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幕温和地走进那个良夜

    撒那最终没有放开莉莉。
    他们还是老样子，住在一个屋子里，但又似乎比任何时候都要离得远。
    更晚的时候撒那的手表再次发出了震动。然而这次不是莉莉的讯息了，而是来自玛门的邮件。撒那刚才的行径显然彻底惹怒了他，他不再对撒那虚与委蛇。他在邮件里说道一定会找到“他”和BABYLON  017。
    撒那知道玛门不是信口开河。他的背后是整个所多玛企业，而且所多玛与地库的人显然有牵连。他们或许已经掌握了莉莉的身份，这也是其中一个他把莉莉束缚在这里的原因——撒那试着为自己的行为找了好几个正当理由，然而他心知肚明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是甚么。
    在快要天亮的时候他做了个梦。
    梦里的莉莉打扮得格外漂亮，但撒那清楚地意识到这不是为了他/萨迈尔。
    那时他们在一个角落里说话，他注意到从远处投来的视线，是阿当斯。他看到梦里的自己/萨迈尔向阿当斯举起了手中的酒杯致意。
    “我以为你不会来。”站在他对面的莉莉说。
    萨迈尔没回答她的话，而是拉起莉莉的右手，端详那套在她中指上的指环问：“你喜欢吗？”
    订婚戒指。现在撒那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了。
    莉莉皱着眉把手收回来，用带着点警告的语气说：“萨迈尔……”
    然而萨迈尔只是再问一遍：“喜欢吗？”他刚刚的举动大概惹起了阿当斯的注意，莉莉转眼看向阿当斯时发现他正朝他们的方向走来。
    可是途中又有人把阿当斯拦了下来，重复地说一些祝贺的话语。
    “你到底想说什么？”莉莉说，语气有些急。
    这时撒那感到自己的身体向前微倾，压着声线问：“我最后问你一次，跟我走吗？”
    莉莉没想到他还会问这个问题，就在她和阿当斯的订婚派对上。她愣了愣，下意识地咬着唇。当她再看向阿当斯时，他正朝着他们微笑。
    “莉莉。”撒那听到自己再一次喊她的名字。
    然而莉莉却退后了一步，摇头说：“我选好了。”
    接着两个人都没再说话。沉默直到阿当斯的声音在附近响起才被打破。
    “你们在说什么？”他边说着边走过来揽着莉莉的腰。
    在莉莉回答之前，萨迈尔抢先道：“我问她喜不喜欢戒指的样式。”
    阿当斯听到后笑了笑，附和着萨迈尔问：“你喜欢吗？”
    “喜欢，”莉莉笑着看向阿当斯，假装这个问题和萨迈尔没有关系，“眼光挺不错。”
    这时阿当斯却指了指萨迈尔说：“是他眼光不错，我让他帮忙选的。”
    撒那感到梦里的自己脸上始终带着微笑，接着他听到莉莉干巴巴地说了声谢谢，他回道“恭喜你们”。
    然后，他醒了过来。
    他是被手表的振动吵醒的，可是那是莉莉的手表。它被莉莉设置了双重密码，撒那一直没法打开它。
    但是讯息预览现在却不停在表面上刷出，全都是阿当斯。
    09：12  你已经消失16天了。
    09：12  回一下我的讯息，行吗？
    09：12  就算不把萨迈尔带回来也可以。
    09：13  我会想办法说服他们的。
    09：13  莉莉芙，我只是想知道你现在怎么样了？一直和他待在一起，你也会很危险。
    09：14  他不是个普通的机器人。我们都不知道在他身上会发生什么事。
    撒那默默地看着阿当斯的讯息，他真希望自己能假装成莉莉回复他：她会永远和萨迈尔在一起，她再也不回去了。
    接下来莉莉的手表安静了一会，不久又再发出了震动。
    09：35  莉莉芙，我们刚出生就认识了。
    09：35  我第一个学会的单词是你的名字。
    09：35  那些事情其实没那么重要。
    09：36  回来吧。
    09：36  我爱你。
    这是撒那看到的﹑最后一条来自阿当斯的讯息。接着他直接把手表关掉了——因为这只会提醒着他莉莉永远有可以回去的地方，有爱她的人等着她。
    这天中午的时候路加看着莉莉完成了她的午餐，然后把她的嘴巴捆了起来。于是她知道撒那要来看他。这让她感到有点滑稽，因为他们面对面的时候反而没法沟通。可是她没法阻止路加，况且她也想知道撒那见她的原因。
    过了一会，撒那果然进来了，他的手里还拿着一个细长的盒子。
    然而他并没有像莉莉预期的那样跟她说话。他进来后打开了莉莉刚刚看到一半的电影，然后爬到床上，揽着莉莉看起电影来。
    莉莉侧了脸打量他，又看了看被他放在手边的盒子。但她终究没看出什么，于是又把注意力集中在电影上。
    这是一部21世纪的电影(1)，关于人类怎么想尽办法在枯竭的地球上寻求出路。电影进入后段的时候，一个角色反复地说道：“不要温和地进入那个良夜(2)。”
    莉莉不确切明白这句话的意思，这时却听到撒那说：“我看了你看过的所有电影，”他说着拍了拍床垫，“这本该是我的位置，而不是路加的。”
    莉莉听到后侧脸看了撒那一眼，很快又收回了视线。
    这时撒那又说道：“我发现那个时候的电影都喜欢歌颂这种反抗精神。难道他们没有想过拥抱孕育他们的星球走向灭亡也是一件浪漫的事吗？”
    “……如果你不曾走进去，又怎会知道良夜不是一个美好的归宿？”
    莉莉听着他的话，心里忽然跳了跳，一种莫名的恐慌猛然朝她扑来。然而她刚想转过头却感到手臂上传来一记剌痛。
    莉莉往那处看去，便见撒那手上拿着一管针筒，针头已经扎实地刺进她的皮肤里去了。她想反抗，可是麻痹的感觉迅速地从那一小块皮肤蔓延至全身。
    在她最后意识尚存时，听到的是撒那在她耳边说：“晚安，莉莉。”
    这是他为她准备的良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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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Interstellar》
    (2)《Do  not  go  gentle  into  that  good  night》Dylan  Thoma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