长袍长老厉声发问，警惕地朝光箭的来源处放出一道试探的神力。
    然而，只听“吱啦”一声，放出去试探的神力在半空中被冰霜冻住，再也无法前进一步。原本受诅咒压制的萧玖华有了喘息的空间，毫不留情地开始进攻，不给他多想的时间。
    长袍长老自从当年惹起祸端之后便被神王镇压在了这里，千年的时间里，只能派出手下和分.身在外界布局，其中还有许多诡计在布下前就被意料之外的因素毁掉了。
    他自以为用了千年的时间恢复实力，摆脱束缚，便能重新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却没想到，竟然会有人敢打上门来。而且，除了这个从数十年前就让他忌惮的萧玖华，竟还有其他人，能够施展出这种让他心悸的力量。
    长袍长老心神动荡不安，萧玖华却是一眼就认出了自己的“帮手”，更是知道这所谓的“帮手”究竟是什么水准，出其不意地吓唬吓唬人倒是可以，真正战斗起来的话还为时尚早。
    所以，萧玖华在强行压制住体内残留的诅咒之后便率先发难，让对手无暇多想，也腾不出手来对付那两人。
    然而，萧玖华本以为池小柒和器灵曜日只是想帮自己拖延一下节奏，一击得逞之后定会退远，却没想到，又是一发光箭从战场中间穿过，斜插在了阵法之中。
    这一箭没有了最初的出其不意，准头和力道立刻便露出了破绽，长袍长老眼神微动，捕捉到了这点点异样。
    “装神弄鬼。”长袍长老轻蔑地一笑，寻了个间隙，枯槁般的手指从长袖下露出了半截，朝池小柒所在的轻飘飘地一“抓”。
    他本以为，自己这么一抓，那装神弄鬼的小妖便无所遁形了，却没想到，指尖一阵灼热，像是抓到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仅仅是犹豫了半秒，指尖便被“烫”出了一股焦味，惊悸之下，他下意识地甩手，将远远抓住的那块烫手山芋丢了出去。
    “哎呀。”池小柒被这力道一甩，身形不受控制地向旁边倒去，被萧玖华伸手一揽，站定在了他身后。
    呼，好险。池小柒心有余悸地长呼了一口气，幸好她早就预料到自己再动手就会暴露，提前开启了麻麻给自己的护符，不然就要被抓过去了。
    不过，这个人也真是可恶，抓不过去还要把自己“扔”开来，差点就要摔了个狗啃泥了。
    萧玖华见她无碍，先是松了口气，而后眉头皱起，刚想问她为何还要逞强，却被对面一道怒极的咆哮打断。
    台阶上的那人满面怒容，恨意几乎化为实质的眼睛紧紧盯着池小柒，怒吼中伴随着威压，径直朝池小柒身上压去：“你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妖！竟然敢如此戏弄本皇！”
    然而，威压还没有触及到池小柒，便被另一道气息轻巧地化去，而后，熟悉的声音从池小柒身后传来：“小声点，别吓着我家崽崽。”
    清冷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慵懒的笑意，未见其人，就听出了其中的不悦和不屑。
    “你又是什么人？”自称为皇的长袍长老先是一惊，而后眯起眼睛问。
    而池小柒从刚一听见这声音，便不由地小跑了过去，扑进了来人的怀里：“麻麻你终于来了，有坏蛋欺负我qaq。”
    第50章 神界（三）
    “麻麻, 有坏蛋欺负我qaq。”
    池小柒瞬间变回了弱小无助委屈的模样，若不是方才射出的、神力久久不散的两箭还稳稳当当地斜插在阵法之中，几乎没人会相信这就是方才将局面搅和得瞬息反转之人。
    池璃也是无奈一笑, 宠溺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却没有想往常一样把自家小崽崽护在身后，而是点了下她的鼻子：“不能半途而废。”
    “噢。”池小柒吸了吸鼻子，应声道, 其实她也只是突然见到麻麻太开心了而已，并没有想要逃避战斗的意思，就连手中的弓箭都没有放下呢。
    这边亲人相见, 另一边, 长袍长老却是看不下去这些人一再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了，冷哼一声：“不过是仗着神器偷袭了两箭, 还真以为自己能战胜本皇不成。”
    “本皇沉寂了千年的大业, 岂是你们可以阻拦的？”话音未落, 他伸手在虚空之中一抓, 一柄长杖便出现在了他手中, 长杖顶端簇拥着一颗黑色的宝石, 像是能够吞噬一切的深渊。
    而这颗黑色的宝石乍一现世，萧玖华便觉得体内的诅咒之力加强了几分, 需要更多的精力抵抗。
    池璃站在池小柒的身边, 似乎并没有出手的意思，瞥了一眼萧玖华，虽然无论是神情还是气息, 萧玖华都没有泄露出一丝的异样，她还是一眼就隐隐约约看出了在他心口肆虐的诅咒之力。
    她见过的诅咒太多，大多都是见过就忘, 一点不往心里去，可这一道诅咒却是在她这里留下了印象。
    “原来是你啊。”池璃不觉好笑，想起了当年总是顽皮乱跑的池小柒，还有那时池小柒在仙界边缘撞见了的陷入危境的少年。
    明明是池小柒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人没救成，还把自己搭了进去。明明池小柒远远地丢了一块护符，想要挡住袭向少年的一击，却还碰巧砸在了少年头上，“两败俱伤”。
    不过，就算刚一照面就被砸了一下，那少年还是护住了牵扯进来的池小柒，撑到了自己赶过去。然而，在她解决掉那些莫名其妙的杀手之后，那小少年却是不见了身影，没想到竟然是他。
    “当年的因果，也说不清是谁欠谁的，不过，就只看在你照顾了她这么久的份上，这诅咒也是要帮你解掉的。”池璃声音浅浅的，没有让任何人听见，而后指尖一翻转，凝聚出的不是惯用的妖力，而是暗金色的神力。
    正待池璃想要用神力化解诅咒，池小柒手中的曜日却忽然光芒大绽，像是被激发了一样，不由分说地将池璃手中凝聚出的神力尽数吸收而去，霎时间，天地变色。
    池璃微微一怔，以她如今的实力，不说纵横天下也差不了多少了，而这么一个未长成的器灵，却竟能在她的眼皮底下把她凝聚出的神力吸收过去，就算曜日是神器器灵，也实在是夸张了点。
    实际上，曜日也没想到会引发出这么大的动静，他只是被池璃手中浓郁的神力吸引，不由自主地想要凑近了吸一吸，便试探着延伸出神识，没想到在触碰到的一瞬间，一股莫名的、巨大的吸力直接把那团神力“啊呜”一口吞了过来。
    恍惚了一瞬，池璃和曜日先后反应了过来，一言难尽地看向了还不知情的始作俑者池小柒。
    “是我低估你了，你竟然连神力都能‘吃’啊。”还是“虎口夺食”的那种，曜日感慨。
    “嗯？什么？刚刚的动静不是你弄出来的吗？”池小柒却是无辜地眨了眨眼，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只是刚刚恍惚闻到了一股香甜的气息，难以自禁地萌发出了一点“好想吃”的想法而已……
    曜日：“……”
    池璃默然地收回了手，颇有兴趣地打量了一下自家的崽崽，收起了帮他们一把的打算，开启了围观看戏模式。
    而另一边，再次被无视掉的长袍长老终于怒上加怒，这次连狠话都不放了，直接将手中的长杖往地上一跺，“咚”的一声在神殿中回响，而后，他脚下的阵法像是被激活了一样，逐渐加速周转起来。
    见此，曜日却是嘿嘿一笑：“快把第三箭射出去。”
    池小柒闻声点了点头，在萧玖华身后半米的位置上站定，右脚后退半步，拉开了弓弦。
    长袍长老见状，冷哼一声：“同样的招数还想用第三遍？”随即，长杖上的宝石一转，蛇影一般的黑雾径直朝池小柒的方向袭来。
    池小柒稳稳地举着弓箭，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她知道，无论是什么样的攻击，永远站在她身前的萧玖华都会替她挡住。
    在剑光与蛇影交接的那一刻，池小柒忽地松手，远比之前每一箭都要更为耀眼的光箭离弦而出，毫无阻碍地穿透一切屏障和阻拦，擦过长老的长袍，留下一片焦黄的痕迹，而后“锵”地一声，钉在了阵法中央。
    阵法中流动的纹路忽地停住，下一刻，金光大绽，直冲云霄。
    “怎么可能？本皇积攒了数百年才能勉强启动一点的阵法……”长袍长老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怎么可能被你这么几箭就彻底启动了？”
    弓箭化为光点，汇聚出曜日的身形，少年的眸色彻底变为赤金，尚显稚嫩的身形和脸部轮廓也掩盖不住他身上沉淀的气势，轻飘飘的语气中带着独属于神器器灵的傲慢：“有什么不可能的，就凭你手中的那块破石头，也敢跟我较劲吗？”
    “你、你是当年的那个神器？你不是被神雷劈成碎片了吗？怎么可能这么快就生出器灵？”
    猝不及防被爆了黑历史的曜日：“……”
    “咳咳。”看戏中的池璃也神情有些微妙。
    长老并没有注意到两人的异常，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手中的长杖化为黑爪，出其不意地向曜日抓去：“来得正好，有了神杖，等本皇继任神王，再铲除你们也不迟。”
    曜日闻言也不躲，轻蔑地一笑，如他所愿地化为了神杖的模样。
    池璃不为所动地站在后面，依旧保持着看戏的姿态，像是场中的一切都与她无关。萧玖华也只是默立在一旁，分了点心神以防偷袭，自从池璃出现之后，他便一直游离在战斗之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长老伸手握住的神杖的那一刻，神情都不禁触动，双手不住地颤抖，他蛰伏了太久才等到今日，只要手握神杖站在这阵法中央，他是新任的神王了，掌控阵法，掌控神界，到时候，六界尽在他手中。
    他毫无阻拦地走上台阶，走向阵法中央，连无人阻止他的异样都没有察觉，他心里只剩下前面的神王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