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伙伴

    妥协于成为“绫濑”绝无可能，有栖川枫一旦认定再难改变。
    “妳无法成为我的家人，仁乃，但我为了我的家人，我仍然需要身为伙伴的妳；直到妳能够仅以伙伴的方式面对我再来谈论这些请求，和这之后的正式合作吧。”
    眼见有栖川枫如此绝情，绫濑仁乃扶住额头，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
    绫濑仁和从小到大都是绫濑仁乃的崇拜与骄傲。在还很小的时候，绫濑仁乃的身体不是很好，身为家里唯一的女儿，绫濑仁乃是最不受重视的那一位，父母虽还是将绫濑仁乃好生照料，可终究偏心绫濑仁和与绫濑清和。
    对那样的绫濑仁乃伸出援手的是绫濑仁和，绫濑仁和告诉绫濑仁乃，说父母遗漏的一切由他补给她，父母的偏心就让他用加倍的爱去温暖绫濑仁乃，绫濑仁和也确实做到了。
    绫濑仁和带着绫濑清和疼爱着、照顾着、分出时间给最小的妹妹绫濑仁乃，这份手足之爱让绫濑仁乃坚强起来，还锻炼了身体让自己变得不再体弱多病，此后绫濑仁乃优异亮眼的表现终于让双亲不再重男轻女。
    是仁和兄长将她的世界改变，可仁和兄长心爱的女儿……无论是刚找回来的、患上心病始终沉默不语的红叶，或是现在这一位长大的红叶，她们都对她紧闭心扉。
    心力交瘁的绫濑仁乃要顾及的事太多。睦月姊光是照料变成那样的红叶就忙不过来，清和兄长也只勉强能顾及家中二老。
    喝起那杯尚未动过的黑咖啡，绫濑仁乃打起精神，可这时有栖川枫突然问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
    “仁乃，所有人都说妳喜欢黑咖啡，但妳真的喜欢黑咖啡的味道吗？”
    绫濑仁乃不明白有栖川枫的用意，如实回答：“不。只是需要，比起黑咖啡，焦糖玛奇朵我更喜欢。”
    “是吗，我也一样，但我连焦糖玛奇朵都不喜欢，只要有苦味我就不行。”
    “为什么？”
    “因为苦会让我觉得我很没用，只要生病了就得吃药，还得没用的躺下，所以我讨厌苦。后来我的才能不及将我养育成人的那个人，只能勤能补拙，天天靠着有效却最苦涩的黑咖啡争取多一点练习时间。”
    “……为什么愿意告诉我这些？”
    有栖川枫终于微笑。“因为我需要妳。虽然不能以妳想要的方式建立关系，但我需要作为伙伴的妳，仁乃。”
    “我永远不会接受绫濑红叶这个身分，但我并不会因此而拒绝与有栖川枫处在同一条船上的、绫濑仁乃的伙伴身分，虽然妳我现在是这样的上下关系，妳还能再一次冷静思考吗？换一个位置思考？”
    “……给我一点时间。”
    绫濑仁乃紧绷到最高点的神经稍稍放松，有栖川枫静候着也不催促，仅是注视着绫濑仁乃很慢、很慢的喝完了那杯黑咖啡。
    期间谁也没有说话，包含小乌丸与三日月宗近，较于刚开始，两者的神色皆是放松了些，隐约能够明白有栖川枫的心情。
    有栖川枫是真的做不到将绫濑仁乃视为家人，更做不到对绫濑仁和与绫濑睦月有半分同情或向往，有些东西错过了就是错过了，永远也弥补不回。
    但绫濑仁乃的想法究竟受到太大影响。他们等了很久很久，久到小乌丸不得不为太过坚持的双方打破这阵沉默。“枫，为父有些想法，汝可愿一试？”
    “父亲大人请说。”
    “……”绫濑仁乃听闻有栖川枫对小乌丸的称呼，神色闪过一丝愠怒，可又无力的收了回去。
    好好照顾、疼爱这位绫濑红叶的并非绫濑仁和，对她而言真正给予她亲情的人是这一振小乌丸。
    绫濑仁乃清楚她没有资格多说什么，只能按捺怒气。
    “既然此次交谈的第一重点在于请求，枫何不先显现那六振刀剑付丧神看看他们是否合汝心意？既然汝之要求无论原因为何均为成立，那么换个方向对汝或许是个契机──当然为父不希望汝现在进行显现。”顾及有栖川枫还在发烧，再用上灵力会对她的身体造成影响，小乌丸转而笑问绫濑仁乃。
    “汝可愿对枫誓言永不让那一位同位体踏入此空间，甚至将其灵力封印？如此一来，吾愿说服枫接受这六振刀剑付丧神，吾明白汝之真意，但倘若枫不愿接受又有何意义。”
    “……”绫濑仁乃的神色变了，不再敌视夺去绫濑仁和父亲之位的小乌丸，是寄托着希望的恳求，也稍微有那么些明白为何这一位绫濑红叶会这么喜欢小乌丸，甚至将他视作从未有过的父亲。“我愿意发誓永远不让这个世界的红叶来到这里，也愿意将红叶变成一个普通人……枫，拥有灵力对红叶并不是好事，起码我不希望她未来也成为审神者。”她怕红叶会像仁和兄长那样就此远去。“拜托了。”
    有栖川枫顿时心情复杂，没有想到绫濑仁乃居然牺牲这么多也要让这六振刀剑付丧神来到这里……照顾她。
    原先只是基于对“即将交易的伙伴”的安慰转为友善，有栖川枫看了一眼三日月宗近，又看了看小乌丸，决定就这么一次──为了她自己，也为了绫濑仁乃妥协。
    “我明白了，就按照父亲大人的建议，那么现在起仁乃与我不再是上下关系，而是对等的同谋者。仁乃，我会试着重新去看待妳，虽然我仍然无法将仁乃妳视为亲人或家人，但妳的确是……我的伙伴。”
    “既然已经成为伙伴，谈及合作的事情妳还方便继续下去吗？”不同于情绪还是激烈的绫濑仁乃，有栖川枫很快冷却下来，以正事为主。
    “可以。”不是完全的陌生人已让绫濑仁乃心中好了许多，她开口又有些犹豫。“枫？”
    “嗯。”
    她接受了这个称呼……！绫濑仁乃内心百感交集，可被允许直呼其名已是最好的安慰。
    “与我谈论合作是妳心里已经有计划了吧，那么我也将我的计划提出好吗？”绫濑仁乃谨慎地问。
    有栖川枫颔首。“仁乃，我想先解开一些误会，算是对妳的一点……敬意。首先我并不是巫女，也不是待嫁的新娘，那身礼服纯粹意外；我在原本的世界中是理想世界机构的文职溯行军，也就是时间调律者，纵使现在的我已知晓全部真相，我是曾是橘久远那方的部下毕竟是事实。”
    有栖川枫如实告诉绫濑仁乃，看她讶异地睁大眼睛，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的模样就明白绫濑仁乃受到多大的冲击。
    “在最终我与养育我的人双双叛离橘久远，却逃脱不了时间过度修正的结果，也就是冰河时期，我……被养育我的人用最后的机会送到了这个世界。”
    “现在的我其实也不是审神者，我只是一位希望我重视的家人们都获得幸福的，拥有承袭自时间调律者与神主的灵力技巧──不，现在还有审神者灵力技巧的一个拥有私心的人。”
    “即便这样妳也要和我合作的话，请妳做好心理准备，我不是能容忍背叛的人，妳背叛之时我会直接杀了妳。”
    有栖川枫的表态没有吓退缓过来的绫濑仁乃。
    “我对妳曾经身为时间调律者的事难以接受，是什么理由让妳加入？妳不认同哪一段历史？”
    “我对历史没有特别感想，是橘久远成功劝诱了我的养育者，我担心我的养育者会被橘久远牵着鼻子走还不自知──虽然这不太可能，其实是我害怕我的养育者就此离开我，因此我选择陪伴他。”
    绫濑仁乃不禁蹙起眉头，想将那位对有栖川枫影响太强的养育者控制在内。“能告诉我那位养育者是谁吗？”
    “我只能告诉妳现在那位养育者没有被理想世界盯上，这一点是安全的，另外我也不希望和那位养育者接触，这个世界的那位养育者并不是真正养育我的人，所以这点妳可以放心。”
    绫濑仁乃缓了神色。终究红叶……不，她是枫。枫不是泯灭了良知的人，她有所原因，她只是在保护她重要的养育者。
    “我理解了，那么我提出我这边的计划，我的计划是让仁和兄长留下的这六名刀剑男士加入妳的本丸，我会将他们的资料动一点手脚，让藤原理世误以为妳是接手了暗黑本丸的刀剑；除了这一点，我计划让我的势力先从扩大谣言的规模开始，让藤原理世站不住脚，她身边的豺狼虎豹必会动手让她损伤惨重，最不济也是底下会分崩离析。”
    绫濑仁乃竟是这样想的，和她所见的地方不太相同，却也是一招借刀杀人的妙计。认同绫濑仁乃的想法，有栖川枫接着提出意见。“我认为妳的提案非常好，谣言扩散只会让藤原理世误以为封口的那几人违约或者被理想世界机构吸收，她不会疑心到妳身上，我想可以实行。”
    “我这边也有一些想法，在藤原理世的势力最动荡不安的时候让妳出现，并且必须表现出与我合作已久却因理念不合而决裂的假象，我们这里会事先藉由第二个万屋在审神者之间流传谣言，让雪上加霜的藤原理世在不得不亲自前来前来我的本丸以最大诚意拉拢我，到那一瞬间请妳出现将她除去，最后的收尾……”有栖川枫顿了顿，弯起一抹温和的笑意。
    “除去叛徒藤原理世的妳将会成为时之政府的英雄，届时仁乃妳必会被声浪拱至时之政府最高决策者的位置之上，妳愿意接受的话，歼灭理想世界机构的收尾就请妳全力指挥，届时我会与妳恢复关系，也会继续随同各位出阵剿灭残存势力，就我所能感应的，现在的溯行军虽然势众，但他们还没有找到最重要的时间调律者，仅能利用溯行军的武力改变历史。”
    万万没想到有栖川枫的计划是将她推上最高决策者的位置，绫濑仁乃怔住了。
    见状，有栖川枫立刻开口道：“就我个人的看法，妳的心性与人品都是最适合坐上这个位置的，但妳将会变得十分辛苦，如果妳不愿意或有其他的人选，都可以再进行讨论。”
    “不。”绫濑仁乃紧闭双眼，想起逝去的绫濑仁和──“如我能将兄长所企盼的世界呈现，请让我这么做，纵使前路艰辛，我希望这个世界不再有战争，不再有腐败的人心，虽然以我棉薄之力仅能做到在我眼皮底下没有这些事情发生，但我希望这么做能改变这个世代的风向。”
    “……”
    有栖川枫站起了身，身体还是有些发软的她靠着自己的意志推开了小乌丸或三日月宗近的手，来到绫濑仁乃面前。
    她霎那间彷佛看见了十年后那一位高洁、不屈的绫濑仁乃。
    尽管眼前这一位还不是那么成熟。
    “虽然我不会是绫濑红叶，但我敬佩妳的精神，我明白妳是认真的，绫濑仁乃。”
    有栖川枫对绫濑仁乃伸出了手。
    “或许除了伙伴，我可以成为妳的朋友，仁乃。”
    惊愕过后，绫濑仁乃终于真正地笑开了。
    绫濑仁乃回握住有栖川枫的手。
    “谢谢，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