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莫西城城西三十里处，一座荒坟格外显眼。石碑上没有刻字，碑前青烟袅袅，一男子跪在坟前，恭谨的诉说着：“爹娘，儿不孝，不能保护好您，让我霸绝门惨遭灭门之祸。不过儿已经替你们报仇，虽没能手刃幕后凶手血羽，不过血羽已经陨逝，儿已将亲手杀死您的雷焱千刀万剐，父亲一路走好。儿要陪嫣儿姑娘到一个地方去一趟，回来后会将您二人的坟迁至祖坟处，终于不用再如此偷偷摸摸了。儿走了！”霸天眼中闪烁着真挚的泪光。
    一白衣女子搀扶起霸天来，柔声说道：“父母之仇得报，这次总该开心一点了吧！”自从霸绝门被灭，霸天就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不再锋芒毕露，意气用事，整个人沉稳了许多，懂得努力，懂得隐忍。更懂得关心和体贴，而不是一味的假献殷勤。
    莫西城下起了小雨，这恐怕是春天来临的第一场雨吧！春雨如绵，细雨沙沙，洗礼着战争的戾气，化一切为祥和，沐浴在春雨中，让人心情自然而然的愉悦起来。霸天搀扶着挺着肚子的嫣儿，脸上尽是甜蜜爱意，一步步离开莫西城，那两对咫尺距离的脚印显出两人浓浓的情谊。
    血黑崖一役之后，段天涯和诗盈还有小惜三人在莫西城游荡了数天之久。最后段天涯决定回到雪山去，在那里重建一座茅草屋，他不清楚是出于什么目的，但他觉得必须要回到雪山，这颗心才算完全静下来，其实在心底深处那里是他的家。
    前世无数次回眸，换来今生一次相遇。百年修的同船渡，千年方才修的共枕眠。段天涯虽有美女在旁，但他清晰的知道最喜欢的是嫣儿，在回雪山以前他或许不能保证，但在看到一望无际的雪山上没有那座茅草屋时，他便清楚了，嫣儿和那破旧草屋早已成为他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或是全部。
    人是感性动物，一生中会喜欢上或同时爱上很多人，但在心中却会将每个人划分为三六九等，没有绝对平衡可言。段天涯心中则是将嫣儿视为第一，玄月视为第二。或许只有失去后才越显弥足珍贵，更加珍惜吧！
    平静的路上幸好有小惜这个让人闹心的小丫头，不然还真是无聊死了。诗盈和段天涯显得陌生而又熟悉，相敬如宾。显然，两人谁都不能将血羽的死无视，毕竟血羽是因段天涯而死，而段天涯不得不杀死血羽。两人虽谁都不提血羽，但心中的那丝隔阂恐怕今生注定无法消除。
    虽然段天涯他们行走缓慢，如同游山玩水一般，不知不觉间还是来到了雪山地域。这里依旧天空阴霾，大雪纷飞，万里无垠的积雪上有着四行不太清晰的脚印，虽被积雪覆盖，但那密度段天涯能清晰感觉到。
    沉寂很久的心陡然狂跳，好像证明着他还活着。段天涯尽量克制着自己的心情，搂着诗盈一步一步的向山上走着。他很想瞬间飞到山腰处观看究竟是谁来到了这里，仿若要腾空而起，但每一步都会被压制下来，一步步前行。
    越来越近，他的心跳愈来愈快，呼吸逐渐粗重急促。细心的诗盈察觉到段天涯粗重的呼吸和狂跳的心脏。黛眉微蹙，心中充满了焦虑。
    终于，来到了半山腰。白雪皑皑，依旧一望无际，没有一丝被破坏的迹象。段天涯脸颊上浮现出一抹失望。诗盈很善解人意的问道：“没有？”
    段天涯尽量想让自己平淡，但脸上的笑容依旧流露出了失望的神情。“我们就在这……”看到诗盈凝固的表情，段天涯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山顶处。
    一个白衣女子正伫立在山巅，黑发如瀑，白衣胜雪，衣抉飘飘，如天山白色雪莲般纤尘不染，超凡脱俗。白衣女子如星辰般璀璨的眸子中闪动着泪花，她以为她能很平静的面对他，可见到后才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那么坚强。
    段天涯就那么看着她，静静的看着她，如仙女般超凡脱俗的气质，娇躯微胖，段天涯能感觉出她的肚子里有个生命在蠕动，再看霸天一手环腰，一手搀扶着她的那般亲昵动作，心中升腾起莫名的怒火。
    在嫣儿要求下，霸天扶着她缓步走到段天涯前面，霸天很英勇的护在嫣儿前方。千言万语，无尽思念，最后只说出淡淡的一句话，“你……没忘记这里啊！”
    嫣儿眼中的泪水顺着娇俏脸颊悄然滑落，纤手轻拭去脸上残留的泪痕，平和的说道：“你还记得我啊！”
    段天涯心脏猛然紧缩，传来钻心的痛，段天涯强颜欢笑，看了看尚在疑惑中的诗盈和小惜。介绍道：“这位是紫嫣，旁边是……，段天涯本想说是紫嫣的朋友，但看到紫嫣那微微鼓起的肚子，不知该如何介绍了。而后对紫嫣说道：“我可以问你一些问题吗？”
    紫嫣很有礼貌的回答，“可以。”
    几个呼吸后，紫嫣依旧没有与段天涯独处的意思，段天涯只好再次说：“我可以单独问你有些问题吗？”
    紫嫣很干脆的回答，“不能，有问题在这问吧！我不想让人误会我们之间有什么。”段天涯只感觉蚀骨的疼痛传遍全身，仿佛被人一刀刀剐落骨头一般。
    许久后，紫嫣淡然说道：“如果你没什么可问的，我和霸天就先行离开了。”说完霸天搀扶着紫嫣在段天涯身旁走过。
    诗盈此时还在一旁发呆，心中正在胡思乱想着。
    紫嫣平静的表情在与段天涯擦肩而过后，变得痛苦不堪，每走一步都好像被锥子钻心一般，痛苦万分，眼泪不知不觉的滑落，像断了线的珠子顺着脸颊、脖颈流淌而下。
    霸天很安静的搀扶着紫嫣，没有多说一句话。一步，两步，三步……，段天涯灵识锁定着嫣儿，她每走出一步，段天涯心跳便加剧一分，当嫣儿走到山脚下时，段天涯心跳如高速运转的车轮般，仿佛会随时超负荷停止。
    段天涯终于忍受不住这种撕心裂肺、源于心灵深处的痛，身形掉转，瞬间便冲到了山脚处，一把抱住嫣儿，紧紧的，紧紧的，想要将之融进身体。
    “你真忍心一次次离开我啊？！”段天涯有些怨恨的说道。
    嫣儿被抱的透不过气来，腹下有东西抗议着，隐隐作痛。俏脸滚烫，两滴豆大的眼泪悄然滑落，神色可怜的看着段天涯，灵动的眸子散发着异彩，“那你是不是打算把那漂亮女孩抛下？”
    “嫣儿，你知道嘛，当我看到雪山上茅草屋化为灰烬的时候，我可伤痛欲绝，差点自杀呢！”段天涯脸上难得出现俏皮的笑容。
    紫嫣慢慢推开段天涯，轻抚有些突出的肚子，而后看了看霸天，扭头说：“我怀孕了！”
    段天涯脸上表情陡然僵硬，陷入了沉思。紫嫣不禁有些紧张起来，贝齿轻轻扣着红唇，印出一道深陷的牙痕。
    雪山山腰处，诗盈看着段天涯和紫嫣拥在一起，眼泪簌簌而落。身上护体能量罩消失，鹅毛般的雪花轻盈的落在诗盈盘起的秀发上，诗盈伸出温热白晢的手掌，一瓣洁白的雪花落下，慢慢被手掌的体温所融化的水渍。纵然再美好的东西，也总有消逝的一刻，强求不来。
    小惜在旁边静静的看着诗盈，募然间，诗盈笑了，眼泪虽依旧不住的滑落，但脸上却洋溢着欣慰的笑容。是的，曾几何时，诗盈以为自己是世间上最爱他的人，可当看到紫嫣看到段天涯的神色时，她能想象到紫嫣是多么爱段天涯，这是作为女人的敏锐直觉。
    她在等段天涯做出最后选择，任谁都能看出紫嫣怀着孩子，以及和旁边男子的亲昵动作，让人很容易联想到孩子是霸天的。眼中虽含着泪花，但段天涯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细微动作，诗盈观察的清清楚楚，泪水、雪花遮挡不住她的视线，因为她全部身心全放在了他身上。
    恍惚间，诗盈看到段天涯怪异的笑了，笑容具有独特吸引力，诗盈整个人醉了，眼神中流露出无限眷恋。漫天雪花飘落，诗盈全身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白雪，寒风呼啸，衣袂飘舞，她是显得那样孤独。
    段天涯露出怪异笑容，一把握住紫嫣的皓腕，想要回到雪山上。这时，霸天伸手拦住了他们。决绝的说道：“若想将嫣儿带走，必须将我打败。”
    段天涯淡淡一笑，拉着紫嫣绕过霸天，继续走去。霸天一拳轰向段天涯后背，段天涯身体微扭，细嫩的手掌接住这雷霆一击，右腿甩出，踢中霸天左腿，后者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段天涯拉着紫嫣转身前走，霸天忍着剧痛再次挥出一记刚硬拳头。段天涯推开紫嫣，头一低，腿向后一踹，霸天翻飞出去，向山下滚去，若不是有能量罩相互，恐怕此刻便成为了雪人。
    拉过紫嫣的手继续走。霸天起来后，喉间发甜，鲜血吐出，染红白色雪地。艰难站起身，一步步跟在两人身后，刚要出手，段天涯的拳头轰砸在霸天胸口，霸天又一次被轰飞。任凭怎么用力，再也站不起来，却坚持向段天涯方向爬去。
    段天涯拉着紫嫣来到诗盈身旁，微微一笑，“她就是我妻子。”
    诗盈脸上挂着笑容，泪水却滴答下落。小惜终于再也忍不住，吼道：“段天涯，你不能这样……！”话未说完，被诗盈拦住，嗔怪道：“小惜，不得如此说话。”
    扭头对紫嫣说道：“我真的很羡慕你能比我早认识天涯。天涯一直以来喜欢的是你，曾几何时，我多想能代替你的位置，可现在我懂了，在段天涯心中你是无可取代的，我选择退出。”
    “盈儿……”
    “你不用和我说什么我们三人会生活的很好，我以前不明白才那么说。当看到她之后，我才知道，你们两个人之间是容不下第三个人的。我介在中间只会使自己更加难过。所以，我决定，和小惜去闯荡江湖……”
    小惜埋怨的看着诗盈，“小姐，你这是为什么呢？”
    段天涯很柔情的替诗盈擦掉眼角的累，爱怜的说道：“你在我心中也是无可取代的。”
    诗盈傻傻一笑，离开了这里，眼睛的泪水已经干涸，心中却存着那一汪水，两道倩影，孤独落寞的离开了雪山。
    霸天费心千辛万苦总算爬上雪山腰，放声大哭起来。“嫣儿，我曾经答应过，我要保护一辈子，可是我尽力了，我真的尽力了，我打不败他，我没有实现那诺言，也没脸再拥有你。若干年后，我会来将你夺回来。”
    紫嫣感激的一笑，盈满眼眶的泪水随之流出。看着霸天那挺拔的身影踉跄的消失在尽头处。
    只剩下段天涯和紫嫣两人，含情脉脉的相视。紫嫣红唇轻启，询问道：“你明知我怀孕，为什么还选择我？”
    段天涯露出那怪异笑容，“你怀的是我的孩子，我当然要选择你了。”
    紫嫣久久深情的看着段天涯那洋溢着笑容的脸蛋，突然间问道：“你怎么如此白了？”
    段天涯搂着紫嫣，慢慢走向雪山之巅。两人坐在山巅，遥望远方，静静的诉说着。
    段天涯责问：“你当初为什么不认我，为什么用符术乔装骗我？让我苦苦相思。”
    紫嫣正义凌然，“谁让你和诗盈那么亲昵来着，我差点被杀，你倒好，在外面那般甜蜜。”转而，紫嫣向段天涯诉苦，“我的死活也没人理会，若不是我碰巧出去，恐怕早已随着茅屋化为灰烬。后来为了找你没了盘缠，到春满楼卖艺。却刚好看到你和她那般样子，当时我的心可真是碎成一半一半的啦，若不是纨绔子弟霸天，我恐怕现在心中的创伤还没治愈。后来霸绝门被灭，霸天一改往日习性，东躲西藏，整日苦修，为的就是报仇，那时我对他也就产生了一些好感。最后他大仇得报，也算了了他一桩心愿吧！”
    段天涯将紫嫣揽在怀中，静静的听她诉说着。
    漆黑的夜空中鹅毛般的雪花无声息飘落而下，雪山之巅，两道人影坐在这个寂静无声的山巅，显得那样孤独。一身素洁白色衣衫的女子微靠在男子怀里，看着雪白如银的群山，眼中充满了眷恋的爱意。