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结者完

    突袭一开始就遇到了极大的阻碍。
    机器人不会疲惫, 不会因为疏忽而忽略一些乍看之下不起眼的小事。所以特别行动部队才刚试着接近那实验室, 就被躲在暗处看守的t2000发现了。两方短促的交战过后, 沃伦又一次找到机会使用了微波发生器, 将现场的t2000们都定住，让他的队员们尽快解除这些机器人的芯片, 然后才率先带人攻入了实验室。
    由于乔苏也被定住, 沃伦留下两个人算是保护无法行动的乔苏, 自己先行离去, 似乎是想在乔苏见到天网之前将他抓获。
    等到恢复了行动力, 乔苏立刻就和留下来看着她的两人一起沿着沃伦之前离开的路向前走去。
    通过通讯器和沃伦那边的士兵联系，乔苏三人慢慢接近了大部队。
    这个地下实验室就像是《生化危机》第一部里的蜂巢一般，走廊实验室都建造得十分齐整，银白色的金属墙壁泛着冰冷的光，极易晃花人眼。
    经过一道走廊时，旁边的房间里忽然传出一丝动静，本就极为警惕的乔苏立刻就站住，小心翼翼地摸索过去。
    或许，天网就在里面。
    乔苏愈发谨慎。
    靠近那房间的时候, 银白色的门忽然自动向里弹开，惊得毫无准备的三人纷纷抬枪，瞄准了洞开的门里。
    但过了好一会儿, 里面毫无动静。
    所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虽然明知这可能有诈, 乔苏还是带头走了进去。就在她踏进那房间的时候, 身后的房门忽然砰的一声关上，将那两个队员隔绝在了外头。
    乔苏立刻回身在门上摸索了片刻，没有找到任何开门的可能，只能向前走去。
    这个房间很空旷，就像是造好后还来不及应用就被闲置了。乔苏一直走到房间的尽头，还没有试着找找出口，她对面原本是个整体的墙壁忽然唰的一声打开了一条通道。
    这根本就是一种引导吧。
    乔苏确认，这个地方，确实已经被天网占据了，而且，他似乎发挥了这个实验室最大的价值。
    那么，其他地方正在寻找天网的沃伦等人，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乔苏心中记挂其他人的安危，加快了脚步。
    她要尽快找到天网。只要将天网消灭，这一切就都结束了。既然天网刻意引导她过去，她自然不能浪费这一个好机会。
    又七弯八拐地走了好一会儿，乔苏终于在一个大房间里停住脚步。
    这个房间真的很大，足足有半个足球场般大小。房间里的东西不多，零零散散的散落四周，只有正中央一台超大型的仪器颇为醒目——据乔苏估计，这就是那台强效放大仪了。
    乔苏正要抬步向那仪器走去，她的跟前却闪出一个人影。
    正是百寻不到的天网。
    “苏，你就这么顺着我的指引来了。不怕我设下陷阱吗？”天网淡笑着说。
    “再怕，我也要来。”乔苏说，“你将要做的事，我不能不管。”
    “哦？我要做什么？”天网挑眉问，对乔苏的话饶有兴致。
    乔苏看了看他身后的装置，说道：“如果我没猜错，你是想制造大量反物质吧……”
    “嗯，然后呢？”天网点头，颇为赞赏地示意乔苏说下去。
    乔苏估摸不透天网的想法，只能继续说道：“要么以此作为威慑，要么……直接用于毁坏。我倾向于后者。”
    天网拍掌，轻笑，“苏，你可真懂我的心思。”他顿了顿，又道，“那么，你知道我把你引过来，又是为了什么呢？”
    乔苏被问住，脑中闪过各种理由，又一一否决。
    “其实十分简单。”天网笑道，“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
    这跟他引导她来到这里有关吗？
    乔苏眉头微皱，正想再问，天网忽然敛神抬手。他神色的变化让乔苏顿觉不妙，想冲过去，却发觉自己竟然无法动弹了！
    “这是为制住你准备专门的磁场。”天网抬手指向乔苏身旁，原来她的左右两侧各放了一块高大宽厚的铁片形仪器，正是这东西，造就了一个强大的磁场，让身在其中的乔苏无法动弹。
    为了让乔苏正好处于这个位置，天网选好了出现的时机，又特意跟她说了些话降低她的警戒心。现在，她已经成为瓮中之鳖，不可能逃脱了。
    天网走到磁场边缘，笑望着乔苏，继续他之前的话，“……我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因此，由我制造的东西，也该由我亲手将它毁灭。”
    乔苏一怔，继而只觉得心中一冷。
    她明白了。原来天网将她引来这里，不是为了让她回心转意，也不是要用她威胁沃伦，只是单纯的想杀她。
    ——在天网的认识里，她是他制造的人工智能，也该由他消灭。
    见乔苏神色微变，天网知道她是听懂了自己的话，神情没有多大起伏，只淡淡笑道：“别担心，我会送你一场最盛大的诀别仪式。”
    他从一旁的一个t2000手中拿了一个容积大约1升的瓶子，那瓶子里也有一个磁场，磁场中央却什么都看不到。
    “这是100克反物质，足以让这个城市为你陪葬。本来我想多收集些的，可惜你们来得太快。”天网的神情带着淡淡的遗憾，就好像手中握着的，只是一个普通的瓶子，而不是一旦释放，就能让整个城市灰飞烟灭的超级武器。
    乔苏双眼直勾勾地看着那体积虽小却杀伤力巨大的瓶子，想说话却无法张开自己的嘴唇。
    天网将那瓶子放在一块塑料板上，然后小心地送到了困着乔苏的磁场里，瓶子被放在了乔苏的脚边。安慰地放好之后，天网又用塑料棍在瓶子顶部拨动了一下，拉下一条线，然后起身在磁场壁上按了几个按钮。
    一切完成后，天网才对乔苏笑道：“苏，我很喜欢我这个设计呢。你看，我已经将反物质储存器的内部磁场毁掉，又将困着你的磁场定时，一个小时后，你周围的磁场就会消失，没了束缚的反物质就会跟瓶子中的正物质相撞湮灭……苏，没人能救得了你。”
    看出乔苏眼中变幻的情绪，天网摇着头道：“苏，不管你现在想说什么，都已经来不及了。我给过你那么多次机会，你都没有珍惜。你真的让我失望了。
    “那么……我也只能忍痛将你毁灭……苏……”
    天网伸手，像是想抚上乔苏的脸颊，却终究在磁场外停住。
    收回手，天网对身后的两个t2000下了命令，“关闭所有出口，准备撤退！”
    t2000听令，立刻就去一旁的操作台上动起手来。
    像是想到了什么，天网忽然又道：“等等……把那些不自量力的人类也引到这里来。”
    说完，天网看向一直盯着他的乔苏，解释道：“如果在我离开诺克斯维尔之前，那些人类就找到了这里，并在不知情的情况下破坏磁场，引发湮灭就不好了。当然，可以看到沃伦·霍克的表情，我也会很乐意。我曾经一直很遗憾，送回过去的t2000没能杀死他……不过，现在我很高兴，他现在还没有死。”
    乔苏有口不能言，天网的话说得她句句惊心，却毫无办法。此刻她就只是一只笼中鸟，连自己都自顾不暇，又怎么去关心他人的死活呢？天网变得更加冷酷了，他这万无一失的计划，听得她陡然失了希望。
    大概过了五分钟，这个房间的另一边有了丝动静。
    沃伦带队，一行人万分戒备地走了进来。
    他一眼就看到了正前方的乔苏，眉头一皱就要冲过去，冲到半路却被天网的声音打断，“沃伦·霍克，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
    沃伦脚下立停，看向就站在乔苏身旁的天网，眉头一皱。而他的手，已经悄悄地摸到了自己的手腕上。
    “另外，那东西……如果你想同归于尽的话，就用吧。”天网视线一转，落在沃伦的手上，不紧不慢地笑道。
    沃伦的手一顿，有些不解地望着天网。
    天网的心情似乎不错，慢悠悠地解释道：“苏和反物质，我都放在这个磁场里了。只要你打开那微波，这个磁场就会被破坏，后果……你明白的。”
    闻言，沃伦急忙看向乔苏，这才发觉她反常的一动不动，而她的脚边还放着一个大瓶子。那大概就是天网所说的反物质了，反物质是极为危险的，除了用磁场束缚贮存，暂时没有其他方法可以保存它。
    “当然，即便你不按下去，一个小时……不，五十分钟后，这个磁场也会消失。所以，我劝你们，想要逃的话，现在就可以走了。不然，我不敢保证你们不会被卷入湮灭之中。”
    说完，看到沃伦如他所料露出愤怒的神情，置于身侧的拳头握紧，天网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那么……永别。”
    天网最后看了乔苏一眼，那一眼中有怀念、有流连、有惋惜，还有一丝薄怒和冷酷。
    天网的身影消失在门口。
    沃伦甩下听到天网的话而脸上开始有了恐惧，不知作何抉择的队员们，飞快地跑到了乔苏跟前。
    “苏！”他上下打量着困住乔苏的装置，眉头紧皱。
    乔苏无法应答，只能盯着他看，希望他能看懂她的眼神。
    ——去找天网，不要管我！
    只要消灭天网，想必这个危机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只是当沃伦明白乔苏无法说话后，他也不求能从她这里得到什么暗示——而且那眼神太过复杂怎么可能看懂——他开始研究起这磁场发生器来。如果不能关掉，他就将它延长。只要有足够的时间，他们就能找出办法，将反物质重新回收，也将乔苏救出来。
    然而定时设备已经被锁死，没有密码无法更改，但这密码是十六位的长密码，要破译，时间是关键，但他们不但没有工具，更没有时间。
    正在沃伦束手无策之时，特别行动部队中，他的副队长走了过来，将一个小型仪器递了过来，“队长，来之前老大说让我带着这个。”
    那显然是另一个小型的磁场发生器。由于想到天网很可能利用反物质武器，康纳便命令科学家们临时造了个磁场发生器，让行动部队的成员们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沃伦脸上一喜，立刻将此长条形的磁场发生器伸到了瓶子两侧，然后扶着瓶子将之和小型磁场发生器一起取了出来，退得远远的。人类的身体在这样强的磁场中行动并不会像金属一样受到限制，所以沃伦可以将手伸到磁场中拿出反物质。
    然后，沃伦拔枪，直接将那困着乔苏的一边铁片打穿打坏。
    束缚着乔苏的力量瞬间消失，她立刻就恢复了自由行动力。
    “快！联系康纳，让他看看天网往哪里去了！”乔苏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抓着沃伦，让他找康纳。天网不过离开了十分钟，肯定还在这个城市里，她还有机会抓住他。
    沃伦没动，他的副队长却已经开始联络了，只是没一会儿他却焦躁地说：“队长，不行啊！这里的无线电被屏蔽了！”
    他这边才说完，另一边看着反物质的队员就大喊道：“队长不好了！这个磁场撑不了五分钟了！”
    “怎么回事？”乔苏和沃伦此刻也管不得联络的事，立刻走了过去。
    原来那磁场发生器是临时做的，质量并不过关，此刻投入应用后，自然就出现质量问题了。
    众人面面相觑，一时之间，无人说话，只有磁场发生器那超负荷运转的声音滋滋作响。
    “沃伦……”再次落入绝境，乔苏却像是想到了办法，面上看起来镇定极了。
    听到乔苏的声音，沃伦将视线从磁场发生器上收回，看向她，略微苦涩地笑了，“对不起，苏……如果不是我留下你，你也不会遇到……”
    然而他的话却被堵在了喉咙口，没有机会再说出来。
    乔苏紧紧抓着沃伦的手臂，踮起脚尖，吻住了沃伦的双唇。
    沃伦像是不敢置信，瞪大了双眼，身体也僵住了。
    双唇相贴不过三秒，乔苏就微微退开一点，垂眸呢喃似的说：“沃伦……我也喜欢你的……只是……只是……对不起……”
    说完，乔苏松开他，走到一旁拔出电线，将自己的手抓了上去。强大的电流通过她的全身，在她的刻意引导下停留在她的躯干部分。她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发热，当这种热度高到她也觉得危险的时候，她猛地丢开了电线。
    现在的她，周身电光缭绕，她已经变成了一个带电体。
    快步走到反物质跟前，行动队员被被她身上的电光吓得纷纷后退，给她留出了足够的空间。乔苏双手合拢，小心将那瓶子抓在了自己的手中……没有发生湮灭，她还活着……乔苏长长地舒了口气。液态金属加环绕电流，她也造出了一个人工的磁场。只是这磁场恐怕依然不稳定，随时有可能消失。
    “我们马上出去！”乔苏回头，果断地说道。
    此刻情势危急，沃伦只能压下心中的激荡，让队员们尽快找出一条出路来。他慢慢走近乔苏，后者却发现他的意图，立刻闪开。
    “别靠近我，我不知道能控制这些电流多久。”刚才的亲吻只是临时起意，现在的乔苏神色凝重，好像没有主动踮起脚尖吻过沃伦似的，一脸淡定。
    “苏，你这样……会不会有危险？”沃伦追问。
    “……暂时没有。”乔苏最终还是对他扯了个笑。
    出路很快就找了出来，一队人立刻向外退出去。直到出了这实验室，无线电信号才恢复，副队长立刻就联系了康纳。
    康纳接到汇报，立刻让人查看，得知刚刚有一辆车开出了诺克斯维尔。
    “康纳，请给我准备一架直升机！”乔苏隔空对通讯器喊道。
    这一次，天网主动来找了他们，他们才能得到天网的行踪，可如果这次让他跑了，随便找个地方躲起来，他们怎么可能再找到他？
    “苏！你想做什么？你手中的反物质太危险了，应该先处理它！”沃伦提出了反对意见。
    “正因为危险，所以才该让我去城外！”乔苏反驳道，“处理过程中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在城外造成的杀伤力，总比在城内小得多！”
    沃伦没有办法反驳乔苏的话，只能跟着她，一起上了康纳准备的直升机。
    在沃伦跟康纳联络，要他派几个科学家带上相应材料到城外的时候，乔苏悄悄跟飞行员说了几句话。
    飞行员看了沃伦一眼，皱眉不理解。
    乔苏便低声道：“我是机器人……我不会摔死的……不要告诉沃伦。”
    飞行员又看了乔苏好一会儿，才勉强地点了点头。
    直升机飞得不算快，但当然比地上跑的车快了点，半小时后，乔苏便看到了那辆看起来风尘仆仆的越野车。副驾驶座上的人，正是天网。
    那辆车也是发现到有人追来，后座车顶被蛮力掀开，一个t2000站了起来，将火箭炮的炮口对准了这边。
    “飞行员，快！”
    直升机立刻一个攀升，恰恰避开了那火箭炮的攻击，并同时往前进了一大步，抢到了越野车的前方，降到了距离地面仅十米的高度。
    而乔苏，就趁着这个机会，从直升机的机舱中飞跃而出，稳稳地落在了越野车前方十五米远处，激起一地的尘埃。
    “苏……”沃伦惊慌地喊了一声，尾音却越来越远。
    只因为乔苏对飞行员说，在她下落之后，立刻驾驶直升机离开这里，越远越好。
    因为，这里很可能成为一个寸草不生的地方。
    越野车紧急刹车停下。
    乔苏身姿挺拔，坚定地站着，即便那t2000的火箭炮已经对准了自己，也丝毫不乱。
    副驾驶的门打开，天网走了下来。
    他一步一步，迈得依然很稳，双脚在落下时染上灰尘，这些灰尘又在他抬起脚时飞散在空气中……他的身后烟尘滚滚，就像是拖了一条灰色的祥云。
    最后，他在乔苏跟前两米处停住，几乎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你是来，和我同归于尽的么？”天网只看了一眼乔苏手中的反物质，视线便不再多做停留，只直直地看着她。
    “我也不想的。”乔苏开口，带着丝涩意，“我知道我自己对不起你……我也知道再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显得很虚伪……卡洛斯，我一直都感激你的包容和忍耐，你对我很好……可我不能认同你的行为。我有一个属于人类的灵魂，我做不到看着你伤害人类而无动于衷。”
    天网没有插话，静静地听着乔苏的话，就像是专注听讲的学生，脸上神情也没变化一下。
    “跟我回去吧……我保证，我不会让康纳伤害你——我以生命起誓。”乔苏继续说。
    天网蓦地笑了，“苏……你一直都这么天真，这怎么可以呢？斩草除根一直都是人类发明的词啊……他们不会放过我，也不会放过你……苏，如果没有我在你身边，你该被人类骗得多惨啊？你看看，现在，你就被他们骗的不惜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来捉我……”
    “没有人骗我……”乔苏辩道。
    天网却上前几步，离乔苏只有一步之遥，“那是你不自知……苏，既然如此……我们再也不分开了，你看好不好？”
    乔苏蓦地一惊，猛地后退，却来不及阻止天网近身，来不及阻止他紧紧地抱住她，在她耳旁轻声道：“我要你……永远都属于我。”
    微微退开一些，天网的双眼深深地望进了乔苏的眼中，他的眼底似乎泛起一丝丝的情意，他的微笑温暖如同阳春三月普照的阳光。这似乎是他第一次露出如此人性化的笑容，不同于那些冷冰冰的毫无生气的笑，这个笑令人觉得暖融融的，像是要触到人的心底去。
    然后，他倏然低头，温柔又不容拒绝地吻住了乔苏的唇。
    极近的距离让两人相对的视线显得模糊不清，乔苏的睫毛微微颤动，被迫看到并感觉到了天网眼中的深情……然而下一秒，那深情便化作决绝。
    天网趁着乔苏不备，抢走了那瓶反物质，随手一丢。
    “苏……我们永远一起……”
    在天网微笑的神情中，那脱离了磁场束缚的反物质立刻就跟瓶子中的正物质混合、湮灭，他们所有的质量瞬间转化为庞大的能量，骤然亮起的白光将两人的身影淹没。
    死在正反物质的湮灭之下，乔苏只来得及想，她这辈子也值了……这种奇葩的死法，足以记入《1000种死法》之中。
    好像……她还听到，沃伦叫着自己名字的遥远喊声……她想起，她还没有跟他说再见。
    只是，如果天网跟她同归于尽的话，她的任务算是完成了吗？她可以回到自己的世界吗？
    还是说……迎接她的，是真正的死亡？
    那一切，乔苏都不再知晓……她的视界，很快就被白光所填满。
    【终结者3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