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败俱伤

    昨夜与出阵回归的小乌丸讨论后，有栖川枫决定告诉所有人她会联络绫濑仁乃执行已经拟好的计划——与绫濑仁乃先约在外面见面一次，探探她的口风，若是顺利就请绫濑仁乃到本丸作客，与她正式建立平等的合作关系。
    可是事出意外，那天与三日月宗近的模拟演练是有漏洞的——有栖川枫实际上演出的绫濑仁乃并不完美。
    并非是有栖川枫的演技出了问题或退步导致，相反地，她完美的演绎了绫濑仁乃这个角色，可这个绫濑仁乃却是比现在要再大上十岁的绫濑仁乃。
    这也是有栖川枫当初见到绫濑仁乃没有立即认出她的原因，她知道的绫濑仁乃是三十七岁的绫濑仁乃，并非现在二十七岁还年轻气盛的绫濑仁乃。
    计划或许会有变量，但无论如何总比原地踏步，继续和还有机会重振旗鼓的藤原理世互相角力来得好上许多，因此今天有栖川枫约了绫濑仁乃去第二个万屋的茶亭，就像那天的背景设定一样。
    出入第二个万屋的审神者没有正常的万屋那么多，而且虽然说是第二个万屋，倒也不是什么奇奇怪怪的地方，只是这边有审神者之间私下发布任务的中介市场可以赚取外快，以及一些平常不会用到的奇妙日用品或者刚刚好游走在法律边缘的一些东西能够购买。
    请乱藤四郎带路到了第二个万屋，有栖川枫请乱藤四郎在约定的时间来接她，因为绫濑仁乃、不，七濑苍也不能离开太久，这场会面必须速战速决。
    在茶亭最不起眼的角落座位边上，有栖川枫看着手机中关于七海枫在现世又接演了一部旷世巨作的娱乐新闻与时之政府的瓦版app，又翻了一下各种电影与电视剧的现役演员名单，最后她看见绫濑清和在现世举办画展获得空前绝后大成功的消息。
    可惜扩展知名度的画展是成功的，另一个隐藏的目的是失败的。绫濑清和没有藉由画展找到可以带着他想找的人出现的协助者。
    不久，有栖川枫便看见了绫濑仁乃、不，严格来说是绫濑仁乃伪装成其他人的身影。
    是位不知为何有些眼熟的女性……
    “妳来了，有栖川。”
    “嗯，妳也来了……睦月。”确定这是绫濑仁乃的伪装，有栖川枫便用另一个名字唤她以免引起注意。
    绫濑仁乃看起来很疲惫。“有什么事找我吗，有栖川、不，等等，妳调查我。”
    绫濑仁乃的警戒就是最好的答案。
    ——没有错。
    从这里开始，和三日月的那一次揣摩已无太大意义，在这里的她们立场即将产生改变。
    “睦月，妳现在的状态还好吗？已经被接回绫濑家安置了吧，后来有找到红叶吗？”
    “妳在说什么，有栖川！”
    绫濑睦月，绫濑仁和之妻，在绫濑仁和阵亡后一度与女儿绫濑红叶一同莫名失踪，后来被找到的绫濑睦月已陷入精神失常，女儿绫濑红叶也已下落不明。
    尽管是有着缘由存在，可绫濑睦月毕竟抛弃了绫濑红叶，将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现世的某个垃圾桶里。
    绫濑红叶——有栖川枫的异世界同位体。
    会找到这个真相真的是连想都没有想过，但她这段时间与父亲大人一同讨论、查询、再三推测的结果下，这竟然是最合理的结论。
    绫濑睦月在失去绫濑仁和后很有可能是遭到了记忆封印，她认不得自己的女儿绫濑红叶，更认不得曾经的夫家，记忆全部回到了她尚未嫁入绫濑家的那个时候。
    绫濑睦月变回了结婚前、不，是认识绫濑仁和前的菅原睦月，还是少女的菅原睦月。
    有栖川枫紧握双拳，“睦月，我已经替妳查到了红叶的下落，她现在不叫绫濑红叶，她在这个地方。如果还没有被领养走的话，她很可能会是这个名字。”她在赌。赌绫濑仁乃会不会看在绫濑红叶的份上愿意卸下心防。
    有栖川枫写下一张纸条交给绫濑仁乃，而绫濑仁乃看她的眼神也变了——“这个名字……妳在发什么疯，有栖川？”
    “不是开玩笑，睦月。”仍然以绫濑仁乃外表的假名称呼，那也许不完全是真正的绫濑睦月的长相，可是拥有一双相似的手——这位女性或许是绫濑仁乃参考绫濑睦月与自己的母亲综合后产生的模样，确实有一双过于纤细的双手，看起来那么纤细、那么脆弱，彷佛再也承受不了这个残忍的世界对她做出的伤害。“那个地方我再清楚不过，但我不能到那里去，妳的人格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是值得信任的，睦月。”
    “我不能见红叶，更不能到现世去，否则妳也知道我会怎么样吧，睦月？”
    “我把我的命交托在妳的手上，睦月，无论如何睦月是我的——”亲生母亲，但现在在这里的是绫濑仁乃，为了绫濑红叶失踪而焦急，可□□乏术，只能请绫濑清和寻找绫濑红叶下落的绫濑仁乃。“红叶是妳的侄女，但妳眼前的另一位红叶也是不久前才发现这件事，睦月，妳不用当眼前的我是另一位红叶，我就只是……有栖川枫。”
    “够了……有栖川。”
    这个真相无论如何都来得太过突然，绫濑仁乃竟连问她怎么查到的都没有办法，这太过具有冲击力的事实砸得她乱了阵脚，“告诉我妳的目的。”到底是沉不住气的年轻的绫濑仁乃，她在心力交瘁之下很快便服从了有栖川枫。
    “我希望我们能对等地合作，妳也不用特别视我为另一个红叶。现在妳第一要务是赶紧去找红叶吧，睦月？”
    深深吸了一口气，叹息，绫濑仁乃虽是精神受到了冲击，可也由于一直私下在寻找的侄女有了下落而感到如释重负。
    可倘若红叶真的是——
    老天。
    这都什么该死的命运。
    “我明白。”到底是妥协了，绫濑仁乃按着发疼的额头，喝下黑咖啡强打起精神。“我会去确认红叶的状况再与妳联系。”
    有栖川枫也不勉强绫濑仁乃，她明白现在的绫濑仁乃再也无法将她当成邪恶的犯罪者看待，甚至是对她有些……怜惜的、复杂的、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那么睦月，下一次请抽空到我的本丸来，我会提供另一个协助表示我的诚意，也算是……稍微弥补妳过去受到的，来自于我的伤害吧，仁、睦月。”
    有栖川枫心情也是复杂得不可思议，演过的电视剧或电影多少会有些令人吃惊的意外安排，可当这种意外安排出现在现实中，套用鹤丸国永的口头禅——真是惊吓啊。
    “我知道了。到时我会带着菅原，以及守护着她的幸存者。”
    “幸存者吗……我明白了。”有栖川枫颔首，便先于绫濑仁乃起身结账，结了绫濑仁乃的那杯黑咖啡。
    满是苦涩的黑咖啡。
    x
    乱藤四郎带着有栖川枫回到本丸，有栖川枫如常再度进入公务中，虽解决了今日公务，可或许是精神上太过疲累，再加上累积下来的压力，有栖川枫想找个有人又不会太吵的地方静一静，就连再次收到骨喰藤四郎的来信都没能让她放下心中的沉重，看完信后仅是笑了笑就请副家长们将信带给一期一振，副家长们便被她趁此请离了。
    泡了两杯莺丸很喜欢的珍珠奶茶给喝茶组，有栖川枫来到喝茶组很有默契的泡茶据点打了声招呼就坐下，坐得离两人都有些距离，笑着说了声“冥想”就闭上眼睛，回想着关于绫濑仁乃与绫濑睦月的所有一切。
    会发现这些蛛丝马迹是源于上一次的绫濑仁乃模拟。事实上，有栖川枫看过的那一位绫濑仁乃当时已是孤身一人，不仅失去双亲与精神异常的兄嫂，连被挟为人质的次兄也为了捍卫她的意志，在狱中以自己的鲜血在牢房墙上绘下最后一幅作品──题为《绫濑》的遗作，而后静悄悄地任由自己死去。此事使绫濑仁乃锥心泣血，完全坚定要对抗理想世界机构的坚韧意志，纵是全力一搏，绫濑仁乃依然不敌橘久远势众而亡。
    有栖川枫便是捕捉到了绫濑仁乃历经种种世事之后的沉稳与能够精准找出问题的个性，而她捉到的问题点正是“有栖川枫虽有合作之意，但凡是与有栖川枫相关的任何事都有异常，不能轻信于有栖川枫”。
    那么有栖川枫身上的异常又是什么？
    当时还扮演着绫濑仁乃的有栖川枫、不，严格来说是混着有栖川枫记忆的绫濑仁乃找到了许多问题点。
    与有栖川枫相关的重要存在都有着年龄不符的重大问题，连绫濑仁乃自己也是，有栖川枫的真实身份或许不是巫女，更不是其他什么，会是更惊人的来历，让她猜猜，最荒谬的可能性有什么呢？
    难道是失踪已久的仁和兄长的女儿吗？不知道是否还活着的红叶。
    ……绫濑红叶。
    有栖川枫。
    当荒谬却又可以继续往下推敲的假设一成立，“绫濑仁乃”竟发现这并非完全没有可能，甚至是对得上的。
    幸好三日月强制让她出了戏，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当时的绫濑仁乃虽比现在更坚强，也远比现在更冷静，但她心中最大的寄托却是早就不知道被送去了哪里的“绫濑红叶”。
    绫濑仁乃一直相信绫濑家最后的血脉绫濑红叶还活在世界上，却不知道那位“绫濑红叶”站在她的对立面之上。
    这也是有栖川枫没有向三日月宗近讨论的原因，这个猜测太过可怕，也会让变相引出这层真相的三日月宗近有所歉疚，在对她有……那样的心情的时候。
    幸好她有了家，她就在这座本丸，她不是绫濑红叶，也不再只是失去七海枫的艺术品有栖川枫。
    精神愈来愈差，睡意渐渐袭来，有栖川枫竟然靠着柱子睡了过去，面上的表情也不再是安稳，而是蹙着眉心的悲伤神情。
    “三日月阁下，你的那一份我就分给大包平了。”
    “哈哈哈，莺丸阁下真是快人快语，但如此也不错。”
    莺丸笑看三日月宗近打横抱起了睡着的有栖川枫，有些忧心。“枫就拜托了。”随即莺丸又笑了出来。
    三日月阁下是认真地看待枫的，而现在的枫也不是无意，不如说这正好能让枫更能好好藉由三日月阁下的狡猾被迫学习能怎么样对他们正确的撒娇与适当的依赖吧。
    等待着出阵中还没回来的大包平，莺丸看着三日月宗近抱着有栖川枫回房的身影露出笑容——
    夜里。
    这一觉有栖川枫睡得很沉，让她睡到了晚上才悠悠醒转。
    最后的印象停留在泡茶据点，看来是不小心睡着了——不对，好温暖？
    这时有栖川枫才开始看看周遭环境。现在是晚上，没有开灯有些暗，不过有栖川枫很快就能藉由暗适应辨别时间与这个异常的温暖状态了。
    她躺在被窝里，是被三日月送回来的吧？可只有她自己的话不会这么温暖，因此有栖川枫往身后一瞄，发现是也睡着了的三日月。
    以三日月的个性绝不会在这个她还没响应的情况下做出和她一起睡的事，恐怕是怕冷的三日月在睡着后下意识钻进了最近的温暖源，也就是她的被窝，可单人的被窝套组太小，才会变成她被三日月从后面抱住的状态。
    不管如何，她现在和三日月是所谓的同床共枕。
    同床共枕。
    同床共枕。
    从背后被抱着的同床共枕。
    这个完整的讯息将有栖川枫的思考一剎那轰炸到当机。
    此时此刻努力重新启动状态的有栖川枫没挣脱三日月宗近的怀抱，也没有像是信浓藤四郎时那般生气的拍照请最高监护人处理。
    好不容易恢复神智，有栖川枫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噗通噗通的吵得刺耳……不妙。
    别跳了，别跳！会被三日月听见——不，他睡得很沉！冷静！有栖川枫，冷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